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是麦穗的帮凶，把这群碎金子都往人脸上打，赭红色的下午，草湖永不停歇地起伏，很柔软的波纹被掬到了手中，这群才种下去不多久的小家伙长得这么快、这么胖，风一吹又散开，没留下任何干涸的迹象。这不枯竭的、以季节为单位轮回的生命之湖，把我和阿姊的胸口都埋在里面。
鬓发那个时候很自由，眼睛都是絮状的光团，我看见的阿姊是杏色的，我们分属两个岛屿，缓慢地随着板块移动，直到，我触礁了，从胸口的袋子里掏出一整块冻米糖：阿姊——
我的指尖在深亮的红下挥动一整条阴影。
我呼唤的很大声。
“他们，是谁？”
提着很多家伙，目测来势汹汹。

呵呵。我干笑，手在裙背蹭一蹭，把冻米糖小心地掰成两块，一块含进嘴巴，一块放回胸前，万顷烟熏火烧的金麦里，她的眼睛有种反光的明暗度，如同某种碳炼制的金属，可能是她最爱的镰刀。歪歪扭扭地游向她，踮脚接过她的镰刀：“噢……我……卡擦卡擦”
嘴巴里不舍得一下吃完的糖有些碍事，于是赶紧嚼嚼嚼，甜甜的。一边吃还一边把她割好的麦子放一小部分到自己的篓子里，所有长辈都夸阿姊干活麻利，我嘛，专注把麦一根根摆成长短胖瘦一致的，仿佛军训，那当然没什么成果啦。
“我来搭把手了。”
手罩在眼睛上看，对着阿姊嘟嘟囔囔，嘻嘻一笑：“呀这个王二宝最近家里可不好过，我去给村头麻花她婶送药材的时候听说啦，他最近好赌，把家里几亩良田都赔出去了，这还倒欠三百两，听说他娘在家里寻死觅活呢。”

王二宝
赵小牛的眼睛又生疮了，看着怪吓人的。他黑黢黢的手指头点了点远处的庄稼地，
：王哥，那俩小娘们儿在锄地呢，弄不弄？
笑了，小李家两个小娘子长得是真他娘的好看。我拽下脖子上的汗巾往赵小牛光溜溜的脑瓜子上面一掸，啪的一声脆响，“弄啊，怎么不弄？叫上哥几个给我抄家伙，给这俩小娘们弄了！”赵小牛摸了摸脑袋，他笑起来也蛮好笑的，我又乐了。
：弄！
：弄弄！
五六个男人凑在一起笑嘻嘻地高举着胳膊，参差不齐的口号实在太难听了，“滚蛋，都他娘的别给我伤着大李小李啊”呵呵，方圆几里谁不知道大李小李长得漂亮啊，我不光要地，我还想要人^ ^
“这个，大李姑娘，小李姑娘，”赵小牛说我强盗扮书生，滚啊。我没拿棍拿锄，两手空空交叠着，谁家强盗这样的？“哥几个今儿来帮姐姐们干活了，不如今儿把这地交出来？”

你拿我刀算哪个事？（握刀的手向后放，另一手提着陶罐前后倒出两碗水。）也是可怜，嫁了个赖头走前边了，留下的儿又是赌鬼。（漫天的红盖在稻子上，风过摆头，为他娘那几十载叹声苦。掐些稻尖上的穗子在手心搓开，生着往嘴里放。）喝完了水，把刀提上呢。
（我和李题爱即是这片稻田的将军。）
赵小牛，你眼咋了？（太显眼了。）噫，犯坏犯地嘛。还有你，村里不是没帮你家，我们帮一手，你卖一手，给你家的鹅不是在你嘴里，就是在正阳门里，这好，打量上我家地哩？帮我们干活，我看你是盐水的黄豆吃了一斛你闲出屁了。

2
（我给大家解释一下，上面的意思是说，在一个秋天的下午，我和李题爱在田垄上割麦子，太阳红红的，麦子黄黄的，我俩的脸黑黑的。为什么黑黑的？太阳晒的，要是不中，你就当是阴影打的。）
我不要。（我比麦子更渴，嗓子里好像燎了把火，烧的正冒血丝。）什么东西？（哦。）王二宝。
（一手攥着镰刀，踩进土埂里倒水。）你不要光看那边，帮把手。

“姐姐说话也忒难听咯，哈哈！”
大小李即使是阴阳怪气的挤兑我，那声音也是软绵绵的，特别是这个小李，这喝水的样子也是让人看着浑身痒痒，大李不温不火提着镰刀的样子更是叫人浑身一激灵，奶奶的，这要是搁屋里得多得劲啊？用村口那个窑老鬼老刘头的话来说，那真是欲仙欲死的。咱就是说方圆几里地还能找着这么野的娘们儿不？昂，不过我娘先前就说了，我弄不了那么野的，但这话我能听？我一巴掌拍在赵小牛肩膀上，尘灰扬起来，
“赵小牛，大李姐姐问你话呢，”那找小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后的哥几个，嘿，个蠢蛋登时来劲了，
：要你多嘴唻？说些屁话，识相的赶紧把地交了给哥几个滚蛋！
大约是看那小李弱不禁风的，那只独眼还射出一些隐晦的意思来，他咂着嘴，
：娘们就是娘们，吃你个鹅都唧唧歪歪的，怎么，吃鹅不行啊？那吃你行不？
几个人站在地里同时大笑起来，我没忍住，“哦哟，你这眼睛烂了一只胆子倒是大了不少啊，牛哥？”我揶揄他，又好笑地看向大小李，“我牛哥的话听着没了？别给哥扯那些没用的，赶紧的吧，一会儿真哭了我可是要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