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莫祤瞳十三岁，在香港已经三年。过去三年里，她的身份是柏林洪堡童教授的女儿童语沫，和她一起到香港的，还有他的二弟，在香港被叫做童语泽。
那天下午学校组织全体学生，观看德累斯顿少年乐团的演出。演出进程过半，一位长着东方面孔的少女，轻轻缓缓走到台前，微笑着向全场鞠躬。少女黑发披肩，修长的五官与身型，气质轻柔沁人，她轻轻地在钢琴前坐下，随着她手指伶俐地变幻，舒曼的《夜曲》从黑白的琴键中流出。
这位如兰少女，便是久居德国的华裔富豪莫绍谦的长女莫祤眸。
演出还在继续，祤瞳起身，悄悄离开。在剧场外的Cafe买了一杯热巧克力坐下，拿出包中的Kindle，开始了她的阅读。13岁她，接近1.7米的身高，娉婷玉立，由父亲处得来的精致容貌，继承了母亲凝脂般的雪肤，花容初成，被裹在一身熨烫平整的校服内，自带了几分花苞初放的矜持。在休闲的低音萨克斯反衬中，更是从眉间袖底透出一股清冷的疏离感。有一位少年坐在角落，静静端详这份逼人的冷艳，许久，他鼓起勇气，朝她走去。
“你好？我可以在这坐下吗？”
“当然。”她浅浅微笑，眼睛轻轻一眨，密集的深褐睫毛，“噗嗤”一下，溢出一抹阳光。
“你一个人么？在这多久了？”
“我来的时候你就在。”祤瞳没有抬眼。其实她并未太多关注他，只是她习惯性地留心周围的一切，这种习惯收藏在她的安静下，让人毫无察觉，偶尔道出，倒让人误解，这是种特别关照的“恩赐”。
“你是哈罗香港分校的吗？”少年自觉硬生生撞开话题。
“明知故问。”她的目光游走在kindle墨水屏的字里行间，几乎都没正眼看他。
“我叫杜竑廷，我们同一个学校的。”
“童语沫。”出于礼貌，她略带无奈抬头，那清澈如尼斯湖水的深瞳，尚带着几丝懵懂。望向他，一瞬间向他体内倾倒了一股清流，又岂知，这一眼注定已万年。
“能交个朋友吗？”
“很高兴认识你。但我想我们不会成为朋友。”
轻巧又冰冷的当头一棒，这冰冷如同刺穿Tannic的冰山，钝钝地扎入胸膛。
“why?”
“你和叶应昭是一个班的，我们在叶家多次遇见，如果可以成为朋友，那早就是了。”稚气未脱尽，言辞却字字珠玑，多么玲珑剔透的人儿，透彻地让人冰凉。
“看来你早已留心我。”
“哈！”莫祤瞳差点被热巧克力呛住，“你是让我见过却装作初见惊喜？”
杜竑廷被她怼得舌根冻结。他其实一直有留心她，却久久不愿靠近，或许刚过两小无猜的年纪，在还没理解感情之前，就开始懂得男人的“自尊”，他是“班草”，一堆女孩子甘作春泥，成为他“男神”的背景。她即未招他，他自然也不愿惹她。今天是三年来，他们唯一一次，在没有熟人的情况下，独处的机会，或许只是为了“认识”彼此，或许还有什么，杜竑廷就是主动招惹了童语沫，招来一鼻子灰。
“不用惊喜，只是我们今天是第一次交谈。这当做朋友的开始。”他硬生生的将理由递过去，语气坚定，他就是这样硬，这样霸道。
童语沫有些哭笑不得，幸得一个男童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姐，你在这？”
“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我也是，”童语泽在她身侧坐下。
“你们一起？”
“没有。”“是。”
“嗯？”小语泽眉毛一抬，侧脸打量着姐姐。
“不要学莫先生说话的样子。”
“我是童先生。”
“童先生，你还未满12周岁，很抱歉，你还不能坐副驾驶。”
“好吧。那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杜竑廷斩钉截铁。
“抱歉，我和我弟有事要说。”童语沫下了逐客令。
“机密吗？”
“与你无关。”
见杜竑廷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童语泽马上切换到德语模式。
“明明是北威州的，怎么德累斯顿的乐团也有她的份。”
“莫先生赞助了呗。”
“就她最高调得宠，慕璟璇一早就根我说，她要在半山豪宅办PARTY。”
“别听你的‘贴身女佣’嚼舌根，莫先生不喜欢她才不会去做。”
姐弟俩旁若无人地聊起来，坐在一旁的杜竑廷尴尬二字已刻在木桩上。
“姐，你放弃了去英国总校的机会？”
