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书不止一次的幻想过与顾衍之的重逢。
也许，是在巴黎，埃菲尔铁塔亮起灯的那一刻，她回眸，见到他正笑着站在她身后。
也许是在意大利，米兰大教堂五楼的钢琴旁，阳光透过落地窗轻抚他的脸颊，她可以对他道一声，好久不见。
亦或是在祖国的西北，他们与各自的朋友相约而行，最终偶然在草原上的某一处经幡下相逢，谈起一别经年，谈起过客匆匆，一笑泯恩仇。
无论如何，她想，她应该仍旧明艳恣肆，而他依然意气风发。
可直到相遇的瞬间她才明白，真正的重逢没有那么多天时地利，甚至，与她之所想，天差地别。
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午后，Y城的天依旧蓝得耀眼，树梢的燕鸟掠过人们的头顶，留下一串不知名的鸣啼。锦书的姐姐姐夫在外地出差，拜托她照看一天在上幼儿园的小侄女。小女孩儿漂亮乖巧，又很是喜欢锦书这个小姨，锦书自然是欣然应下。
安排好工作后锦书卡着时间到幼儿园旁边停车，刚走到门口，便见沈姝棠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发现锦书后更是一边激动地叫小姨一边冲着锦书跑过来。
先是拉着锦书说了几句在学校的新鲜事，又迫不及待地向小伙伴们炫耀自己的小姨，锦书平时不常来学校，可棠棠经常和同学们提起自己貌美又成功的小姨，是以这里的人对锦书并不陌生。
更何况，锦书确实是个美人。
与她温婉的名姓不同，锦书是朵极艳丽的花。
墨发如瀑，烈焰红唇，一米七八的高挑身材让她无论身处何地都极为出众。更不用提她那双明媚上挑的眸，永远含笑三分，热烈却不失温柔，与谁对视都像是一眼万年。精致的鹅蛋脸中合了五官的攻击性，为她的风情增添了几分纯真的气韵，是让人见之难忘的美貌和魅力。
因着小侄女的宣传和自身温和大方的性格，锦书很快受到幼儿园里很多孩子的喜爱，每次露面都会被孩子们围着说笑半晌。
今天亦然，锦书好不容易才从孩子堆里脱身，和老师宣暄几句后就带上棠棠去吃小姑娘念叨了好几天的日料。
日料店藏在市中心的商业区里，是一处独立的清幽小院，锦书喜欢这里的环境，可人均两千的价格做出的味道在她看来却是不敢恭维，毕竟锦书不爱吃这些。在这办卡不过是因为小侄女实在喜欢，而那个人，当年也爱来。
不愿再回忆，锦书认真听着棠棠说幼儿园里发生的趣事。小姑娘活泼大方，和主厨也很是熟悉，经常能搭上两句话。正聊得开心，秘书打来电话，锦书便留下助理陪着棠棠，起身到小院里和秘书沟通。处理完公司的事，锦书边回复朋友的消息边往回走，一抬头，便见到了那个几乎不可能再见的人。

顾衍之。
六年不见，他似乎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与从前一点儿也不像了。
昂贵的定装西装让少年清瘦的身形变得更加成熟，剑眉星目，宽肩窄腰。
是江锦书的少女时代幻想过的，顾衍之长大后的样子。
可，那双总是熠熠生辉的眼睛为什么充斥着疲惫，唇角勾起的熟悉笑容为什么好似那么勉强，总是挺直的脊背为什么几不可察地弯着，骨节分明的大手为什么虚掩在胸腹间。
锦书没想到见到他的第一秒脑海里就闪过了这么多念头，更没想过长居国外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方小院。
她只是定定的站在那儿，好像站了很久很久，又好像，他们才刚刚对视上一秒。
顾衍之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锦书，那么轻易，那么巧。
就像是他破败的身体和糟糕的精神世界编织出的一个眩丽的美梦。
他们分开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想她，在异国他乡，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每一次胃腹不适到不知是昏迷还是终于睡过去后的梦中，每一次看到和她的宠物很像的小猫，每一次见到相爱的恋人……
每一次，他都好想好想她。
可是每一次，他问自己后悔吗，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深知，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锦书不可能放弃QS排名前十的藤校陪他远赴英国，而他，也不会放弃自己整个少年时代所追求的UCL。
四年的时光变数太多，而锦书，也不应该被他困住，她也有她要见的天地。
更何况，那时候的顾家，太乱了。他怎么能让心爱的女孩淌这趟浑水？
是以，他不告而别，他们再也没有相见。
胃里像是有只大手在翻搅，连着小腹都胀痛起来，眼前正一阵阵地发黑，他扶着走廊的栏杆忍过一阵难耐的不适，一抬头，便看见了锦书。
她亭亭玉立，眸中满是复杂之色，怔怔地望着他。顾衍之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疼出幻觉了，这两年常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时间隔的越久，她的身影就越发模糊，他每每回想，都觉惊惶，会不会有一天，他再也记不清锦书的模样。
