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菜临走的时候把那个手帕送给了我，就像是要我带着她的某些意志努力下去一样。
井芹仁菜，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
是和她在快餐店里拍桌子争辩的时候吗？是第一次和她一起演奏的时候吗？是被她逼着要给奶奶坦白结果又被她推走的时候吗？还是第一次fes看着她趴在夕阳下的桌子上的时候呢？
越是想着这样的问题就越是心跳加速，同样也越是烦躁。
仁菜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呢？是朋友吗？只是朋友吗？我从来都不会向她暗示些什么，她肯定只会把我当做是朋友吧。

哈哈。或许我们不一定要成为恋人，只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说不定也不错呢！不是一样可以一起看电影，一起玩乐队，一起打游戏嘛？！
但是，只要一想到她和我之外的人耳鬓厮磨的样子，我的心就开始痒痒的，然后变成某种恍惚的痛觉。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的？就像是一只阴暗的动物一样，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太可怕了安和昴！你变成了心里一堆坏想法的坏女孩了！
可是，这就是我，心里一堆坏想法的坏女孩才是我。那个每天满嘴贵安，从来不拒绝别人请求，微笑挺着背的女孩压根就不是我。
只有在仁菜身边，我才能变成真正的我，她才会逼我变成真正的我。
不知不觉里，或许我已经离不开她了。

我打开家门，客厅里只有吧台那里开了一盏小灯，家里有些安静，电视里放着有些奇怪的深夜综艺节目，但是声音开到了最小。
在客厅的地毯上，顶着仁菜身体的桃香跪坐在地上，仁菜枕着她的大腿睡着了。仁菜依赖地蹭着桃香的腿，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梦话。
我突然感觉这个家不是我的，我只是这里的客人而已。
“欢迎回来。”桃香姐小声地说，微笑着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小心地把仁菜从她的大腿上挪开，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她这么早就睡着了？”我小声地问。
“发生了一些事情。”桃香侧过脸，似乎在隐瞒着什么，挠了挠头，“她可能太累了。”
“哈……不会把我家当作什么奇怪的酒店大闹了一番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不会放过你们哦。”我鄙夷地看着她。
“怎么会。”桃香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汽水，坐到吧台上，呲的一声拉开易拉环，“汽水和啤酒也就只有这个呲的一声是一样的了。”
“别告诉我你只是为了听这一声呲才把它打开的，给我好好喝完哦。而且你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在我的冰箱里拿走我的汽水喝啊。”我咄咄逼人地坐到吧台上，接了杯自来水喝。

“会好好喝完的啦。”桃香摆了摆手让我放心。
房间里就只有我们这里的几盏橙黄色的小灯亮着，我们两个坐在一块。桃香姐喝着冰镇的汽水，一滴一滴的水珠从易拉罐上滴落。
嗝～
桃香姐毫无仪表地打了个嗝，要是仁菜还醒着的话她一定会说不准用她的身体打嗝什么的，然后桃香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继续打嗝。
真是的。
我用指甲扣着杯子的把手，真叫人烦躁。
“桃香姐为什么要出轨呢？”我小声嘀咕。
桃香喝汽水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把易拉罐拿在手中把玩着，手指不停地划去上面的水珠，但是怎么都会有水渍残留。

“果然奈奈和你说了她跟我的关系是吧。嘛，其实刚才就是准备和仁菜就是在说这件事，但是她说自己太累就睡了。”桃香低着头说，“其实我和仁菜没有在交往，怎么说呢，交往什么的其实都只是仁菜单方面提出来的。当时我想拒绝她，不过最后还是莫名其妙答应下来了。”
“呜啊，很像是从优柔寡断的桃香姐嘴里说出来的话呢。”
不对。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们根本就没有在交往吗？”我惊讶地说。
“嘘——仁菜还在睡呢！”桃香用比我更大的声音阻止我发出声音，“是真的啊，对于仁菜，我只是把她当粉丝，朋友，小孩子，或者妹妹一样的角色看待的。和她交往单纯只是过家家游戏一样的东西而已，况且我完全没对她做任何事情。我和奈奈才复合，怎么可能真的和仁菜交往啊。”

