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等到第三次月考的时候，鸣人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解开了一半的数学题，物理和化学也不再是两眼一抓瞎了，成绩出来以后卡卡西单独把他拉到办公室夸奖了一番。
　　“继续努力啊。”卡卡西笑眯眯道，“到期末的时候还能保持这样的分数的话，你就是我们班进步最大的同学了。”
　　“真的？”鸣人简直要跳起来了，他欢快地搬着全班的周记本溜回了教室。佐助正把值日名单的记录本合上。
　　鸣人小心地把周记本放在了同桌的桌角。他有点想把自己进步的好消息告诉他，又有些纠结这会不会不合时宜。他想起昨天H高的保送名单出来了，上面没有佐助。
　　这是他听佐助复述的，物理竞赛营有个和他旗鼓相当的高三选手，名叫日向宁次。这次比赛他们获得了并列第一的成绩，但H高这一批的物理竞赛保送名单里只有一个名额，领导们商量以后，选择“已经没有退路”的宁次。
　　“他是个厉害的对手，”佐助苍白地向鸣人解释，“他解题比我规范一些。如果我没有扣步骤分的话，我就是第一名了。”鸣人又安静地听他乱七八糟地解释了一番他一个字也听不懂的电学大题。
　　“大概我确实有输掉的理由吧。”佐助总结完，把头扭向别处。
　　鸣人想了一会，总之不做什么事也是不合理的。于是他试探着说道：“周记本检查完了，我去发一下？”
　　佐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鸣人走到教室前面，有几个学生还在讨论上上节课的化学笔记，月考过后新的座位表又要排出来了，前排的几个同学在和讲台唱窦娥冤。鸣人经过第一排的时候，春野樱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收起来了。鸣人注意到她今天换了新的发带。
　　“排名表出来了吗？”小樱还没有去办公室，顺便问道。
　　“嗯，你是第五名。”鸣人点了点头。
　　“唉……”小樱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就知道，这次数学的最后一道题实在太麻烦了，我根本没往抛物线那方面想……”
　　“知足吧，”坐在她旁边的加穗里暗戳戳地拉了拉小樱的衣摆，“那道题也只有宇智波这种天才才能一分不扣。”
　　“所以要努力追上佐助君啊！”小樱低下头偷笑了起来，又朝鸣人做了个鬼脸，“这次的第一名一定又是佐助君吧。”
　　“啊……是啊。”鸣人胡乱地应了一声，赶紧溜去其他几排把周记本分发下去。第一名是第一名，始终是第一名。他莫名地想，也许佐助的目光并不在这样的名次上。
　　等他发完本子的时候，班会课的上课铃果然响了。卡卡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通知，因为今年学校的大礼堂要维修，元旦晚会就不同意集结全年级的学生，改由各班自己举行了。
　　“元旦嘛。”卡卡西摸了摸下巴，“本来就是该放假的。昨天就有好几个同学来找我请假，说想趁早回家。这里不拦着你们回家啊~”他话音未落，下面就有了各种各样的欢呼。
　　“但是，高中生活是很忙碌的。”卡卡西笑了笑，“就算只有一点留下记忆的机会，我也不想夺走。况且……”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元旦假回来还要周考哦~”

　　“……”鸣人像蔫吧了的茄子半死不活地趴在课桌上。我就知道！他在内心在滴血，H高从来不给人好过过。他是百分百没有理由因为亲人的原因拉长一点假期的，还有万恶的周考！
　　鸣人痛定思痛了一会，最终决定转动脑袋望向佐助，然后露出求助眼神小声道：“我现在认你当爸还来得及吗？”
　　“……”佐助沉默了一下，“上课不准说话。”
　　“你也说了。”鸣人暗戳戳地在课桌低下发动了飞毛腿攻击，于是佐助把左腿压在了他不安分乱动的右腿上，于是鸣人只能让右手也参与进了这场大战，这里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他开始埋怨他的身手发挥不出拳脚。
　　砰。这一下动静太大，鸣人的膝盖直接顶到了课桌，桌上摇摇欲坠的书本就这么七零八落地散了一点。
　　教室里原本窃窃私语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这个意外的发生地。
　　嗒，嗒，嗒。教室正中间不知情的时钟发出了看戏一样的背景音乐，鸣人的脸涨得通红，他此刻十分希望自己像一只鸵鸟，直接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算了。
　　卡卡西像是生怕他不够尴尬是的，在讲台上笑眯眯地说：“看起来漩涡鸣人同学很希望自己在这次晚会活动里尽一份力啊。”
　　于是可怜的漩涡鸣人只能数着可怜的班费，用他可怜的脑细胞思考如何办一个可怜的节目。