可今天的锦书，太清晰了，他本能的觉得不对，
“舒舒”
他呢喃了一声锦书的小名，便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倒了下去。
本以为会如往常一样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却不想，落入了一个温软又熟悉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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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锦书的“好久不见”四个字在嘴边转了几转，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而且，她一眼就看出了顾衍之的变化和他胃腹前明显褶皱的衬衫。
他望向她，眸里好像含着泪，那双眼睛里有很多情绪，锦书还没来得及细究，便见他倒了下去。
“阿衍！”锦书惊呼一声，小跑着接住顾衍之倒下的身体，真正把人抱到怀里的那一刻，她才惊觉这人瘦得吓人，抱着都有些咯手了。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呼吸，感觉到不算有力的气流后才缓过一口气来。
顾衍之一睁眼便对上锦书焦急的眸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泛着莹莹泪光，饱满柔软的红唇好像在说些什么，他耳边一片嗡鸣，竟是半点声音都听不见，可想也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
“真好啊，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她一面”顾衍之苦中作乐地想着，他想安慰她不用担心，可腹中却像与他作对般使劲一绞，张口便痛吟出声：“呃..”
发觉自己竟然在锦书面前这般无用，顾衍之的情绪更是低落，只觉实在是觉得无颜面对她，索性闭上眼睛逃避。
锦书看顾衍之鬓角全是冷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却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明显的不妥。
她猛地想起这人少年时就不算健康的肠胃，伸手试探着摸了摸顾衍之的胃部，刚一碰到就激起怀里人的一阵压抑的呻吟：
“嗯呃….别…. ”
锦书吓了一跳，连忙放柔了声音问：“阿衍，是不是肚子疼？放松一点，告诉我你哪儿难受？”
顾衍之在异国他乡踽踽独行了几年，如今骤然听得心上人的关心，几乎是立时红了眼眶。
他压下喉头的哽咽，淡声说没事。
其实怎么会没事呢，心爱的女孩就在身旁，那双于每个深夜的梦魇里救他于水火的含情眼正担忧的望着他，他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渴望，想把这些年孤身在外的所有委屈无奈全部都说给她听。想让她的素手像少时那般安抚自己翻绞的胃腹，想听她温声细语地劝慰自己，好像只要她在，一切的事都不再是事，只要她在。
顾衍之多想让锦书哄哄他啊，
可他只是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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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锦书与他相知相伴了那么多年，又怎么会看不出顾衍之在逞强。
可为何少年时一点点不舒服都会表现出十分，在锦书怀里撒娇卖乖讨她心疼的顾衍之，如今，病成这样却仍然一言不发？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锦书暗暗决定要把顾衍之的几年过往查清，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温声问道：“阿衍？你缓过来一点了吗？我扶你到旁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好吗？”
她的声音对身心饱受煎熬的顾衍之来说就像一泉清冽却不冰冷的软水，缓缓浸湿他早已干涸的心田。
过去，她是他自年少起便信仰的神明，亦是他于无尽凛冬里唯一的一抹暖阳。
现在，更是他思之如狂的解药。
顾衍之缓过一阵难受，强撑起精神对着锦书笑了笑：“没事，我习惯了。”
听到这句“习惯了”，锦书只觉得整颗心都被酸涩包裹，那种名叫心疼的情绪她并不陌生。在她惊才绝艳的少女时代，哪怕追求者众多，也只有顾衍之一人能拨乱她的心弦。
他又何尝不是她的唯一呢？
