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工具收拾完不久，从身后拿出她的口琴。她双手端紧口琴两侧，轻轻吹动，悠扬而动人心弦的曲调随呼吸的间隙传入了我的耳中。
“欢迎回来。”音乐结束了，我才回过神来。这份心情就如几年前一样，甚至连度过的时间都一瞬跳跃了。她的口琴是一件很重要的作品，当然对她来说意义不凡。
“列兹尼克，关于那个…”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嘴角有些僵硬。
“关于那个，我有了新的线索。不过…先不说这些。最近我正好试着学了学舞蹈，想看看吗？”
“当然。”
她在一旁开始动起了靴子，扭动着身体，绽放着如同大师之作般的笑容。踢踏舞的确是很令人欣喜的呢。地板的摩擦声与仍回绕在我脑中的口琴声构成了一幅我不曾见过的图景。
列兹尼克总是这样，有着烦恼却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我也很喜欢这样的她。
她的金发在空中轻轻晃动着，太过耀眼，以至我久久没意识到已经结束了。但是，她发着光。
她额上的汗珠悄悄滑落，落在地上又消失不见。她一直微笑着，可是目光里有些忧伤。
“所以…”
“很戏剧性的现实，我正好要离开这里了。”
“的确很戏剧性呢。”
一阵无言。
她先开了口：“关于机械相关，尽管这个时代正迅速发展，不过无论如何在余生中我也无法更进一步以致让失去的事物回来。在小时候，我可是被叫成小天才呢。天赋是给予极少数人的恩赐，当然我也付出了相对应的努力。但从当年的那件事后一切都变了，我收获了一个教训。但现在不同，关于自主校准的样本我曾有幸与父亲一同为对方改造过，那是一件很超前的作品。我深知技术对我的吸引力，工业革新的美妙是能够惠及他人的…也许说远了些。为了实现我的愿景，那便是值得的。甚至于风险最小的选择是孤身一人前往。”
“看来是无法回头了呢。”
“时间是没有回头的。”
“祝你好运。”我如释重负般说出这句话。
列兹尼克郑重地把口琴放在我面前，双眼轻轻眨了眨。
“这是第一件与父亲共同完成的作品。”
“列兹尼克…”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枚铜制的怀表，盯着它，大拇指和食指在表间摩挲着。
“特蕾西就好。”
“…”
“明天走。”
“…”
“不要这么伤心嘛。我不是还在这里吗？”
我看着她仿佛强颜欢笑般的脸，咬了一口黄油。
我的大脑开始发散了，列兹尼克总是这样，总是让我想起过去的她。她其实一点也没变。她真的有些过于善良了。
她同时也太自信了。
她有这种资格，但她会因此受伤的。
我不想让她受伤。
我拿过口琴，稳稳地放在左侧口袋里，手指与上面的铭文轻轻摩擦，是时间的记忆。
“注意安全。”
“其实也不过是去见人而已…当然这些也不必说了。”
“列兹尼克，你好美。”
“唉？怎么突然这么夸我？不过我倒是一直没什么女孩子气。”
“长得很可爱，并且真的很漂亮。”
“我收下了。话说作为回报，以后我用机械给你看跳舞怎么样？”
“挺好的。”
我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时间一分一秒跳动，心也一样。
“时间会改变人，对吧？”
“你变了，也没变。”
“那么，你呢？”
我不知道。倒不如说我真的有变化可言么？
又是一阵无言。
她重新开始了对话：“都这个时候了。”
“都这个时候了。”
她开始起身准备往外走。我也起身。
她快走远了。
“列兹尼克！”
她还是往外走，推开了斑驳厚重的榉木门。
“特蕾西…！”我追出门外。
她转身抱紧了我。
“摆动的机芯，就是跳动的心脏。”
“…我的机芯摆动着。”
“多看看月亮。”
“我会的，一直。”
雨还是轻轻的下着，月亮根本不见踪影。
我回到刚才的座位。
她应该回店里去了，不过是最后一次。黄油吃完了。
第二天，年轻的店主已经离开了。
过了几年，我又回来了。酒馆重新装修了一遍。听说老斯板拿已经去世了。我没再听到特蕾西的消息。今晚月色真美。
过了两天，她的生日也到了。我坐在一座无名的高山上吹着口琴。风很大，我刚摘的花也飞远了。现在我也是流浪者了。
又到了她的生日，我坐在她离开前的位置上。桌上空无一物。酒保踏着地板走过来，我抬头一看，感觉有些熟悉。
“吉亚？”那年那天正好看见他在这争执着些什么，没想到他成了酒保。
“点些什么？”
“有黄油么？”
“你和之前钟表店那…算了。梅卡内克也说过…”他拿过钱嘟囔着离开了。
看了看墙上的钟，都这个时候了。说到钟，这钟也早就换成了新的。原来那个大概是没法修吧。
吉亚过来把黄油放下就走了。
我咬着黄油思索着。或许当年我就该把她留下来？但是没有这种可能性。无论如何在余生中我也无法让失去的事物回来。时间是没有回头的。
在夜间回忆往事总会有些困倦，随后，我稍稍睡了会儿。
浅浅地做了个梦。
梦中的景象很特别，起先是褐色的绒布，不一会儿，便成了另一个景象。
她浅浅的笑着，像是太阳一般，不懈地向全世界投射来自她的光芒。
“多看看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