　　“唱歌、跳舞、抢椅子……”鸣人咬着笔帽胡思乱想，求助地望向佐助，“你觉得捉迷藏怎么样？”
　　佐助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你今年几岁？”
　　鸣人伸出十根手指振振有词地回答：“八岁！”
　　“行行行，你八岁！”聪明的宇智波先生缴械投降，“那就请今年八岁的漩涡鸣人一个人玩游戏吧！”
　　“喂！”鸣人还想说什么，就被佐助按住了脑袋被迫磕在书桌上。
　　“已经放学了，”佐助背上了包，朝他使了个眼色，“走吗？”
　　“马上来！”鸣人手忙脚乱地把课本塞进书包里，刚拉上拉链，就看到春野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教室门口。
　　“佐助！”小樱大声说，“卡卡西老师要找你！”
　　佐助停住了脚步，鸣人意识到自己并不在事件的漩涡，于是他讪讪地继续鼓捣自己的课桌。“那你先走吧。”佐助说。
　　……
　　H高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上课、默写、刷题和考试。过了期中考试以后，体育课被“适当”缩减，美术和音乐课更是因为“教室维修”原地消失了。
　　佐助发现，鸣人似乎忙碌了很多，往常他总是不安分地发牢骚的课间几乎消失不见了。一下课他总是抱着作业或者试卷，跑去老师办公室也不知道去做什么。
　　这下佐助空闲了不少，他有时候抬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聚成团，要么讨论课题，要么聊一些闲话新闻八卦的。开学日久，同学们熟络了起来，教室里偶尔会吵闹一些。

　　只是……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我应该勒令他们“安静下来”吗？学校明明只是学习的地方而已。但是他隐隐又觉得这一切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和鸣人相处的时候，他似乎没那么“安静”了。
　　那样热闹的感觉，会让心脏更激烈地跳动起来。
　　佐助握紧了拳头。我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在期待着什么？明明只是同学而已，为什么总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想要他在我身边，不想放他走，要是他只依赖我一个人就好了。
　　明明漩涡鸣人才没有这种义务。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课本，数字、符号、公式。层出不穷的题目让他感受到了片刻的安宁。不要去想了，佐助对自己说，完成手里的题目吧。他意识到自己的双手微微颤抖了起来，这让他的心脏收紧了。
　　“佐助君，”这时候有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起头，看见春野樱站在了自己桌子前，她脸上露出了担忧的表情，“你没事吧？”
　　“没事。”佐助闭上了眼睛，“你想说什么？”
　　“这些名单……”她睁大了眼睛，“佐助君……真的没事吗？”
　　“……知道了。”佐助冷酷地回答道，他睁开眼，黑色的眸子无声又厌烦地盯着她，樱感到自己僵住了。然后她听到佐助继续说，“你接着说就是了。”
　　“元旦晚会申请提前回家的名单都在这里了。”樱把一小叠纸放在了他的桌子上，“节目的安排……”
　　“多谢了。”佐助平静地说，“我会通知鸣人的。”
　　他忽然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厌倦而愤怒，莫名消失的身影让他无所适从。佐助站了起来，开始往教室外面走，他想要洗一把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把鸣人放在了特别的位置上，但是他没有弄清楚原因——显然鸣人也不会知道原因，于是他只能把这样的思绪胡乱地咽进肚子里。

第十八章

　　晚会比预料的更热闹，明明还有两节课才开始，鸣人就把乱七八糟的提词小卡塞进佐助手里，还在他耳边暗恻恻道：“要不这些就由你说得了？”
　　“？”佐助挑了挑眉，“现在想到我了？”
　　“天可怜见！”鸣人恨不得立地起誓，拼了命地证实自己主观上没有一丁点把班长排除在外的念头。佐助也知道这家伙是个没邪念的笨蛋，只得得过且过地点了点头。
　　“那……你发誓，”佐助眯起眼睛，恍惚间他有种错觉，似乎鸣人的声音和形象正在和自己越来越远，“下次不准——”
　　鸣人似乎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慌忙捂住他的嘴，佐助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的灯光一暗，也不知道是谁砰一下关上了门。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想推开鸣人去寻找这里的光源。
