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放学之后并没有任何事要做。
对若叶睦来说，这是难得的小假期。
“素世桑，待会一起去唱卡拉OK么？”
一脸微笑着答应，一切尽入睦的眼底。
她默默地跟上去，随着大部队出了教室。
运气不错，唱k正好是若叶睦为数不多能参与上的娱乐活动。
同行的女孩低声提醒素世：“素世桑，若叶同学好像一直跟着我们，她是想来一起玩么？”
精致的玩偶用来比喻若叶睦再恰当不过，小巧玲珑而又沉默寡言。
在其他学生眼中，睦似乎只有素世这一个朋友。
毕竟只有在素世面前，睦才会有些微的表情变化。
“好啊，我去叫她。”
径直地向睦走了过来，素世的笑容满溢而出。
“若叶小姐是想要和我们一起去唱歌么？太好了呢~”
睦将脸深埋了下去，头不断地摇摆着。
于是睦再也跟不上她们的步伐。
回去练习吉他吧，她想，但她又不想。
雨季要来了。
顶着灰暗的伞，若叶睦经过了瓜田。
看来这几天都不用照看了。
收起了雨伞，伞面被细致地理清后卷起，再扣上尼龙扣。
最后将伞随意地插入架子里。
若叶睦并不喜欢雨天，也不讨厌雨天。
因为下雨与否，与她并没有什么关联。
所以，她对这阴沉又湿答答的天气，不抱有好恶。
瓜田也确实在这段日子里没被照料过。
其实这块小田地并非某个人或某个部所拥有，只不过睦取得了在上面种植的许可。
和种植植物有关的部门，都有属于她们的一块地盘。
睦只需要有一小块地方就可以了。
只要那成长中的果实属于自己就够了。
黄瓜花的花语是，沉默与专一的爱。
所以睦在仅有黄瓜的篱笆前，静静地陪伴着它们。
专一地养好一种蔬果就好了，因为若叶睦并没有能力同时种植两种不同的植物。
她害怕着，两种植物会将彼此的根系紧紧绊住，直至其中一边坏掉，死亡。
这样，就挺好的。
天公不作美，阴雨天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瓜田前也久久未曾来人。
它们见证了少女们的相拥，也印证过少女们的诀别。
现在，它们貌似被抛下了。
雨季过后，她们应该会回来的。
应该吧。
小时候的睦，在沙滩上执拗地用双手捧着细沙。
不管怎么将手叠成碗状，不管怎样将手攥紧。
沙子都会自顾自地从手中溜走。
真是高高在上呢，若叶睦。
说到底，真的有事物在睦的手里留存过么？
不需要摊开掌心，都能感觉得到，其中未曾有过一物。
仅有名为赎罪的泪水，短暂的将沙子凝结成块，维持着脆弱的联系。
待到风干之时，沙块仅需轻轻一捏便会粉碎，随风飘散。
心知肚明，但又无可奈何。
Crychic不过是一盘散沙，由丰川祥子所堆砌的沙堡，最终也因她而崩塌。
其他人对此连争吵的资格都没有。
她们只是臣民罢了。
那若叶睦呢？
最好还是不要搞得太清楚，毕竟。
她和长崎素世的联系，经不起推敲。
作为帮凶，才能有被审讯的价值。
挺好的，与其变成过客，睦更想能和素世多说一点话。
一点点就好，哪怕要成为对方的仇人，对方的传话筒。
这就是贪心的代价呢，若叶小姐。
“并不是小睦的错哦。”
“并没有怪罪小睦的意思。”
“对不起小睦，我不是这个意思。”
。。。
都是谎言，拙劣又虚伪。
就连那臂弯，都那么冰冷。
将脸深埋进去。
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那咚咚作响的心跳，好像在否认着脑海所想。
睦的呐喊震耳发聩。
能听到的却只有她自己一人。
“能再多对我说一些违心的话么？能再多给我一些违心的拥抱么？”
问不出口的问题自然不会得到答案。
这样就好。
将谎言尽数吞下，可仍旧感到饥渴。
就连果腹也成了妄想。
不敢有想象，不敢有盼头。
不敢放下两边的手。
这样。。。就好。。。
想要多听一些甜蜜的话。
想要被更多地拥抱。
想要有个归宿。
想要和你。
。。。
今天的舞蹈练习，糟糕透了。
这就是从最开始就遏制着欲望的原因。
哪怕知道是表演，哪怕知道是想象。
自己都会深陷其中。
狂躁的吉他，不够宣泄感情。
怎么都不够。
越是激烈的演奏，内心便越是空虚。
“啪嗒。”
又一片寿终正寝的拨片。
干渴感使得睦将水一饮而尽。
还是不够。
小时候，祥子对自己说过。
即便是人偶，也有死亡的时候。
“为什么？”
