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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ARPETTA】《首席女法医——让尸体说话》(第一部)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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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六号星期五,里士满大雨倾盆。
     雨从黎明时分就开始了,一阵接一阵,怎么也止不住,打得百合花只剩下光裸的茎干,柏油路上、人行道上遍布吹落的残叶。街上出现了小河,球场和草地有了新生的池塘。我在雨水敲打石瓦的声音中朦胧入睡,这个绵绵长夜融解成迷雾茫茫的星期六清晨,我做了个恐怖的梦。
     我看到被雨丝割裂的玻璃窗外有一张白色的脸,一张没有形状、不似人脸的脸,像由尼龙丝袜扎成、不成模样的洋娃娃脸。卧室的窗原本一团漆黑,但突然之间,那张脸出现在那里,那个恶魔正看着我。我惊醒过来,瞎子般望向黑暗深处。直到铃声再度响起,我才知道自己是被电话吵醒。摸也不摸,我便找到了听筒。
     “斯卡佩塔医生?”
     “是。”我伸手开灯。现在是凌晨两点三十三分。我的心紧抽了一下。
     “我是彼得·马里诺。柏克莱大道5602号出了事,我想你最好来一趟。”
     接下来他解释,被害人叫洛丽·彼得森,白人女子,三十岁左右。她的丈夫约半小时前发现了她的尸体。
     细节无关紧要。一听出是马里诺警官,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更可能我一听到电话铃响就已完全明白。相信狼人传说的人害怕满月的夜晚,我则对星期五午夜至星期六凌晨三点这段时间忧心忡忡,其间整个城市的人大半都处于无意识的睡梦中。
     被叫到凶杀现场的通常是轮值的法医。但这可不是寻常的案子。出现了第二个受害人之后,我就撂下话来:只要事情再发生,不管任何时间,一定要马上通知我。马里诺对此很不以为然。自从我在两年前被任命为弗吉尼亚州首席法医,他就一直别扭得要命。我不知道他是讨厌女人,还是讨厌我。
     “柏克莱大道在柏克莱城中区,靠南边,”他轻蔑地说,“你知道怎么来吗?”
     我坦承不知,随手抓起电话旁的记事纸,草草写下方向,挂上电话,起身下床。肾上腺素像浓缩咖啡般冲击我的神经。整栋房子仍静悄悄的,我一把抓起老旧磨损的医事包。
     凌晨的空气像清凉的蒸汽浴,邻居家的窗口没有透出一丝光。我一边把深蓝色旅行车退出车道,一边注意走廊另一头一楼窗边明亮的灯光,那间客房里睡着我十岁的外甥女露西。在这孩子的生命里我又错过了一天。星期三晚上我去机场接她,但到现在为止,我们鲜有机会共进一餐。



IP属地:上海1楼2010-10-03 12:31回复
         “这是她的东西?”我必须确认。那些医学书籍也可能属于她的丈夫。
         马里诺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彼得森缓缓地往上看,湛蓝的眼睛满布血丝,目光落在我身上时似乎放松了下来。医生到了,带来了一线原来没有的希望。
         他显得伤心欲绝、惊骇无比,没头没脑地喃喃道:“我跟她通电话。昨天她告诉我她大概十二点半到家,从弗吉尼亚医学院的急诊室回来。我到家,发现灯没开,我以为她已经睡了。然后我走进来。”他的声音逐渐升高,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我走进去,进到卧室。”他的眼睛无路可逃,泪如泉涌。他恳求我:“拜托你!我不希望别人看她,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拜托!”
         我温和地对他说:“我们必须检查她,彼得森先生。”
         他的怒气霍然爆发,一拳捶在桌面上。“我知道!”他眼神狂乱。“但所有的人,警丅察和所有的人!”他声音颤抖,“我知道会是怎么一回事!记者,所有的人会爬过每个角落。我不准那些狗丅娘养的,外加他们的弟兄瞪着她!”
         马里诺的眼睛一眨不眨。“嗨。我也有太太,马特。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保证我们会尊敬她。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要我太太得到同样的尊敬。”
         谎言是甜蜜的药膏。
         死去的人没有自卫能力。就像其他被害人一样,这个女人必须面对的冒渎现在才刚刚开始。我知道,非得等到洛丽·彼得森的内脏都被翻出来,每一寸身体都被照了相,而且每个部分都公之于众,让专家、警丅察、律师、法官和每个陪审员都审视过后,冒渎才会终止。不仅如此,审讯时还会有对她身体特征的看法和说辞,更会有无聊的玩笑和尖刻的闲话,这个人的每一个部分、生活的方式都会遭受细密的检查、评论,有时甚至还会受到贬损。
         死于非命是一桩公众事件。依我个人的感觉而言,我很难接受自己的职业中这残酷的一面。我一直尽力维护被害人的尊严,然而一旦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案子的号码,一项被人传来传去的证据,我可以出力的地方就非常有限了。死者的隐私就像其已被剥夺的生命,完完全全被摧毁了。
         马里诺领我走出厨房,留下一个警官继续查问彼得森。
         “你拍照没有?”我问。
         “ID在里面,在到处撒粉采指纹。”他说,指的是鉴定组的人正在现场采证,“我告诉过他们别动尸体。”
         我们在走廊停住。
         墙上挂着几幅不错的水彩画,以及很多夫妻俩各自的毕业照。还有一张是两人的彩色合影:背景是海边,他们靠着一排饱经侵蚀的木桩,裤脚卷上小腿,海风吹拂着发丝,他们的脸被晒得通红。她生前面容娟秀,金发闪耀,五官细致,浅笑迷人。她从布朗大学毕业,然后进入哈佛医学院。她丈夫之前在哈佛念大学。他们一定是在那里认识的,很显然,他比她年轻。
         她,洛丽·彼得森,毕业于布朗大学和哈佛大学,聪慧过人,三十岁,即将实现心中的梦想。经过至少八年的奋斗,终于通过行医训练,正式成为医生。但在一个勒杀凶手享受了几分钟变态的欢愉后,这一切都化作乌有。
         马里诺碰了碰我的胳膊肘。
         我转过身,他要我注意左前方打开的门。
         “他是这样进来的。”他说。
         这是一个贴着白瓷砖和灰蓝壁纸的小房间,有马桶、洗脸台和一个草编的洗衣篮。马桶上方的窗户大开,清凉潮湿的空气从那个深黑的方块涌入,吹动了浆硬的白窗帘。窗外漆黑浓密的树上,知了卖力地叫着。
         “纱窗被割开了。”马里诺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它顶在屋后。窗下有野餐桌凳。看来他把桌凳拉过去,踩着爬了进来。”
         我扫视地板、洗脸台和马桶的上端,没有看到泥土、污迹或脚印。不过从我站的地方,很难确定到底有没有,我可不愿意冒任何可能破坏证据的风险踏进去。
         “这扇窗锁了吗?”我问。
         “不像。其他窗户倒是都锁好了,我们已经查过。看来她没费神检查这扇。其实在所有窗子里,这扇最危险,接近地面,又位于后方,万一出了事也没人会看到,比卧室的窗户更理想。如果凶手手脚利落,她根本听不到他在割纱窗,然后远远地从走廊的另一端爬进来。”
         “门呢?她丈夫进来时是锁上的吗?”
         “他说是。”
         “那么凶手进出于同一个地方。”我下了结论。
         “很可能。好个身手干净的畜生,你说呢?”他紧紧抓住门框,身体前倾但没有踏进去。“这里看不出什么究竟,可能他擦过了,所以没在马桶或地板上留下任何痕迹。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他停在我身上的目光宛如铁板一块,看不出任何信息。“他的脚应该是湿的,可能还沾了泥。”
    


