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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的东方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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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于堆放平时脑的九州风文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4-05-04 00:42回复
    短篇——兄弟阋墙
    “都让开。”令人眩晕的耳鸣中,那道记忆中总是淡漠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项安紧了紧手中巨大的斩马刀,勉力抬起沉重的头颅。激战之中他的头盔不知何时已经掉落,漆黑粘连的发绺垂在他眼前,半数是他的,半数是他身后用绸带紧紧捆在背上的那个女人的。
    宫殿已然化作火海,燃烧着的椽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呀呀声,墙上古意森然的仕女图在赤红的火舌中逐渐焦黑,飞灰有如翻舞的蝴蝶。
    这座建筑正在死去,一如这个气数已尽的国家。
    军士们戒备地手持长枪,围绕着这个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敌人,不敢贸然进犯,像是蚂蚁围绕着一只巨大而危险的甲虫,东陆青戈军向来自傲,但面对此人,他们却感觉呼吸仿佛都被压抑,他们已经亲眼目睹了自己数百同袍死在此人刀下,此刻无人敢于上前挑战他重刀之威。
    如铁桶般水泄不通的阵型两侧分开,黑甲黑袍的将军自阵后不紧不慢地上前,他没有低头看死死盯着他的项安,自顾自地抽一口手中的烟锅,注视袅袅上升的烟雾,像是要解开一个难解的谜
    “够了吧。”半晌,将军悠悠地开口“:以一人之力折我五百将士,几乎就要冲出这梓宫,你已经不负自己的名声。”
    项安的声音沙哑,他的声带在恶战的怒吼中几乎磨损殆尽,但他甚至在笑,笑声有如锈铁摩擦“:让你这木头学会说笑,我这二十年苦功总算没有白费,程弦,若我真是为了名声,那你带兵进殿那一刻我便已弃刀投降了。”
    将军低低的喟叹一声“:只能这样么?”
    “你放开阵势,让我与我主离去,回去分说道项安怯战,望风丧胆,又贪恋美色,强抢其主而遁,倒是更好。”项安笑着笑着咳出血来,尽管白袍下穿了锁子甲,但无数攻击早已让他从内到外遍体鳞伤。而他得意已久的明光重甲,则被他套在了身后背负之人的身上,护她周全。
    “不比当年了,今时今日你我各为其主,这种笑话说出来,只令人耻笑。”程弦摇摇头,填上下一锅烟,就着一旁燃烧的百宝架点燃了“:南吴国国主的人头我必须带回去,但你若诚心归顺,或可留得一命。”
    即便隔着重甲,项安仍能感受到身后的躯体猛然一颤,他拍拍手边的甲片示意其不必惊慌,舔了舔血口密布的嘴唇,仍在笑“:程弦,我是诚心归顺的人么?”
    “你不是。”将军摇头,伸手,立时有亲兵递上他的长戟“:你是天下第一名将,你未尝一败,更不会投降。”
    “所以你来送我一程?”
    “总比跪着让人砍头强。”
    “从认识你的那天起就想着哪天要死,死在你手下或许最好,现在看来,我果真是神机妙算。”项安的声音仍旧带着笑意,他深深地吸气,将灼热的风挤入肺中。他举刀过顶,将胸前空门完全暴露出来,整个身体如同一张大弓,缓缓地拉满了。
    将军默然,只是伏低身子拉开了手中七尺七寸的长戟,左手四指掠过乌黑的杆子,猛然一紧。
    项安与程弦的须发同时炸开,滚雷般的咆哮自两人喉中同时吐出。军士们眼中,两人的身影骤然消失,只余长河大海一般的刀光,与分海的一线漆黑
    项安苦笑着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长戟,巨大的戟头完全摧毁了他的胸腔,而后毫无滞涩地贯穿身后人的腹部,他手中的斩马刀最终以毫厘之差掠过了程弦的面庞,仅仅在他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5-04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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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篇——试剑