“人偶会因为自己的朋友，也就是它的主人而获得生命。”
“损坏？”
祥子否认了这个说法。
“小睦，被人遗忘，被人抛弃的人偶，才算失去生命哦？”
这样啊。
原来我一直都，畏惧死亡。
又是和素世毫无交集的一天。
不想被她微笑着拒绝。
可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对着自己笑吧？
对我微笑吧，对我撒谎吧。
为我打理妆容吧，为我拧上发条吧。
尽管我对你而言，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尽管我已经被你抛弃，被你遗忘了。
回过神来，教室里空余自己一人。
也许，自己也坏掉了。
只是，没人会来修复自己了。
久违地站在了瓜田前。
想起了被退回的那袋黄瓜。
素世并没有放下crychic，恐怕这辈子都放不下了。
这份礼物自然是落了空。
可是，可是。
为什么连被憎恶的资格都失去了。
既然退回了礼物，既然放不下曾经的乐队。
那为什么不继续厌恶自己。
为什么要放弃对帮凶的控告。
也许，是因为自己早已没有被利用的价值。
被退回的黄瓜，并不是“我恨你”
而是“我不要你了。”
这才想起要将水壶提起。
为时过晚，过多的水分会把根给泡坏掉的。
无所谓了。
形同陌路么，长崎素世未曾想过如此。
若她真想和睦成为彼此的过客，大可以收下那袋黄瓜，僵硬地对睦答谢。
既然没有这么做，那就意味着----
“既然小睦也曾是crychic的一部分。”
“那我又怎会抛下她一人，哪怕对她抱有仇恨。”
仇恨么？
并不是这样的啊。
正因为睦的贪心，两人才有着微弱的联系。
如果睦放弃任意一边，那她和祥子又有何差别呢？
所以，素世别扭着给予睦憎恶。
而睦也欣然接受着。
那为什么现在要疏远她呢？
素世想不明白，但身体已经给出了答复。
此刻，睦正处于无比真实，无比炽热的相拥中。
还得从今天的体育课说起。
按道理来说，芭蕾舞者的体能用于应付长跑考试，绝无问题。
意外却不会按照所谓的道理来。
先是看到了即将擦身而过的，在跑道外等待考试的素世。
然后是，席卷而来的紧张感。
素世在看着自己么？是错觉吧。
想要正常地从她身边跑过，可呼吸却乱了套。
调整呼吸，调整表情，调整步伐，调整摆臂。
提线木偶的线却断了开来。
只是正常的运动意外，也许长久的心伤也一并犯了罪。
看来一旦分神，连跑直线都是那么的困难。
如横行的螃蟹一般，睦横穿过一个又一个跑道。
而最后，有个避让不及的倒霉蛋撞翻了她。
一边道着歉，一边拉起对方，可睦好像不吃痛一样，独自朝着一个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
泪花模糊了视线以及意识，就连脚步也是那样的踉跄。
可即便是这样，睦也执拗地前进着，眼泪也好，血液也罢，睦纵使着它们流出。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朝着哪里前行么？也许她不知道。
但长崎素世一定知道，绝对知道。
再也无法远离，再也无法逃避。
素世飞奔而来。
任由涕泪沾染自己的运动服。
双手穿过腋下，尽力抬起对方的重量。
手也不断抚摸着湿透的头发。
“老师，我来带小睦去医务室。”
并无大碍，仅仅是轻度的低血糖和擦伤，所幸睦的跟腱力量不错，不至于扭伤。
在老师应允之后，两人在医务室中独处。
素世掏出两颗糖果。
“小睦是想要这颗黄瓜味的糖呢，还是这颗芒果味的呢？”
说是选择题，但素世还是将两颗糖都塞进了睦的手中。
将两颗不同口味的糖果一并塞入口中，素世噗嗤出声。
“小睦，果然是个贪心的孩子呢。”
眼见对方又将头低了下来，素世收回了笑容。
双手将睦的头扭过来，正对着自己的脸。
“这是夸赞，正是因为小睦足够贪心，所以我们绝不会离开彼此。”
“嗯。”
真心的拥抱，真诚的话语。
饥渴不复存在。
不会忘记对方犯下的过错，也不会忘记彼此相拥的温暖。
爱恨交织对她们而言并不准确。
所谓的恨不过是相爱的藉口。
憎恨和赎罪仅仅是独属于两人的情话而已。
真是，太好了。
赎罪是我最后能说出口的情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