    IP属地:上海3楼2010-10-03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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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5 04: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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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题是后院那天杀的地奇软无比,如果那家伙拿了椅子到其他窗户下,然后站在椅子上看,椅子腿应该在草地上留下痕迹才对。我派了几个人去外面查看,另外两扇窗下一点痕迹也没有,看起来凶手压根儿没有走近那里,他应该径直就去了走廊尽头的那扇窗。”
           “那扇窗会不会留了一道缝,所以凶手就一路走了过去?”
           马里诺让了我一招:“嗨,都有可能。不过如果有道缝,说不定上周她也会注意到。”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后见之明很容易。但大多数人并不会费心留意家里的各种琐碎细节,特别是那种很少用到的房间。
           在那扇可以望到街头且挂了窗帘的窗户下,有些让人震惊的东西摆在桌上,它们在提醒我:洛丽·彼得森和我是同行。《外科原理》和《多兰》杂志等数本医学期刊散放在记事簿上。鹅颈状铜灯下有两张软盘,标签上用签字笔简明地写着日期“6/1”,又注明“Ⅰ”与“Ⅱ”。软盘是最常见的可以用在IBM兼容电脑上的那种,上面可能有洛丽在弗吉尼亚医学院工作的资料,医学院里有许多电脑可供学生和医生使用,但他们家里似乎没有个人电脑。
           屋角的衣柜与窗户间有一把椅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堆了一叠衣服,外加一条白色棉质长裤、红白相间的短袖上衣和内衣。这些衣服微微起皱,看上去像是穿了一天后随手搭在椅子上。有时候我太累时,也懒得把衣服挂起来。
           我迅速审视衣橱间与浴室。大致说来,主卧还算整洁,丝毫没有被搅乱。所有迹象显示,捣毁这间房间或下手抢劫并不在凶手的计划中。
           马里诺注视着在进行鉴定的警官,他们正打开衣柜的抽屉。
           “关于她丈夫,你还知道些什么?”我问。
           “弗吉尼亚大学的研究生,周一到周五住在夏洛茨维尔,星期五回家过周末,星期天晚上再回夏洛茨维尔。”
           “他念什么?”
           “他说是文学,”马里诺回答,眼睛四处张望,就是不看我,“在念博士学位。”
           “哪一科?”
           “文学。”他又说了一遍,慢慢咀嚼每个字母。
           “哪种文学?”
           他棕色的眼睛终于毫不留情地停在我身上。
           “他说是美国文学,不过给我的印象是他真正的兴趣在戏剧。看来他现在就已经参加演出。我想他说的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他演过不少戏,有电影在附近开拍时也会在里面轧个小角色。还拍过电视广告。”
           进行鉴定的警官们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转过身,手里的刷子停在半空中。
           马里诺指着桌上的软盘大声宣布,声音洪亮得保证每个人都听得到:“看来我们最好检查那里面有什么,说不定是他正在写的剧本,嗯?”
           “我们可以在我办公室看,我们有几台IBM兼容的个人电脑。”我建议道。
           “个人电脑,”他慢吞吞地说,“哼,可打败了我的打字机。皇家牌,标准型,黑匣子般的块头,黏糊糊的键盘,拉拉杂杂的一堆。”
           一个警官从衣柜最下层抽屉里的一叠毛衣下面抽出一样东西来—一把长刃的野外求生刀,刀把上配有指南针,刀鞘上有个小袋子装着小磨刀石。他小心地尽量不多碰触,把它装到一个放证物的塑料袋里。
           在同一个抽屉里找出了一盒保险套。我向马里诺指出这不寻常,因为就我在卧室所见,洛丽用口服避孕药。
           马里诺和其他警官果然开始往坏处想。
           我脱了手套,塞进医事包。“你们可以动她了。”我说。
           这些家伙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好像忽然才记起,在搅乱翻倒的床中央有个被杀的女人。她的嘴被往后扯,痛苦似乎从牙齿间传出,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细缝,茫然地往上瞪视。
           有人用无线电通知救护车,几分钟后,两个身着蓝色连身衣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前来。他们在担架上面铺了干净的白布,把它紧紧顶住床。
           在我的指挥下,洛丽·彼得森被搬上担架,用床单包好。那几双戴了手套的手都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她被轻轻放上担架,床单也用别针别了起来,以确保没有失落或增加任何细微的证据。尼龙搭扣被扯开再封住那个如白色蚕茧般的物件时,发出像撕裂的响声。