      风。
      姬胧云低头,她身后莽莽的群山枯黄一片,干热的风扬起沙土,掠出芦圩谷窄至一线的谷口,洒向山前连天的衰草,也掀起麻布斗篷的衣角与一旁乌骓油黑的鬃毛。天空苍白,笼罩着中州季春特有的灰尘,连带着太阳的光芒都萎靡不振。她扯扯斗篷的兜帽,将散逸的白金色发丝塞回至原位,把脸庞埋得更深了一些。
      她背后竖着一只长形的包袱,漆黑的绸布裹着,足有五尺来长,高过少女的头顶,宛若一根旗杆。
      姬胧云拍了拍乌骓的脖子,抬头眺望太阳行过天空的轨迹。温吞的光线之下,忽然有剑似的锐芒一闪。她似乎早有预料般低头,沉雄的号角声逆风传出数十里,地平线上升起了隐隐的烟尘。
      她又回头,起伏的山峦之中渐渐有嘈杂之声回荡,左近的山头上有鼓声敲出不轻不重的一串。蜿蜒的旧河谷间,隐约可见点点金红排成长蛇向前。
      “夏建平二年,闰四月廿二日巳时,北辰凌日,御殿羽林军出锁南关,南吴军出芦圩谷口,终相遇,鏖兵于野。南吴大溃,曳兵而走,夏军歼敌三万,俘五千,辎重粮草无算。御殿墨将军程弦得计首功,授北阳侯,食邑千户,束甲入宫,面圣不跪。荣氏武威昭扬,诸侯震悚,十年承平,海晏河清。”
      少女口中喃喃着还未发生的历史,兜帽之下,深蓝的眼眸冷澈如冰。
      太阳慢悠悠地迈过中天,北辰的光芒随之黯淡下去。而地面上的战争也渐渐步入尾声。自山头向下看去,身披青黑色重甲的铁流正汇聚成一支支锋锐的箭头,追逐着溃散奔走的白甲步卒。接连有红底金绣的雄鹿旗帜跌落尘埃,那是持旗者惊恐地抛下旗帜逃亡,或者更多是被干净利落地一刀断喉。南吴军试图撤入盈黄山脉,但接战前未来得及通过芦圩谷口的辎重大车此时几乎将谷口狭窄的通路完全淤塞。轻卒和弩手们如同被冲散的羊群般堆积在高耸的山崖之下,惶惶然冲撞着,却找不到逃出生天的路。
      他们身后,重骑兵们减缓了绞杀的速度,马蹄下的铁掌密集地敲打着地面,激起滚滚沙尘。他们调整着马步有序地列成方阵,整齐划一地在左臂臂甲上镶的皮子上擦去方口马刀上的鲜血,还于腰间的刀鞘,而后枪骑兵们提起了马鞍下挂着的骑枪,稳稳地托在如同铁铸的肘弯中,组成了丛生的铁棘,他们身侧,骑射手的队伍如同鸟翼般飞起,虚引着铜包角的长弓,大阵在草原上以惊人的速度成型,一千轻骑在大阵之外飞驰,将闪着寒光的刀刃与箭矢抛向那些零碎的,敢于反抗的敌人。
      “以碎星阵杀敌于半途未稳,冲散阵型之后不贪溃敌,而是结阵,以最少的损耗取最大的战果。”少女席地而坐,望着山下的战局,咽下嘴里嘎吱嘎吱嚼着的一口干粮,淡淡地评论道“:能与老师并称,‘不动将军’实非浪得虚名。”
      自姬胧云的角度向下看去,尘烟笼罩之中的大阵宛若展翅欲翔的鹮鹤,将长喙对准了溃不成军的南吴士卒。它的最后几片翎羽就要成型,马蹄不安地刨着沙土,那片汇集沙尘的原野此刻如同雨云,积蓄压抑着暴烈的雷霆。
      受禅之前,尚身为夏国国主的荣亥曾无数次骄傲而隐含威胁地向宾客介绍自己的军队“青戈”,称它有三足扛鼎,乃是大将,铁甲与阵势。大将是当时尚仅为青戈军都统领,却已有“柱国将军”之称,出仕夏国十二年从无败绩的程弦。铁甲是以夏国名产“石濯钢”辅以泰西的折叠锻技术,由夏国独设的格致院研究的一体式重甲,有着强弩难穿的铁壁般的防御,又可以轻骑的速度飞驰奔袭。而阵势则是程弦以“青戈”军独特的作战特点开发的大量阵型,从集团冲击的“鹤翼形”,联合防御的“叠鳞形”到奔驰远袭的“碎星形”,其中蕴含了程弦数十年来的兵学思考与理论成果,这套成熟的作战方案将庞大的军队高效地统御起来,真正将青戈组合为了战场上恐怖的血肉磨盘。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05-04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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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以步卒和弩手为主的南吴军队,自锁南关一路疾驰而来的程弦敏锐地抓住了战机。趁对方出谷列阵立足未稳之隙,他当机立断,令突前的数个精锐卫所翻编为碎星阵,数人一组互为援护,不论枪骑兵还是弓骑兵全体以马刀发起冲锋,迎头掩杀而上,依仗重甲之威在南吴大军尚未成形的弩阵中铁篦般来回穿插,肆意绞杀如入无人之境。而当敌军已经足够溃散时,他便收拢了篦子的齿,将其化为一枚汇聚着磅礴力量的尖锥,欲要毕其功于一役。
        “青戈三卫,十六卫列鹮鹤双翔阵毕,廿一卫轻骑驰归本阵毕,阵势既成!”