　　“元——旦——快——乐——”
　　啪，灯光亮起，佐助注意到卡卡西穿着满是亮片的舞台装，端着一个足足有三层的蛋糕出现在讲台上。那副带着墨镜叉腰弄首，逗小孩的样子差点叫他笑出声来。
　　“铛铛——”鸣人颇为自信地朝佐助眨了眨眼，“怎么样怎么样！我选的衣服是不是棒呆了？”
　　真的要笑出来了！但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佐助用左手抵住下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你的幼稚会传染吗？”
　　“诶？你觉得很幼稚吗？”鸣人睁大了蓝色的眼睛久久地望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佐助几乎以为他心里和自己怀揣着一样的念头，他的心脏似乎被那样如炬的目光烫了一下。
　　他不知道，他冷静地按照指示念了台词，参加了所谓的“游戏”。因为从没有参与过这样的娱乐，对烫的要命的「狼人杀」「谁是卧底」之类的游戏，完全像个局外人，第一轮就淘汰了，然后站在了人群的最外围。
　　他不知道。佐助眯起眼睛看着在人群中大笑的少男少女们，很奇怪，他好像并没有被那样的情绪传染，被蒙着一层纱的感觉再一次袭击了他。然后他看到鸣人走过来，顽劣地把奶油抹在自己脸上。
　　“原来佐助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啊！”鸣人咯咯地笑着，教室里五颜六色的灯光把他浇成了一个炫彩娃娃。
　　然后奶油大战瞬间点燃了，好几个同学打着抹奶油的幌子要去扒拉卡卡西的面罩。可恶的大人暗戳戳地指示——你们去抹佐助吧！他才是输的次数最多的那个！
　　佐助看到自己手里接过的一块蛋糕，他没有食用它的念头，也没有破坏它的念头。
　　——我和他们不一样。
　　这样强烈的念头从他的太阳穴里钻进去，佐助感到自己的胃攥成了一团，几乎让他想要呕吐。
　　“里面……太热了。”他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教室。教室外面的冷空气刀子一样割开了他的肌理，但这样的寒冷反而让他更加清醒了，他路过隔壁的八班和九班，里面也是打着暖光灯热情洋溢的氛围。
　　他想到了鼬。

　　似乎在久远的过去，他们曾经也在这样温馨的家里度过所有的传统节日。但是……很久都没有了，哥哥总是说“下一次”“下一次”吧，次数多得仿佛一个狼来了的玩笑，他已经不再相信那样的承诺了。身高拔节以后，佐助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哈……哈……”鸣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佐助！”他大声叫喊，打断了佐助的思绪。
　　“你来做什么？”佐助轻轻蹙眉问道。
　　“我以为……以为……”他把两只手撑在膝盖上，“至少……至少你也要抹我一次奶油！才算是……才算抵消了！”
　　“白痴。”他轻啧了一声，大步甩掉了鸣人，“谁要陪你玩这种游戏。”
　　“你才是白痴！”鸣人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追上来，又一次把沾满奶油的手抹在了他脸上，又因为脚滑，两个人一次栽倒在了走廊里。
　　好近……肢体过度亲密的触碰仿佛燃起了电流，像纱一样把他和现实隔开的薄膜好像撕开了缝隙。他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磕疼的肩膀。鸣人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慌手慌脚地往后爬了两步：“对……对不起……”
　　佐助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是我不想玩。”
　　鸣人看着他，过了一会他似乎想移开眼睛，但是忍不住又重新望着他，然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佐助！你也变成花猫了！可恶啊——我要是能把这个拍下来就好了！”
　　鸣人环顾四周，终于在走廊尽头发现了一个摄像头，于是他朝摄像头做了个鬼脸：“拍他！360度全拍下来！”
　　“放手！”佐助只觉得耳朵没来由地烫了起来，自顾自地扯回袖子，扭头看到鸣人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想……”鸣人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栏杆摇摇晃晃地说，“把你吃掉。”
　　……该死。佐助咬住了嘴唇，甚至尝到了一点点奶油甜得发腻的味道，明明这家伙什么意思都没有，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脏跳得这么快，就像……要死掉了一样。