      IP属地:上海5楼2010-10-03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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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我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一时没会过意来。
             激光棒在探索洛丽·彼得森的右肩。当棒子指在她锁骨上方时,三个不规则的印子忽然跳了出来,好像是用磷画出来的。我们两个呆呆地站在那里瞪了一会儿,然后,范德咬着牙吹了声口哨,我只感到背脊发凉。
             范德拿出一瓶粉末和一把指纹刷,小心翼翼地往隐藏在洛丽·彼得森皮肤上的那三枚指纹上刷粉。
             我生出一线希望:“有用吗?”
             “我们有部分指纹。”他一边用拍立得相机拍照,一边不着力地回答,“脊骨上的细节很清楚,依我看好到可以分类。我立刻把这些宝贝送进电脑。”
             “看起来像是同样的残余物。”我边想边说,“他手上总是有那种东西。”这个魔鬼再度签名,而且明显得令人难以置信。
             “看起来像是一样,但他手上该有更多这玩意儿才对。”
             凶手过去从未留下指印,但那些发亮的残余物却在我们意料之中。还不止这些。当范德开始探触她的脖颈时,细小的白色星群像在暗巷中被车灯扫亮的玻璃碎片。他对好激光棒,我伸手去拿消过毒的药棉。
             我们在前三个遭绞杀的被害者身上都发现了同样的亮点,第三个比第二个多,第一个最少,样本已经送到检验室。到目前为止,我们除了知道这种残余物不是有机物之外,对其成分一无所知。
             我们现在还是无解,倒是有张单子,列出不可能的物质。在过去的几个星期,范德和我做过好几种实验。我们在手臂上涂了各种东西,从人造奶油到润肤油全用上了,看哪些会对激光有反应,哪些不会。会发光的样品比我们原来预期的少,但没有一样像那种不知名的残余物般发出那种明亮的光来。
             我轻轻伸出一指,挑起环绕在洛丽·彼得森脖子周围的电线,她肌肉上一道愤怒的红色深沟暴露出来。边缘并不清楚……绞杀的过程比我原来设想的更缓慢。我看到被电线擦伤的痕迹出现在好多地方。套索的松紧程度让她勉强活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之间收紧了。电线上好几处有亮光,其他再无线索。
             “试试她脚踝上的绳索。”我轻轻地说。
        


