以下引自周伟洲先生的《湳茹考》。
周伟洲先生以为南山(仲云)部族应是历史上长期以来先后在今甘肃祁连山一带游牧的各族(见于记载的不下七八个,他们有的部分迁徒,有的就一直的南山游牧),在唐中后期逐渐以地域(南山)为准形成的一个多民族的融合体,统以“南山”或仲云为号。小月氏,自然是史籍中记载在南山最早游牧的民族。《史记·大宛传》记:月氏“居敦煌、祁连间”,约在公元前2世纪,为匈奴所破,“其余小众不走者,保南山羌,号小月氏。”从此,小月氏与河湟羌族杂居,互为婚姻。因此,史籍有时称小月氏为“南山羌”、“湟中月氏胡”、“义从胡”,说明在汉代,原留居南山的小月氏就与邻近的羌族及曾居于河西的匈奴休屠、浑邪部众有所接触和交融,并开始羌化。魏晋以降,迁入河西(包括南山)的民族更多,有鲜卑秃发氏、乞伏氏、卢水胡沮渠氏等。公元4世纪后,吐谷浑又统治了紧邻南山的青海一带,达百余年之久。公元6世纪后的隋唐时期,突厥、回纥等族兴起于漠北,势力逐渐向河西渗透。如唐武则天时,后突厥可汗默啜压迫漠北铁勒诸部,故铁勒回纥、契苾、思结、浑等部度碛附唐,“徒甘、凉间” ① ;唐设羁縻州于甘、凉州,有“回纥州三、府一” ② ,以安置他们。这些回纥等部后虽然大部迁回漠北,但仍有少部分留在河西南山一带游牧。公元663年,吐谷浑为吐蕃灭亡后,其可汗诺曷钵等数千帐投唐,曾被安置于武威南山,此地后成为吐谷浑王族慕容氏之“先茔”。以后,陆续降唐的青海吐谷浑部被安置在瓜、沙、肃、甘等州之南(即南山)一带游牧。
唐安史之乱后,吐蕃先后占据陇右、河西,吐蕃及其属国青海吐谷浑等部又进出于南山。到9世纪中叶,吐蕃政权瓦解前后,漠北的回鹘、西边的西域胡(如龙家)、突厥、沙陀等族又相继渗入河西,使河西地区的民族更为复杂。
总之,河西,包括其南边的南山地区,从有史记载以来,这里就是一个多民族相互杂居,交往频繁,往来迁徒的地方。特别是南山一带,水草丰美,各游牧民族往来居住其间。公元8世纪中叶,吐蕃统治河西南山地区后,在南山一带游牧的各族部众,渐被人称之为“南山”部族,形成为后之南山或仲云。并有部分南山部众被吐蕃征调到西域罗卜泊地区戌守。从此,西域罗卜泊地区也有了南山部族。9世纪中叶,吐蕃政权瓦解后,南山部族势力逐渐强大,成为一支颇有影响的政治势力,这从上述敦煌发现之《酒帐》等一系列文书中可看出。
从上述河西南山各族活动的简况中可看出,唐后期出现于河西南山一带的“南山”部族,其居地是在河西南山,此地早在一千多年前是小月氏和羌族聚居之地。从这个意义上讲,后晋高居诲所云仲云(南山)“小月氏之遗种也”,有一定的道理,追根溯源,自然应当如此。但是,南山小月氏在魏晋以后早已迁徙或融入他族,不见于史籍;是否有遗种在南山一直延续了数百年之久,而后形成为仲云?又颇令人怀疑。从仲云部内有宰相、都督、于迦等官员和行政组织来看,其受回鹘政权影响颇深,部内可能杂有回鹘人。正如有的研究者所提出:仲云内部有突厥人,如《五代会要》卷三〇吐蕃条内记:向后唐朝贡的吐蕃使中,有重云(仲云)都督“对六儿、突儿鸡”。前者为藏文Drug(吐蕃对突厥或回鹘的称呼)之汉文音译;后者为藏文Durgis音译。两个名字均应为突厥人或回鹘人的姓氏 。上引高居诲行记中还记:甘州“其南山百余里,汉小月氏之故地也。有别族号鹿角山沙陀,云朱邪氏之遗族也。”此鹿角山沙陀系唐元和三年(808年)左右,吐蕃将西域一带沙陀迁之于河西甘州后,沙陀东投唐灵盐节度使范希朝,遗留在河西南山的余众。其后,鹿角山沙陀可能也融入到仲云部族之中。
总之,凡在漫长的一千多年来,在河西南山游牧过的民族,从小月氏、羌族始,一直到隋唐时的突厥、回纥、西域胡、吐蕃、沙陀、吐谷浑等族,都在南山一带留下了自己活动的踪迹。8~9世纪形成南山部族,可以说是当时仍居于南山的各族的部落,按地域而形成的一个部落集团或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