        急促的蹄声间,传令的亲兵疾驰上了土山,矫捷地滚鞍下马,单膝跪地,身上的连缀轻甲嚓地轻响。他大声地喊着前线千夫长传来的战报,抬眼热切地望着面前的将军。
        即使此时随着荣氏上洛受禅,青戈军也拥有了御殿羽林军这个更加堂皇的军号,可跟随程弦日久的士卒们却仍习惯性地称呼自己的军队为青戈,程弦也并无意去纠正他们。
        灰白的烟雾在扬尘间蒸腾着,乘着黑骊的将军静静地抽着烟锅,一身黑甲配着漆黑的战衣,背后翻卷着黑底的隼纹旗,甚至佩剑都是黑鞘,但面庞和双手却白净得不像出入战阵的武将,让他看起来倒像个久居庙堂的文臣。
        程弦立马眺望着土包下谨严的大阵前四散奔逃的士卒,以及更远处,两山夹出的狭窄谷口,又吐出一口青烟,声色丝毫不动“:对方何人领兵?”
        “南吴武殿右都统孙正礼,已为三卫卫长张括阵斩。首级尚居前军。”
        “想也不是项安。”程弦点头“:冲锋一次,而后降者不杀。提醒张括,注意随军的贵胄车驾,别忘记我们这次来的目的。”
        亲兵领命,上马掉头疾驰而去,程弦的命令平实,没有其他将领惯用于决胜的激励之词,却符合这支军队的傲气,斩杀一支已然溃散的步卒军队,对于骄傲的青戈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不存在任何变数。
        而程弦身边的军士操起了鼓棰,一下,一下,沉重的鼓声自这座小小土山上扩散出去,不断有相同的鼓点自军势各处响起,最终响起的是前军大阵内的战鼓。敲击缓慢,却震颤着大地,慑人心魄,宛若远空的闷雷。
        而天幕之上,太阳掩映下本已黯淡的北辰突然再次绽放出如剑的铁光。
        那瞬间鼓声忽然停顿,而后沉雄的进军号角直震云山,有如银瓶乍破,暴雨倾盆而下,整个大阵震动起来,无数马蹄踏出灰蒙蒙的狂浪,如潮水般席卷了整个草原。一次加速后舒展了身躯的战马终于将尘埃抛在身后,如林的枪尖自飞灰中冲出,三百面墨旗迎空翻卷,而自两侧扬起的弓骑兵对空抛出了箭矢,箭矢密集到相互碰撞,如展开的鹤翼般遮天蔽日。大地在马蹄下飞速远去,他们是钢铁的洪流,会冲散一切敢于挡在他们面前的阻碍。
        “放箭,放——”最后一名南吴千夫长望着滚滚而来的骑兵,嘶哑而无望地喊着,他的声音很快被掐断了,因为巨大的铁枪摧毁了他的胸膛,将他的躯体整个挑起,而后甩在地面上,被无数紧随而上的铁蹄践踏成和衰草混在一起的血泥。
        “青戈冲锋,实观止矣。此行不虚。”虽是赞叹,但姬胧云的语气却仍然波澜不惊。她将手中没吃完的干粮仔细地裹好,塞入马鞍袋中,上马掉头下山。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4-05-04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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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次对击,金属的轰鸣声令所有人心神不宁,不管是身子软在地上的南吴世子,还是久经沙阵的青戈武士,无人不为战圈中两人的战斗而微微战栗。
          程弦掌中长戟走出巨大的弧线,挥毫泼墨般将大片的斩影抛向姬胧云,姬胧云以青筝左右招架,但战戟纵横,极尽变化之能事,戟锋无数次擦过少女的鬓角,带下数缕白金色的发丝。戟头上流动着尖锐的风啸,一击未中而防守之势已成,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轮进击,攻势绵绵无有绝期,姬胧云宛若身处惊涛拍岸,是一块矗立的礁石,承受着漆黑的海潮激烈而不间断的冲刷。