        IP属地:上海8楼2010-10-03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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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移到下面。有同样的白色亮光,但并不多。在她的脸、头发和腿上,都找不到一点类似残余物。手臂上有一点,很多在胸和手臂上方。手腕被野蛮地绑在背后,而电线上有好多细小的白光。另外,在她被割开的睡袍上也有。
               我离开桌子,点燃烟,开始重建可能发生的情况。
               凶手手上有某种物质,只要他一碰被害人,那种物质就会沾上去。洛丽·彼得森的睡袍被扯下后,他可能去抓她的右肩,所以在她的锁骨上留下了指纹。有一件事很确定:这种物质在她的锁骨上最多,他一定最先碰她那里。
               这就怪了,好像很合理,其实却不然。
               从一开始,我就假设凶手立刻绑住被害人,她们很可能被迫屈服在刀锋下,然后凶手才把她们绑起来,割开她们的衣服或干下其他罪行。他碰的地方越多,手上的那种物质就越少。但为什么在她的锁骨上会有这么多?当他一开始攻击时,是不是这部分肌肤已经暴露了出来?我并不这么认为。她的睡袍是那种紧密的棉布,柔软有弹性,看起来就像一件长袖运动衫,上面没有纽扣或拉链。唯一的穿法就是套头,她的锁骨部位应该在衣服下面才是。如果她还穿着睡袍,凶手不可能碰到她的锁骨,而且这次的分量之多前所未见。
               我走到外面的走廊,那里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官靠着墙在聊天。我要其中一个用无线电通知马里诺立刻给我打电话,听到马里诺破锣般的嗓音在无线电那一头响起。我在停尸间的硬砖地板上踱来踱去,周围是发亮的不锈钢桌、水槽和放满外科手术用具的推车,有个水龙头在漏水,消毒剂的气味总是甜得令人恶心,只有在还有更难闻的东西存在时,那股气味才勉强让人能够忍受。桌上的电话像在嘲弄我似的保持寂静,马里诺知道我在电话机旁等待,显然,他很高兴有机会让我等待。
               从头回想到底在哪一点上出了错是件很无聊的事,但有时我还是禁不住会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马里诺很客气,我很有礼貌地用力同他握手,但他的眼睛像两枚肮脏的硬币那样平板无神。
               二十分钟后,电话铃终于响起。马里诺还在彼得森的家里询问死者丈夫,套句警探的老话,那个男人像茅坑里的耗子般不上道。
               我告诉他那些会发光的残余物。我重复以前对他作过的解释,那种残余物可能只是一般的家庭用品。那个神经病凶手不知怎的把它加进他杀人的仪式之中—婴儿润肤粉、油膏、化妆品、清洁剂等等,都有可能。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排除了多种可能性,目的就是要先剔除各种可能的物品。如果这种物质并不是他杀人仪式的一部分……老实说,我也不认为这会是他杀人仪式的一部分,那么可能只是他身上刚好有,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但这个线索有一天说不定会把我们带到他工作或居住的地方。
               “嗯,”马里诺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好,我会到柜子之类的地方找找看,不过我有自己的看法。”
               “什么?”
               “那男人在演戏,对不对?每周五他都得排戏,所以回来得这么晚。告诉我,我说得对不对:演员脸上会涂很浓的油彩?”
               “只有彩排或正式演出时才涂。”
               “嗬—”他拖长了声音说,“据他说,他回来前正好有彩排,然后就发现他太太死了。我的脑袋里有个小声音对我说—”
               我打断他:“你有没有他的指纹?”
               “嗯,有。”
               “把他的指纹放在塑料袋里,回来后直接交给我。”
               他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也没心情详加解释。
               挂电话前,马里诺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去。我有种感觉,会在这里待上好一阵子,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
               看来不到星期一我是看不到他或那指纹了。马里诺找到了他的嫌疑人。他和其他警丅察一样,经常这样推论。即使一个男人像圣人般无瑕,但当他太太死在西雅图而他本人远在英国时,警丅察还是会第一个怀疑他,永远是这样。
               枪杀、毒杀、毒打、刀杀是一回事,但这样残酷的谋杀是另一回事。做丈夫的很少会有这种兴趣,把自己的太太绑起来强奸并勒死。
               我想我太疲倦了,才会觉得这么挫败。我在凌晨两点三十三分起床,现在已是晚上六点。那些来停尸间的警丅察早已离去,范德在午饭时刻回家,我的一个验尸技师温格接着也离开了。除了我,整座大楼没有另一个人影。
               平时渴望的安静现在却让我神经紧张。我一直在发冷,双手僵硬,指尖几乎发蓝。每次前面办公室的电话铃响,我都会吓一大跳。
               除了我,没人担心我的办公室是否够安全。我要求增加必要安全措施的预算一再遭拒。局长只想减少支出。照他想来,就算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门户洞开欢迎光顾,也不会有贼来—尸体比警犬灵光多了。
          


          IP属地:上海9楼2010-10-03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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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你有。”她的手不停地敲打键盘,“我看到了,我从屏幕上看到了你的影子。你站在门口看我。”
                 我伸出手臂围住她,将下巴搁在她头上,直视面前一排排黄绿色的电脑指令。以前我从不知道屏幕可以像一面镜子,难怪我的程序分析师玛格丽特就算背对着门,还是能一一叫出经过她办公室的人。在屏幕上,露西的脸显得模糊不清,我至多可以看到她那副大人气的玳瑁眼镜。她通常会像只小树蛙般的抱住我,但现在显然心情恶劣。
                 “很抱歉我们今天没法去蒙蒂塞洛,露西。”我试探着说。
                 她耸耸肩。
                 “我和你一样失望。”我说。
                 她再次耸肩。“反正我想玩电脑。”
                 她不是故意的,但说的话像针丅刺一般。
                 “我有一大堆见鬼的事要干,”她继续说,同时用力敲打键盘,“你的电脑数据库早该好好清理了。我敢打赌你有一年都没有初始化了。”她坐在我的皮椅上转来转去。我走到一边,两臂交叉站在那里。
                 “所以我就动手干了。”
                 “什么?你干了什么?”
                 不,露西不会这样做。初始化后硬盘上的数据就清除了。我的硬盘里存有大批统计图表,是我用来写期刊论文的,唯一的备份磁盘还是几个月前复制的。
                 露西的绿眼睛瞪着我,在厚重的镜片下看起来就像猫头鹰。她圆圆的像小精灵般的脸毫无表情。“我查书看该怎么做。你只需要打IORI就成了。等它初始化后,你再打入Addall及Catalog两个指令就好了。非常简单,任何蠢货都可以做。”
                 我没说什么。我没有为她说脏话而指责她。
                 我感到双膝发软。
                 记得几年前,多萝茜有一次打电话来,她当时完全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她告诉我,她出门买东西时,露西到她的书房,一举抹掉了她所有的磁盘,清除了上面的全部资料。其中两张存着多萝茜正在写的书,她还没来得及印出来或复制备份,这简直是谋杀。
                 “露西,你在开玩笑?”
            


