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IFC II的顶楼上,孙权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他没有关窗帘,渐进西斜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东墙上。墙上是一幅镶在镜框中的手绘巨幅地图:1680年的伦敦,泰晤士河边的伦敦塔极易辨认。这画是当年孙策意气风发的从苏富比拍到的。二十年过去了,这张古董大概是公司最成功的投资之一。
其实孙策拍下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要投资。他就是喜欢而已。
那时候孙权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已经跟交易楼层上面的几个牛人混熟了。他在学校里的最后几个暑假,都是在东吴银行的Prop Desk上度过的。Prop Desk是所有trader向往的部门,自然也是孙权最喜欢掺合的地方。夏天的时候,Trader们总能看到很多实习生跑来跑去,于是个子已经长成的孙权混在里面,大家也见怪不怪,虽然但是他不过是个高中生。
孙权总是喜欢坐在那些牛人的身边,看他们打电话,骂娘,咬铅笔,捶屏幕,甚至打赌做俯卧撑。虽然trader的脾气是众所周知的,尤其是拿银行自己的钱来下丅注的人。但程普韩当等几个资格最老的trader待他挺温和。
也只是温和而以。没有人把这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当真。孙权的遥远梦想是建立一个最牛的东吴Prop Desk。所以他很想接近这些人,但他也明白,这些人是大哥的人,永远不会是他孙权的。有朝一日,他大概也会是一个trader。如果运气不好,他可能会受不了那种压力,转作管理工作什么的,分派一下年底红利,写写年终客户报告,稳定平淡。
但Prop desk,公司的现金机器,性命攸关的场所,将永远是大哥的。
好在,孙权也没太把自己看重。他有足够的时间,金钱和口味来享受一个年轻人应够享受的快乐,掩盖一个年轻人不应该有的阴霾。
直到有一天,一场车祸把孙权推到了前台。谁都不能怪,只能怪孙策那辆跑车性能太好,涡轮增压太强,沥青路上的刹车的痕迹长达200米,最后在路边嘎然而止。
东吴银行没有上市,所以没有股东董事会之说。最大的股东自然是孙家。
孙家主母,几个挑大梁的,同辈的子侄等,交替的眼神,办公室中的私语。很多年后孙权回想起来,终于可以无谓的一笑:那是个权利制衡的游戏,游戏结果早已确定。谁也不可能自立,谁也不敢骤然拔掉孙家的根基。那时候是互联网泡沫刚崩,股市岌岌可危,没人敢出去篡自己的基金,甚至自己坐庄。大家如果不想做鸟兽散的话,孙权就是众多顾虑之后唯一的选择。于是孙仲谋的名字进入了公司年度展望的首页。
恐惧责任的同时,他不能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兴奋的。
等到他回想当时的恐慌和无助,终于可以无谓的一笑的时候,孙权已经坐稳了的位置,Prop Desk上的每个人都是他亲手一个一个选出来的。
根据张昭的建议,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trading floor,把里面无数莫名其妙的P/L帐号都关了,这样才能集中管理,省得跟当年的巴林银行一样,翻船的时候,都不知道船到底翻在哪个笨蛋手里。
他挑了一群年轻的trader,大多是曾经在孙策的手下历练过的。这些人里,会有一部分人迟早会犯愚蠢的错误,会有一部分人不敢做大宗交易,会有一部分抢不到最好的单子,更会有一部分因为纯粹的运气问题,永远看不到自己P/L帐号上有十位数字出现的一天。
这是最纯粹的自然选择。时间一长,总会有一两个最合适的留下来,就跟一窝小虎仔子似的,也只能有一两只占据家族的地盘。他需要的,不过是时间。
而且,最好不过的是,孙权很年轻。他有的是时间。
07年8月份的时候,银行里的人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了。一年后,和所有的投行一样,东吴的现金流大幅度缩水。11月最难熬的那段日子里,Prop desk的头儿,公司的二把手周瑜终于支撑不住了。
他是第一个孙权所看到的在这么高的位置被“burn out”的人。早年打杂的新毕业生受不了的时候,可以去洗手间哭,可以去酒吧发牢骚,可以去转行。但周瑜不能。他是着实被累坏了,但他还是勉力撑到了S&P反弹的时候。某个周五下午,他走进孙权的办公室,一言不发的歪倒在古董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