          与他的治军之道全然一致,程弦的武术法度极其谨严,绝不留下一丝破绽,铸铁般的精确与森严如同山岳压在敌人的头顶,一步一步将他们压出裂痕,最终大堤崩碎,再无一物阻止进攻的狂潮。
          但这铸铁成山的压迫落在姬胧云的肩头,却不能压得她露出破绽,墨气流转,锐意纵横之间,少女不为所动,脂玉般的脸庞上铺满了认真。
          程弦心下有种隐隐的熟悉感,对面少女的刀势并不十分完满,但在他的压迫之下,却是流转自如,五尺长刀走出无数的圆弧,尽管攻势寥寥,却守得滴水不漏,转眼过了三十余招,她的刀术走势不仅不滞,反倒圆融起来,不复起初的疲于奔命。长戟与长刀相碰之时鸣声渐渐抑扬,宛若抚琴,珠玉飞溅,清泉漱石。
          月牙形的弯刃甫在青筝切先上敲出高亢的脆响,漆黑的枪头便已然逼近胸口,逼得姬胧云不得不抬腕防守,戟锋在竹纹的刀锷上铮然刻下一丝裂痕。这一线的迟缓为她取得了转死为生的余地,她一步后撤,险而又险地避免了被一击穿胸的命运。少女随即拧身上前半步,五尺长刀绕着她手臂旋转,青气弥散,向着程弦前刺的左臂斜斜削下。程弦右掌一抽,影云乌铁的戟杆接下了青筝的刃口,“叮”地清响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绝。
          那瞬间程弦心中似乎突然透亮,往昔尘封的记忆似乎突然开了一个口子,面前少女的武技,曾几何时程弦在另一个人手里见过。
          “留神!”将军沉声,而影云不绝的攻势忽然滞涩,长戟停顿片刻,而后唰地走直,直指姬胧云的眉心。
          姬胧云闻言,刀势下意识地一凝,而后几乎是本能地仰天立起,左臂一撑,青筝纤细的刀身恰好锁在戟头的铁枝上,鸣声低沉如钟。
          “项安?”程弦维持着刺击的架势,将声音低低地压在喉中。
          “老师名讳……不敢擅称……”姬胧云勉力支撑着长刀,几乎是自紧咬的贝齿之间挤出回应。
          “二十年不见,他可还是那般烂泥性子?”程弦低语着,看见少女因咬牙而绷紧的嘴角微微抽动,便知自己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他知道两人心底此时泛起的情绪或者相似,那是种深深的无奈感。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05-13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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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骓蓦然嘶鸣起来,啼叫尖细如同丝线,却带着几欲裂石的力道,相伴数年,姬胧云却从未想过这匹马会叫得如此悲惶,如此凄伤。她想起自己买下它时花了五个金钿,如今如果在集市上出卖它,或许能卖出五千枚,也许五万枚,她不知道,她从没想过将乌骓卖掉。十年过去,它从一匹站得抖抖索索的小马驹子变成了如今的雄骏,胸膛宽阔得像一堵高墙,顾盼之间带着领军大将般的风韵。如今它的身量高大而坚实,足以承载姬胧云飞踏马鞍桥而复落下在它背上,敌人们往往只见两抹青气在空中骤然展开如蝴蝶的双翼,伴着两颗头颅与两道冲天的血泉,却不曾见少女是如何脱力地坠在马背上,连缰绳都提不起来。姬胧云记得第一次骑上它的那天,它也是昂首长嘶,骄傲得像条夭矫的小龙,它奔跑起来,不曾修剪过的鬃毛宛若旗帜般在风间飘洒,浑身肌肉如水波般流动,蹄声飞扬。姬胧云记得刚买下它的那天晚上,它看见她推开马厩的门来加夜草,警觉地退到厩舍的角落,一双黑如葡萄的双眼映着月光瞪着她,低低地打着响鼻,她没有离开,而是蹲了下来,沉默地和它对视,白金和漆黑的发梢在夜风中荡着,少顷,它极慢极慢地靠过来,没钉掌的蹄声敲在石墁上笃笃得沉闷,而她摊开了掌心,那是一枚半融化在汗津津间的饴糖。