            IP属地:上海13楼2010-10-03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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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不会容许坏事发生在你身上的,对不对?”她问。
                   “不会有坏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保证。”
                   “如果你祈祷上帝照顾你,他就会照顾你,对不对?”
                   “他会照顾我们。”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这一点。
                   她皱起眉。我也不确定她相信。“你从来没有感到害怕吗?”
                   我禁不住微笑。“所有人都有害怕的时候,但我百分之百安全。没有任何坏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她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希望永远待在这里,姨妈,我想要和你一样。”
                   两小时后,我了无睡意地坐在楼上,瞪着一页书,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忽然,电话铃响了。
                   我好像已经形成条件反射,瞬间惊跳起来,一把抓起听筒。我的心怦怦直跳,猜想最有可能是马里诺。我怕凌晨的场景会再次上演。
                   “喂!”
                   没人回答。
                   “喂?”
                   电话那头依稀传来鬼气森森的音乐,让我想起那种在清晨放映的外国电影或恐怖电影,或是那种老式唱机磨砂般的声音,然后,电话断了。
                   “咖啡?”
                   “嗯。”我应了一声。
                   这几个字足以代替互道早安。
                   不论我什么时候走进尼尔斯·范德的检验室,他的第一句话永远是:“咖啡?”我也永远会要上一杯。咖丅啡因与酒精是我的两大弱点。
                   在买车时,不像装甲车一样坚固的我绝不考虑,不系上安全带我绝不开车。我的房子里到处装有防火警铃,外加一套昂贵的防盗系统,而且只要有可能,我就避免乘飞机,宁可坐了火车慢慢来去。
                   咖丅啡因、酒精、胆固醇这三种人人视为大敌的东西,我发誓绝不放弃。我参加过一个全国性会议,与三百多个病理学家同桌宴饮。这些人是全世界对疾病与死亡钻研最深的专家学者,但四分之三的人既不慢跑,也不做有氧运动;只要有车坐,绝不动脚;有位子坐时,绝不站着;除非是下楼或下山,比较不费气力,不然一见楼梯山坡,避之唯恐不及。三分之一的人抽烟,几乎每个人都喝酒,而所有的人无不开怀饕餮,好像人人没有明天。
                   压力、沮丧,加上可能因为天天目击惨剧,我们比其他人更需要欢娱。人生能讲道理吗?一个爱嘲讽世事的芝加哥法医朋友就喜欢说:“什么了不得的,你会死,人人都会死,就算你死的时候还很健康,那又怎样?”
              


              IP属地:上海16楼2010-10-03 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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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看来,在她身上留有指纹的人在数据库有档案?”我问。
                     “不错。”
                     “意思是他可能有前科?”
                     “很可能,但不绝对。”范德站起来,走到有指证结果的终端机前,一面轻敲键盘,一面瞪着屏幕。他继续说:“也可能是其他的理由,比如说他是警丅察,或曾经申请开出租车的执照。”
                     他搜寻出那些指纹卡。顿时,那些放大了的蓝绿色旋涡盖印在嫌犯的指纹上,右边一行则列出嫌犯的性别、种族、生日与其他相关数据。范德将其打印出来,交给我。
                     我仔细研读结果,一遍又一遍地检查NIC112的身份。
                     马里诺一定会兴奋得半死。
                     电脑结果显示,毋庸置疑,激光在洛丽·彼得森肩膀上找到的隐性指纹属于马特·彼得森,她的丈夫。
                     我对马特·彼得森碰过洛丽的身体并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当你看到有人好像死了,过去碰碰是很自然的反应。很多人都会去摸脉搏,或轻抓肩膀想摇醒那个可能已死的人。但有两件事让我不安:第一,这些隐性指纹之所以会被察觉,是因为留下指纹的人手指上有那种会发光的神秘物质,在其他勒杀案中也留有相同的证据。第二,马特·彼得森的指纹卡还没有被送入检验室,换句话说,电脑之所以会找出他,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记录。
                     我告诉范德我们需要查明彼得森留下记录的理由,看他是否有犯罪前科。就在这时,马里诺走了进来。
                     “你秘书告诉我你在这里。”他大声嚷嚷,以此代替打招呼。
                     他在吃甜甜圈。我看出他是从楼下咖啡机旁的盒子里拿的。罗丝常在星期一早上带甜甜圈来。他环视四周的机器,随手把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对不起,尼尔斯。”他嘟囔一声,“不过这个医生说,她要第一个看。”
                     范德好奇地看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个装着彼得森指纹卡的塑料袋。马里诺故意给我好看。我一肚子不悦。照一般程序,指纹卡应该直接交到指纹检验室,而不是交给我。这种事最容易引起同事之间的不满,他们以为你企图侵犯他们的领域,想凌驾于他们之上,事实上你可能压根儿没有这种心思。
                     我向范德解释:“我不希望这些指纹卡大剌剌地搁在你桌上,让别人有机会碰到。马特·彼得森说他回家前曾用过油彩,如果他手上还有痕迹,那些指纹卡上可能也有。”
                     范德睁大眼睛,他对这一可能大感兴趣。“当然,我们可以再用激光来检查。”
                     马里诺阴沉地瞪着我。
                     我问他:“那把野外求生刀怎么样了?”
                     他从手臂下夹的那一大叠东西里抽出另一个信封。“我正要送到弗兰克那里。”
                     范德建议先用激光检查一下,然后他又打印出一份NIC112的指纹,也就是马特·彼得森在他太太身上留下的隐性指纹,交给马里诺。
                     马里诺看了一眼,闷哼一声。“狗屎。”他抬头直视我。
                