　　嗝——鸣人笑了一会，打了个嗝才算停下来，他拉着佐助的手，并不算太有诚意地说：“对不起，我帮你洗干净吧。”
　　学校的洗手台不算太高，两个少年人不得不弯下腰去凑水龙头里的水流，等把手上脸上的奶油都洗干净了，佐助额角的头发也全打湿了，横七竖八地像个落了水的小猫。
　　“你的手好冷。”鸣人一边抱怨一边搓了搓自己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焐热了，“我的手要是这么冷铁定长冻疮了。”
　　“是一冷一热才会长冻疮。”佐助无奈地纠正道。
　　“那我以前为什么会长？”鸣人嘟嘴问道。
　　“那要问你了，”佐助叹了口气，“冬天是不是刚从暖和的地方出来就碰了凉水？”
　　“唔……”鸣人想了想，“十二月的时候穿凉鞋算吗？”
　　“……”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错。”鸣人把两手枕在脑袋后面，眯起了眼睛，“那年冬天我收到了凉鞋嘛，我可从来没收到那种东西！太开心了……然后就穿了一整天。”没等佐助说话，他便将脑袋凑到他跟前。
　　“话说……佐助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玩游戏吗？”
　　啊……被问到了。这种糟糕的问题。
　　“该不会……”鸣人几乎跳了起来，“你要避开所有人，然后偷偷学习吧！”
　　佐助点了点头，尽可能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我已经失去很多机会了，没时间给我继续浪费了。”
　　鸣人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却只是摸到了湿漉漉的绒毛：“奇怪……没发烧啊。你学傻了？”
　　佐助伸手把他的手拍开。该死……那种感觉又来了，该死的耳鸣让他几乎不能完整地听懂鸣人的话。他烦躁地把鸣人又一次试图伸过来打岔的两只手按在了一起，用力把他压在了洗手池上。
　　“不关你的事。”
　　鸣人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你们学霸都这么离谱？”
　　嘎达。似乎大脑里发出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剧烈的耳鸣声忽然消失了，佐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用手捏地鸣人的手腕发红，他立刻松开了手。
　　“离我远点。”他警告道，“我们不一样。”
　　“奇怪……”鸣人揉了揉捏疼的手腕，“我们什么都没说啊？”但佐助没有听到这些，他仓皇地离开了洗手池，把颤抖的左拳砸向了楼道的墙壁，指骨钻心的疼痛让他彻底回到了现实。刺骨的风穿过宽大的领口划开了他炙热的心脏。
　　等他回到座位的时候班级里大半的学生已经走了，只剩了几个帮卡卡西拆画报装饰的女生。“这是？”佐助看着自己桌子上留下的一小块蛋糕，大概是为了携带方便，甚至不是用普通的托盘、而是小巧的塑料盒装的。
　　“佐助君，”小樱走过来解释道，“刚刚你一直没有回来，所有只剩这么一点了。”
　　“我不爱吃甜的。”佐助用毫无起伏的声线回答道。
　　“那……那就带给家人吧。”小樱局促地吐了吐舌头，绞动着食指，“我妈妈就很喜欢吃……”
　　“不喜欢。”佐助轻声道，“他们——”
　　“喜欢的！”鸣人捂住了他的嘴，“谢谢樱酱的包装盒啦！”他朝佐助眨了眨眼，“你不是说过，你哥哥很喜欢甜食吗？”
　　鼬啊……佐助感到自己的肩膀收紧了。似乎和这个「哥哥」产生联系是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很奇怪，他不清楚为什么他不希望自己存在着那样的心意，只是……似乎当人流露出一丁点关心的时候，他就会唾弃自己。
　　——你管好自己了吗，你就把多余的心思花在别的事情上？
　　“……谢谢。”他抵住了太阳穴回答，“我会带给他的。”
　　佐助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临走时他小心地把蛋糕收在了书包的最上面，防止被任何一本书压到。等他骑着自行车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冬夜的县东飘起了小雪。佐助打开了餐厅的灯，发现鼬还没有回家，没有暖黄温度的屋子，灰黑的色调让他遍体生凉。
　　他盯着蛋糕看了一会，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夹在蛋糕下面。
　　「元旦快乐，哥哥。」
　　我在干什么？他问自己，明明这家伙上个月还答应假期会回来一天的。但现在……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佐助看着自己的字迹，过了一会又把纸撕掉了，捏成一团，重新找了一张纸写道：