“是的。”她的回答毫不含糊。
“为什么。”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等明年，至少你可以坐在马爷爷的副驾，或者我们一起去。”
“抱歉，我能打断一下吗？”
姐弟两停止了“科哒科哒”的反“校草”操作。
“怎么了？”祤舴反问道。
“明晚叶应昭的生日PARTY。想请你做舞伴，你应该会跳舞吧。”
语泽似笑非笑地看着语沫。
“我不喜欢热闹，明晚我未必会去。”
“没有完全否认就是肯定，说好了，明晚见。”说着，杜竑廷起身离开。
“如果老爸在，他就惨了。”
“莫祤舴。”
“童语泽。”男孩笑道：“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君子一言。”
“一言难尽！”
“噗嗤”，姐弟俩相视而笑，阳光洒在少年的脸庞，开出了绒花。

正如杜竑廷所料，叶家为叶应昭办生日PARTY，作为叶应曦闺蜜的童语沫必然受到邀请。也正如童语沫所言，她并不打算去。三年前，在杜萨尔多夫的时候，她很喜欢舞会，在孩童的圈子里，她是舞会的女王。但到了香港，她很少参加舞会，偶尔的几次，也都是被拉着半推半就。杜萨尔多夫是宁静的，宁静中的热闹是一种愉悦。但香港的拥挤和嘈杂是她所不喜的，甚至是骨子里的厌恶，她要在这嘈杂中寻求安静，故而她变得愈发安静，出落得愈发冷清，对于喧嚣热闹处，自然是避而不及。
第二天，叶家半山的豪宅张灯结彩，叶家的管家请了活动运作公司，专门布置了室内外场景。舞会的主人是叶家的公子叶应昭，这是他的生日舞会，而当晚舞会的明星，却意外成了同住半山豪宅区的莫家大小姐，家世，才华，样貌，样样出众的莫祤眸。
说起莫家半山的豪宅，10多年来，管家和仆佣一直把那安排得井井有条，守候着主人的入住。13年前，莫绍谦定居德国后，这是第一次，莫家有人大张旗鼓地入住。或许是因为距离，或许是因为莫绍谦处事低调，莫家在香港自然地带着一份神秘。可莫家大小姐返港，行事却反常地高调，在半山富人区，着实惊起一片涟漪。而莫叶两家是世交，祤眸受到叶家的邀请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一切与杜竑廷无关，他独自坐在花园的一角，别人并不觉得有和不对劲，因为他扑克脸的历史，等同于他的年岁。
莫祤眸很快便注意到一众男生中身材最高的一位，样貌冷峻，一身孤傲，拒人千里。她打量了他一番，已她莫家大小姐的自信，满着稳健的步子，缓缓向他走去。不想一个粉色的身影蹦蹦跳跳地插到她前面。
“竑廷哥，你老看手表干嘛？”叶应曦在他身旁坐下。
“哪有？”杜竑廷立刻反驳道。
“哈，你几乎每分钟都在看表，我还以为你表坏了呢？”
杜竑廷没有答她话。
“你是不是在等人，你约谁了？”叶应曦小心翼翼地试探。
“没有！”
“沫沫说过她不舒服，不来了，礼物让小泽带过来了。”
“她哪里不舒服？”
“就说有点感冒，不想传染给大家。”
还未等杜竑廷开口再问，一串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声音传来。一位身材高挑，一袭黑色丝绒晚装的女士，踩着10公分的高跟鞋，迈着优雅的步子走来，虽年过40,风韵妩媚犹存。
来人便是慕咏飞
“你是莫绍谦的女儿？”慕咏飞反复打量着莫祤眸，“今年多大了？”
“16岁。”祤眸对陌生来客这样的开场白，感到莫名。
“呵！”慕咏飞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莫绍谦真是风流成性啊！她在外面的女人还真不少啊。”
“您必须对您的诽谤道歉，我可以不计较。”
“你，一个私生女有什么资格和我说。”
“对不起，我不是私生女，请您停止疯言疯语。”
“我是莫绍谦的前妻，明媒正娶的莫太太。我们24年前结婚，14年前离婚，你16岁，你不是私生女难道还是合法的婚生子女。我可没福气有你这么个娇柔妩媚的女儿。”
“你……”祤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无力反驳，她原本的面色羞红，此时则是涨得通红。
“阿姨，您刚才说，您和那位莫先生离婚了，那您是他前妻？”
“是的。”慕咏飞低下头，带着惊奇而疑惑的眼光，看着那个男孩，五官秀美，衣着精致，俨然一个小正太。
