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桃香租来的面包车的副驾驶上，平时这个位置都是鲁帕或者仁菜坐的，有些新鲜。
我侧着头看着窗外，认识的店在黄昏的末尾不断地后退，不知不觉川崎也变成了我熟悉的地方了。夕阳在前窗底下的影子不停地分割移动，从桃香的脸上眼前掠过。
“今天累了吗？还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桃香笑着说。
“还好。有点累了。我都不知道桃香姐今天要来接我。”
“惊喜吗？”
纯粹的惊吓。
“惊喜啊。不过桃香姐今天居然下班这么早吗？”
“啊。今天老板有事，提前撤了。”前面是红灯，车流从前面涌过，桃香扭头看我，好像有些好奇，“仁菜你今天确实很奇怪诶，感觉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没没没没有啦，今天有点累了。”我连忙摆手。

桃香露出慰问的微笑，把手从方向盘挪到我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她的手很大很温柔，还有些凉。
绿灯亮了。桃香继续开始开车。
我的心却没办法平静。
这是什么啊？！这种温柔得不要命的相处方式是怎么一回事啊？！这还是桃香姐吗？！刚才那个动作那个眼神，和我认识的河原木桃香完全不一样啊啊啊啊！！！
虽然心里已经波澜万丈，但是脸上却不为所动，我偷偷瞄了一眼桃香，她还是在认真地开着车。
真是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肯定很红吧，是仁菜的这具身体的问题吧，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在渴望着桃香的抚摸。
我越想越生气。一是对于这具不争气的身体，二是仁菜和桃香姐的相处模式居然已经进展到了这个地步。
街景还在不断地后退，我距离我自己的家和身体却是越来越远了。

“仁仁菜，你可没和我说还有这种事情啊！”我在桃香家的客厅里小声地对着手机说，尽量在桃香姐洗澡的水声里把我的声音传过去。
电话那头的仁菜也有些急了，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办法来：“总之小昴你千万不能和桃香姐做那种事情啊，哪哪哪怕这是我的身体也不可以！”
“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的！”我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因为我听见了桃香打开浴室门的声音。
桃香穿着一件T恤就走了出来，因为没好好把水擦干，衣服上透着深色的水痕。她的下半身更是不知道穿没穿，几滴水从大腿根一直流到脚踝。她拖着有点湿的拖鞋，打着哈欠，凑了上来。

“仁菜你现在去洗吗？衣服已经放好了哦。”桃香笑着就用手臂勾住我的脖子。
我不由得身体一僵，连忙从她的手臂里钻了出来：“我我身上全是汗的说，别抱我了。”
“这样啊。”桃香理解地松开了手，到冰箱里拿酒去了，“要喝点什么吗？你的酸奶还剩一瓶哦。”
“桃香姐你居然没有偷喝哦。”桃香经常偷喝仁菜的酸奶这我还是知道的。
“我从来不偷喝的好吗？”桃香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来，利索地拉开倒进嘴里，她又开始习惯性地忘掉自己的一些小毛病了，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酒精摄入过量造成记忆的永久损伤了。
我从她手里接过酸奶，看着酸奶上仁菜贴上的自己名字的纸条，现在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在桃香对我或者说对仁菜的这具身体下手之前逃离这里。

等等，酒。我注意到桃香手里的酒。
“桃香姐和鲁帕姐的酒量哪个比较好呢？”
“当然是我啦，虽然鲁帕的酒量也不错。但是我从来自己比她先醉倒的记忆哦，所以应该是我的酒量更好吧。”桃香开朗地笑着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那不就是因为桃香姐每次都提前醉倒了所以才没有自记忆的吗？！
不过我还没有说出这种话来，反而在一边煽风点火：“上次听小智说鲁帕姐最多的一次喝了八罐哦，虽然最后被小智狠狠地说教了一通。”
“才八罐而已啦！”桃香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也做得到的啊，很轻松啊。”
“桃香姐不要太逞强自己哦。而且喝太多酒不好的啦。”
“没事的，仁菜你就看我的吧。”桃香只喝了两口，脸就已经飞上了红晕，嘴巴也变得没那么利索了。
桃香姐果然不擅长喝酒呢。说起来桃香姐明明才刚过能喝酒的年纪没多久吧，居然就这么喜欢喝酒。

果不其然，伴随着第二罐啤酒的易拉环被拉开，桃香姐直接趴倒在了桌子上。她闭着眼，失神地念念有词，手指在桌子上不停地挠着。
虽然想过桃香姐的酒量很差，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差。
“桃香姐，我送你去睡觉吧。”我笑眯眯地说，在心里庆幸逃过一劫，回去之后一定要让仁菜和桃香说至少这段时间克制一下。
真是的。原来她们昨天晚上真的是在做这种事情啊。

我心里有些失落，扶起桃香，她像一滩烂泥一样垮到地上，两条腿像没有知觉一样在地上拖动，皮肤摩擦着木质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不行不行，这个声音听着就很疼啊。
我连忙低头看向桃香姐，结果她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是把手伸到自己胸口的衣服里挠了挠痒。我红着脸别过头去，索性把桃香姐公主抱了起来。
“呼——”把桃香成功放到了她的床上，我累得气喘吁吁，桃香姐可真重，这可不比白天搬水泥轻松。

“仁菜——”
桃香突然发作，一把把准备回家的我拽到了床上，她浑身酒气，剧烈地呼吸着。我被她死死地抱在怀里，她的皮肤热得像暴晒过的石头，她的气息不休地袭击着我的后颈。
我拼命地挣扎着，但是最后也没能挣脱出来，桃香姐力气居然也这么大吗？
“桃香姐，今天不行。”我费了半天劲才转过身。
在黑暗里，桃香迷迷糊糊地看着我，客厅的光从门缝里打到她的脖子上，白皙的锁骨上不知道是水是汗还是酒精的液体妖娆地滑落。正上方空调的冷气混杂着桃香暧昧的呼吸吹到我的脸上，那是种诡异的香味。