　　「剩了一点没人要的蛋糕，你也不要的话就直接扔掉吧，别通知我了。by佐助」
　　然后他拖着书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洗漱结束以后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他做了一个梦，似乎梦见鼬在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家，然后打开他的房门，亲吻了他的额头。
　　早上他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蛋糕没有了，昨天留的字条下多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应答。
　　「很好吃，我全都吃掉了。元旦快乐。」
　　然后少年猛地站起来，推开哥哥的房门，发现被褥寝具从头到脚被收拾地整整齐齐，连被窝里的温度也消失了。
　　早在他不知道的钟点，哥哥回到了家中，然后又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了。留下了一个空壳的家。

——————第一卷完结——————

第十九章

　　年少的日子像光在跑，上课、考试、讲试卷……分班、排名、会考。高考就像一场猝不及防的修行，等鸣人哼哧哼哧把净水桶搬到三楼的时候，听到走廊里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
　　“这么快？周考的成绩就出来了？”
　　“这次没带强化班排名，就他们六个物化班排了排。”
　　“第一是谁？”
　　“还能有谁，十六班那个疯子呗。”
　　“啧，是他啊。扫兴。”
　　鸣人歪了歪脑袋，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就这么溜进了他的脑袋。“鸣人，”楼上走下来一个眯眯眼，那是鸣人如今的后桌，一个皮肤白皙、名叫佐井的男生，他总喜欢穿短上衣又一幅矫情地要命的样子，鸣人给他起了个诨名叫活死人。
　　鸣人抬眼看了看他，半边身子都压在净水桶上，喘着气问道：“怎么了？”
　　“我们都快渴死了，你怎么还在三楼？”
　　“操，不搬水你们还有理了！”鸣人在下面梗着脖子骂，脸憋得通红。楼梯上的佐井矫揉造作地做了个扶腰的姿势：“哎呦，谁让文科班男生少呢，那不得一个当十个用？”
　　“整的好像你不是男生一样。”鸣人咬了咬牙，一口气又把水桶搬了一层，他看着那个扭猫步的死人脸就犯恶心，哪有男人像这样娘们兮兮的，叫人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有本事你去搬十桶！”
　　H高自诩为理科强手，分派的文科班数量自然就少了，如今鸣人被编进的九班主攻史政，没有史地班，于是四楼愣是空出了两个教室，像是整个高三心照不宣似的，这两个教室成了所有学生的杂物室。
　　“你慢点啊倒是。”鸣人一边嚷一边迫不得已把水桶横过来滚，才堪堪赶上佐井。
　　等快到了教室门口的时候，佐井伸手穿过他的腋窝：“接下来就让我放吧，”他意味不明地朝鸣人挤了挤眼，“楼下不是还有一桶吗？”
　　“我早晚跟你没完！”鸣人一边不爽地大叫，一边迫不得已往回走，还有八分钟，来不及把剩下那桶搬上来的话，上课迟到了又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就在他扭身闷头经过十班隔壁的空教室时，重重撞倒了一个着急走路的人。
　　“痛痛痛痛痛——”鸣人扶着脑袋，再一看摔坐在地上的是一个粉色头发的女生。
　　“小樱！”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
　　少女绿色的眼睛里闪过惊慌的神色。“没……没事。”小樱爬起来，鸣人注意到她的发绳歪到了右边，脖子上有一道粉红色的印子。“你没事吧！”小樱仓皇地拢高了衣领，她的眼尾发红，似乎刚刚哭过。
　　她也许想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地咬住了嘴唇：“……好久不见。”然后用力踩着地面的瓷砖，穿过了文科班最后两个空教室。
　　“小樱。”鸣人抓住了拐角处的楼梯扶手，“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是——”
　　“鸣人，”少女的脸上露出了窘迫又无奈的笑容，像个年长的姐姐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没看见你往办公室跑了，上次的一模怎么样？”
　　“惠比寿老师说，要给排名在后面的同学分出一点时间，所以平均分以上的同学就尽量互相探讨解决问题了……”