“您对前夫的事那么关心，看来您对他还是旧情难忘。”
“哪里跑出来的野孩子。”慕咏飞目光透着杀气。
“对不起，我不是野孩子，我是我爸妈合法婚姻的产物。而您只是您前夫的弃妇。”
慕咏飞脸都气绿了。
……

“沫沫，你弟弟和一个老巫婆在互掐。”
“Pls,Say it again!"祤瞳窝在书房的沙发里，正翻看着《倾城之恋》，手机中传递的消息，比书中的香港沦陷更令人奔溃。
“你弟弟，和慕氏那个监狱里放出来的老魔头，在互撕。你赶快过来，火力不断升级。”
童语沫立马换了一身衣服，便出门了。虽然她知道那是舞会，只是穿着白日里的便装出了门，可能是顾不上，更多是不想出风头。
童语泽在同年龄的男生中，身高是出挑的，奈何还是矮了慕咏飞半头。而面对慕咏飞的唇枪舌剑，他从容回应，甚至回怼，却超出了慕咏飞对一个男孩的预判。两人互不相让，居然在花园的泳池边，僵持将近半小时，
“你……你……”
“词穷了？”
“一看你就是缺父母管教。”
“我父母恩爱，教育得法。你先生呢？没陪你一起来？”
“看来你也是小三养的。”
“啪”一声，还未待慕咏飞反应及时，童语泽的手掌已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在她耳畔留下嗡嗡声。
“我爸说不可以和女人动手，但是，今天你侮辱我妈，我打定你了。”
慕咏飞欲还击，却被杜竑廷一手抓住高举起的右手。
“换个角度，你前夫选择小三，而不是你，那你和小三比，谁赢？”童语泽不依不饶。
“我与莫家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小屁孩来管。”
男孩嘴角挂起似笑非笑的微笑，“我不是小屁孩，你也不要在这撒泼。”
有那么一刻，慕咏飞有些恍惚，这笑，这语调，熟悉又寒意四射，她缓过神，“笑话，要你管！”
“我管定了。”
“凭什么？”
“凭你欺负莫家的女孩。”
“哼，你什么身份管？管莫家的闲事。”
“我……”
“祤舴，”清脆而嘹亮的一声，向一把利剑，硬生生插入那一老一少的嘶吼。童语沫庆幸自己及时赶到，她顾不上整理被风吹乱的长发，疾步走向祤舴。
“姐，你来啦！”
“走，跟我回去！”语沫拉起弟弟的手，欲离开。
“我不！她侮辱我……”
“还说，回去！”
“等等！哪里跑出来的两个野孩子，这里是什么场合？容得你们放肆，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让开！”祤瞳丝毫不客气。
“瞧瞧你这模样，蓬头垢面，这里是什么场合，岂容你们这些没家教，没身份的人来去自如。”
“你的模样才教人恶心。”不知何时，西服笔挺的杜竑廷已经站在童语沫身后，直视慕咏飞。少年生得轮廓鲜明，眉宇间英气不凡，毫无表情的脸上，学着高不可攀的孤傲，气势和身高更是压过慕咏飞。
“你又是哪来的？”
“这你管不着，我只是看不惯一个大人欺负两个小孩。”
“小孩？”慕咏飞苦笑：“这两个不知哪里来的下九流人家的孩子，说话尖酸刻薄，没有家教。”
“我看到的是一个穿着人模人样的女人，在为难两个孩子。谁是下九流，谁没家教，一目了然。”
“我们慕家的家训，还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品头论足，令尊又是何方神圣。”
“我爸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雷宇峥。”杜竑廷说得铿锵有力，慕咏飞听到“雷宇峥”三个字，明白自己需要收敛一点，她并不想和这位京城的地产大亨结梁子。
可叹人算不如天算，天真浪漫的叶家小姐语出惊人：“杜竑廷，雷宇峥不是你二伯么！”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现场石化了。

“小曦，你瞎说什么？竑廷是你雷伯伯的儿子。”此时，叶太太从房子里的大厅走了出来，方才得知泳池边已经烽火连天了。
“我们快走！”
“姐！”
“童语泽！”她瞪大双眼望着她，男生只得低头，跟上了姐姐的步子。
“啊！”童语沫没想到，她会被绊倒，随着一朵硕大的水花在泳池如镜的水面绽放，她一头扎进了游泳池。
“help！......hilf mir......hilf......"