“仁菜……”
桃香吻了我。或者说，她吻了仁菜。
她的嘴唇温柔地贴着仁菜的嘴唇，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目睹并感受着些一切。仁菜的身体本能地悸动着，这种“本能”让我的心也跟着不停痛苦悲伤地开裂，因为我能感觉到仁菜身体的愉悦。桃香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仁菜的舌头以及口腔上壁，并没有想象中的酒臭味，反而很甜。这些细节本应是只有本人才能知道的东西，世界最私密的东西。但是现在的我却感受得一清二楚，就像是坐在特等席上观看着台上忘情的演出。
人类身上最柔软的两片皮肤的摩挲，人类身上最灵活的两块鲜肉的缠绕。
我现在能切身明白昨天晚上河原木桃香和井芹仁菜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了。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流下眼泪。
我不知道这个环节持续了多久，直到某个时候，房间里桃香的呼吸变得均匀而安详，只剩下我心跳的余震以及窗外空调机箱的运转声。
我轻易地从熟睡的桃香姐怀里起身，只是我颤抖的身体仿佛还在依恋着那个温暖的怀抱。
我的嘴里只剩下桃香的味道了。

“啊，小昴你终于回来了。”仁菜从我家的那个巨大的圆形懒人沙发上起身，开心地迎接过来，她好像正在玩我家里的游戏机，电视里是她的角色刚刚死掉的动画。
“啊啊啊~~~”我从嘴里发出丧尸一般的声音，“被桃香姐留得太晚没车了，坐出租车把今天打工的钱全都花掉了。”
“欸……”仁菜嘟着嘴伤心地看着我。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花掉的钱就从你之前给那扇坏门的赔偿里减掉好了。大概是六千？”
“这样可以吗？”

“可以啦。”我累的快要散架了，连拖鞋都没穿，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那个懒人沙发上，我的身体与疲倦深深地陷入了其中，包裹在柔软的布料里，上面还带着仁菜的余温，我不禁想到了桃香姐的拥抱，似乎有着相似的温度。
“你们今天没发生什么吧？”仁菜给我倒了杯水，接着小心翼翼地问，“这么晚才回来。”
“是发生了好，还是没有发生好呢？”我闭着眼睛发问。
“当然是没有发生比较好了，毕竟身体里是小昴不是我啊。小昴不是说被喜欢的人给情书才会开心吗？那、那种事情应该也是这样的吧，只有被喜欢的人做才会开心的吧？”仁菜扭扭捏捏地说。
“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人就是桃香姐呢？”
“哈？！”仁菜惊讶地跳了起来。

“骗你的啦，除了你没人会把桃香姐那种麻烦的家伙当做恋人吧。”我声音有些沙哑地说，翻了个身，背对着仁菜。我的面前是阳台，能透过落地窗看见远处高楼上闪烁红光的航空障碍灯，剩下的就只有漆黑。
而落地窗同样反射着我身后的仁菜，她低着头，笑得有些痴了。

“桃香姐，桃香姐虽然很多时候都很麻烦，但是关键的时刻还是很可靠的哦。而且比我大几岁，什么社会上的道理都懂，对live啊乐队啊也那么了解。虽、虽然是有些麻烦啦，但是那种麻烦的时候就只有喝酒的时候，花钱的时候，排练的时候，打扫卫生的时候，洗碗的时候……啊，好像麻烦的时候确实有点多了，但、但是桃香姐是很好的人啊。唱歌很好听，在编曲写词的时候也总是能创造出那么好的作品，她就是个天才。而且她也很努力，打工也很努力。而且在音乐上也很有追求，从来不肯妥协，但是这样总是会伤害到她自己……”

谁想听这些啊。
我的手死死地攥着沙发，我看得到我的手背上露出细小可爱的青色血管，我想捂住耳朵但是那也改变不了什么，仁菜依旧会滔滔不绝地说桃香姐的事情。
明明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陪着她才对吧。开心的时候，生气的时候，悲伤的时候，有烦恼的时候，放松的时候。这所有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都是我才对吧。是我陪着她大半夜里再城市里到处乱逛的，是我陪着她去那些她感兴趣的寺庙的，是我陪着她在她不开心的时候玩游戏的，是我陪着她去看钻石星尘的live听着她骂脏话的。这些都是我才对吧。仁菜，你说对吗？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河原木桃香而是安和昴才对吧。
我多么渴望我的这具身体能够觉醒出另一个灵魂，告诉我面前的仁菜告诉她说应该选择安和昴才对。
但是我只能攥着沙发，直到没有力气。

“那个，小昴，你累了吗？不好意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仁菜挠了挠头。
我没有反应。
“小昴，你睡着了吗？不要在这种地方睡啦，要好好到床上睡才行啊。”仁菜凑了上，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想要把我翻过来。
我顺着她的力量翻过身来，伸出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肩膀，我的头凑了上去，我们的鼻尖微微触碰。我看着我自己那有些错愕讶异的脸庞，鼻息微微颤抖着。只差一点，仁菜的嘴唇就能触碰到昴的嘴唇了。
“小昴，你哭了吗？”
我这才感觉到脸上的泪水。
我松开了手，挤出一个微笑来：“打哈欠出来了啦，实在太困了。”
“打哈欠怎么可能这么多眼泪啊！”
“演员就是这样的啊。你想想那些演员演哭戏怎么才能流泪呢，就是通过一种特殊的哈欠啊。”
“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果然仁菜距离一个好演员还差得远呢。”我佯装自信地说，从仁菜的身前拉开一个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