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说自己真实的年龄,这倒也对,毕竟你已死了一次,
你在那个芦苇荡里,毫不犹豫的动手,
你曾在心里演练过千百次的刺杀,还是被我躲过,
你被我压在身下,抛掉哑巴的伪装,向我讲了豚妖的故事,
我孩子气地惩罚了你,用荆条打了你的屁股,
我能真切的感受到你的恐惧,你不怕疼你不怕死,你害怕活不到报仇的那一天,
我扬言要杀了你全家,你抖了抖身子想起已经不在人世的他们,像一只孤独无依的猫,
我心里残存的某些东西让我决定隐瞒下这一切。
你提出要教我演影子戏,
光幕之下,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我又想起了曾经的噩梦,影子戏不欢而散,
我以为学会生火的我已经不再害怕,我以为自己是狼,可回忆的阴霾挥之不去。
我们遇见了同类相食的灾民,我为你挡下地狱般的画面,
我们遇见了慌不择路的逃兵,你为我避过近在咫尺的灾祸,
我们一同看过这乱世中每个努力挣扎的生命。
你又戏耍了我,
我为你们做了许多让步,然后又使性子要你一起洗澡,
我们聊了很多,
我向你说起我的过去,
你开玩笑的问我能不能放了你们,
我多想告诉你我希望可以,可话到嘴边,终是说不出口,
你开始动摇,我是不是无可救药的恶人。
我得知了此行的终点,
我想起我过去的假仁假义,想起我毁掉的每一个家庭,
我对未来感到迷惘,
你把手递给我,告诉我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一如既往的,我选择相信你,
我杀死了他。
我为你们寻了安身之所,
我终究是心软了,不忍为了银子把你们抛向命运的漩涡,
她说我不是狼,我是良,
我想只是个想做狼却做不下去的伪君子。
我给你们买了礼物,却依旧带走了执意刺杀豚妖的你,
我拿出了为你买的新鞋子,
我答应了你过分的请求,亲手为你穿上,
我知道,这是你十四岁成人礼唯一的礼物。
你问我后不后悔杀了那么多人,
我在半梦半醒中向你忏悔的我过去,
你曾问过我的梦想,
我告诉你我想成为侠客,
可我终是成了随波逐流的恶人,
我给了你两个字的回答。
我们到了洛阳,
我牵起你的手,两个同样无家的人从天亮走到天黑,
你问我若是仇人变成了好人,还应该复仇吗,
我未做回答。
旅途的尽头,烟花如期而至,
你在烟花下回头望着我,美得不可方物,
“穗,我想……”
你又一次逃走了,在我的话说出口之前。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洛阳城下着无休止的雨,我看到了无数死于我手的魂,
路的尽头,是你,
我想起你变成狰狞的刀锋,变成我的报应,
我想起你变成孤独的背影,离我远去,
我想起你变成无助的小羊,没于波涛。
终于,我在湖边找到了你,
你终于向我坦白一切,坦白你的复仇,
我不曾躲闪你的刀,
你却再没有勇气复仇。
我不怕死,我已经死了许多回,
但过去的每一次,你的生命总以悲剧结局,
花落又是谁的错?
我想起你心血染丹青,以生命为价也要送给我最后的审判;
我想起你举身赴清池,宁委屈自己也要留给我最初的温柔;
我想起你狼吞虎咽的扫空此生唯一一顿饱饭,贪婪地像是想把这味道永远印在心里;
我想起你和我一起演影子戏,用响亮的唱腔给自己送来生命的谢幕;
我想起你躺在我的怀抱,逐渐冰冷的手抚上我的脸,用尽全力和我开最后一个玩笑;
我想起你短暂美好的童年,
我想起你象征平安的荷包,
我想起你背井离乡,辗转各地千里寻仇。
你坚韧,勇敢,智慧,善良,见过所有的黑暗,眼里依然落千星
你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你就像一盏燃尽的灯,以仇恨为燃料,放下执念的那一刻便是灯灭之时,
我此刻只想为你续上这火,
我们在湖边立下生死之约,约定杀了豚妖之后你再来取我性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终于做到了,记不得死了许多次,但我终于,为未来争取了一线生机,哪怕渺茫,
我把几乎所有的银子都给了你,连带着生的希望与承诺。
我终于,做出了最后一个可以做的选择
我们的命运,就此转折。
中原的天灾便连绵不绝,天下局势也越来越乱……
阜灾之后是涝灾,涝灾之后是蝗灾,蝗灾之后则是瘟疫……
几万、几十万、几百万的人都在天灾中失去了生命……
饿殍遍地、哀鸿遍野,人肉被野狗啃食,人骨被风吹老……
左右踟蹰,千头万绪难抉择
日夜徘徊,纵有万语难言说
山重水复,不知归途在何处
蹚遍黄泉水,追故人残魂
百转千回处,寻一线生机
一次次堕入深渊,一次次闯入暗夜
我们死了许多回,但是这一回
同生的约定坚不可摧,苦命的鸳鸯终成眷属
九年,终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