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在我的世界里，她是所有美好的集合。）

（春意盎然间，我伴着储秀宫内随风摇曳的桃花，宫檐下一声又一声稚嫩的燕啼，自懋阳殿至凌霄阁。这一段路并不算长，却似乎裹挟了所有的风和日丽。我的唇角平复不了，向上扬着，见到她之时笑得更盛了。我知道，也许没有人能理解我这溢出来的欢喜。）

（在她憧憬的眼神下，我取出日前制好的丹红花泥，还有一些淡淡的余香，像玩把式一般将盒子在她鼻前晃了一晃。拿起一旁准备的羊毫，这是我千挑万选出最柔软的一支，我怕伤着她，一支笔也不行。女儿兴致勃勃，太过活跃似是要打乱我的计划了。羊毫在我手上轻轻地往她鼻尖一扫，她便安静下来伸出了双手。她这么小，却这么乖，如何教我不爱怜。）

额娘为声声选的开得最好的凤仙花，涂在指甲上，明日定是宫中独一份的好看。

（指甲在声声的啃噬下变得有些不好看，我小心翼翼地用剪刀为她修剪出简洁的形状。这于我而言是一件极难的事情，剪刀的锋利让我也不相信自己，生怕一个失误便伤了她的手指。故而这一次我的动作格外谨慎，格外慢。）

（待十个手指尽数完成，我才如释重负。握着她一双小手，因突然释放的紧张情绪到达了顶端而又恢复。羊毫沾上花泥，细致涂过指甲的每一个角落，花泥中加了少许的明矾，有了此物更加固色，即便是在水中清洗多次，亦不见色退。）

以后可不能再啃指甲了，不然便没有好看了。

（或正大光明、或悄无声息地，我曾无数次望向额涅的十指丹寇，那样鲜艳的红成了一抹特别的亮色，除却入我眼帘，也早已深种我心。懵懂时提过一次自己的愿景——我也向往那样的艳丽，一句“你还小”便足以让我噤声，将愿望深藏于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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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去往懋阳殿问安，房前屋后任意一个有土的地方总能见到不同植物的影子，我会向见多识广的嬷嬷问询哪些是能染指甲的花，驻足观之，炎炎烈日下，万绿丛中的凤仙花红艳艳地盛开，最是吸睛。我盼望着，盼望着，盼望有一日自己长大，心灵手巧的额涅也能为我染红指甲，那时我一定乐得舍不得洗去，要向相熟的姊妹好好展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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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叫我等到了这一日，一切欢欣雀跃皆是惬心贵当。铁笛道人诗中所写的“十尖尽换红鸦觜”，大抵便是我纤纤十指如今的模样。我盯着焕然一新的指甲看了许久也看不腻，由衷赞叹。）真好看，额涅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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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然在染指间流逝，窗外鸟倦蝶歇，屋里的我却全无倦意。直至额涅后话抛来，叫我心惊之余，连忙收敛了喜色，下意识地将双手藏到背后，等反应过来又赶紧拿出。指甲适才早已被眼前人看了个彻底，刻下再无掩藏的必要。只是这啃噬指甲一事，解释起来属实有些费劲。我原以为不会有人在意——连我自己都没太在意，可既然额涅撕开了这一道口子，我也只得据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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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没有想啃指甲，就是有时不由自主……当我反应过来，指甲便已含在唇齿之间。额涅放心，声声无意间将指甲咬碎咽下了些许，并无不适。

（玉蔻任由徒水涤去指间沾上的花泥，许是低估了明矾固色功力，待指间褪至浅绯便草草收场，再取一方净帕将余水拭去。适才闲下来的心又被声声两三言语挑起，不顾左右紧张地将她瞧了又瞧。）

你说并无不适，额涅可不信，待会儿便让太医来瞧瞧是不是馋虫精钻进肚子里了。

（并未舍得与她说重话，盘算待她憩后寻太医诊脉，不过料想这也算是孩子们的一种通病，大约正如她自己所言，并不打紧，由此也放宽了心。染甲器具皆已收尽，星云又端出一碗核桃羹，这细致功夫虽耽搁了些时辰，指腹探向碗壁倒觉温度尚好。）星云姑姑做的核桃羹，你乖乖坐好可别蹭坏了指甲上的花泥。

