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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读西山老农《醉清风》(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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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往事如烟(五)

我佛老家在河北省枣强县张郝村,离北京600里地,本来也没多远,但那时候交通不是很方便,坐火车需要转一次车,还要转长途汽车,下了汽车还需要步行,所以大约需要将近一天一夜的时间。火车硬座票是6.7元一张,学生半票,即6:35元,我和母亲就需要花10.05元,据后来搬到我们院在北京局古冶段开火车的钟师傅说,当时火车硬座的票价是1公里0.017元。那时候,老百姓只能坐硬座,只有当官的才能坐卧铺,譬如县长、团长可以坐硬卧,司长、局长可以坐软卧。老百姓别说帮没钱,就是有钱也不卖你卧铺票。当时从北京发车的火车站,客车主要就是北京站和永定门站,也就是现在的北京南站,火车主要是广安门站。北京站主要发的是快车,譬如直快或特快,就是现在Z字头的火车和T字头的火车,永定门站主要发的就是只有数字的普通列车。我母亲带着我到永定门站乘上了晚上十点多开往石家庄方向的普通列车,到了石家庄站下车又走过天桥,转乘了开往衡水方向的普通列车。到了衡水以后,又到长途汽车站转乘开往枣强县城的长途汽车。
前两天刚下过雨,雨过天晴,温度很高,湿度也很大,但是对于我这个十几岁的男孩子来说,并不感到难受。但是那时候后从衡水到枣强还没有柏油路或水泥路,即便是长途汽车走的也是一条土路,虽然只有几十里地,但是坑坑洼洼的路面使得汽车也只能像老牛车似的慢慢蠕动。汽车经过一个叫做肖张的村庄,听说这里就是小说《平原枪声》里的肖家镇,没想到汽车右侧的前车轮陷到了一个泥潭里,司机怎么开也开不出来。这时候,从村里来了一帮老乡,有的手里拿着铁锹,有的手里抱着柴禾。他们用铁锹把车轮下面的软泥挖了上来,又把柴禾垫到了车轮下面,然后都跑到车后面,司机一打轮,大家就一起用力推车,终于使汽车开出了泥潭,安全到达了枣强汽车站。
到了枣强汽车站之后,我跟着妈妈又走了八里地,才来到老家张郝村。
远远望去,这是大平原上的一个普通村庄。我们从村子的东南进村,往北走了没有多远,当走到一条死胡同尽头的时候,向东开的一个大门就是我家。
进了大门一看,里边就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5楼2024-08-27 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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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往事如烟(六)

    我和妈妈进了四合院,直奔正房,正房三间,有四个人,正是老家现在的全家人口。
    岁数最大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我一见就喊了一声:“奶奶好!”
    我奶奶没有真正的名字,户籍上的名字就是张马氏,娘家是附近刘郝村马家,嫁给我爷爷以后就叫张马氏。我爷爷名叫张立海,因为是老大,所以小名就叫大海,人们随着我爷爷,就管我奶奶叫大海家(读Ge,相当于个)。不过,我奶奶还有个外号,叫”“马大脚”,因为她长得五大三粗,脚也很大,即便是裹了脚,也比别的女人没裹脚还大,所以有了这个外号。这个外号有和朱重八娘娘外号雷同的嫌疑,不过人家在天上,我奶奶在地下,外号虽同,命并不一样。
    我奶奶见我来了,也很高兴,急忙叫我二婶给我们做饭。
    我二婶叫姜素贤,三十三岁,比我二叔还大两岁,我二叔在北京钢窗厂上班,二婶则拉扯着两个孩子在老家伺候一家老小。
    我堂妹大志今年十一岁,堂弟广义刚刚一岁。其实在她们姐弟之间,原来还有一个叫翠华的女孩,三年前到水塘去玩儿,不小心掉到水塘里淹死了。
    二婶给我们煮了一锅面条吃,没想到,这顿面条几乎成了我这次回老家最好吃的一顿饭了。
    吃完了饭,天还没有黑,屋里很热,我在家里待不住,就出了家门,顺着往东的胡同走去,一直走到村东头生产队的场院里面。场院里堆着一个很大很高的麦秸垛,我就爬了上去。
    “谁?”我发现麦秸垛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长得黢黑黢黑的,像一个非洲人。
    “我,我,我叫大庄,你又是谁?”大庄反问我。
    “我叫广军,是树才婶的三侄子。”我急忙回答他,树才是我二叔的名字。
    “奥,睡觉吧。”大庄说了一声,不再理我。
    原来他在这儿睡觉,不过在这儿睡觉确实不错,场院里的小凉风吹着,比在家里睡觉凉快多了。于是我也躺了下来,合上了眼睛。
    “广军…广军…”,有人在喊我,我一骨碌爬了起来。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6楼2024-08-28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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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往事如烟(七)