“噗通”只见一身影一跃而下，迅速游到溺水女孩的身边，一把抱起她。
“姐！”见祤瞳被救起时已经是昏迷不醒的状态，祤舴吓得面色苍白。
杜竑廷将他平放在地上，用力挤压她的胃部，见她没反应，于是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给他做口对口人工呼吸。
“啪！”莫祤瞳醒了，睁开眼后，看到这般情景，下意识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杜竑廷摸着自己的左脸，依旧面无表情，“好了，应该没事了。”
看着他周身水淋淋的，一副刚从“汤水”里被捞起的模样，方才意识到，自己是错怪他了。
“I'm sorry!"她说着将她那扇耳光的右手，伸向那被她打红的俊美脸庞。“对不起！”
“快！到房间里换一身衣服。”
在叶太太的提议下，叶小姐带着他俩，去了她的房间。
二楼的起居室，两个的少年和少女，换了一身行头，正坐在沙发上休息。
“为什么今晚没来？”
“嗯？”祤瞳略带惊讶。
“你答应做我舞伴的。”
“是你邀请，我没答应。”
“你没反对就是默认，失约是需要补偿的。”
语沫没搭理他，自顾着用浴巾擦拭着那乌黑的秀发。
“我在问你呢？”
她依旧未搭理。
“看来那疯婆子还是有点说对了。别人和你谈话，一点礼貌都不懂，果真没家教。”
“原来你和疯婆子是同类。”
杜竑廷知道自己是言多有失，自吞苦果，苦笑了一下：“早知道就不该救你。”
“好，下次你别救。”
“嘿！”他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人让怎么说话那么不留余地。”
“不爱听，我不说了就是了。”
少年差点没气撅过去，但依旧保持着他的扑克脸，“为什么今晚不来？”
“我不爱热闹！”
杜竑廷没有再往下说，他望着那女孩，她还是那样，温婉而安静，可她的言语，寥寥数字，已足够将整哥房间冰冻。
“沫沫！”叶圣曦拿了一台吹风机走来，“别擦了，这个快。”
“谢啦。”她欣然接过她递来的红色充电式的吹风机。
“我说，你弟弟可真解气。我就看着慕璟璇的姑姑不顺眼。”
“我是避之不及，他居然去招惹，麻烦。”
“你怕，我可不怕，告诉你，我看得清楚，你之所以会摔，完全是慕璟璇那小巫婆升脚绊的。”
“哈！难怪我爸常说基因决定一切。”祤瞳笑道。
“也是，要不怎么杜竑廷是扑克脸呢。”
杜竑廷瞪了一眼叶圣曦，原来躺着真能中枪，他有些恼，却也不想和她多计较。很快，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在整理秀发的少女。

另一边，慕咏飞被沈恋恋带到书房休息，待一切平静后，她独自坐在书房，门外狂欢还在继续，门内平静如镜，可以反射出过往种种，她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还爱着他。十多年了，慕咏飞以为，那个自己用整个青春去爱的男人，那个在自己身陷囹圄时冷眼旁观的男人，她已死心了。今晚的失态，让她自己觉得后怕，当她听到那舞池中央，宛若水仙般开放的妙龄少女，居然是莫绍谦的女儿，她心底深处的弦被触动，这根弦的余波，激荡起她的心绪，偏偏大脑又被这起伏异常的失控情绪锁定。
过了半响，她听见了几声敲门声，这声音的节奏，她非常熟悉。
“请进！”
“姐！”
“你怎么在这？”
“我找叶慎容聊点事。”
“聊完了？坐吧！”
慕振飞坐定，刚欲开口，却被慕咏飞打断：“别问我为什么，'莫绍谦'三个字是我的魔咒，一听到他我就失常，我把能给的都给了他，结果呢？”
“姐，别再一厢情愿，一意孤行了。”慕振飞似有千言万语，但此刻他只剩无力的三个字：“放手吧！”他累了，倦了，对于姐姐的执念，他没有力气了，甚至想着她再不听劝，就由着她，放任她去吧。
“放手？”慕咏飞一个苦笑，“如果单单是牵手，可以放。但他从未牵过我的手，我怎么放。我现在才明白，莫绍谦已然是我的血液，放了，我就没有命了。”
慕振飞没有说话，此刻的他，只是望着眼前无望的她，他看到了黝黑瞳孔下，那没有尽头的深渊，绝望如同藤蔓，慢慢在心头漫开。