                IP属地:上海19楼2010-10-03 1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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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5 04: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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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睛里充满胜利的笑意。我对他这副德行已很熟悉,料到会出现这种场景。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看吧,法医大人,你是读过几本书,不过还是我了解人间烟火。”
                       我可以感到马特将会受到越来越紧迫的侦查,不过我仍然相信杀他太太的凶手是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
                       一刻钟后,范德、马里诺与我一起进入指纹检验室旁一个相当于暗房的房间。一个大洗手池旁的台面上陈列着指纹卡和野外求生刀。房间内一片漆黑。马里诺的肥大肚腩好不烦人地碰撞着我的左手腕。在激光之下,墨黑的指纹卡发出阵阵耀眼的闪光,连刀把也是。刀把由硬塑料制成,表面太粗糙,采不到指纹。
                       在那闪亮的宽刀刃上,有些肉眼看不到的残余物,还有几个范德撒了指纹粉后采集下来的不完整指纹。他弯腰望向指纹卡,用那双如鹰眼般锐利的专家眼睛迅速比较一番后宣布:“根据初步比对,这是他的,刀把上的指纹属于彼得森。”
                       激光关掉,我们再次置身漆黑之中。忽然,头顶上强光亮起,迫使我们回到令人丧气的水泥房间和白色塑料桌面之中。
                       我把护目镜推到头上,开始客观地一件件细数证据。范德还在摆弄激光,马里诺则点起一支烟。
                       “刀上的指纹不见得有什么意义。这把刀是彼得森的,当然会有他的指纹。至于那些发光的残余物,不错,很明显,当他去碰他太太并按下指纹时,他手上是有某种会发光的物质,但我们不能确定这种物质和我们在其他地方找到的是否一样,特别是是否和前三件勒杀案里找到的一样。我们可以试试用电子显微镜来扫描。如果走运,显微镜能帮我们鉴定这些残余物的基本成分,或检验其红外线光谱,查明这种残余物与我们在她身上和在以前案子中找到的残余物是否相同。”
                       “你在说什么?”马里诺难以置信地问,“你是指马特手上有种物质,凶手手上也有一种,在激光下看起来一样,但其实并不同?”
                       “几乎所有对激光有强烈反应的物质看起来都很像。”我慢慢地、很小心地回答,“它们像白色的霓虹灯那样发亮。”
                       “没错,但大多数人手上并没有任何会发出白光的东西,至少据我所知是这样。”
                       我不得不同意。“大多数人是没有。”
                       “这好像是种古怪的小巧合。马特手上刚好有那种玩意儿,不论那到底是什么。”
                       “你说过他回来前在彩排。”我提醒他。
                       “他是这样说。”
                       “说不定我们该去收集他在星期五晚上用过的化妆品,然后拿回来检验。”
                       马里诺一脸不以为然地瞪着我。
                  


                  IP属地:上海20楼2010-10-03 1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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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早就见过她。在校园里,这个金发女孩抱着一摞书,完全没有注意到外在的世界,好像在赶时间,有好多事情在她心头。”
                         “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注意到她,马特?”
                         “很难说,虽然只是远远地看着,但我就是对她感兴趣。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部分原因可能是她通常都单独一人,来去匆匆。她是,噢,很自信,好像很有目标。她让我感到好奇。”
                         “这种情形常常发生吗?你看到一个很有吸引力的女人,她远远看上去就让你感到好奇。你明白我的意思?”
                         “噢,我想不是。我是说我和别人一样也会注意到其他人,但对她,对洛丽,这完全不同。”
                         “说下去。所以你终于认识了她。在哪里?”
                         “在一个派对上。春天,五月初。派对在校园外我室友的朋友的公寓里举行,那人刚巧是洛丽实验室的同伴,她就去了。她进来时大概九点,我原来已经打算要走了。她的实验室同伴,我想他叫蒂姆,给她开了瓶啤酒,他们开始讲话。我以前从没听过她的声音。女低音,听起来很舒服,非常好听。那种会让你四处去找谁在说话的声音。她在说某个教授的小故事,四周的人听了都在笑。洛丽有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每个人注意的本事。”
                         “换句话说,你没有离开。你看到她,于是决定留下来。”
                         “是。”
                         “那时候她长什么样?”
                         “她的头发比较长,爱把头发扎高,就像芭蕾舞演员。她身材纤细,很迷人。”
                         “看来你喜欢纤细的金发女郎。你觉得这样的女子很吸引人?”
                         “我只觉得她很吸引人,如此而已。而且不只是相貌,还有聪慧,是她的聪慧让她这样特别。”
                         “还有别的吗?”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被她迷住。”马里诺停了一下,“我对此很感兴趣。”
                         “我不能真正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会着迷是件奇妙的事。为什么你会遇见一个人,然后深深意识到那种吸引力?好像在你的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清醒了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主啊,我真的不知道。”
                         再次出现停顿,比上次更长。
                         “她是那种引人注意的女子?”
                    