      在朦胧的暮色中,二婶向场里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着。
      “二婶,我在这儿呢!”我急忙站了起来,一边向二婶摇动这双手,一边答应着。
      “快下来,别摔着!”二婶说。
      我从麦秸垛上一下蹦了下来。
      “你太让我卝操心了,要是这样,你明天就回去吧,我可看不住你”,二婶说。
      我看二婶真生气了,急忙说“二婶您别生气了,赶明儿我哪都不去了。”
      跟二婶回到家里,妈妈又唠叨了我一顿。第二天,我真的哪里都没去,在家里呆了一天。
      奶奶见我整天在家待着,说:“乡下人都忙着哩,你也别闲着了,给家里挑水去吧。”
      院子里有一个大荷花缸,缸里有三卝条小金鱼,这就是我家吃水的水缸。
      除了往这个荷花缸里挑水,还要往猪圈里挑水。猪圈里养着一头半大猪,每天猪拉了屎要往里边垫些土,再挑几挑水,猪上去一踩,就踩成了种地用的农家肥。
      人吃的水和往猪圈里挑的水不是一个水井,人吃的水叫做甜水井,往猪圈里挑水的井叫做苦水井。这两口井都在胡同的南口外边,离着不远,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
      我用一根扁担挑着两只白铁皮水桶,先到甜水井挑了三挑水,把院子里的荷花缸灌满了。又到苦水井挑了一挑水,倒进了猪圈,实在累的受卝不卝了卝了,就放下水桶,坐在猪圈的矮墙上休息。
      这是我第一次挑水,以前我家院里没有安装自来水的时候,我和二哥两人要到另外一个胡同里挑水,我在前边,二哥在后边,但是我很不老实,一边走,一边蹦,二哥一生气就不和我抬水了,而是自己挑水了。后来我家院里也安装了自来水,就不用去挑水了。
      我一边休息,一边观察附近的风景。我家的猪圈东南不远就是苦水井,苦水井的东南是生产队的牛棚,有几头大黄牛正在牛棚里吃着草,再往东南是一个大水塘,我二婶的二女儿翠华就是在这个水塘里淹死的。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7楼2024-08-30 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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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往事如烟(八)

        在猪圈的后边靠东一点儿,有三间孤零零的北房,北房敞着门,门口有一个瘦的像柴禾杆似的中年男子正扶着门框站着晒太阳。我看着他,他虽然也面向着我,但是他的眼睛却像一对死鱼眼,仿佛并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他缓慢地移动着身体,转过身向屋里走去。我顺着他的身体向屋内望去,除了土炕、锅台和铁锅里有一块烙饼,基本上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你挑了几挑水了?”忽然身后传来奶奶的声音。
        我回过头去,见奶奶走了过来,我说:“我已经把水缸挑满了,猪圈里还挑了一挑,太累了,我得歇一会。”
        奶奶说:“不要惜力,力气使了,还长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得挑二十多挑大木梢的水。”
        木梢就是木桶,那时候没有白铁桶,挑水都是用的木梢,比白铁桶要重多了。
        我没有说话,挑起水桶又向苦水井走去。
        由于我干了活儿,中午二婶又犒劳我,做了一顿烙饼吃。用铁锅烙饼,烧的柴禾是麦秸,因为麦秸火不是那么大,烙出来的饼不糊。
        吃完饭,我感觉屋里很热,几个苍蝇嗡嗡嗡的不停地飞着,在屋里想睡会儿觉是不可能的。这时候,二婶对我说:“你上西房睡会儿觉去吧。”
        西房指的是院子里的西房,不是北房的西间。三年前,西房是我三叔结婚时的新房,结完婚以后,我三叔回北京上班,我三婶就回几里地之外的娘家住去了,因此,西房里现在没有住人。
        我进了西房以后,立刻感到浑身都凉爽了。由于是新房,房顶糊着顶棚,四周墙壁上贴满了报纸,不像北房被烟火熏得黑乎乎的。
        外间仍然有个灶台,但是由于没有在这里烧火做饭,躺在里间炕上的凉席上,感觉非常凉爽,我甚至怀疑,这屋子里是不是有蛇一类的冷血动物,但是我找了半天,没有发现蛇的痕迹,才把吊着这的心放了下来。
        农村里没有任何钟表之类的东西,等我从炕上爬起来的时候,大概已经是下午五点来钟了。我从西房里走了出来,感觉太阳不是那么毒辣了,于是决定继续到外边去玩儿。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8楼2024-08-30 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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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往事如烟(九)