扶着顾衍之坐下后，锦书将不合时宜的回忆抛开，轻轻拢了拢顾衍之冰凉的手，想了想，又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把顾衍之裹了个严严实实。
其实锦书已经很高了，过去还经常有人调侃她可以去做模特，可在192的顾衍之面前，还是显得娇小了几分。
看着他被裹在小了几码的外套里，面色苍白，显得委委屈屈的，锦书就忍俊不禁。听到自己的笑声，锦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所做的一切是多么自然，就像他们从未分离。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想。
顾衍之不知道锦书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只觉得那件还带着她体温的外套罩住了他心里被寒风穿透的那块破壁，连带着胃里的抽绞都平静了些许。
锦书的眼角还含着笑，问他：“可以说是哪儿难受了吗？阿衍。”
“衍”字被她拖长了尾音，少女的娇俏混着锦书身上散发着的，让人心安的气场，形成一种独有的魅力，打破了自两人相见便隐隐弥漫着的严肃又悲伤的气氛。
顾衍之被这种魅力迷得几乎找不着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轻轻点点头。
看起来就像只迷路的大狗狗。
锦书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说：“阿衍，我们今天暂且放下过去的问题，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告诉我具体是哪儿难受好不好？”
听到她提起过去，顾衍之的眸子暗了一瞬，哑声道“好。”
“嗯？”
“小肚子…呃…好胀….. 嗯…胃里也有些绞。”
腹中的不适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顾衍之艰难地开口向锦书陈述。

（五）
听他喊疼，锦书只觉得心中酸软成一片，她轻叹一声，把顾衍之揽到怀里，鼻尖立刻盈满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逼退眼里的模糊湿意，搓热了双手抚上他的胃腹。
隔着薄薄一层衬衫都能感受到顾衍之胃里的疯狂绞动，整个腹部都冷硬得像冰块一样。
这哪里只是“有些绞”？
锦书吓了一跳，轻轻施了点力想把这冷硬揉开，可刚一用力怀中人便控制不住般呻吟出声：“呃…嗯…. 轻.. 轻点…舒舒..”
顾衍之只觉胃里像是被冰冻住了，刚刚无奈之中喝下的两小杯酒又如穿肠毒药般翻绞着，小腹有股气正在横冲直撞，胀得他无所适从。
又在她面前丢脸了啊，顾衍之疲惫地想。
锦书柔声哄他：“揉开就好了，我在呢，难受就说出来。”
她的声音太温柔了，被夏末还带着些暖意的晚风氤氲着，温软却有力地接住了顾衍之一直在往下落的心。
他把头埋在锦书的颈窝，没有说话。
锦书一垂眸，就能看见他柔软的眼睫毛和高挺的鼻梁，组合在一起意外的和谐，又无端地透露出几分脆弱，惹人心疼。
顾衍之这些年虽然远在国外，但在Y城的生意场，世人冠他和江锦书以双𤩹之名。
除了二人在短短两年内所展现出的惊人商业天赋和少时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传言，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和锦书卓绝的外貌。
事实证明，他确实貌比潘安。
就算是连日失眠，身体不适，顾衍之依然是好看的，没有血色的薄唇轻抿着，面色苍白，眉眼低垂，别有一番病美人的风情。
自重逢起就一直没有仔细端详过这人，锦书一时竟是看得痴了。
直到她捂着顾衍之胃腹的玉手上覆上了一只冰凉的大手，锦书才突然缓过神来。
顾衍之微微阖着眼，不动声色地把胃上的温暖带到最疼的那处。
锦书会意，力度适中地按揉起来。她的手法很专业，当年因为顾衍之肠胃不适时只有锦书一人能碰，她又心疼顾衍之，就在课余时找私人医生学过几招，对顾衍之自然是十分有效。
胃里剧烈的抽搐慢慢平息，听到怀里人的呼息有所缓和，锦书耐心地给人从胃顺到肚子，轻轻安抚他胃腹中乱窜的气体。
胃里突然涌上一股浊气，顾衍之急忙推开锦书直起身来。可离开了她温暖的素手，这胃又像是罢工了一般，浊气不上不下，胀痛难耐。
顾衍之用大手狠狠地按进胃里，可除了激起更尖锐的疼痛之外没有任何缓解，他自嘲地无声扯了扯嘴角，心想，果然是一个破败不堪的人啊。

（六）
锦书根本没想到短短几分钟顾衍之已经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她只看到顾衍之越发灰败惨白的脸色和眸中压抑不住的痛色。感受到他推开自己的动作虽然急切力度却控制得很温柔，锦书心里一酸。
这人啊，还是如从前一般。
顾衍之掩唇蹙眉，大手蹂躏下的胃脘胀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略用了一点力气想把胸腹间那股磨人的浊气吐出，却毫无作用，只觉得浑身无力，不撑着身旁的墙壁都没法在她面前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其实早就没有了吧，他想。