“骗人的吧，我那天去你家里，你还对我动手动脚的。”我想起了当时在桃香姐家里发生的事情，脸不由得红了。
“原来那天是你啊。”桃香喝了一口汽水，困惑地看着我，“不过你在说什么啊，那天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我记得我那天不是和你看了一晚上电视吗？”
“才不是！那天你喝了两罐酒就醉倒了，然后……然后亲了我。”
桃香先是困惑，然后用一种自作聪明的得意表情看着我：“昴你就算编故事也编得合理一些的吧，首先我怎么可能会醉倒啊，其次我更不会亲你了，我就算喝醉了也是老老实实的好吧。”
这家伙该不会是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从‘首先’就开始出问题了好吧！桃香姐你当时就是亲了我！而且还是那种变态一样的亲法！”我努力回想那一天的记忆，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那天我没有给桃香姐灌酒，说不定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哈哈，昴你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桃香姐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桃香姐，小昴没有说错哦。”

一个声音从我们身旁传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过来了的仁菜。我和桃香姐的对话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她的眼睛里泛着泪，有些哽咽地说：“那天小昴回来了之后我就从她身上闻到桃香姐的味道了。”
“仁仁菜……”我一时间不知道还说什么，“那只是意外哦，不是我想要和桃香姐……”
“仁菜你醒了啊，我……”桃香一副弄不清楚情况的样子，还准备和仁菜打招呼呢。
“桃香姐，原来你只是把我当做小孩子看待的吗？”仁菜捏着拳头，低着头，表情完全隐藏在昏暗里，只能看到几滴泪水落到地上，“刚才、刚才你提到奈奈的时候也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就是为了和我分手吗？”
“仁菜……”
仁菜抬起头，整张脸都被泪水浸透了，她开始沙哑着声音说：“那、那我算什么呢？就只是游戏吗？我是player1，你是player2，就只是这样吗？”
“仁仁菜，桃香姐她……”
“你为什么要向我隐瞒呢，小昴？”仁菜开始转向我，“其实你那天回来我就发现了哦。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两个对彼此不会撒谎的，小昴会一直在我身边支持我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呢？”
“我只是不希望仁仁菜难过。”
“只要是谎言就总会被戳穿的。”仁菜声音冰冷地说。
仁菜转身就跑着从房子里离开，重重地把门摔上。
等我和桃香出去的时候，电梯正好下去，桃香无济于事地拼命按着电梯按键。
我心里生出一阵恍惚，望着走廊里的夜景，巨大的广告牌，呼吸的航空灯，攒动的车流。
这个夜晚突然变得很可怕。

“都是桃香姐的错吧。”
“明明昴也有隐瞒！”
电梯门打开，我和桃香边扯着对面的脸边从电梯里出来。
楼下完全没有仁菜的踪影。我们俩在电梯里不管是短信还是电话也都是完全没有回应。
“快想想仁菜可能去哪里吧，她说不定坐电车回家了？”桃香松开了掐住我的手，望着公寓外夜晚的城市街景。
“桃香姐你去车站找，我对这附近比较熟悉，我就在这附近找。她应该就只会在这些地方。”我提议说，“手机保持畅通就行。”
“好。”

仁菜会去哪里呢？
我一边寻找着仁菜的身影，一边在脑中思考着刚才和桃香还有仁菜的对话。所以说，桃香姐并没有觉得自己在和仁菜交往吗？也就是说她们压根就没有交往了。
我心里刚生出某些窃窃的喜悦，但是马上就被刚才仁菜的泪水浇灭。回忆着仁菜伤心的样子，我也开始有些难受，或许她们真的交往会比较好吧。
那我呢？我就该伤心吗？我就该生活在嫉妒里吗？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么多的爱情电影里总是喜欢讨论这样的主题，喜欢的人和无感的人。但是永远都没有答案。
我想起那天仁仁菜神秘兮兮地跑到我家里来，得意地对我说小昴小昴你知道吗我和桃香姐开始交往了哦，很厉害吧，哎呀哎呀，交往以后应该做什么呢，约会吗，牵手吗，还还是说kiss？！
当时的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我越是回忆就越难过。
真是的。我甩了甩脑袋，先不要想这些了，找到仁仁菜然后再好好道歉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这种事情。
我在便利店门口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以后再说吧。