          朝东的大门口有个门洞,过道的顶棚上嗡嗡嗡地飞着两三只马蜂,我赶紧跑出门洞,唯恐被马蜂蛰着。
          走出大门,顺着胡同向南走了没有几步,路东的门洞里走出一个小男孩儿。这个小男孩大概比我小个两三岁,但是很奇怪,他的头上就像上了岁数的老人一样,光秃秃的,看不见头发,牙齿也七扭八歪的没有几颗,而且后背还披着一块湿毛巾。
          “恩是谁个嘀?”小男孩看见了我,用浓浓的枣强味问着我。
          “俺是树才婶的三侄子”,我用带着北京味儿的枣强话回答他。
          “恩咋弄么切呢?”小男孩说。
          到底是谁切呀?我心里想,切,在这里读第四声,在枣强话里的意思近似于土,譬如说话切,就是说话有口音,地方方言的意思。捯饬的切,就是穿的土的意思。
          这么热的天,看不到这个小孩儿身上的一滴汗珠,但是他却不断地像狗一样的吐吐舌头。
          跟这个小孩儿玩儿简直没有意思,我拐了个弯,顺着向东的胡同走去。
          向东走了不远,看到路南那家正房门厅的后门开着,把这门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老太太手里抱着一个不足周岁的小男孩,嘴里却不停地唱着:“踢了呀,踢了呀,真是个倒霉鬼呀,倒霉鬼…”。听老太太的口音,完全和枣强话不沾边,而是地地道道的上海口音。
          实在是没有意思,我在外边玩儿了一会儿,就回家了。回到家以后,二婶也回来了,忙着做饭,妈妈也在一边帮着忙活,因此我也搭不上手,在一边看着。可是看她们做的饭,再也不是面条、或者烙饼,而是熬了一锅高粱米粥,蒸了一些白薯干。
          我搭不上手,就和二婶说话,告诉二婶我这几天遇到的这几个奇怪的人,问她这些人都是谁。二婶说,咱家猪圈后头那个病秧子,叫傻大平,是队里的五保户,队里每天给他一斤白面,他比咱都吃地好。那个小孩儿身上不长毛,出不来汗,就得老用湿毛巾擦身子,要不就像狗似地吐舌头。那个老太太是殿台家,殿台早些年在上海,娶地是个上海老婆,后来带着她回家了,成了神经病。她抱的孩子,是她儿子新中的儿子,也就是她亲孙子。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9楼2024-08-31 0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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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往事如烟(十)

