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九日，宜里恒都会雷打不动地来松月斋陪我用膳，这习惯似乎从他出宫立府时便有，这么多年，渐渐成为我们心照不宣的某种约定。今日也是照例。只不过，这并不会是甚么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而是我精心设计的一场鸿门。故事的开端，则要追溯到饮亭的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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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玉汁月牙骨是我叫小厨房新研制的，你尝尝看，（往往风雨侵袭之前，总是有片刻的宁静。我状若无意地关怀道）总是坐秋千，腰痛不痛呀？听说月牙骨很补这些

儿子倒是赶上口福了。【罕见地，在此刻的松月斋中，不见舒宜尔哈那道极倔强的小影。须知每届是期，哪怕倾天之变，亦不曾遏她逞胜之志，必得依于额娘膝下、左右，才好昭示得宠眷之厚渥。只是今次，仅我与额娘独对，连侍膳宫人也竟稀疏零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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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揣为额娘垂意，故倾心注于眼前佳馔。心忖这道'玉汁月牙骨"清甘绵远，盘盘或当钟好。待稍后辞去，可请额娘授得方子，俾归携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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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这句秋千诧异，一时便停箸望去。只是母亲似乎仍付以一副慈善的和颜。还当是舒宜尔哈的小性所致，不由失笑，只答。】是舒宜尔哈吃味麽？我原也打算替她捎一只风筝来的，只是匠人们总要精益求精，才要稍迟些。——待到下月初，应当便能做好了。就是她最想要的海东青。

（每月十九日，宜里恒都会雷打不动地来松月斋陪我用膳，这习惯似乎从他出宫立府时便有，这么多年，渐渐成为我们心照不宣的某种约定。今日也是照例。只不过，这并不会是甚么母慈子孝的温馨场面，而是我精心设计的一场鸿门。故事的开端，则要追溯到饮亭的筹建：膺获亲王，宜里恒府邸扩建，元本造个花园、雅亭一类，也不是了不得的错事，只不过竟然大张旗鼓地置了劳什子秋千，说是供福晋玩乐…这才惹出我的心头火。不指望她时时规劝，引他勤勉，总归不要这般，带他潜心于吃喝、聚神于玩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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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玉汁月牙骨是我叫小厨房新研制的，你尝尝看，（往往风雨侵袭之前，总是有片刻的宁静。我状若无意地关怀道）总是坐秋千，腰痛不痛呀？听说月牙骨很补这些。

糊涂东西，真当我是好话说你呢！（前一刻还是惠风和畅，母亲垂爱的柔波漾过去，但遽然地，便掀起惊涛。手中银箸随着疾利的言辞甩脱，掉在光可鉴人的一片砖上，发出刺耳的锐鸣，紧接着，抱琴极有眼力见儿地领着侍奉的一众宫鬟尽数退至门外。空荡荡的一室之内，就只剩下一张沉默的桌子，和一对剑拔弩张的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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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同侍宸闱的嫔御，我不必假装淑良；没有打量、揣测的宫人，我不必为宜里恒留甚么颜面。于是，无数攻讦、谩骂的辞令便开始滔滔）你皇阿玛嘉赏你做了亲王，就可以懈怠了吗？镇日里不知勤学，不知精益弓马，偏晓得与你那嫡福晋混在一处，不是吃便是喝，还特为她整饬个破秋千，你真当本宫耳聋心盲不成！我倒要问问你，平日里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应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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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省己身！你呢，宜里恒，你每每踏入府门，不是先去书房，而是先去她屋里，要么说些俏话，要么商讨晚膳用甚么，可有半点省身的念头？本宫许你早早成家，是为了让你能安心立业，不是教你沉溺女色、醉死温柔乡的！

【一时几近愣怔，因这猝然而至的呵责，刀枪毕露，无丝毫遮蔽，直如利刃剖面，切肤见骨。若言语能演作具象，此刻我面上或许便正淌落着名为羞惭的血，顺着言锋刺开的伤口而下，滴沥，难遏。自我被勋得爵之后，几近春风晏晏，素自度于昆仲峻嶷荫下，身居季末，能得此殊荣，已是殊为不易。虽则额娘言辞未曾褒称，亦当心存嘉许才是。却竟遭今番诘责。如此锥探诘难、极近窥伺至微，——何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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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息怒。【业已失了旁的心思，一如旧日一般，只乖驯地敛目低眉。惟冀这只是妃母一时气急的口不择言，而非出自本心。】是儿一时忘形，失了分寸。【一顿】只是先贤有云：“将治天下者，必先修齐其家。”家室雍睦，方为隆盛之徵，——难道额娘不盼如此吗？