            “嘿!”姬胧云忽然喊了那个把乌骓牵到一边的军士,解下自己腰间的长刀递上去。
            “请以我的刀动手。”
            军士有些茫然,但很快被青筝的名贵吸引了眼球,他熟悉了一下这柄长刀的重心,一手抚摸着马颈寻找颈椎间的连接处。一般杀马是要割断马颈下的动脉放血,但他觉得以自己的膂力和这柄刀的锋锐,一刀斩下马首大概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血光暴溅,乌骓笔直的四蹄蓦地软了下去,嘶鸣声被掐断在喉咙里,只余下荷荷低吟混着血沫从马嘴里渗漏出来。军士抱歉地向着姬胧云的方向笑笑,踩着马颈试图将长刀从骨缝间拔出来,他毫无疑问地失手了,斩中的位置正是颈椎骨的正中而非骨缝。金属与骨骼摩擦的咯喳嘎吱声低沉而令人牙酸,在黄昏的微风中传出很远。
            姬胧云死死地盯着那双凝视着自己的巨大眼球,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浑浊下去,觉得自己眼里像是有血滴下来。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4-06-11 1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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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州,南吴国,晚封城外
              漫天星斗如水般流泻,泻入自平湖冲出的山溪,挂下三叠的小瀑布,拍打在灰黑的石坻上,也同样地拍打在男人的肩颈上。寒冷一针针刺着他的身体,让血流逐渐充盈起来,肌肉不自主地收紧隆起,宛若老树虬结的盘根。而无数伤疤随之也凸显出来,似紫青色的蛇群在根茎上舒展了自己盘踞起来的身躯。这是个体型纤细却狰狞,凶猛如同豹子的男子,他巍然不动,加速流淌的血液在皮肤下奔流,让体表变得灼热。这挂瀑布曾让他冻得发抖,但他忍住了,现在这种寒冷对他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低笑,满意于自己依旧结实的身躯,经年锤锻铸就的利器看来仍然锋锐强悍,时刻预备着征战。
              他步出潭水,水滴从肌肉的每一条缝隙间滑过,如同小溪在山岩间流淌。他一边擦干身体一边抬头仰望,漆黑如山峦的天幕之上,北辰冷然如同长剑新磨出来的刃口,沁着森森的铁光。它正沿着最长的一条经线升至中天,如同要一剑横断整个苍穹。
              “北辰之神求战心切啊。”项安披上宽散的黑袍,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铁筋拧成般的肌肉和纵横交错的伤疤被一袭宽袍遮掩,随着双手笼进大袖,他忽然就变做了一个中年文士,儒雅旷达又散漫不羁,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尽管孙正礼那头猪的颈血确实大约只配做祭坛上的牺牲,但主祭是程弦,拜刀是青戈,燔祭三万五千甲士,礼仪倒还不够,要再发动一场战争来满足么?”
              “星辰昭示大地,但大地不影响星辰,我以为您明白这条原则。”淡淡的回应自岩石后传来,姬胧云一身白袍铺在山溪畔平坦的青石上,长发散开,在晴朗的星空下流动着绸缎般的光泽。她同样抬头仰望,眸子宛如深潭,空濛濛地倒映着繁星的运转。
              项安不在意地笑笑,换了话题“:这次芦圩口该是你第一次上阵,与程弦捉对,感觉如何?”