            除了这些人,二婶还跟我说村里有什么傻二娥,傻二静,我真是奇怪了,怎么会那么多傻子呀?
            吃了一顿面条,一顿烙饼以后,几乎再也吃不到白面了,甚至连棒子面都很少,几乎顿顿都吃红高粱、白薯干。二婶说,白面没有多少,还要给过年的时候留一点儿,得省着吃了。这些红高粱、山药干(就是白薯干)都是返销粮,就是交完公粮以后,如果没有口粮了,国家给你一些返销粮票,到粮库买的从外地运来的救济粮,基本上就是红高粱、山药干这些东西。你要吃棒子面,家里还有,不过得跟我一起推碾子去。
            村里没有电,晚上用一个吃饺子放醋的小碟倒一点儿棉花籽油,然后用棉花搓一个捻放在里面,用火柴,枣强人叫做取灯,点燃。燃烧的火头很小,基本上只能照一米以内的地方,一米以外就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了。由于没有电,因此也没有电磨,只能用推碾子或推磨的方式加工原粮。
            我拿着一小袋玉米粒,二婶拿着蜀黍苗做的扫炕笤帚,来到了碾坊,就是一个土墙围着一个碾盘的地方。我把玉米倒在碾台上,抱起了推杆,像一头驴似地围着碾盘转了起来。二婶用笤帚不断地摊着玉米粒。一圈、两圈、三圈…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当我已经转的晕头转向的时候,玉米面终于磨好了。
            这天,二婶对我说,她娘家村里有个亲戚结婚,让我代表她去出份子。我不知道出份子拿什么东西去。二婶蒸了一锅馒头,二婶把它叫做卷子,给我装好了,告诉我这些馒头就是出的份子。我提溜着馒头,走了大约有十里地,到了二婶娘家所在的江家庄。
            结婚的这家很热闹,我把份子交了,就站在一边看热闹。新娘来了以后,一帮坏小子就开始闹腾,后来不知道怎么把新娘惹火了,竟然跟这帮坏小子翻了脸,闹的是不亦说乎。闹腾完了以后,大家就在院子里吃饭,人很多,桌椅板凳可没有那么多,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就吃了起来。饭就是大家伙拿来的份子,有白馒头,有黑馒头,赶上什么就吃什么。另外,熬了一大锅菜,就是一大锅大白菜加上一些猪肉片熬的菜。我拿起一个空碗,大师傅给我盛了一勺子菜,我端着这碗菜,找到了桌子的一个犄角,放在那里,又拿过一双筷子,一个馒头吃了起来。先咬了一口馒头,又吃了一口菜,“呀,打死卖盐的了!”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0楼2024-09-01 0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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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二、往事如烟(十一)

              这天,二婶对我说今天枣强集,你去赶赶集吧。妈妈给我了一块钱,我就去了枣强县城。
              从张郝村抄近道到枣强县城八里地,枣强县城的集市就在从东到西不到三里地的主要街道上。说是县城,其实也没有楼房,只不过大多是砖瓦房,房子比张郝村的房子强一些而已。街道两边,分布着三三两两摆摊的摊点。妈妈和二婶并没有要求我非要给家里买点什么,我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就是想买点新鲜的吃食,解解这几天的老馋而已。
              逛了几个摊,都是一些平常的瓜果蔬菜,我也没有兴趣买,忽然发现有一个卖熟驴肉的,这东西我可没吃过,于是就买了5毛钱的熟驴肉,一边逛集,一边吃。吃了几片驴肉,觉得有点渴,看见路边有买西红柿的,上前一打听,一毛钱一斤,比北京还贵。算了,爱贵不贵,买一毛钱的吧。买了一毛钱西红柿,一边走,一边也给吃了。这下可不渴了,还剩下四毛钱,不知道买什么好,还给老妈拿回去吧,于是就开始往家走。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天气非常热,又开始渴了起来。走着走着,走到了一条小河前。我在北京看地图的时候看到过这条小河,叫做溹泸河,枣强人把它就叫做大沙河。这条小河也就像北京的一条马路那么宽,沙子底,所以河水显得非常清。我脱了鞋,走进了小河,河水很浅,刚刚没过脚脖子,但是很凉爽。我用双手捧了一些河水,在头上胡噜胡噜,暑气全消。于是我又捧了一捧水,倒进了嘴里,河水即清凉,又稍稍的有点儿甜味,比井水还好喝。
              回到家里后,我感觉身上很痒痒,脱了上衣一看,起了很多红疙瘩。二婶说你这是水土不服,等回了北京就好了。
              心里正想着什么时候回北京,没想到真的就得回北京了。因为邮递员给我家送来了一份电报,电报是爸爸打给妈妈的,电文只有六个字“三弟并危,速归”。三弟,指的是我三叔,也在北京上班。接到这个电报,最着急的就是我奶奶,她就像一支陀螺,不停地在屋子里转起磨来。好在我二婶还很沉稳,她马上安排大志到大金村给我三婶报信,并告诉她我们先走,让她自己走。然后在村里找了一头牛车,拉着奶奶、妈妈和我三个人往枣强县城的汽车站赶。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1楼2024-09-02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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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往事如烟(十二)

