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小说、参与过《大鲁迅全集》的翻译、与郁达夫田汉等曾相交颇厚并两次来中国游历的佐藤春夫,在上海事变后不久,就逐渐沦为“大东亚战争”的吹鼓手。20年代以后作品被大量译介到中国来、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有着良好形象的武者小路实笃,后来竟也会写出《大东亚战争私观》这样公然为侵略者帮腔的东西来。1938年林芙美子等22名作家积极报名参加从军记者一路深入中国内地来欢呼武汉会战的日军大捷,连以左翼作家出名的佐多稻子也多次到中国来进行战地慰问,以至于1942年诞生了为当局政策摇旗呐喊的“文学报国会”时,几乎所有的作家都聚到了它的麾下。这实在是一段令人深思的历史。
五、结语
近代日本人与中国的正式交往,当始于1862年5月江户幕府所派遣的贸易官船“千岁丸”的上海之行。随行的年轻武士高杉晋作等撰写了《游清五录》、《上海杂记》等近十种著作,首次向日本人描绘了中国的现实面目,或者说第一次击破了大部分日本文人对中国所抱有的虚幻形象。也正是从这时开始,日本人的心目中逐渐滋生了对中国的蔑视意识。这种意识在甲午战争中国战败后趋向炽烈。不仅是政丅治家,不少中国文化情结不浅的文人也公然宣称日本要做“东亚的盟主”。[31]可以说,明治中后期以来,“日本人”的意识不仅空前觉醒,而且日益膨胀。但另一方面是,中国文化以多种的样态在几乎所有的领域内对日本长达一千多年的长期渗透,已经在日本人的潜意识中形成了与中国割舍不断的文化情结,这一点在明治时期出生、曾受过汉诗文教育的日本文化人中尤为明显。因此,当“长崎丸”驶入长江口时,梢风的心头才会突然翻腾起这样的情感波澜。
可以说,与中国割舍不断的文化情结和“日本人”的意识构成了大部分大正、昭和前期的日本文人的中国观的两个基本层面,这两个层面不是截然分开的,更多的场合是交织在一起的。从对梢风的中国游历和中国观的研究中可看出,随着这一时期日本国内民族扩张主义的日益升温,其中国文化的情结便日趋弱化,而“日本人”的意识则越来越凸显。一旦当某个契机(比如像上海事变)来临时,“日本人”的意识就会猛然盖过中国文化情结。另一方面,日本虽然在明治初期就引进了西方近代的政丅治思想和政丅治理念,但至少到昭和前期,这些近代政丅治思想和政丅治理念都没有真正成为日本知识阶层的思想力量,因此日本的文人一直缺乏一种深刻的民族自省力和社会批判力(中国至少有鲁迅)。也因为如此,他们往往更容易为一种情绪化的东西所左右。梢风中国观的骤然变化,同时也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