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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只有当放弃的一刹那才会明白,原来,曾经的自己是如此苍白。〗
(壹)
在黎华又一次丢下她前去与萧依莉吃饭时,她紧紧握住拳头。身旁的关古威压低帽沿,牵起她快步走过拥挤的人潮。
华灯初上的夜晚,璀璨星空下,映照着并肩而行的两人。
一路上,方若绮始终低垂着头,好看的眉语被顺势而下的刘海死死遮住。关古威轻叹着,将手臂搭在她的肩头:“童靖阳说过的,现在你该信了吧?”
“我不信。”她紧紧咬住薄唇,猛然抬首,双眸中弥漫着一层强烈的怒意:“童靖阳根本什么都不是。”
关古威一怔,而后轻笑:“是是,大姐才看不上他们呢。不过……童靖阳确实值得托付。”
她忽然定住脚,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不要这么敏感,我不是指你。”他又笑着补充。
这是关古威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隔天,他便被发现溺死在湖中。
那是一潭很大的湖,湖面微微泛着绿光。夏末秋初之时,偶尔会有迁徒的候鸟在湖边喝水嬉戏。同时,这也是他最喜欢的湖,并被其命名为“忘却湖”。所以,闲暇时分,关古威总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这儿,守着日落,等待日出。
森冷的停尸间外,方若绮沐浴在一缕暖阳之下,而身后不断传出的抽泣声,竟让她有几分恼怒。
她回头,冷冷盯着早已哭成泪人的晓爱:“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若绮!”筱筠急忙站起,拉着怒目而视的女子不停地向外拽:“你不要这样。”
拖拽之间,惊扰到成片藏身于枯树的麻雀。鸟鸣殷殷,展翅高翔。方若绮抬手,突然指着其中一只大叫:“你看!关古威在那里!!”
(贰)
“人死之后,纯洁的灵魂就会升往天堂。在那儿,他们能得到永世的安详。” 筱筠将若绮揽入怀中,轻轻拍打。
“那阿威也会吗?”她抬起头问。
“是的。因为,他是个好人。”筱筠微笑道:“睡吧。睡着了你就会见到他。”
空荡的房厅因刚刚开启的电暖器而逐渐温暖。
高明权抱头坐在沙发一角,茶几上遗留着一张白色信封——这是关古威在死前寄给若绮的。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希望她能够坚强和幸福。
墙上的老式挂钟仍在不眠不休的走着,似乎并没有因前任主人的离去而驻足片刻——这挂钟原属关古威所有,据说是家传,只是后来见童靖阳很感兴趣,且又因某些缘由,忍痛相送。不过,方若绮对此并不知情。只道是,在她还是童靖阳秘密情人之时,被童威逼利诱收下的礼物。
高明权抬眼望钟,已临近午夜。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树梢旁的弯月,冷艳的俯看这间充斥着悲伤气息的房子。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及接踵而至的急切的敲门声。
门开的刹那,童靖阳满头大汗的冲进来,双手紧紧抓住高明权的衣领,不敢相信的大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年,明年他不是就要和范晓爱结婚了吗?怎么会……死?!”
他看着他如狼般深邃的眼瞳,低下头,许久才道:“若绮刚刚睡下,不要吵醒她。”
(叁)
“晓爱的结婚对象不是阿威,一周之前他们分手了。”筱筠递过一杯咖啡,然后在高明权身侧坐下。
几日不见,她消瘦许多。原本明亮的眸子,渐渐被血丝缠绕。而前段时间因流产导致身子单薄的她,此时更显憔悴。
童靖阳与他们夫妇相对而坐,掌心上温热的咖啡正不断散发着纯香气味。
“这……”他忽而抬头,满脸狐疑地看向筱筠。
“啊,对不起,我找遍了整个厨房也没瞧见半个糖块,所以……”她微微皱眉,带着歉意的笑。
“没关系。”童靖阳点头,默然握紧杯子。
十多平米的卧房几乎被黑暗湮没,只有墙上的壁灯仍隐隐泛着薄光。
方若绮将身子蜷缩进棉被,安静地躺在床上。即使是一墙之隔,她也依然能从睡梦中惊醒。
是的,惊醒——她害怕他消失,所以她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她害怕他背叛,所以她时时刻刻温暖爱情;她害怕他受伤,所以她时时刻刻细心安慰。然而,她的时时刻刻,终是抵不过一纸合约。
是啊,那个时候,无论她怎样反对,怎样劝说,他都沉默不语。最后,在她终于也选择沉默时,他只淡淡回答:我需要钱。然后,摔门离去。
其实那并不是一部很糟糕的电影,反而还有些深度。只是岳行空与古芊菁的名字让她忌讳甚深。后来,她多次的无理取闹终是换得古芊菁斩钉截铁地承诺:我和小童根本没什么,我也不会喜欢他,你放心!可是若绮却苦笑着摇头,转身离开。后来的后来,她无意中在Pub看到古童二人,他们亲热的跳着辣舞,暧昧的饮着同一杯酒。于是,她再次转身,没有回头。



1楼2010-10-22 14:20回复
    〖如果我的死亡能让你看到未来,那我很愿意迎接,我的最爱。〗
    (肆)
    童靖阳走后,筱筠起身,从冰箱中拿出糖块。
    “有用吗?”高明权关上门,走到筱筠身旁。
    “有。”她回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这是他的心愿。”
    三天之前的清晨,没有人注意到当关古威将信塞到若绮家邮箱时,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就像同样没人注意过他与童靖阳的某些相似之处一样。
    是的,在他们的身体中,拥有着一半完全相同的血液。而不同的,却是各自命运。
    是的,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靖阳是兄,古威为弟。
    在某个艳阳高照的午后,关古威小心地将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举到童靖阳眼前——上面是一位年过三十的女子紧抱怀中男婴,笑颜如花的站在杨枊树下。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我儿童靖阳。
    “也许,你已经不记得她,但我知道你。”关古威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首先打破沉默。
    “那又怎样?”他面无表情的抬头:“当年她毫不留情地扔下我,现在又让你来乞求我的原谅?”