                紧赶慢赶赶到了枣强汽车站,乘汽车到了衡水火车站。到窗口一买票,售票员告诉今天经石家庄转车到永定门的火车已经没有了,我们只能买了从衡水到德州再转车到永定门的车票。
                第二天到了北京,三婶也很快从老家坐火车来到了北京。到北京以后,她们来不及好好休息,都去了协和医院看望三叔,特别是我三婶,到了医院以后就没有回家,一直在医院伺候我三叔。我已经没事,就到同仁医院看我身上长的疙瘩。大夫看了看,对我说,你这就是过敏。她给我只开了一小袋药片,叫做”苯海拉明”,叫我回去吃。我回家以后,吃了药片就觉得犯困,躺在床上睡了一觉,竟然感到好多了。这时,我大哥带着一个小伙子来到了家里。
                这个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的,虽然长着一副莲蓬胡子,但是刮得很干净,只留下泛青的底色。大哥见我在家,就给我介绍说小伙子叫雷天声,是他的中学同学,现在在医院工作。介绍完以后,我赶紧给他们沏了一壶茶,他们就坐下聊起天来,我也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说话。
                大哥向雷天声介绍了三叔的病情,雷天声听了以后,说你三叔得的叫做白血病,这是造血干细胞发生病变导致的一种癌症,通俗的说就是由于造血骨髓和其他造血组织中的白血病细胞增殖失控,导致正常造血受到抑制并渗出到其它器官。这种病现在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看起来你三叔的病是很难治愈的。
                听了雷天声的介绍以后,大哥和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天由命吧。
                三叔的病好不了,而我身上的红疙瘩却很快就不见了。这天是返校日,我就来到了学校。本来返校日大家都得来,学校应该是很热闹,但是我却没有看见几个人。到五二班教室一看,教室锁着门,也见不到李老师。我走到学校图书室的时候,发现图书室倒是开着门,有几个同学在里面看书。我走进了图书室,也找了本书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杨振娥老师也走进了图书室。她走进图书室以后,直接走到了我面前对我说:“孙校长让你到校长室去一趟”。
                我跟在杨振娥老师后边进了校长室。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2楼2024-09-03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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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四、往事如烟(十三)

                  孙凤英坐在写字台后边,见我进来了眼睛立马瞪得像核桃一样。
                  “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孙凤英问我。
                  “不知道!”我说。
                  “你导致了高桂英老师流产!”孙凤英恶狠狠地对我说。
                  我想起了放假最后一天的情景,由于我坚持不离校,高桂英老师拽着我的衣服把我往学校外面揪,我一个小学生,哪知道她已经怀孕在身了,我使劲一挣,她脱了手,摔了个屁股蹲。这时工友张华过来把我拽出了校门。
                  我说:“那天她拽着我,我就挣了一下,她就摔倒了,我怎么会知道她怀孕了?”
                  孙凤英转移了话题:“你和张和平、张庆科这三张保护李欣,你知道吗,李欣是有问题的,只要你揭发李欣的问题,我们可以对你既往不咎。”
                  “对不起,我不知道李老师有什么问题。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家了。”
                  说吧,我转身走出了校长室。
                  三叔的病终于没有治愈,去世了,年仅27岁,留下了和三叔同岁的三婶和三岁的堂弟广荣。三叔、三婶和广荣都是属兔的,枣强人迷信,认为三兔不能同笼,同笼就要死一个。还说我家坟地不容老三,老三都长命不了。我也是老三,但是我偏偏不信这种说法。
                  崇外大街有个棺材铺,爸爸和二叔给三叔买了一口棺材,运到协和医院停尸间装殓了三叔的遗体,又运到广安门火车站发回老家了。这一天是1966年的8月18日。奶奶和三婶也乘火车回了老家。
                  第二天,我到崇外大街去玩儿,发现棺材铺被贴了封条,以后都是火葬,不允许土葬了。听说广安门火车站给我三叔拉棺材的那辆火车,是最后一趟拉棺材的火车,以后就取消了拉棺材的业务。
                  棺材铺附近有一个理发馆,理发馆前贴了一张大字报,是红卫兵西城区纠察队贴的通令,内容是不允许理发馆再理资产阶级的发式,否则格打勿论!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3楼2024-09-04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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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五、往事如烟(十四)