                    IP属地:上海23楼2010-10-03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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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沉默后,彼得森的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上帝!不,我不了解!”
                           “你确定?”
                           “不,我是说,不错,我确定,我根本不想了解!”
                           “我知道要你去想会很困难,马特。但如果你能了解凶手的想法,将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比如说,你在创作一个像这样的凶手角色,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那个狗丅娘养的!”他声音撕裂,怒火中烧,“我不知道你干吗要问我。你们是警丅察!你们该去查!”
                           他突然又陷入沉默,好像唱针从唱片上被人提起。
                           好长一段时间,除了马里诺清喉咙和一把椅子被人拉动的声音,录音带上寂静无声。
                           然后,马里诺问贝克:“你车里还有没有多的磁带?”
                           是彼得森低声回答,我想他在哭泣。“在我卧室里有两卷。”
                           “嗯,”马里诺的声音很冷、很慢,“谢谢你,马特。”
                           二十分钟后,马特·彼得森开始讲他如何发现他太太的尸体。
                           只能听声音却看不见人实在糟糕。没有别的事来让你分心,我在他描述的景象与回忆里沉浮。他的话把我带入我不想进入的黑暗区域。
                           录音继续。
                           “唉!我很确定这点,我没有先打电话,从来不打。我只是离开,然后回家,从不留下来闲谈。就像我说过的,嗯,彩排一结束,场景和服装收好后,我就离开了夏洛茨维尔。我想那时接近十二点半。我急着赶回家。一整个星期我都没见到洛丽了。当我把车停在屋前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我第一个反应,是注意到灯没开,她一定已经上床睡觉。她的日程表排得非常紧凑。一次工作十二个小时,再休息一天,这不符合人体的生物钟,完全不符。她星期五做一整天,直到午夜,星期六,嗯,就是今天休息。明天她从午夜开始,做到星期一中午。星期二休息,星期三再从中午到午夜。一向是这样排的。我开了前门,打开客厅的灯。每样东西看起来都很正常。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说我没有理由去注意不寻常之处。我倒是记得走廊的灯关着。我之所以会注意,是因为她通常都为我开着。我每次都直接走进卧室。如果她不是太累,不过这种情形几乎不曾发生,我们会坐在床上喝点酒,谈天,嗯,熬夜到很晚才睡。我觉得很迷惑。嗯,有件事让我不能明白,就是卧室。起先我看不到是因为没有灯。但很快,我就觉得不对劲。几乎像是我还没看到,就已经感觉到了,像是野兽能感觉到有事发生。而且,我觉得闻到了一股气味,但不能确定,这更加让我不安。”
                           马里诺:“哪种气味?”
                           沉默。
                      


                      IP属地:上海26楼2010-10-03 1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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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试着回忆。我只有模糊的意识,但已经让我觉得奇怪。那是一种很难闻的气味,好像很甜,但又腐烂了似的。很怪。”
                             “你的意思是人体发出来的一种气味?”
                             “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很甜,很难闻,很冲,还有汗味。”
                             贝克:“你以前闻过吗?”
                             他停了一下。“没有,我从没闻过类似的气味。肯定没有。气味很淡,但可能因为我一进卧室,看不到也听不到,所以才会注意。第一样让我感觉到的就是那股奇怪的气味,它在我心头掠过,很怪……说不定洛丽在床上吃东西,我不知道。像是,嗯……像是松饼,上面浇了糖浆。我想她可能生病了,可能乱吃吃坏了身体。呃,有时候她会拼命吃。当她压力太大、太焦虑时,会吃一大堆高油脂的食物。自从我开始往返夏洛茨维尔后,她胖了许多……”
                             他的声音现在颤抖得很厉害。
                             “嗯,那股气味像是有病,很不健康,仿佛她生病在床上待了一天。难怪所有的灯都关了,没等我回来。”
                             沉默。
                             马里诺:“然后呢,马特?”
                             “然后,我的眼睛开始适应黑暗,但我不能理解看到的东西。昏暗之中,我辨识出床来,但不明白床套为什么会垂在那里。而她,用那么奇怪的姿势朝天躺着,还一丝不挂。我还没明白,但我的心已经跳了出来。当我开了灯,我看到她……我在尖叫,但我听不到我的声音,好像我在脑子里尖叫,又像我的脑子从头颅里飞了出来。我看到床单上的污痕,那红色……从她口鼻冒出来的血。她的脸。我认不出来那是她。那不是她,不像她。一定是别人,有人在开玩笑。一个恐怖的幻觉。那不会是她……”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马特?你有没有碰她,或是弄乱卧室的东西?”
                             停了好一会儿,只有彼得森浅促的呼气声。“不,我是说,是,我碰了她。她的肩膀,还是手臂,我不记得了。她还是温热的,但当我去摸她的脉搏时,却找不到她的手腕,因为她躺在上面,手却在背后,她被绑了起来。然后,我开始摸她的脖子,看到陷入她皮肉的电线。我想我试过去感觉她的心跳,或试着去听,但我不记得了。我知道,她死了。她那副样子一定是死了。我跑进厨房。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或甚至是拨过电话。但我知道我报了警,然后我走来走去,只是走来走去。我从卧室走进来走出去,我靠墙大哭,又对她说话。我一直对她说话,直到警丅察赶到。我告诉她这不会是真的。我不断向她走过去又退回来,求她不要让这成真。我在听是不是有人到了。我等了又等,时间像是永无止境……”


