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帖子里回不出戏。。。

9-3
（那一日，初入宸闱的禹尔氏还不大懂得宫里人心的诡谲，只以为浑无依托的、从姑苏远道而来的自己，应在浮沉的波涛里寻一叶舟子栖身，或是投于某处高门显阀的荫下，求来一块有人庇护、可以安居的迦南福地；因此，才踏着堪堪停下、尚还松软的雪，从承乾辛苦“跋涉”到永寿，去寻访那位有着小小骄矜意气的端贵嫔。小扬佳氏并不如传闻一般难以相与，至少待我不算为难，反倒在这场拜会的后半程很是惬意地支起了身子，听我讲枫桥下总有一大片清泠泠的月色，讲烟雨中的街巷闻起来有一股湿漉漉的青草味，讲雨滴落在青石板上，会溅起一朵、又一朵的小水花儿……）
·
（于是，我很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一次双方皆很餍足快慰的“会晤”，以为在漫无边际的畅谈中，我们已对我此来的目的、并她的答讯，心照不宣、十分了然。然而从隆冬等到开春，御园里的树都渐次抽了新芽儿，我都没有再聆到来自她的半分音尘。这漫长而又苍白的等待，教松月斋里总是孑然的姑苏女，开始有些坐不住了；我不是多贪慕荣华的人，许多事情也自知不配，但既在深宫之内，谁又能守得寂寞、连安身立命也不图呢？）
·
（好在总还有别的去处，愿意对我笑脸相迎。譬如此刻在长春宫内赶了巧儿、凑了热闹，又对上瑛妃亲善的笑意，便与明妃一道看了那新鲜物什，接道）这是甚么稀罕物件？当真奇巧。（略一思忖，又笑言）不过若是单独用，似乎有些突兀？倘或能与宫中素日所用的结合起来，倒很相得益彰，融洽许多呢。

9-6
（瑛、明姐妹一唱一和，倒毫不吝啬对我的夸赞与拉拢，来往不过几句寥薄的言辞，暗藏的深意便令在座三人心知肚明。因着小扬佳晦暗不明的态度，现下的我格外渴盼另有足以栖息的枝干；如今机锋已明，不正是水到渠成、赐我大好的良机吗？此等天时地利的赏赉，自没有不接的道理）
·
（面上是一贯的纯良笑意，鲜有锋芒的眉目间亦尽是喜色，我知道这样的乖巧、顺从，总是更易俘获她们的“垂怜”）两位姐姐不嫌我愚钝，我自然是愿意的。
·
（轻咬贝齿，怕她们立时反悔似的，忙又接道）此事所须耗费的心思恐怕不少，我毕竟愚拙，兴许还应再寻些姐妹来为娘娘臂助——您且待我问来。

11-2
（在名为紫禁的滔滔大河里，欲泅渡的旅人实在太多，颇占先机的，便可以造一艘华美牢固的航船，邀周遭尚在河内浮沉的客子登上；倘若这船操驶得当，徐行稳妥，那么，又有许多孑然无依者要争相攀入。如今瑛妃扯旗扬帆的这艘大船，便可见定嫔是游在头一个、想竞先登船的）
·
（此来她引诸芳燕集，闲话饮茶，想必醉翁之意也并不在酒，而在于以座下英媛之交赞，作为可令瑛妃哂纳的“投名”。一方戏台建好，锣鼓皆齐，各角儿就应依次登场；我赴约时，欣然将同在承乾的周氏也一并带来。她素来颖慧，一副剔透玲珑心肠，想必不用借言语露甚么机锋，便谂知个中深意了）
·
（定嫔有问，我遂答）未曾见过呢！定嫔姐姐可别卖关子了，快让我们开开眼，瞧上一瞧吧。

11-8
（几张纤薄图纸，从这个的指间，又传到那个的眼下，汉、藏、回、满各自的风情，便徐徐如画卷展开在此小小的一隅。千里江山，我十几年来所见的，其实唯有姑苏与京都两地的风华。那些与我相距太远的地方，许是在更北，许是在很西，它们积淀了成百甚至上千年的岁月，将灼灼的文明跋山涉水地远播……）
·
（我这才能在几张图纸上窥见它们万一的风姿。此刻捏着极别致的一份，由衷叹道）真是漂亮……我竟是头一遭见到如此独特的花纹，似有藏地的神秘，又有西域的奇诡。

14-2
（汉人多妙想，尤在做工一道，更胜精巧。同宫的汉女周氏素来博览，于此所知也多，携她来此，正是合宜。听她一问，不免思飞）
·
（我很早就晓得汉女与我们的不同，饶是我生于姑苏、长于姑苏，也常学汉人雅弄诗书、闲赏琴棋，但到底难摹她们骨子里的灵秀天然。除却形意之殊，汉女们的脑袋里，也总会有我们想不到的种种奇思，兴许就算有同样的水土浸润，老天也待她们格外慷慨些吧？）
·
（我不免艳羡地望向周氏，应道）周贵人说得在理，这些金银匠人，似乎留下的意义的确不大。