                    大字报旁边还贴着一张小一点儿的纸,上边写着:“最高指示 马克思主义的道理千条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造反有理。”这条最高指示就是这次造反行动的理论基础。于是,红卫兵开始在大街小巷里造反了!
                    在兴隆街东口和南粉浆胡同把角处附近的一间临街房子里,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床上,旁边有几个穿着国防绿的女红卫兵,手里拿着板带,就是帆布做的军用皮带,抽打着这位妇女。在她家门口也贴了一张大字报,说他家的某某某是逃亡地主云云。女红卫兵问这位妇女,她家的男人逃到哪里去了。这位妇女似乎已经被打傻了,一句话都不说。于是,一个女红卫兵提溜起火炉上的一壶开水,从妇女的头上浇了下去,那位妇女立刻发出了像杀猪一样的嘶吼…
                    晚上,这家门口开来了一辆货车,这位妇女的死尸被扔到了货车的敞篷车厢里。
                    接着,红卫兵在我家附近的煤铺外边开始整黑五类了,所谓黑五类只得就是地富反坏右,后来又加上了个资,就是资本家,成了黑六类。那里有个小广场,可以站几十个人。首先挨整的是大征,他是我家街坊惜顺的大爷,按辈分来说应该和我是平辈,但是已经五六十岁了。大征的大女儿被剃了一个鸳鸯头,红卫兵还逼着她用板带抽打她父亲。
                    我的一些同学家也开始在煤铺外边挨整。首先是金梅家,和大征家一样,金梅的姐姐也被剃了个鸳鸯头,同样让她用板带抽打她的父亲。
                    在这里,我遇到了王藏春同学,藏春家是红五类,他爸爸是北京木材厂的工人,但是他身体不好,长期休病假。因为这个原因,藏春喜欢练武术,强身健体。我们班另外一个同学,是一位女同学,叫做尹秀波,和他住一个院。藏春对我说,尹秀波的爸爸找我爸爸来了,因为他是资本家,很有可能会挨整。听了藏春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我爸爸也是资本家,难道也会挨整吗?可是我爸爸这个资本家其实是很冤的,因为他在公司合营以前从来也没有雇佣过工人,一直是自己干。公私合营合进去了1650元资本,按道理说,也就是一个独立劳动者,或者说是小业主,哪里够得上资本家呢?


                    IP属地:北京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4楼2024-09-05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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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往事如烟(十五)

                      担心什么,就会来什么。这天,爸爸下班回到家里,我看见爸爸胸前戴着一个黑色的布牌,上面用白色的字写着爸爸的名字。这就说明我正式成为了黑六类子女。
                      抄家再继续进行,很多未被抄家的人都偷偷地把一些东西扔到垃圾站,我们叫做土站的地方,或者是扔到茅坑里。我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应该是没有什么可扔的,但是我大哥喜欢集邮,他有几本集邮册,其中有一本都是民国的邮票,上面有十二角星或六角星的图案,还有一本1946年出版的图书,叫做《中美名将录》,第一页就是蒋中正。我们不敢留,把它们全烧了。我有一把玩具手枪,这把玩具手枪是铅铸的,在这把玩具手枪的上后部分,有一颗十二角星,我趁公厕没人的时候,偷偷地把它扔到茅坑里了。
                      我的一个女同学,叫做李文华,还是少先队的大队长,听说她家是地主,被轰回了老家。还有我的一个叫做卞圣贤的街坊,我家在广兴胡同11号院,被称为西院,他家在13号院,叫做南院也被轰回老家了。他的大女儿叫做大兰,和我同岁,下边还有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全被轰回老家去了。而我爸爸在厂子里也在排着队,准备被轰回老家,然而这时候上边下来了一个红头文件,叫停了这种做法,我家才得以幸免。
                      我们11号院一共有4家人,这四家人都姓张,老家都是枣强县张郝村的,而且都可以排上辈。其中西房有两家,南边那家是英铭家,他家和我家一辈,我管英铭叫大爷。北边那家是殿栋家,他家比我家小一辈,所以我管殿栋叫做殿栋哥。北房那家是润芹家,润芹的小儿子庆科是我的同学,可是他家比我小两辈,理论上润芹是我的侄子,可是我无法管比我爸爸岁数还大的人叫侄子,所以就叫乱了辈分,我叫他润芹哥,至于庆科我就只能叫名字了。这四家人的家长都是从张郝村老家来北京学徒然后留在北京做小买卖的。这院子原来是一个叫做包李的瓦匠头利用下脚料盖起来的,大家租住,后来包李要卖房子,大家就出钱把自己住的那几间买了下来,成了自己的私房。每家都有四五个孩子,住的本来就挤巴巴的,但是运动以来,大家都吓坏了,除了殿栋家实在没房子可上交,包括我家在内的三家每家都向街道交出了一间房子,大家住的就更加拥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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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往事如烟(十六)