    “哥,妈已经死了,但至死她都在叫着你的名字!”
    “对不起,我不是你哥。”童靖阳冷冷回绝,不留情面的转身。
    也许,你永远也不知道她丢下你的原因,永远也不明白她到底有多爱你。
    但至少,我找到了你,我的大哥。
    (伍)
    在关古威意外得知自己的诊断结果为脑癌时,他有一瞬间的崩溃。
    那时,天很蓝,蓝得纯粹。他扔下吉他,在山野间漫无目地的狂奔,泪水席卷了整个面庞,身后的泥泞土地满是他残留下的足迹。
    成群的大雁飞过,盖住晚霞遮空的美景。然而,又是个刹那,他一脚踩在松动的石头上,并随其一同滚落山坡……
    当晓爱找到他时,他正倚靠在一棵古老的榕树下熟睡。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痕及身上的泥土。
    “你来了。”关古威忽然醒来,微笑。
    “嗯。”晓爱点点头,依偎在他胸前。
    “我们不能结婚了。”他闭上双眼,呼吸变得缓慢。
    “阿威,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到两个孩子,然后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直到有天我们的头发变得花白。到那个时候,我好想你也能像现在这样抱着我,一起远离城市的喧嚣,静静地置身在这一片田野中。”
    “晓爱,可我不能……”
    “嘘,”她伸出手指:“什么都不要说。你看,天马上就要暗了,等会儿我们去河边抓萤火虫~”
    “……嗯,好。”他听话的点头,更加抱紧怀中的女孩:“以后,我们会有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当转天天明之时,关古威便彻底消失在范晓爱的世界中,再也找不到他曾停留过的遗迹,亦如从未出现的那样。
    (陆)
    “我即将远去。临走前,我希望能为我的哥哥做些什么。你们,可以告诉我有关他和若绮的事吗?”
    “你该好好看病才是!不要胡思乱想,晓爱现在还在等着你。”
    “高大哥,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阿威,你有想过晓爱吗?你忍心留下她孤单一个人吗?”
    “筱筠,求求你告诉我若绮和我哥的一切,我要知道。晓爱……也求求你们帮我照顾好她,让她远离我,重新寻找幸福。”
    “可你就是她的幸福啊!”
    “我不能给她幸福,因为,我活不长了。”
    后来,筱筠因情感波动较大从而导致流产。但高明权却强调妻子是不小心滑倒,所以才会……
    关古威明白,这是他们夫妻保护他的方式,以免他过于自责。然而,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悄离去,他又怎可当作若无其事?
    于是,他用曾与方若绮同为民歌餐厅驻唱歌手的身份,不断拉近关系,并从其只言片语中渐渐了解到她与童靖阳点滴的过去——例如,童喝咖啡时从不加糖,因此,她家竟没有半个糖块。若绮说,这是爱他的证明。
    再后来,他们越发熟识,而他也真心的将她当作朋友。
    冰冷湖水漫漫浸透鞋袜,关古威微笑着咬牙,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更冰寒的深渊。
    远方明月高悬于空,四周苍凉荒野,寒风刺骨。
    啪——
    忽然一声响,一只乌鸦正落在湖边枯枝上,噗哧噗哧挥动着翅膀。
    “你是来送我的吗?谢了。”他道。
    然后,枯瘦的脸颊上突然泛起一抹与黑夜极不相称的红晕,他仰起手,似想要抓住天边遥远的星。
    “你知道的,这一生我只爱过你。”他笑了,如年少初恋时那般羞涩甜蜜。
    “哥,我最爱的哥哥,未来你要珍惜。”他又哭了,泪水顺着眼眶涌出,落到湖面。
    此刻,水已漫过脖颈。
    


    2楼2010-10-22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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