　　“……是吗。”小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原本就没有什么事啊……”然后她扶着楼梯的扶手，独自往理科班走去。鸣人定定地留在原地，似乎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感到心脏莫名地一阵抽痛，好像他正在失去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却无法挽留。

　　他继续往楼下走的时候，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拼命地往楼上爬，几乎因为漏踩了台阶跌倒了。他砰地撞开空教室的门，呼啦——白苍苍的风一下吹散了门口的一叠纸。但是他没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他发现窗户下的角落里有能容纳人的空档。
　　但是那里并没有人，鸣人怅然若失地抓紧了校服的胸口，不明所以的感情冲上了他的太阳穴。
　　——为什么？
　　他想到就在同一个地方，两年前小樱笑嘻嘻地告诉他。选了物化以后，她还是和佐助一个班，在第六层的十六班，离吹风的天台最近了。
　　上课铃响起，鸣人怔忡地望了一眼空教室，只能毫无选择地关上了教室门，回到了自己班上。教语文的惠比寿已经站在了讲台上，他只是看了鸣人一眼，示意他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次四市联考我们班出了一篇满分作文。”他洋洋得意地宣布，“漩涡鸣人同学。”
　　鸣人看了看自己空空的课桌，发现卷子果然不在自己的课桌上。“你的作文拿去印了，会张贴在布告栏里的。”惠比寿用钢笔帽戳了戳鸣人的课桌，“你就先和佐井用一张试卷听。”
　　鸣人往后挪了挪。
　　真的？他颇有些诧异，虽然高三以来他的作文分数就没低过，但能被张贴出来还是头一次……况且以往老师不总是说，他起码得因为卷面扣好几分么？
　　“但他的作文不太具有学习价值，”惠比寿随意地说道，“这次的作文题我还是以议论文的写法为重，毕竟也不是谁都有鸣人这么丰富的生活经验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鸣人迫不及待地往一楼的布告栏那里跑，雀跃的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爸爸，妈妈……”他低声自语道，“这样的我，算不算得上，是让你们骄傲的儿子了呢？”
　　面前的人群里却是在议论纷纷，鸣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发现作文公式墙上少了一篇，光秃秃的，像是一个洞。
　　“还没贴上吗？”鸣人随口问道。
　　“大概是被撕了吧。”旁边的人并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吹了个口哨，“啧啧，我看他写的也没多好啊，怎么就满分了呢……果然作文这种东西还是主观评分占大头。”
　　“谁撕的？”鸣人听到有人窃窃地问。
　　“我知道，我知道！”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似乎说了些什么。但是太挤了，鸣人什么都没听见。直到最后大概是话说完了，学生们像一哄而散的鸟雀，纷纷后退了几步。
　　“是他啊！”有人用尖利而刻薄的声音怪叫，“也只有他才这么疯了！”
　　“果然是他，也只有他了。”
　　接着来了个穿戴者红袖章、学生会长模样的家伙走到布告栏前，鸣人感到周围的氧气都变稀少了，吵闹的学生们顿时噤了声，他睁大眼睛看那个人踩着凳子把盖着红章的处分通知贴到了布告栏的玻璃上。
　　上课铃又响了，鸣人却茫然地站在公告栏下，看着可怕的白纸黑字的文字发愣：
　　「高三（16）班春野樱同学，近期因行为不端、男女接触过密，违反学校关于学生行为规范的三大高压线，经学校风纪组委会研究决定，现进行通告处理，如月内仍有早恋倾向则遵循旧制处以开除学籍处理。
　　——以儆效尤」

第二十章

　　“我喜欢佐助君。”
　　十三岁的一个下午，春野樱坐在夕阳照耀的秋千上，井野坐在另一边的秋千上，没有一个人给另一个人推秋千，于是秋千静悄悄地停在原地。
　　“哈哈，”井野大声笑了起来，“你「也」喜欢佐助啊。”
　　小樱睁大眼睛看着她。什么叫「也」？
　　“我也喜欢佐助啊，”井野歪过头，直视着她，“班里那么多人都喜欢佐助啊。”
　　“不一样！”小樱烧红了耳朵，腾一下站起身，“才……才不是呢，我……那是不一样的！”
　　“哦~”井野故意拖着调子说，“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她很快笑了起来，又露出半是装蒜半是为难的表情，“但是我没发现啊。”
　　“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樱咬着牙说，似乎这样的努力就能让她证明感情的厚度，“我想和宇智波佐助交往！”