“胃胀？难受就说呀，别逞强。”
锦书的声音像一泉温润的软水，轻轻抚平了顾衍之心里的躁郁，连着胸腹间的翻绞都好似平缓了些许。
他缓过最难受的那阵，刚扯出一抹笑意想安慰她不用担心，远处却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江总——”
声音由远及近，逆光行来一个眉眼柔和的清俊男人。
若说顾衍之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那温廷之便是温润的和田玉，他含笑走来，周遭都好似亮了三分。
“好巧，温总也在。”锦书理了理微乱的头发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顾衍之早在听到人声的那一刻便收起了周身的疲惫和脆弱，此刻身姿笔挺的站在江锦书身旁，有种势均力敌的别样般配。
就像多年前，他们站在全市最好的高中的领奖台上一般。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会相视一笑，一派少年意气。可现在，锦书仍旧亭亭玉女在他身旁，他却没有回望她的底气了。
温廷之先是与锦书谈笑几句，才仿若刚看见顾衍之一样，温声道：“顾总好雅性，竟是抛下我们来这儿与美人叙旧。”
顾衍之眼前一阵阵的黑雾涌动，胃脘到小腹胀痛难耐成一片，连带着后腰都扯着又酸又痛，他不动声色地按了按，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淡笑道：“劳温总挂心，碰巧遇上锦书，难免多说了两句。”
他强撑着应付了几句温廷之的试探，好容易把人送走，便再也撑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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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再睁开眼，便见刺目的一片雪白，顾衍之被这白晃了神，几乎以为自己还在伦敦，住在那个宽大却没有丝毫人情味儿的公寓里。
英国多雾，他在那儿待了六年，就没见过几次晴天，更找不到任何如锦书一般明艳绚丽的事物。
这个国度太冷了，大家都好似被困在昏沉的大雾里，朦胧着，看不真切。
多少个夜晚，他都开着灯，睁眼到天明。
刺鼻又熟悉的消毒水味将他拉回现实，他感觉自己的感官好似随着意识的恢复而又敏感起来，胃脘处一阵阵的绞痛和小腹沉沉的坠胀让他心里一沉。
晕倒前的场景一点点清晰起来，锦书那双焦色担心的眸子又浮现在顾衍之的脑海里。
又在她面前失态了啊。
他摇了摇头，下意识起身，想找一找那人，VIP病房里却只坐落着一处空荡又寂寥的沙发，和没有声响的饮水机。
痴心妄想什么呢？
还想她像从前那般坐在你的床头吗？
再也不可能了。
顾衍之抬手想安抚绞痛不止的胃腹，却扯得手背一痛，再一看，手上扎着针正在输液。
他轻笑一声，熟练地随手拔了针，也不管苍白的手背上缓缓冒出的鲜红血珠，就准备下床离开。
他实在厌恶极了医院，母亲盖着白布的身体总是伴随着消毒水味一遍一遍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尽管他无数次默默祈求她能入梦见自己一面，可是永远只有冰冷又刺目的白布，光怪陆离的模糊幻影。
那个知性优雅的女人，永远的抛下了他，哪怕在梦里，也不愿再见他一面。
他陷在回忆里抽不出身，整个人都好似被浓稠的黑雾包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偏偏周身的病痛不愿放过他，本就僵冷的后腰又一跳一跳地顿痛起来，小腹连着胃里胀痛成一片，他抬手报复似的狠狠地按进胃里。
锦书一进门就看见顾衍之摇摇欲坠地扶着床头，一只手正握着拳抵在胃腹处，低低地喘息着。
“阿衍？”
锦书吓了一跳，快走几步把人扶住，又温声开口：“醒了怎么不叫人呢？还没输完液呢，怎么就把针拔啦？”
怀里人没有回应，顾衍之还被困在低落的情绪里，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锦书的怀抱温暖又熟悉得让他安心，轻轻软软的将他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顾衍之终于从回忆里脱身，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安抚的拍了拍锦书的手。
锦书敏锐的觉察出这人的不对，只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情绪低落，是以她放轻了动作将人扶回病床上，又轻轻地往顾衍之腰后塞了个软枕。
看到顾衍之微微干裂的嘴唇，她转身准备去接杯温水，刚一动作就被顾衍之冰凉的大手牵住。
“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