叶圣曦连拖带拉地，把杜竑廷“请”到了楼下。雷少爷再扑克脸，也不能薄了主人家的颜面。祤瞳则独自一人，在起居室待着。并非她故作清高，而是因为她个高。叶圣曦虽和她同龄，却低了她大约一个头，叶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女孩衣服给她。祤瞳无奈，只得穿一件睡袍，独自在二楼的起居室的沙发上休息，等着香秀送衣服来。
舞会还在继续，祤眸努力的跳着，她努力让人感到，或是让自己忘记刚才的一切。她知道现在的莫太太不是他亲妈，她对妈妈的记忆清晰又模糊，只记得一场大火惊扰了睡梦，她被人抱着冲出火海，第二天只有躺在急救室插满管子的爸爸，妈妈从此再未出现。她妈妈究竟是不是爸爸的妻子，她一直有疑问，按弟妹的年龄推算，至少在那场火灾前，现在的妈妈已经和爸爸在一起了，那谁插足了谁的婚姻，她越想越乱，只有不停地舞动自己的身子，让自己的头脑在不停的转动中，于灯光下产生的晕眩感，才能不去思考这自己一直小心遮掩，却被别人轻易掀开的秘密，她觉得自己是夜幕下的吸血鬼，在幽暗中精心维护着自己的完美，可一缕微不足道的日光，便可轻易将所有美丽化为灰烬。

“小心！”只听一声惊吼，莫祤眸回头便见一仆人装扮的中年男人，向他扑来。孩未及反应，她的脖子已经被他的手掌困住，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抵在她喉咙口。
“你们别过来！”中间男人猥琐的声音，用力嘶吼。
“你别急，想要什么你说。”一位身着V字领羊绒衫，衬衫领口松开的男人，快速赶到。
“要什么？要本该是我的东西。与你没关。”
“今天是我儿子生日宴，我不希望发生不详的事，你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我要什么？那要问她父亲了。”那人的看着被她制服的女孩，“他害得我一无所有，你说怎么还？”
“易传东！”叶慎容吼了一声，那男人手一抖。
“叶总好眼力。没想到吧，我现在只是演出服务公司做布景的。”
“你处心积虑混进叶家，找的是我，我和她换。”
“换？”那人突然大笑，“没错，原本我是要找叶总叙叙旧，但是没想到碰到更大的鱼。冤有头，债有主，没想到居然碰到莫绍谦的女儿。”
“易传东，无非是一时走窄，有什么大不了的，东瞿不留你，但我叶四生意场上讲交情，我们慢慢谈，别激动。”
“慢慢谈，十二年，我在监狱里，谁来找我谈。这都拜莫绍谦所赐。”
“你还算个男人？你不服你哥，算计他，这是商场的游戏，输赢我都敬你！”
“你少来这套，要不是莫绍谦和叶慎宽联手，今天东瞿的主人是我。”
“输掉一个东瞿，不就这样了，想不想拿回来，叶慎宽可以站在莫绍谦这边，我可未必。”
“你少唬我！”
……
“外面怎么了？”叶应曦从窗口望向草坪：“有人劫持了莫大美女，太刺激了！”
“什么？”童语沫弹射式地起身，望向窗外：“糟糕！”
她并未多言，欲准备冲下楼。
“危险！”杜竑廷一把抓住她的右臂。
“放开！”童语沫一把摔开他，飞快离开。
“沫沫，你不是不爱凑热闹么？”叶应曦边问边紧随其后，也飞速下楼。
场面还在僵持，叶慎容张开双臂，拦住身后的大大小小，他见花丛中有一名黑色职业西服装扮的鬼佬，正举枪瞄准。
“你别动，刀剑无眼，我也不动，有什么条件你说。”叶慎容努力稳住他。他知道这一枪必须毙命，如果给易传东留有气息，那莫大小姐势必倒在他的刀下。
“别动，说了我不过来，你想好了没有？”
“我……我……”
“are U OK？”
“砰”一声枪想，叶慎容下意识闭了一下眼，就那么半秒钟，他真开眼，愣住了。
枪响时，一个身影一闪而过，瞬间三人倒地。直接那飞扑过来的身影，压把易传东压在身下。叶慎容和花丛中的保镖，几乎同一时间冲上前，三人一起制服住了易传东。
飞扑而来的身影，属于杜竑廷。
“小眸！”杜竑廷没顾得上回头。
“姐，快止血！”
“Ruf einen Krankenwagen!“童语沫下意识喊出德语，她马上纠正：“打911！call ambulance!”