我给桃香姐发短信说我找到仁仁菜了，让她先回去等我们。
然后我就凑了上去。
仁仁菜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椅上，旁边是两排红色的自动贩卖机，贩卖机的亮光把她的皮肤照得明晃晃的。所以我才能一下子就发现她。她手里拿着一个酸奶，好像是在抽抽搭搭地哭着，哭一下就喝一口，哭一下就喝一口，就像是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一样。
我先是到自动贩卖机那里买了两根雪糕，然后也坐到那个长椅上面。
我递给她一根。
仁菜回头看着我，她的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但是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某种从来没有见过的情绪——恐惧。
“不要过来……”仁菜朝着远离我的方向缩了缩，她低着头抽噎着，不停地吸着鼻子，两只手本能地护在身前。
“没事的，仁仁菜。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把雪糕放到一边。
“不要过来……求求你了……安和昴……”仁菜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害怕得像只被虐待后抛弃的猫，只要我的手向她靠近，她就会应激一般地逃离。
但是更重要的是，这是她第一次用全名来称呼我。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的声音干瘪地说。
仁菜没有任何回应，她只是嘴里不停地念着什么。

“井芹，你确定吗？”老师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地问，“这可是非常严重的指控。”
“我确定，就是她们在欺负藤井同学，她、她、还有她。”我站了起来，把欺负藤井同学的家伙一个一个指了出来，这些人被我指证，但是却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反而是坐在座位上笑着看向我。
“藤井，是这样吗？”老师扬了扬眉毛。
“……不是的，老师。”藤井缓缓地站了起来。
“藤井同学，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看到的明明就是她们在欺负你啊，而且你上次和我说的也是她们啊。
台下的同学们开始议论起来。
“井芹，你先安静一下。所以，真的有人在欺负你吗？”
“有的，老师……”
“是谁？”
“是……井芹仁菜同学。”

“诶？”我怔住了，“不，不对，肯定是藤井同学把我的名字记错了吧……她肯定是想说她们的才对！”
但是，但是没有人能听得见我的声音，班上的同学顿时炸开了锅，开始说着我听不懂的可怕的话来了。诶？是我听错了吗？他们好像在……在说我才是霸凌者。
我的后背开始忽冷忽热，痒得发痛。
不是的，不是的。
我看向老师，他失望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他好像在说些希望安静之类的话，但是感觉起来更像是大家再多说些多说些吧。
不是我。
我扭头看向阳菜，阳菜也看着我，她的眼神冷静得有些惊悚，像是针一样扎进的身体里。我早就说吧。我早就告诉过你会这样的。我早就猜到了。你当初为什么不听我的呢？
求求你们不要说了。
所有人都在说话，都在说话，他们大肆地分享着他们的想法。我只能越来越大声地澄清，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到我的话。
啊，啊。
从某个瞬间开始，我想开口辩解，但是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
我的声音从那天开始就消失了。

感觉差不多要完结了

我该怎么办？我颤抖着身体，看着长椅另一边的昴，我的背后抵着冰冷的自动贩卖机，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后退了。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后退呢？那是小昴啊。
“啊，啊啊。”这种久违的感觉又开始了，恐惧像霉菌菌丝一样攀附在我的喉咙里，我的舌头哆嗦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仁仁菜，你怎么了……”昴担心地看着我，她想要触碰我，但是被我用手打开了。
“啊……”我害怕得哭了出来，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
我尝试着去唱《空之箱》，在过去的一年里，就是这首歌让我能找回我的声音。但是这一次什么用都没有，因为最初唱出这首歌的人——河原木桃香正是我现在所恐惧的对象。

“仁仁菜！”昴开始大声地呼唤我的名字，可是我一看到她的模样，河原木桃香的模样，我就本能地开始想要后退。
昴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熟悉的触感让我的手臂开始起了一层又一层鸡皮疙瘩，我开始本能地去抵抗，去抓昴的手臂，我的指甲在她的手臂上抓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但是不管我怎么去抓去伤害她，她都没有松手，反而整个身体都在向我靠近。
我的泪水开始完全模糊视线，我也不知道我嘴里在说什么，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员，拼命地拼命地抓住她，在她身上留下无数的伤痕，就像是也要把她拖下水。
昴抱住了我，深深地，像一片云一样包裹住了我。
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我的耳朵里全是我的哭声，酸奶也好，雪糕也好都被我歇斯底里地扔到地上。
“我喜欢你。”
我听到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