打起来啊 打一架啊（低语）

（正欲欣慰于他认下的“忘形”，然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句引据先贤的反诘，才熄的怒火腾地又燃起，我丝毫不顾惜眼前正在被称量的母子情分，反是如见仇雠，很讥然地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你们镇日胡闹，也是本宫所盼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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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从前的忧心忡忡，我越来越不具慈母的情怀——对待他，只剩严苛的规教、不餍足的冀望。隐约记得幼时的宜里恒并不大通文史典籍，我还为此心焦不已，不成想如今学会了些许贤人章句，竟成为用来与我叫板的筹码。我也操戈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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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贤要修齐的所谓“家”，是妻贤子孝，是治平之道的前身，你们呢？醉心玩乐，她既不对你行规劝，又迟迟无所出，妾妇之德，究竟谨守了哪一条？就这样，还配你称之为“家”吗？就这样，也值得你为此顶撞本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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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几近愣怔，因这猝然而至的呵责，刀枪毕露，无丝毫遮蔽，直如利刃剖面，切肤见骨。若言语能演作具象，此刻我面上或许便正淌落着名为羞惭的血，顺着言锋刺开的伤口而下，滴沥，难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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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被勋得爵之后，几近春风晏晏，素自度于昆仲峻嶷荫下，身居季末，能得此殊荣，已是尤为不易。虽则额娘言辞未曾褒称，亦当心存嘉许才是。却不想竟遭今番诘责。如此锥探诘难、极近窥伺至微，——何以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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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娘息怒。【业已失了旁的心思，一如旧日一般，只得乖驯地敛目低眉。惟冀望于这只是妃母一时气急的口不择言，而非出自本心。】是儿一时忘形，失了分寸。【一顿，少顷复续】只是先贤有云：“将治天下者，必先修齐其家。”家室雍睦，方为隆盛之徵，——...难道额娘不盼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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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遽然骇于此极辱之判辞，方始恍悟额娘深心所隐不豫。从前因系出同源，额娘对我的婚事本就颇有微词。而今或显于盘盘、但原始自我身。顽劣、怠惰、不知进益，——在额娘眼中，原来我竟如斯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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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曾如此。【声落得极低，却仍不肯为这样重的指摘低头。几载经营，我与妻之间极尽调谐，业已将彼此视作了一片难得的安乐净土，又怎堪亲母这般訾咎。】额娘又岂知非我一意孤行，擅施霸断？儿窃自省，虽微不足道，勉强薄有寸功，纵使不及上头诸兄功业赫然，但总不至于沉溺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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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所见，已非昔日柔荏内敛的文嫔，而是位极权重的皇贵妃。中宫垂恩益厚，遂愈趾踞自得。膝下皇子既庸常无奇，不见卓异，便成目中之碍，益增嫌憎。便是爵至郡王、亲王，又何足挂齿？不过一枚较从前分量稍添的棋子，既不见显赫出众，无为不堪，焉能寄许厚望。】母亲如何责骂我无妨，但怎能如此中伤照水，——她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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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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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更添一句的辩驳袭来，我先是错愕，再便是无论如何都难以遏制、消解的怒火。这火是从心头开始燃的，顷刻间已将周遭都烧成火海，我愠不择路地将手边茶盏抬起，直直地掷出去——但预料中瓷器坠地的碎裂声并没有响起，反而是沉闷的、带着血腥味儿的一声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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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扔出去的“凶//器”，宜里恒没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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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你的妻子，你就要这样忤逆你的额涅吗！礼亲王如今真是翅膀硬了，还未建成不世功业、跻身砥柱之流，就迫不及待与本宫割席，（愤恨地咬着牙，以最利的锋、矛，与最亲的人相向。明明最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相依为命的两叶浮萍…怎么膺受的尊荣愈多，亲近的母子却愈疏远。但眼下的情形不容我追思往昔，太久了，文皇贵妃太久没有面对过这样直白、赤//裸、来自“下位者”的挑衅，所以，盛烈的恼怒总要不绝地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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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他额角渗出的血迹，仍未寻回一个母亲应有的心软）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吗？我晓得你的心思，无非是得了抬举做了亲王，在神机营的差使办得小有成色，便沾沾自喜…嘴上只说“薄有寸功”，其实，难道不是要挟功自傲么？不然，哪里来的底气同本宫拍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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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地）既是自矜功伐，又是色令智昏，瞧瞧，真是本宫的“好”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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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所执、所信，尽皆虚妄幻象，自欺作情愿一场。母子之情，竟不堪一顾。母子之情，于她何足挂齿？所念者，不过掌中一枚夺目之棋，当唯命是从。此棋可为宜里恒、舒宜尔哈，或任他人——谁皆可，无非温驯听话，能为她锦上添花之物，而不必是我。昔年予庇护我之羽翼，今已化作利刃割喉，每一挥生生裂骨，血肉横散，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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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是一阵隐秘的闷痛，随即便是针刺样的烧灼，蜿蜒而下，迅疾沉坠，直抵眼底。我不曾躲开，亦是不愿、不肯躲开。——怀抱近乎自毁之念，却只闻见生母怒火难遏，面沉如凝霜的无动于衷，才终于钝钝垂目。元是那渴慕母亲认可的溃痈患处终于已皲裂、疮疡，胸膺中万般他念种种，俱无声溃散，复遗失消融于地上汇聚成泊的血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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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温温地坠下眉骨，顺着颐侧，一路没入体肤之中。】......宜里恒不敢。【幼时那“半得半失”的稚子怯缩其后，如面那只积年为谜的匣子，未解先破，坠地成尘。哈。——....权势、权势！竟是如此险毒诱人之物，竟使畴昔乔怯的浮萍亦生傲气，一念之间，覆我所执，摧灭一切。】——宜里恒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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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陡有惊雷炸响，一时天色阴翳，唯见室中片只烛色，影绰在染作赤色的目光之中。列缺雷光、萧萧风语，无不壮为悲声。挽出一个木楞的笑，却衬着一室暝晦，兼血色濡染，格外古怪森然。】我是额娘鞠育所生，自然一切种种，皆得益于您谆谆教诲。启蒙立业，成婚立室。非唯此身，抑或性命，满身血肉，俱赖娘娘庥恩。恩泽如海、儿臣诚当恭谨叩谢，感恩至极。【随即徐徐揽袍下跪，膝弯正落在那片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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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首抬目，眸光一瞬不瞬，直面于这场久盛不衰的滔天怒火。声中隐有哂然。】还望额娘，——息、怒。

老人真无德，婆婆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