在易传东被扑倒时，他手上的刀顺势划伤了莫祤眸的侧颈，伤及动脉。
“快躺下，救护车已经在路上！”沈恋恋一手拿着丝帕按住伤口，安慰着惊魂未定的祤眸。手中的丝帕，越来越湿，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眼。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就到了，莫祤眸很快被抬上了车，童语沫欲跟去，还是拉着语泽在救护车后止步。闪烁的灯光下，杜竑廷望着她一脸茫然，不禁问：“你没事吧。”
她没回答，欲转身离开。
“你没事吧！”他又抓住了她。
“放开！”
“你怎么这样！你要来凑热闹，要不是你我也懒得管这当事。”
“敬谢不敏！”童语沫挣脱他，继续往前走。
杜竑廷被气笑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伤？”
杜竑廷见她没回应继续说，“你会包扎吗？”
童语沫猛转身：“你伤到哪了？”
“可能手扭伤了。”
“那赶紧去看医生！”
“你陪我！”
“无聊！”
她离开了，他没有追，也没再追问。少年不知不觉中已把自己放得很低，低到尘埃里，可她偏偏还留在高处，如同夜空的星。

“姐，你说谁开枪了？”
“莫小姐出门会不带保镖？你以为就没人跟着我们。”
“看来还是你了解老爸。”
“嘘！”童语沫立马侧身，给了一个“静音”的手势。
“如果不是有人英雄救美，估计一枪毙命了。难道有人看上莫祤眸了。因祸得福？”
“飞来横祸！”
周六一整天，姐弟两和叶家人一起守在医院，莫祤眸已脱险。
周日一早，他们还是随着叶应曦来了，刚欲向在ICU门口的叶慎容打招呼，却听到他吩咐随从：“莫先生到了，在大厅，你去接一下。”
一瞬间，走道里的两个身影，消失在尽头的拐角处。
“叶总。”
来人正是莫绍谦
“莫董！”叶慎容赶紧起身，“抱歉，是我们的疏忽。”
“给你添麻烦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莫绍谦言语温和，声调却有一种贵金属般的气质。
“现在稳定下来了！失血有点多，还在昏迷中，医生说还要观察24小时，才能确认脱离危险。”
“是我爸爸输血救了她！”
“小曦！”沈恋恋打断她：“令嫒是AB型血，血库备血有点紧张，恰好慎容也是AB型。”
莫绍谦再次伸出手：“非常感谢！”
“莫董，请不要见外。您和我兄长可是过命的情谊。”
莫绍谦还以礼貌的微笑，欲进ICU，却不由回头，望向走道拐角处，拐角后应该有他牵挂的人，但他依旧回身，ICU入口大扇移门缓缓挪开，他知道里面躺着的人，正急切地盼望他的到来。

“你在这看什么？”杜竑廷从身后拍了一下童语沫。
童语沫心里一惊，片刻她稳住神，缓缓转身，“你怎么也在这？”
这一转身，精致的美颜，平静的神情，杜竑廷愣了三秒钟，“这医院是我家的。”
“这医院不是我家的，我和弟弟只是来探视病人。”
杜竑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咽住，眼前这个女孩，钟灵毓秀，彬彬有礼，却不想字字绵里藏针，句句如打蛇七寸。
“你们对莫大小姐挺上心的。”
“这与你无关。”
“这是否认吗？越否认，越有问题？”
童语沫不禁冷笑：“莫名其妙。”
“我以为你总是据人千里，没想到除了叶家小公主，你还关心其他人。”
“杜学长，您交浅言深了。”
杜竑廷细细打量着她：“先是你弟弟为她和慕家女魔头互撕，然后又是你奋不顾身冲下楼。现在又在这偷窥莫绍谦，你和莫家很熟吗？”
“现在是您在窥视我们。”
“哈！”被连连回兑后，杜竑廷开始口不择言，“不会是对莫绍谦感兴趣？”
“你说什么？”童语泽抢先反问。