　　但是要和你，公平地竞争。就用分数和名次来证明我的决心吧！
　　我的名次又提升了一名。樱久久地翘首望着成绩单，和佐助君又近了一点。
　　“对……对不起！”留着西瓜头的粗眉毛连声道歉。小樱回过头，发带散了，粉色的长发瀑布般散开，“我叫——洛克李！我看到你在升旗仪式上的同声翻译了！好厉害！”
　　“小李也很厉害啊。”小樱弯下腰，“这次代表H高参加的省赛拿下名次了吧？”
　　“是……是的！”小李站得笔直，“我通过了省队的选拔。但是……我也通过了征兵的选拔。”
　　“你十八岁了？”小樱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是的。”小李用力点了点头，“小时候我家里特别穷，所以比一般人晚上学了两年——多亏了凯老师的助学金，我才能有今天的成绩。但是……”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一旦站上了世界的舞台，我在田径赛事上取得成就的几率太小了。”
　　“没关系的，”小樱温柔地笑了起来，“为了自己想要的事而不懈努力，这本身就是一种胜利啦。”
　　“其实……”李轻声道，“和在赛场上取得名次相比，我更想为国出力。”他坚毅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因为这是我诞生的地方。”
　　后来如何，樱便不再知晓了。她只记得她放H高第三次的月假回家的时候，信箱了收到了来自青藏高原的信。粗眉毛的少年被晒得黝黑，他搞搞举起右手，留言道：「祝你一切顺利，一定要考去自己希望的学校啊！」
　　同行的井野看到了信，打趣似的说：“哟哟，你又来桃花了。”
　　“嘴贫死了，”小樱的脸顿时红了，她慌里慌张地把信塞进了书包，“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我还是……还是喜欢佐助君的！”
　　她还是想积极地和佐助探讨学习问题。满分、满分、满分。心目中的男神虽然像是有什么执念似的，固执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成绩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有时候坐在小樱左边的女孩子小声发起了牢骚：“唉，老师一定会这么说，如果我们数学能考160分，是因为我们有160分的水平，而佐助考160分，一定是因为……满分只有160分……”
　　小樱扭过头，期望的对视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她只是注意到佐助又在自己的座位上假寐了。

　　“真奇怪，他好像每节课都在睡觉，学霸不应该早早就完成了作业，有这么困嘛？”
　　“学霸的事情你别管。没准他回去就在卷我们呢。”
　　虽然她也不想打扰佐助的好梦，但是这些事她总不能不通知他。于是樱走到了佐助的课桌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下节自习课轮到你坐班了。”
　　佐助抬起头，无光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似乎神游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不要再让我做班长了。”他站起身，没有走上讲台，而是准备走去班主任办公室。
　　“等等，你流血了。”小樱紧张地环顾四周，确信除了自己再没有旁人发现这件事，才小声提醒他。
　　“……是吗？”他迟钝地说着，用食指的关节蹭了一下鼻子，果然是黑红色的血。
　　“等等，”小樱说着把作业本顺手放在了书桌上，“我有餐巾纸，你要不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佐助用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黑色的眸子盯着她，盯着小樱一阵发毛：“别告诉任何人。”但他自己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门槛上。小樱忧心地站在他身后，佐助君的黑眼圈好深，明明阳光那么好，脸上却一点血色都没有，几乎有些发青了。
　　她壮起胆子跟了上去，看到佐助用凉水处理血迹的时候，时不时捂住右边的耳朵，皱了皱眉。
　　“要不要——”小樱发出了声音，她不安地看着这一切，似乎自己从初中以来所有的念头和私心都赌在了这句话上，“下节自习课我来坐班吧，要不要去老师办公室喝杯热水，你脸色看上去好差。”
　　“……很差吗？”佐助对着镜子里的樱说，“连你也看出来了。”他用左手揉了揉脖子后面的肌肉，发出清脆的咯哒咯哒声，然后解开了校服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静静的洗手池边只站着他们两个人，水龙头没有关紧，嘀嗒嘀嗒的水声无形中变得压抑而吓人。小樱咽了口唾沫，后退了两步。莫名的恐惧，她似乎在佐助身上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凶兽。黑发的少年撩起了右边的衣袖，小樱注意到他小臂上一片青紫。