                        IP属地:上海27楼2010-10-03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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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没有动任何东西,那根电线之类的?你记得吗?”
                               “不,我是说就算动过我也不记得了。噢,但我想我没动过。不知道是什么阻止了我。我本来想把她盖起来,但又停了下来,有种预感告诉我不要去碰。”
                               “你有没有刀?”
                               沉默。
                               “刀,马特。我们发现一把刀,野外求生刀,刀鞘上有磨刀石,刀柄上有指南针。”
                               他好像很迷惑。“噢,嗯,我几年前买的,只要五美元九十五美分就可以从邮购目录上买。噢,以前我去野外时常带着。刀柄里有鱼线和火柴。”
                               “你最后一次看到它是什么时候?”
                               “在桌上,它一直都放在桌上。我想洛丽用它来拆信,我不知道。它在桌上有几个月了。或许她觉得放在外面更安心。晚上家里只有她一人,又有这些事发生。我告诉她我们可以养只狗,但她对狗毛过敏。”
                               “如果我没听错,马特,你告诉我你最后一次看到那把刀时,它放在桌上。那会是什么时候?上星期六,星期天,你在家的时候,就是你换浴室纱窗的那个周末?”
                               没有任何反应。
                               “你知道你太太为什么会动那把刀子,像是把它塞进抽屉?她以前有没有这样做过?”
                               “我想没有。它一直在桌上,几个月来都在灯旁边。”
                               “那你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在衣柜最下面那层抽屉里,在毛衣和一盒保险套之下找到这把刀?我猜那是你的衣柜抽屉。”
                               沉默。
                               “不,我无法解释。你在那里找到了它?”
                               “不错。”
                               “那些保险套。已经放在那里很久了。”空洞的笑声听起来就像在喘气,“在洛丽改服避孕药前买的。”
                               “你确定,关于保险套的部分?”
                               “我当然确定。我们结婚三个月左右后她开始吃药。我们在搬到这里不久前结的婚,不到两年。”
                               “听好,马特,我要问你几个私人问题,但我要你明白我不是找你麻烦,或要你好看。我有理由。有些事我们一定得知道,这是为你好,明白吗?”
                               沉默。
                          


                          IP属地:上海28楼2010-10-03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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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听出马里诺点了一根烟。“那我就问了。那些保险套。除了你太太之外,你还和其他人有过性关系吗?”
                                 “绝对没有。”
                                 “你周一到周五不住在这里,如果是我,我可能会禁不住—”
                                 “但我不是你。洛丽是我的一切。我没有和别人发生任何关系。”
                                 “说不定和你一起演戏的?”
                                 “没有。”
                                 “可我们会做这种事,人类本性嘛。像你这样的帅哥,嘿,女人可能自己送上门来。谁会怪你呢?如果你另有情人,我们必须要知道,可能会与案情有关。”
                                 他的声音低如蚊蚋:“不,我告诉过你,没有。除非你要指控我,不然怎么会有关。”
                                 贝克:“没人要指控你,马特。”
                                 有东西滑过桌面的声音,可能是烟灰缸。
                                 然后马里诺问:“你跟你太太最后一次做丅爱是什么时候?”
                                 沉默。
                                 彼得森的声音在发抖。“上帝啊!”
                                 “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但你必须告诉我们。我们有理由要知道。”
                                 “星期天上午,上星期天。”
                                 “你知道我们会检查,马特。检验室的专家会检查所有东西,所以我们会知道血型,会进行比较。我们需要你的血液样本,就像我们需要你的指纹一样。这样我们才知道什么是你的,什么是她的,以及什么可能是凶手的—”
                                 录音突然中断了。我眨眨眼,这几小时以来,我的眼神似乎第一次集中。
                                 马里诺伸手去拿录音机,取出带子。
                                 他作了结语:“之后我们带他去里士满医院,让他接受测验嫌疑人的那一套检测。贝蒂现在正在验他的血,看比较的结果。”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现在是中午,我觉得自己好像要生病。
                            


                            IP属地:上海29楼2010-10-03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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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5 04: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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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很怪,嗯?”马里诺忍住不打哈欠,“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我告诉你,这个家伙有问题。任何发现自己的太太那个样子,之后居然能够坐在那里以那种态度说话的人都有问题。大部分人都说不出什么。如果我让他说下去,他可以一直说到圣诞节,一大堆美丽的词句,诗情画意的。他这人很滑溜,照我看来,就是他,没错。他滑溜到让我毛骨悚然。”
                                   我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我的脑子发烧,脖子的肌肉在起火,检验罩袍下的丝质衬衫全湿了。我好像充电过度,一心只想把头枕在手臂上,就此沉沉睡去。
                                   “文字是他的世界,马里诺,”我听到我的声音在说,“一个画家会为你画画,马特则用他的文字来画画。这是他生存的方式,也是他表达自己的方式。像他这样的人,用语言来表现就等于在思考。”我重新戴上眼镜,看向马里诺。他一脸不解,肉嘟嘟、满布风霜的脸发红。
                                   “嗯,那把刀呢?上面有他的指纹,他却说是他太太用了几个月。刀把上又有那种会发光的玩意儿。而且那把刀在他的衣柜抽屉里,像故意藏起来似的。这难道不会让你起疑?”
                                   “我想这把刀可能曾经在洛丽的桌子上,但她很少用,而且如果只是偶尔用来拆信,她没有理由去碰刀刃。”我脑海里的景象逼真得像是确有其事。“我想可能凶手也看到了这把刀。说不定他把刀抽出来,甚至用了它……”
                                   “为什么?”
                                   “为什么不?”
                                   他耸耸肩。
                                   “他说不定用它来对付人,”我猜测,“变态,如果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天知道,我们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可能问起这把刀,用她的刀或她丈夫的刀来折磨她。如果她像我猜测的那样试着同他讲话,他可能由此得知这把刀是她丈夫的。他想:‘我要用它,然后放在抽屉里,警丅察一定会找到。’也可能他连想都没想,说不定只是觉得好用。换句话说,这把刀可能比他带来的要大,他注意到这把刀,然后用了它,但并不想带走,于是把刀子塞在抽屉里,希望我们不会发现他用过……就这样简单。”
                                   “或者就是马特干的。”马里诺直截了当地说。
                              


                              IP属地:上海30楼2010-10-03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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