“刚才ICU门口的人，不是莫绍谦吗？难道你们在偷窥叶应昭的家长？”
“你对莫绍谦很熟悉吗？你确定那是他？”
“再熟悉不过。”
童语沫双目撇过一丝狐疑。
“我爸和我说的商业案例，很多都是莫绍谦的经典案例。包括13年前，赢反围东瞿的那次。劫持莫小姐的暴徒就是那场商战的败兵之将。”杜竑廷面无表情，眼中却闪着自豪的目光。
“你英雄救美，是看上了莫大小姐，准备入赘。”
“胡说什么？”
“不是‘飞来横福’，莫大小姐还不至于躺在ICU。”童语泽不失时机地“补刀”。
杜竑廷低头看了一眼他，童语泽强调：“莫小姐有保镖，本身可能一枪毙命的，结果你帮警察救了罪犯。”
“你忘恩负义是不是有点快啊？我是没救成她，但是谁把你从泳池里捞上来的？”说着他抬眼看向语沫：“莫绍谦是我的偶像。我对他的家人不感兴趣。见到他自然兴奋。你呢，难道是被他的皮相所吸引。他确实挺招女人喜欢的，情史丰富。只是太老了吧。”
“请你自重也尊重别人。”童语沫的语气加重，“莫家与我家关系很好，我爸是莫太太的导师。莫先生对我们像自己的孩子。”
“只是莫家的大姐姐一向自视甚高，不爱搭理我们，否则也轮不到你飞身救美。”童语泽补充道。
“自视甚高？有你高吗？童小姐。”
“借过一下！”
“你就不问问我手好点没。”
“看你嘴那么凌厉，手应该没大碍。”
杜竑廷心中暗讽，这一句话把天聊死，是得了我的真传吗？
“能不能好好聊天，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朋友？我们有话题可聊吗？”
“可以聊聊莫绍谦，”话一出口，杜竑廷就想抽自己的脸。
“没想到你有一个八卦的灵魂。”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喜欢什么运动。”
“我现在要回家，今天星期天，我们还要赶去教会。”
“我送你们吧！”
“不用！”
“车就在外面。”
童语沫原本不想再搭理他，但还是转过身送上一句：“我怕你开医院的，会用救护车送我。”

“小姐，少爷，你们回来了。”香秀带着菲佣主动迎上。待姐弟两换完鞋，走入客厅坐定，香秀就传递来一个信息。
“莫先生刚才打电话过来，下午4点会派车来接你们。衣服已经帮小姐和少爷准备好了。”
“我不去，我要练舞。”
“姐，你emotion了？”
“别忘了，我们姓童。莫先生是赶过来看莫小姐的，而且又没通知我们他会过来。”
“那我也不要去了。”
香秀听姐弟两这样的反应，嘴角挂着微笑，不急不缓地问道：“那我回复莫先生，说你们不去？”
“好的，麻烦你转告莫先生，童语沫不随便坐别人的车。”
香秀差点笑出声：“好的！”
“姐，你说老爸会不会生气！”
“莫先生生不生气我不确定，但是童语泽和童语沫，去年被抛在尼斯湖别墅，和水怪一起庆祝圣诞节，你不气吗？”
“莫祤瞳，你还真记仇。”
“莫祤舴，谁说绝不理他的。又是谁说我俩是被遗忘的。”
“童言无忌。”
“哈！这下知道你是儿童啦。”
“我们都未成年。”
“爸也没在斯塔芬豪森。我们还有水怪陪，他们仨只能望着莱茵河。”
童语沫没有再多言，起身去了房间。
“香姨，你要不和我爸说，我姐摔进泳池，被学长占便宜了，那莫先生半小时之内必到。”
“少爷，”香秀笑道，“您应该尽快把这事告诉莫先生。”
“好吧，我去做作业。”

四点，司机老马准时按响了门铃。
“马叔。你好，好久不见。”
“香秀，三年了，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
“少爷和小姐准备好了吗？”
“他们说不去。”香秀无奈转头看向屋内，“这两小主子，向来说一不二。”
“他们说什么？”
“可能还在为去年圣诞的事生气。”