                        很快各家腾出的房子就来了新邻居,庆科家来的这家,男主人史某某是房山工读学校的教师,长得又高又大;女主人臧淑英是街道工厂的工人,长得很漂亮,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姑娘。英铭哥家来的这家,男主人叫钟醒,是北京铁路局古冶机务段的火车司机,长得像脸上一块嘟噜肉那个人;女主人是个上海人,是一个室外电工。这两家人都很不错,有时候和我们聊聊天。譬如钟醒就跟我聊过火车客车的定价问题,当时的火车客车按公里计价,每公里定价是0.017元,这使我长了一些知识。唯独我家来的这家是山西人,男主人叫王庭宏,还有两个孩子。由于他们全家都说山西话,我也听不懂,所以很少跟他家人交流。好在他家在我家住的时间不长,大概有一年左右就搬走了。
                        大串联开始了,无论是街道,还是学校,都开始接待从外地到北京来的学生。我喜欢到这些来京学生住的地方去玩儿,因为这些地方不论是地上,还是桌椅板凳上都铺满了草帘子,可以钻过来钻过去的玩儿“地道战”游戏。还可以和串联的学生聊天,增长见识。譬如我和一位秦皇岛来的学生聊天,方知道了大海是那么的美丽,喜欢上了游泳,憧憬着将来当一名水兵,保卫祖国的万里海疆。
                        我回到家以后感觉到浑身痒痒,特别是裆部刺痒的厉害,不停地去挠。妈妈看到了我的囧样,对我说你一定是招上了虱子,快去把衣服全脱了,放在大盆里,你再去洗一个澡。
                        我遵照妈妈的指示烧了一壶开水,在另外一个大盆里放了一些凉水,又把开水怼进去,脱光了衣服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衣服。妈妈又烧了一壶水,把我脱下来的衣服烫了一遍,又洗干净晾在了院子里。
                        在外地学生来京的同时,北京的学生也到外地去煽风点火,当然大多数不过是游山玩水而已。我知道在一零八中上学的二哥肯定回去外地串联,就跟他说你出去串联的时候带着我一块去吧。二哥说没问题,我一定带着你。可是,那天我从外边玩儿完回家以后,没看见二哥,就问我妈妈,我二哥去哪了?妈妈说他去外地串联去了。听了这话可把我气坏了,原来二哥说话不算话,说是带我去,结果他自己走了,可惜我妈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出去的。
                        二哥去了青岛,后来又去了杭州,带回来一罐西湖龙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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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八、往事如烟(十七)