　　他忽然用力往小樱耳边的瓷砖上一拍，呼呼的拳风吹起了小樱侧耳的鬓发，她的尖叫立刻被佐助的右手捂进了喉咙。少年因为失眠而布满血丝的双目中闪出威慑性的红光：“哪怕、是你……也不准、妨碍我。”
　　然后她在灭顶的恐惧中，眼睁睁看着佐助把拳头砸向了自己的颅骨。
　　住手啊！住手！她用力扯住佐助的手腕，但是却被他随手甩出去更远，脊柱撞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滚。”
　　她听到了佐助嘶嘶的咆哮。少年弓着背，捂着脸，红色的血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小樱几乎不能分清那是哪里流出的血液。“你等一下，我去找老师——”她顾不上疼，飞奔到办公室，“卡卡西老师呢？”
　　她几乎立刻要哭出声来了，但是没有人理会她，教导主任森乃伊比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春野樱，是吗？”他凝视着满脸惊恐的少女，“卡卡西应该就在班级里，自习课的时间你不在教室……在做什么？”

　　“我……”她找不到理由，但她很快逼自己冷静下来，“——佐助他流了好多血，要怎么——”
　　“宇智波……佐助，是吗？”伊比喜抬起了下巴，“这就是你在「日记」里写的「暗恋对象」吗？”
　　完了。这就是教导主任过来的目的吗？
　　他们像是玩弄兔子的顽劣老虎，看着她在小小的一方天地挣扎叫嚷，原来他们早就揪住了她的命门。樱感到自己的心脏收紧又发凉，似乎多彩的天地瞬间变为了单调的黑白。她听到自己用无法掌控的声音支支吾吾地嗫嚅：“……去看看他啊，求求……求求你们去看看他啊……”
　　没有人回答她。小樱绝望地跑出了办公室，她折回到三楼的时候看见佐助扶着楼梯扶手赶了下来。“你怎么——”她话音未落，佐助已经拽住她的衣领把她拖进了最靠近楼梯的空教室。废弃的纸张被关门的风吹得乱七八糟。
　　“我说、过了……不要、管。”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知不知道！”小樱握紧了他的肩膀，“这个学期开学以来你看起来有多奇怪！考试的时候……你用字典砸头，他们都看见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
　　“别说了。”佐助打断了她，“我知道。”
　　“不！我偏要说！”小樱睁大了眼睛，努力不让泪水溢出眼眶，“不要逞强了！你流了那么多血，不舒服的话是一定要去看医生的！这样下去……这样下去爱你的人该有多担心啊——”我的感情已经被发现了，如果连这一次都无法阻止你的话，那就更没有机会了！
　　“……爱我的人吗？”佐助皱着眉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懂什么？别自以为是了。”爱我的人吗？如果我死了，就能和他们团聚了，这又有什么不乐意的？
　　但是小樱没有闭嘴，她尖锐的声音钻入了佐助的耳朵，吵得太阳穴生疼。闭嘴闭嘴闭嘴！他几乎就要这么吼出来了，立刻用左手掐住了小樱的脖子，她翠绿色的眼睛睁地很大，声音果然停止了，不要……不要！她摇头挣扎着掰动着佐助的手。
　　两个人因为纠缠纷纷半摔到了地上，这个角度刚巧在窗框下面，如果不是特意检查的话，普通巡查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的。
　　叮咚——叮咚——
　　下课铃响了，小樱迷迷糊糊中看到金色的头发和面孔在窗户上面飘过。救我……救救我……她无声地呐喊。但是鸣人没有发觉，他只是和他的新朋友们勾肩搭背，兴高采烈地跑向了阳关灿烂的方向。
　　“鸣……人……”小樱几乎用气声说道，“他在……外面……”
　　呱嗒。教室的门把手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佐助疯狂的神情似乎就这样被打断了，他茫然地松开了手，有些慌张地望向小樱被勒红的脖子。
　　“我……”佐助感到自己的太阳穴又是一阵刺痛，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脸，“不许告诉鸣人。”
　　小樱惊魂未定地往后挪了挪：“别……杀我。”她两腿发软地站了起来，顾不上被扯歪的发带，死亡的恐惧让她对感情份量产生了彻底的怀疑，“是我……多管闲事了……”她悲痛地打开门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一个人。
　　“……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