（细细地一勺接着一勺喂到她的口中，似乎是这核桃羹极合她胃口，不消几下碗已见底。可谓能吃是福，我也顽笑。）指甲都敢吃了，也不晓得开口向嬷嬷要些点心，难不成嬷嬷还能克扣你的点心？

（犹如白日惊雷一般，方才还低眉垂首的嬷嬷在我目光往她身上一凝时乱了手脚，开始讲些稀碎的辩驳，我失神了一瞬而后才顿悟，这样的姿态我是熟悉的，正是被戳中心事的姿态。那涨红的脸骗不得人，如此荒谬的行径骗不得人，偏偏口中谎话连篇欺骗着我。所以我一句不着意的顽笑点破了这小小凌霄阁中的秘辛，不知这该称作福还是祸。）

（那嬷嬷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转折唬住，一见我没了下文便逐渐应对了起来。自入宫来，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我竟寻不到一处空隙插句话来，下意识捂住了声声的双耳，这些喧闹她不需要听。略显刺耳的声音盘桓在我耳边，与其说是嬷嬷在为自己脱罪，更像是在列举我身为母亲却不作为的罪行，方才的母女温情就此戛然而止。这老嬷嬷，左不过是为了自保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年幼的声声，话里话外埋怨着公主自己用膳不多吃，更着加了一些阴阳怪气，膳食不好吃兴许还因着我这贵人的位分。）

闭嘴！（从未刻薄待人的我此刻缺了些气焰，即使心中累积了起伏不定的情绪，我亦决心先制止这场闹剧。第一紧要的便是与声声确认此事的虚实，摸清此间细枝末节。而这个身负嫌疑之人便不可留于此处，扰乱声声思绪，睨那嬷嬷一眼。）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金凤花开色更鲜，佳人染得指头丹。捣染过的指甲红如琥珀，甚是可爱，凝目望之，愈看愈喜欢，不由思绪漂浮，畅想古人笔下乱落桃花瓣、红雨过春山的曼妙场景。待我以之抚琴，手指上下翻动，也当似桃花瓣一般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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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景可期，却非此刻。当下额涅已让星云姑姑做了核桃羹来，我原是不爱吃核桃的，直至有人同我说核桃外形肖似人脑，于学问亦有助益，适才偶尔浅尝，但今日不同——额涅在我心中是顶厉害的人，星云姑姑的厨艺业已有所体会，我便乐得试一试这核桃羹的味道。额涅轻轻柔柔地将核桃羹递至我唇边时，我原该懂事地推拒，径自秉勺，可一则我自己甚是享受，不愿违背本心；二则，我也为自己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盛情难却、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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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之核桃，核桃羹更添几许甜味儿，正合我意。一碗饮罢，正是称心遂意之时，聆及后言却心下一紧。眼见得平日侍候的嬷嬷闻之色变，继而满嘴叽里咕噜起来，不知在说什么，我猝不及防被捂住了耳朵，想听也听不真切，不过也能大致猜到个中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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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嬷嬷给我的印象委实算不上好。满面堆着逢迎的假，为人处事却又不似迎春抱夏几人爽利贴心，原以为是年岁不同所致，如今想来，大抵与年纪无关，而是与个人秉性密不可分。这也便罢了，她每次送来的膳食份量将将饱腹，且味无定数，有时索然无味，有时咸如啮檗吞针，我倒宁愿吃个五分饱。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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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当好吃的都是小厨房做的，她送来的那一些便是定例，看来也不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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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额涅将她赶出去，心绪适才平复下来。抬眼一瞧，原本眉目自成诗、鬓如春风裁的美人额涅，刻下却是眉峰聚、愁容满，我不忍见，也信额涅之后会妥善处理，不该让此人坏了我们母女二人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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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往后再不会了，我要好好养指甲，改日再请您给我染更好看的丹蔻。若是凤仙花不够用，我这院子里还有些空余位置，大可都种满。（嘴角噙着笑意，温暖而明媚。）如今吃过了顶好吃的，寻常点心也再满足不了我，往后我若嘴馋了，便去懋阳殿蹭饭，还要喝核桃羹，喝其他种种不同的羹汤，如此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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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遭，已逾平日午憩之时，心绪随之上下浮动，并无困意。索性同额涅说明，径自练琴去了——人或许有心机，或许会诓人，琴音从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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