                          每年11月1日至15日,北京的小市民都要排队购买“两白一黑”。所谓“两白”指的是大白菜和白薯、所谓“一黑”指的是煤球或者是蜂窝煤。
                          大白菜,古称“菘菜”,在中国至少有五千多年的栽培历史,因为五千多年前的西安半坡遗址就发现有白菜籽,到了宋代才有了大白菜的称呼。在大棚没有普及之前的京冀等省市,大白菜就是老百姓冬季的当家菜。北京市每年从11月1日至15日由菜站按居民人口数量供应大白菜,一般六七口的人家总要购买千八百斤大白菜才够一冬天食用。大白菜分为一、二、三三个等级,价格为二分至一分一斤不等。另外,由于11月7日左右是立冬,立冬前后往往会发生天气变化,由西伯利亚南下的冷空气会造成冻害,所以人们都纷纷去菜站排队购买大白菜,一是争取买到一级至少是二级的大白菜,二是争取在冷空气南下前买到大白菜,以免最后只能购买受到冻害的大白菜。
                          白薯,又称红薯,当然还有番薯、山药、地瓜等其它称呼。白薯原产于美洲,在白薯没传到中国以前,中国北方的粟、麦等作物产量较低,一般亩产也就是一二百斤,南方的水稻,虽然产量高点,也就是亩产三四百斤左右,但是由于人口少,也就是几千万人,维持温饱一般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明朝及以后,人口大量增加,从几千万变成了一亿甚至后来达到几个亿,粮食问题就愈加严重了。但是白薯传入到中国以后,由于白薯的产量较高,亩产可以达到一千甚至是几千斤,对缓解粮食问题起了很大的作用。北京市按照一定的比例由粮店向市民配给白薯,市民购买白薯要用粮票,一斤粮票可以购买五斤白薯。价格与大白菜近似,出于同样的原因,市民也纷纷到粮店排队购买白薯。
                          煤是北京市住平房的居民和部分住没有供暖设施的楼房的居民过冬必备的燃料,由煤铺来按人口供应。六十年代初及以前,供应的都是由煤铺用手工或机械制作的煤球,六十年代中期及以后开始供应由煤铺用机械制作的蜂窝煤。
                          由于学校已停课,我成了家里的大闲人,排队购买冬储大白菜、白薯和蜂窝煤就成了我的主要工作。在排队的时候,我遇到了汤志海等同学。汤志海,外号大鼻子,是个留级生,那天我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一个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的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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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九、往事如烟(十八)

                            和汤志海他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捋清了自八一八以来学校的情况。八一八以后,我们班的郭慧普同学加入了红卫兵,带人抄了李老师的家。但是自从1966年10月以来,中央召开会议,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李老师受到了戚本禹接见,并在市府大楼二层一间办公室内成立了北京市小学教师联络总部。汤志海等同学在李老师的帮助下,与蒯大富为司令的红卫兵第三司令部中学部取得了联系,在英子胡同小学成立了毛泽东思想红卫兵。从这以后,我也加入了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回到学校继续搞文化革命。
                            形势发展的很快,1967年1月,上海一月风暴,造反派夺权。李老师回到了学校,成立了全无敌革命造反公社。我们就在校长室门口贴了一张“勒令”,勒令我校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孙凤英于24小时内滚出校长室,否则格打勿论。“勒令”贴出以后,孙凤英很听话,交出了校长室的钥匙,并自觉地做起了做煤球等杂活。
                            我们占领了校长室,我毛遂自荐,担任了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的宣传部长,当时的主要工作就是印传单、发传单。那时候社会上有很多组织到处发传单,我们接到以后,觉得比较好的,就把它重新刻印,到社会上去散发。
                            刻印传单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刻蜡纸,这是一个需要非常认真的工作,把蜡纸铺在钢板上,用铁笔一个字一个字的刻出来。然后再把刻好字的蜡纸和白纸分别平铺在油印机上,用沾满油墨的滚筒一张一张的印出来,晾干以后,再到社会上去分发。
                            我们分发传单最好的地方是北京火车站候车室大厅,因为大厅中央的一层和二层是相通的,从二层的栏杆处散发传单,下面一层的人就纷纷去抢。我们这些孩子有时候就会搞一些恶作剧,发着发着传单,就会把一张擤了鼻涕的传单随着发下去,抢到的人就会生气的骂起来,而这时候我们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印发传单有时候也会惹祸。有一次,我们转印了一张《毛主席的第二张大字报》,我们不知道这是假的,因此在散发的时候,受到了警察的追击。
                            我们也到公交车上念语录,好处是坐车不用花钱打票。
                            (因为今天要乘火车去长春,暂时写到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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