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父亲的这句话
让母亲受尽了人间疾苦
她到处打工赚钱
去新疆，深圳，安徽，浙江，福建
去当保姆，当清洁工，捡废品……
为了不换开一张100的钞票
她吃馒头喝白开水坚持了好多天

那天早上，我们起床上学
我哥照常去叫父亲起来吃药
但那次……却再也没有叫醒他

我妈先把哭着的我哥哄去上学
然后用一件大人的黑色外套裹住小小的我
带着我去给同村本家的叔伯大爷们磕头奔丧

我们走完所有的本家回去的时候
家里已经来了很多人
父亲被抬到客厅正中间的一块木板上
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了，从头到脚
堂叔跟老妈说：
嫂子，我大哥临死眼睛和嘴都没闭上
我妈掀开床单手掌从父亲的额头抚下去
她说：他舍不得闭眼，舍不得两个年幼的孩子

那是我第一次去父亲下葬的地方
也是截止目前我最后一次去
小学的每年暑假我们都会回老家
但堂叔堂伯他们怕我们难过
总是各种劝说不让我们去父亲的坟上
前年冬天和去年八月份，我跟我哥在老家
我都有提出去父亲的坟上看看
可我哥总是一句：看他干嘛，别去了吧
我不知道他是怕我到了父亲的坟上会难过
还是他自己无法释怀怕睹物思人
而我完全不记得父亲下葬的具体位置
没人带我去，我只能作罢
每次和我哥开车经过父亲下葬的那片区域
我总会情绪复杂的多看几眼

我妈给我们讲过一个她的梦境
她结婚的当天晚上做了个梦
梦到客厅有一个倒扣着的簸箕
她想把簸萁捡起来放好
谁知道簸萁里有一大一小两只乌龟
她一掀开簸箕就被乌龟咬住手走不了啦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那两只乌龟大概就是我和我哥

小时候，有过那么一些瞬间是恨他的
他给了我生命却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让我们母子三人受尽人间疾苦
长大后我才懂得
若非病痛
他怎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妻儿呢？

成年后的我，每次想起他
都会觉得原来我那么爱他
可是我多遗憾啊
他给了我们生命却没能陪我们长大
他给了我们生命却没能让我们陪他变老

他离开已经快三十年了
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会想起他
但却很少梦到他
我哥说他也极少梦到父亲
我妈说你爹可真放心你俩
也不托梦回来看看你们

据说一直不能梦见故去的亲人
是因为彼此都过得很好
他很放心，所以不来打扰
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就努力让彼此安心

20岁左右的时候
他给过我一场清晰的梦境
梦里他还是像当年一样年轻英俊
而我却不是小时候的我
我和他面对面坐着喝茶聊天
云淡风轻，很舒适，很美好
他充满爱意的双眼
他笑起来上扬的嘴角
当年他那个爱撒娇爱哭闹的小丫头
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

我真的很希望他来梦里来看看我们
这么多年过去了
那么多苦难折磨，我们也都熬过来了
妈妈依然勤劳能干身体健康
哥哥也在省会城市有房有车，娶妻生子
他成了家族里年轻有为让人骄傲的孩子

这些年和我妈我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我们总是刻意的回避去触及这些话题
偶尔其中一个人提起
其他人就立马绕开，心照不宣
知道彼此心里都不好受

我有时候会想
如果没有那场意外
我们一家现在会是怎样呢
我不知道会是怎样
但是一定和现在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可是我真的好想在完整的家庭里
顺风顺水的长大啊
即使是在农村
即使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哪怕我这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大城市
只要……他能在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