              “……力有不逮。”少女低垂下眼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尽管当场动用了星辰秘术来治疗,但血肉滋长,破碎的肩胛骨却没那么容易愈合。纱布层层的包裹之下,巨大的贯穿伤仍在隐隐作痛“:他的武术远高于我,能活下来,还仰赖了您的面子。”
              “他二十年宿将,要是被你这初次上阵的无名丫头以刀破戟战而胜之,那才真是不如进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项安摊了摊手“:连带着你老师我与他并称二十年,便不自主地也矮了一截,只好一并进山躺在他旁边,让位给你这冉冉升起的新将星了。”
              “我的刀术师承仅您一家,为什么我胜了反而驳您面子呢?”姬胧云略有些诧异,将目光从天空中收回,盯着自己的老师。
              “和面子倒是没有关系,你胜了他我脸上当然有光,只是思量起来,却多少会觉得光阴虚度,遗憾苦闷少不得了。”项安悠悠地“:当年在洛邑国监,上军塾下校场,丹青音律文章之类,堪与我相比的也就他一人。我虽生性淡泊致远,不喜比斗,但架不住他好比,这样比来比去,在诸种杂学之中他总是输多赢少,但唯有武技与军阵,却是怎么也分不出胜负。”
              他袖着手望天,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恍然是看见二十年前京城斗拱下遥遥相对的少年人“:以往我们还有机会试手的时候,每每胜负只在半招,败者便立刻推想解围。那时我图新鲜又手懒,好出奇招险招,不若他是在那杆戟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每败于我手,便认为是戟法尚有破绽,总要冥思苦想,推出一步万全之法,有时我三更起夜,见他在校场上借着月光苦思,心里总是笑榆木脑袋。但如今想来,若是没那榆木脑袋从旁踹我屁股,我这东陆第一名将怕是也落为汲汲于功名的市井之徒了……”
              他声音渐渐地低下去,沉凝而绵延不绝,如同那条在星空下静静流淌的山溪“:而今已经二十载……现下程弦登堂入室,我出仕南吴,彼此都不比当年。这次发兵叩关,若是只给我炫耀他那把养了十五年名叫青戈的利刀,未免太过少年意气,却又不由得不让人希望是这样而已……胧云,日后你若是再阵前遇他,不管你是一人亦或领一支军队,从速撤退。不然,凭我的面子,或者也要罩你不住了。”
              “不是老师的朋友么?”
              “正因为当年是朋友,所以我太了解他那棵木头揣的什么心思了,最终说破天,不过杀人事君四字。如今荣夏是坐了太清宫,但终究是险棋一着后患无穷。荣亥亮了刀,他的刀是青戈,砍了大岳的脑袋,但东陆四州十六国,又有多少家的刀还掖在怀里呢?荣氏要坐稳了大夏的国号,少不得再征战二十年。那么南吴自然不能免俗。”
              项安摊开手,眯起眼睛瞥一眼姬胧云白金色的长发,微微地笑“:何况我国国主也是鹰视狼顾,棋坪纹了多大,棋子备了多深,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也说不准……但不论如何,今时今日各为其主,程弦即使不是我的敌人,也再不是我的朋友了。”
              “这样么。”姬胧云点点头,一根根地收起排列在那块水磨青石上的算筹,它们在少女的面前展开,勾勒出庞杂而玄奥的算式群“:南吴星野主星孔方的光度在荼燎进入星宫后持续上涨,一年内会达到‘角’,若是按着这个趋势,三年内会达到‘晴’,但这很可能不会发生,因为北辰的主星冲会在岁正第二次与之相割时被引入南吴的星野……可能有所误差,在计算时因为无法观测,我简单地假设了墟荒不存在,但武神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4-11-15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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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神之星所到之处,死亡必然随行。最终的结果可能会大相径庭……”
                “这样就足够了。”项安随意地摆摆手,踏出溪水蹬上一双草鞋“:未来会发生什么有时候不需要非得抬头看天才能明白,想上一想,有时候也八九不离十。如此便一样能早做准备。”
                他俯身自石坻之间提出两柄长刀,把青筝随手抛给姬胧云,自己则随手把另一柄插入腰间,缓缓拔刀。漆黑的刀身在明澈的星光下反射出沉郁的乌金色,刃口流动着森严的锐芒,淡淡的血色沉积在扭曲的纹路之间,跨过刀锷一直覆盖到紫檀色的木柄,木柄上握着一双筋骨虬结的手。
                “你的伤应该已经好到能试手了吧。”荒夔獠的刀尖自然下垂,项安放松地站着,看面前的少女抛下考究的皮鞘,一脸认真地架起那柄一色苍青的名刃“:那就让我看看你从那颗榆木脑袋那学到了什么。”
                “是,老师。”姬胧云低应,胸膛起伏,调整着呼吸的节奏。
                中年人和少女于肃杀的气氛中彼此退开,同样形制的两柄长刀在冷月微风中同时发出一声清锐的振响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11-15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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