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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
这样的时节里，因着细碎的雨更添了几分寒意，连带着公主府连廊一侧的芭蕉都收了夏日的热烈，苍翠的绿色化作了锋芒毕露的凌冽，彰显着这座城池即将步入寒冬的前兆。
她已在庭前，我隔着中庭同她招手，将携来的食盒示意。
“我带了酒！”

桂花浮玉，一枝淡贮。
宫外的日子平淡尤胜禁中，嘉瞻云岛亦不是爱喧腾的脾性，于是使这座宅邸愈发清静。
唯有娇客来时，方有泠泠风动，略添鲜活。
“我闻到了，是竹叶青么，”鼻翼翕动，从与清脆声音一道掠近的袖摆间嗅到了浅淡的竹香，“天儿不好，否则该教她们把锅子摆在竹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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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她一见如故于喧嚣的红尘里，万没想到缘分落于嘉瞻，更添了与阿枕的亲密。
挽过女娘藕臂，我嗅闻到了桂瓣拂落肩头的幽香，混合着酒香，倒教人一时分不清此刻究竟序属青阳还是西露了。
“不碍事。”
并不甚在意，也从不当自己是客人，只同她闲谈。
“今年的锅子提前了，可见天儿冷的厉害。
屋内热气腾腾，滚了蟹眼小泡的清水锅晕染腾腾雾气，我将披风卸下，回眸。
“等冬日，我就带糖葫芦和炒栗子来看你——”

暖阁里置下小叶紫檀的四仙桌，早早架好了铜火锅，此刻底汤正滚，热气丝丝缕缕地飘起。我隔着淡淡的烟雾，看见对面人解氅落座的动作，和她弯起的远山，竟有一刹那的恍神。
旋即敛目，微微舒颜，“冬日太久。还是等下月中，我请你北海去游船，折下梅香第一枝罢。”
周昀业已出阁，昔年朝夕相伴的挚友与我来做了一对妯娌。新妇不比闺中恣意，而从前年年岁岁约定为我带来春日种子的人也已换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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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故里并不在京，因而畴昔挚友皆已失了联络，而眼前人——
她是我在这富贵迷人眼的帝都间的第一位好友，也是带我见过繁华人间的引路人：女娘见过人世间最巍峨的城楼，自然也知何处去赏醉人风光。
“折梅插屏，还是你有主意。”
此间游船，教我念及同那人的露水情缘。此间风月、此间杜康、此间清辉、此间红尘，流转的时光像锦缎一般缠绕着我与他的缘分，伴着桂枝与月色悄然将距离拉近。
一时有些出神，猛然间只听得她的尾音，询道。
“你说什么？”

凉风暮雨，四檐鸣玉。
轻寒秋气顺着窗棂间的缝隙攀上胳臂，我起身去阖上支摘窗。浽溦朦胧，桂枝葳蕤，一只雀鸟停栖在廊下，被阖窗的声响惊动，又扑簌着飞走。
啾鸣声远去，我无声地弯了弯唇角，回身时望见她略显懵然的眼眸。
“没什么，”声音淡淡，“你在京中没有亲旧，我有亦似无，倒也正好凑成一对。你若无事便常常来，省得我这府中太过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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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招待周全，原是不需要亲自动手涮煮食材的，但我却更喜二人相处间无外人打扰的随性自在。虽相识不过数載，却仍生了闺阁女子间耳鬓厮磨的悄悄话。
“兄长呢——”
我因同阿枕的前缘，也随着她称呼，连带着屿出也有过几面之缘。
滚过的鲜羊肉蘸取麻酱，膻味被油香裹挟，余下的尽是羊肉本身的鲜美。一口下肚，胃里回暖，连带着鼻翼也沁出了细微的汗珠。
充盈竹叶幽微气息的醉仙人被我倾注入盏，遥遥与她相碰，眉间亦勾勒笑意。
“等北海游尽，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有自己的亲友旧交，哪能时时同我一处。”
嘉瞻云岛系出望族，更生长于京畿，自有消遣应酬。我却懒见生人——羲公主素来骄矜，自恃金玉之尊，岂肯虚与委蛇，反而不快。
骨汤滚香，却未提箸，只擎盏轻轻一碰，倾腕饮尽。竹叶青酒不烈，但后劲绵长，两杯便觉得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方略觉开胃。
颊飞薄红，连带着吐出的字音都粘着幽慵，“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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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此约成行，再说与你听它的前尘往事。”
我想带她去那座水隐凤楼，不知月明星稀时再度踏足可生他感，又不知她知晓了我的荒唐事时，该是何种反应。分明那夜微醺的是他，踩着月华入内的我却像是醉了一般，沉溺于期间不肯脱身。
暖气烘托氛围，趁着她雪腮更添颜色，我坐去女娘身侧，递去她掌心一枚香囊。
“你大婚，我未曾备下贺礼，如今祝你同郎君岁岁年年，同心同德。”
她若圆满，我亦心安。

视线凝落，白皙纤长的指间一捧妃色亮眼，金线勾勒出繁复的并蒂莲花囍字纹，我拾起，连同细瓷般的柔荑一并握住。
“承你此言。”
我从面前这双眼睛里能看出，她的祝辞诚心而恳切，和周昀、宝明、叩德，都别无二致。所以我欣然接受。
但她们都不够懂我，不懂得我对于这桩婚姻从无期许，或许只有嘉瞻云岛能切身地体察几分——我们都在苟且地互相应付，谁又能说，这不叫做同心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