14-5
（瑛妃的犹疑兴许只有迟滞的一瞬，但恰好就撞进了我的眼波。论独出心裁、慧性颖悟，我不如许多芳艳娇娥，但论起察言观色的小小本领，我可要自许一句“个中翘楚”。兴许她有自己的裁量？既她膺中有顾虑，我自是不能教周氏再“直言不讳”、步步相逼）
·
（便急忙启丹唇，以作转圜）那不妨就先按照瑛妃娘娘所说吧？凡事欲速则不达，先作缩减，徐徐图之，总比一下子都遣散了来得缓些。

14-7
（乍起的惊波并未再掀起更阔大的澜了，我悄悄地、轻轻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仿佛两军战后在缝隙间得存一息的蝼蚁。不过，我本就是宸闱一芥，能在她们翻云覆雨的棋盘上做个侥幸不死的走卒，或是被人掂量之后、还视作一柄堪用的楚铁……我已经很慰足，不敢更贪心地奢求其他）
·
（瑛妃深谙人心之间的计量与谋算，得了我们的臂助，便适时地施与恩泽，推换之间，岂不就是再好不过的笼络与联结吗？我谢过她的赏赉，对她的一句辛苦也欣然应下。再往后，便是与周氏同归承乾、另作他话了）

20-4
（时岁行转到葳蕤五月，草木深深，距我甘为瑛妃驱策也已有许多时日。说来恐怕要令我阿玛、额娘不信，从前在家中十分讷言、轻易不开“尊口”的禹尔小园，如今竟总充当为人奔走游说的角色。也许紫禁城的风水养人，磨砺心气的同时，还能教我改了性情）
·
（丝竹悦耳，歌舞奇绝。座下诸芳同赏，不多时，便应有交赞不绝吧？眉眼弯弯，去应周氏此言）周贵人莫怕，
·
（瞧，我又似春秋时的辩说家了；时而递出转圜的余地，时而又策动旁人来“但说无妨”，难得敏慧的小园，倒很情愿品尝这种“斡旋”的滋味嘛）好便是好，不好也尽管说来，瑛妃娘娘一向雅量，必不会计较你的直言不讳。

20-11
（一番番恳切的言辞，在诸芳间流转，想来瑛妃之功成，亦指日可待。些末香风一卷，这乐舞的巧思便在众人心内也涤荡开来。听过一轮又一轮的赞词美言，料想也无甚错漏，不然，又何以使在座英媛皆对此缄口呢；于是，微微侧过粉面，望向姿容冶艳、华光自显的芳妃原氏）
·
既大家都说不上来甚么不妥，就证明这乐舞确实已编排得不错了罢？（笙歌舞乐，我是不懂，还须旁人断言。尾音轻俏地一扬，问她）芳妃娘娘，您意下如何呢？

【听得檐声飕飗，甫知此刻殿外雨骤风狂，疾雨自丛霄横落林篁中，折倒翠竹无数。】
⠀
【一时恍惚，便忆及畴昔生母云驭时，也适逢凉飔曳地、败叶萧疏，那时我如坐困怒涛滂湃中的一叶兰桡；又如囚于樊笼的雀鸟，欲抟翼而不得。不免膺怀愧悚，想起古时圣贤痛怆的一语：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
【飞逸的神思落回眼下，横亘在年少的额尔登面前的，是一方厮杀正酣的冷峻纹枰，黑白的棋子渐次错落于锐利分明的纵横十九道。然而战局不利，节节败退。白棋凶桀，已露起势，恐怕再不寻得转圜之机，便要由它操戈向我。不愿引颈待戮，又难窥黑白罅隙中流泄的转机，于是只能僵持不前、进退维谷。】
⠀
【一只妇人的手指来。我未抬眸，依言落子】恕儿子不知，原来额娘竟很精于弈棋一道吗？
⠀
【晋代张华作博物志，载言“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围棋以教之”，可见对弈雅事，古已有之。棋是雅人之好，君子皆爱，却不想宸闱妃妾也如是精深，只是浅淡的几瞥，再信手一指，便为我轻巧纾难，使胸中块垒顿消，这很难教我不生钦佩。经由时岁的变迁，从略带疏离的敬娘娘到如今无须犹疑的一声额娘，她慈母的襟怀日渐被我悉数哂纳。】
⠀
【但疑窦还未解】缘何落此？儿子愚钝，请额娘一解。
⠀
【浩瀚星阵，尽是我参不透的幽深玄机，怪道古人称它如僧人坐隐，唯因两者中难以言明的微妙，确是如出一辙。牗外风雨更甚，少年的心却渐渐平静。眼前庄丽的身影似在氤氲的雾中，温慈的眉目向我投来舐犊的柔情。我也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