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没睡安稳，盖因昨日睡前额娘提及官眷因皇后丧仪须得进宫的事，天还未亮就听到外头的脚步声，虽说压得极轻，但还是将自己浅浅的睡意扫的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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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了平安进屋，听她附耳低语带来外院的消息，也不知怎的就按捺不住，梳洗一番便往阿玛的书房去，石板路上湿漉漉，似是被晨露浸染透着股清寒，灯火打在绣鞋面上，晃出虚虚的影儿。行至书房前，却听内里争论声不绝，什么流民什么逃逸的匪盗，阿玛与叔伯低沉沉的音比尚未亮全的天际还闷得慌。正迟疑要不要离开，人已然背过身，脑子还追着那些只字片语，步子离开得极缓，陡然闻得门扉推开的声响，回眸时尚有些心虚，见人忙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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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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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着额娘昨儿的说法，今日阿玛和伯父他们都是要入宫参加皇后娘娘的丧仪的，算着时辰，怕也耽搁不了多久。本不该问，却眨眨眼还是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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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今日您同阿玛他们还要进宫么？

（闻言即刻摇首）宫中丧仪自要讲究规矩礼法，阿霁这样的身份断然是不可的，只是来时听外院管事提及似有盗贼逃逸之事，刚刚...（本不愿承认偷听到叔父之间的议论，但被撞上了，又被询问，倒不如事先坦白）刚刚又听到伯父和阿玛似是因着施粥济贫之事生了分歧，所以才会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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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转明，人心不免压抑，救济灾民本也是京中世族施惠之举，这是好事，但当下的时局，可能好事会变成坏事。世族子弟，素来早慧，盖因自小耳濡目染又加上族学本有教导之责，我始终觉得，这外头的天地并非与闺阁中的女子毫无关联，国运与家族的命运息息相关，而承了这个姓氏，自然更是分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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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了抿唇，尚且稚嫩的脸上流露出茫然，我不知道危险真实的模样，只是嗅到不安）阿霁年幼，总生出些不该有的想法，家中长辈不在，心里总是有些慌。本想着要不去济民之处纾解纾解，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现下听来，似乎也不合时宜了。

（古人重世家，非为世其禄。岂徒衣冠盛，要使操履笃。世家子女，所谓公子贵女，并非只以衣饰富贵，更该读书明理，练达人情，是以不论赫舍里氏也好，叶何氏也罢，对于家中女儿都不似南人那般奉承无才之条，诗书要读，经史当知，乃至到了年岁，女红庖厨，管家理账皆是要跟从家中长辈学习的，是以阿霁会有如此思考，并非让人惊讶，但她行事，却不能赞许）
见人背语，勿倾耳窃听，阿霁，此事你当与你阿玛认错。
（女儿心善，总会怜小悯弱，若是昔日诸尔甘，恐也是会如她一般想法，但到如今，这等天真念头还是提也不必提，故而伸手抚其顶）
阿霁，你也读了书，当知不患寡而患不均之理，若是平日，你有此心，舍些银钱想来舅舅他们也不是舍不得，但眼下这情况，你这念头不仅会害了家中，恐还会害了那些苦命人。

是，阿霁知错了，待会儿等阿玛议完事便去认错，回去抄书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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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有错，但被伯父点出后面露赧然，即刻自领责罚。平素鲜少被长辈责问，算是家中听话懂事的，毕竟同砚清相比，家里的女孩子哪个都会显得淑女些。但责罚并未使人心中平静，因为疑惑还没有得到解答。正踌躇着是否要执拗于追问，发顶被覆，薄薄的温热是长辈给予的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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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的话，阿霁也能明白一些，可就是生出些执拗。方才听议事，救济之事暂缓，鱼目混珠确有可能，可灾民也在实实在在地挨饿受冻，这世上就没有两全之法，既能救需救之人，又可防范祸事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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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时抬眸瞧着伯父，是未历世情的天真。）

（人之初，性本善，发蒙之始便知此理，小儿赤忱纯善并非坏事，尤其又是女儿家，自然说不出责怪之言，但她所想难道旁人不曾想么，但凡有一二可能，衮衮诸公又岂会各个似如今这般踟蹰不前，谁人不知眼下能解此困局者，会得大功德大成就，但又有谁敢出这个头，京郊之民岂是一二，而这其中有几人为真，几人为假，再有这四九城中，又是否有彼辈同伙，尽皆未知，故而对小儿提问，也只能沉默许久，方低声道）
阿霁，我辈亦读圣贤书，亦知生民苦，事皆有双刃，我等只能责其善者而从之。

（表伯父的话是在这样乱的时局里耐下性子的开解，是长辈照顾小辈纯质的苦心与好意，而无妄的思绪顺着昏黄灯火照亮的边缘，渐次溃散至阴影里。少年人多偏执，因为有一腔没来由就沸腾的无知。那些灾民在生寒的夜晚或许会遥望高耸的城墙，期望大门开启时，有衣着锦绣的贵人为他们施舍一碗温热的饭粥，可“贵人”们现下身陷不可预估的囹圄，慈眉善目的好心人俱是过江的泥菩萨，自是再也帮不得无关紧要的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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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念头，让理所应当拥有的衣食无忧变得珍贵起来，眨眨眼，敛下没有章法的胡思乱想点头应着）伯父说得是，这世上并无绝对的两全。如今只盼着万事能早些安定，时局安，百姓安，到时家中自有可以为灾民做的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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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在夜里，少女的声音轻轻的，像不敢惊动什么一般）若是一切稳妥后，家中打算搭设粥棚的话，阿霁也想去帮忙。旁的格格有说抄经替灾民祈福的，可阿霁不想做这个。（并非对佛祖不尊，但语调仍余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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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卷经文，抵不过一碗热粥。

（世人皆苦，世家有世家的苦，寒门有寒门的苦，便是那些流离失所之徒，亦有他们所哀所苦，乃至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他们如今又何尝不苦，紫禁之中哀哭四处，但这哭声里几分为凤架，几分为自身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件事，今夜的街面上似乎并不那么太平，而这老宅之中，亦是在看似平静之下潜藏了多少风动，便如眼前倔强的小女儿，她是个例，又或者并非她一人，负手看她，良久方轻叹一声）
待时局平定，你想做什么便去做罢，你一个小姑娘，你阿玛也兜得住。

嗯......（顺着伯父的话下意识地点头，转瞬愣怔，抬眸瞧着伯父，抿唇嘟囔了句）伯父怎么不替阿霁兜底，方才说了这样多，最后竟都推给了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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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儿到底流露出与年岁相仿的模样，表伯父真是的，教导了这么多，竟就这么直愣愣地把责任推给了阿玛，若是叫阿玛听到了也不知作何感想。抿唇叹了口气，让伯父这么一搅和，心里头倒也不慌乱了，那种沉闷的滋味扫去不少，是以冲伯父露出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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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您先忙，我去寻阿玛了。

（父父子子，这是纲常伦理，但也是血脉相依，唯有父母之爱子才会为之计深远，旁人不论多亲，终究也有他们的儿女，自家亦不例外，是故这孩子的问题本便不是问题，与她提点并无什么，但论为她兜底，却也只有她的阿玛才能做到，便是旁人也只会寻她阿玛，故而对她的疑惑并未解答，只听见身后门扉开启，便拍拍她的头）
去罢。
（回身与穆珏打个招呼，便往外祖父的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