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昨夜里好似簌簌地落了一场雨，晨时便得今日新绿。好天气，什刹海已是熙熙攘攘；相较之下，积水潭则是更清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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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潋滟，风和日暄，诚然是踏春的不二之选——湖畔的某株青丝柳下，我正候着周濯玉前来。没趣地折下半截柳枝，在手中上下翻飞，竟变出圆圆头环来。抬眼四顾，低声暗自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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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濯玉，你若再不现身，我可回了！

【我新得了一枚玉，在春光里一照，细腻温润如四月里的徽州，如此劳心费力、又投我所好的贺礼，便是“陷阱”，也叫我跳得心甘情愿，兴冲冲雕了枚松下童子，余下的边角料弃之可惜，便循着记忆里那呆子的气质，磨了块玉珏，踏着萋萋草色送往】
：嚷嚷什么？
【行至他身后，趁他未转身便轻按住那人肩，指尖捏着的环形玉饰便顺势滑落，幸他眼疾手快接在襟前，才没辜负我这三日来的雕篆。】
：趁早把你身上那烂布头扔了，还有你柜子里那些，都扔远些。

【早便料到周濯玉的露面独辟蹊径，只是不知自何而来；便索性阖上双眼，悄然地感受着拂过鼻尖的细微气流：柳枝的清苦、湖水的水汽，以及——由远及近的花间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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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刹那间，抬手接住膺前滑落的一枚玉佩，“始作俑者”也自此显露真容。周濯玉一脸鄙夷，便颔首瞧着尚还体面的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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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倒轻巧，去岁授官时新做的衣裳，如何就扔了呢？【曳着他手臂】走吧，再晚些船都没了。

【知他向来简素，自然也并非真要他逞强摆阔，玩笑罢，便随他登船。彼时春阳恰好，最契合懒懒散散的脾性，而周珣拨弄船桨的模样却有些过分认真，一时起了玩心】
：怎么，今日终于不必在衙门伏案了？都察院那些老头子也不把你围追堵截了？
【稍顿，缺摆出一副严肃面孔，凑到他身边去荡得船身一斜。】：还是说，特意邀我湖中密谋？

【明日高悬，洒落水面粼粼金光。择了一条木舟登上，袖口挽着，牢牢地把住船桨。府衙日光黯淡，再是恳勉也有苦心劳形之时——这般舒活筋骨倒也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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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臂施力，木舟便缓缓启动，惹动水纹荡漾。周濯玉不安分地动，便赶忙稳住船身，送去一记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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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消停些。——同你有什么可密谋的，只是聊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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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我鲜少这样称呼同他之间的谈话。语气中拌着些严肃，却又不愿真的横眉纵目，便添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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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着做什么，倒是划呀。

【啧，真是——没玩两下就把人惹急了，只好按他说的，规规矩矩坐回去，划桨的手却是一点也没使力，既有人在这儿贡献付出了，又何必使自己劳神费力。拨了拨春潭，搅弄新朝的涟漪，怕甚么，这不是还有周珣？】
：好吧，聊什么？谁又打算参我一本了？
【这一问，他却眉眼更凝重，饶是再随心所欲，也不由得坐直了些，低问】
：来真的？

【近来朝堂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意味。新帝雷霆手腕，授意都察院整顿吏治，濯污扬清。也许周濯玉亦听得些响动，也许没有；总还是得提点他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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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划开水面，离岸堪堪已有十丈远。近处并无往来船只，便搁下木桨，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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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也查不到你们鸿胪寺头上。只是前些日子詹事府左春坊遭抄了家，查出不少脏银子——帝室部便也得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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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澄澈，清可鉴人。一吐膺中浊气，继而言道】我不查你，不代表别人不查你。所以，最近还是老实着罢。

【将至湖心，四野清寂，岸边人如爬蚁皆瞧不太分明，方知他今日定要邀我划船的深意，聆得詹事府一案，便失了力气似的往身后软靠一躺，抚舷长叹】
：城门失火哎——
【好罢，我也并不完全无辜，贩夫走卒尚要交之以利，何况庙堂，人情往来难免，孰能真正片叶不沾身，不过是看谁家的消息跑得更快些罢。而风急天高之刻，周珣特来点我，心中便有了底，绷紧的脊背一松，懒懒道】
：不过是些贪多必失的蠢才，我尚不屑与之为伍。

【自徽州北上时，茕茕孑立、举目无亲。母族待我虽十分亲厚，却始终自觉格格不入。直至周濯玉出现，并不芥蒂我乃他乡异客，爽利地共享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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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手足亲情来之不易，于是便对他多加维护。今日亦是如此，不知都察院尚能留任几时，亦不知究竟是否折矩周规——为他尽一份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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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知道分寸便好。【胳膊搭在船沿，指尖碰触到盈盈春水，泛着些凉】总之放心吧，一切有我帮你周旋。

【诚然，我与周珣的亲近存了几分他在都察院的缘由，但追溯源头，我与他的相识实在朴素纯真，举目无亲、同病相怜的少年人，如何能不抱团取暖呢，便是在今日，我也不能自私地将其视作甚么垫脚石】
：我晓得你待我的好，也必不会使你难作，周珣——
【我忽而唤起他的名字，似要深诉些甚么，却为那粼粼波光迷了眼，终是咽回膺中，自绿水中掀起白浪扑在他袖摆，弯唇】
：继续行船罢。

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