“哎！去年圣诞，莫先生也没回家，莫太太急坏了，消失3周后才出现。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不过，莫先生外出，也只有到香港和内地带着我，其他基本都是跟私人飞机的轮班司机。天南地北，太过忙碌。”
“哎！但平安夜和新年，他们一直在等他，打大少爷电话，也只是和他们说莫先生不想让人知道的不要问。”
“我先接他们过去吧，莫先生还等着。”
“这两位小主子，有了主意，谁都劝不了。除非他们自己改主意。”
“哎！”老马一声叹息。
“解铃还须系铃人。”
老马在客厅等了约一小时，接到文浩电话，告知莫绍谦要外出。只能打了招呼，无功而返。隔着练舞房的落地窗，看着迈巴赫的尾灯消失在视线，莫祤瞳双手狠狠拽紧了衣裙。
“哎！你怎么又来了。”
医院的走道上，杜竑廷又遇见了祤瞳，这已经是这一周的第三次了。
“这是医院，不是看病就是探病。”
“你是？”那张严肃的脸上，眉梢微微翘起。
“探病！”
“又是莫家的大小姐。”杜竑廷苦笑道：“莫太太有你爸这样的老师，真是有幸。”
“谢谢，我爸听到一定会很高兴。”
“客气！”
正当祤瞳欲准备从他身边绕开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快点，我在这等你。”
“你不用等，我等一下要去练舞。”
“我等你，陪你一起去！”
莫祤瞳没有作答，脚步未曾停留地向病房走去。

打开贵宾套间的门，祤瞳见到莫绍谦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松开领带，熨烫平整的领口松口了第一颗扣子，却也竖得笔直。
“爸！”
莫绍谦闻声，将身子稍稍竖起，“过来！” 镜片遮不住眼中夹杂着疲惫的松弛，而那一眨眼，流出温情与宠溺无限。
祤瞳快步上前，在他身边坐下，随即投入他的怀抱。之前念念不忘的爽约事件，瞬间被甩出脑后。
“总算们来见我啦？”
“爸，你答应我的事，总是做不到。”
“圣诞节我去了以色列，和Andrew的父亲。”
事关欧洲这些蓝血贵族，莫祤瞳虽涉事未深，也明白其中必有不告旁人的必要，并未多纠缠于此，“我说的是，你答应过我，身体健康放在首位，不可以劳累。”
“我没忘！”
“如果被我发现你办不到……”祤瞳突然止住了言语，
“那就把你接回去，看着我。”莫绍谦轻轻慢慢地抚摸着她那一头黑发，“想回去了？”
“想。”她思绪良久，给了父亲一个字。
“那为什么放弃回总校的机会？”
“我不想留祤舴一个人。”
“男孩子需要学会孤独，他必须独立。”
“那我哥呢？”
“他必须待在我身边，因为他要学得很多。”莫绍谦低头看着怀中安静的祤瞳，那如蝶翼般密集的睫毛，轻缓地“扑腾”着，“不去总校，回杜塞尔多夫。爸爸想你陪在身边。”
“爸！”祤瞳抬眼，望着父亲，看见他露出带着得意的微笑。
“答应了？”莫绍谦笑着问道。
“我得考虑一下。”祤瞳不打算这么轻易满足他。
“哦？”
“嗯哼！”祤瞳愈发得意。
“小心我反悔。”
“你要爽约？”
“你不是还没答应么？我们还没成交”莫绍谦故作一脸无辜。
祤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如果是交易，我也有条件。”
“说来听听。”
“如果小舴也回去，哪怕是去柏林或是慕尼黑，也照样独立，我们每周末都可以相聚。”
“不错的提议，10年级后可以考虑让他回德国，这得问他是否愿意。”
莫祤瞳眼瞳中有一种夹杂着无奈与倔强，看着莫绍谦，粉唇回敬了四个字，“无商不奸！”
“好啦，”莫绍谦拍拍她的背，“去看看你姐吧。”

等莫祤瞳从病房走出，却发现走道里，那身影还在。她进病房时是午餐刚过，而现在，她刚在病房里用完了下午茶。她驻足打量着他，想到刚才莫大小姐谈及她时，那待字闺中难掩藏的骚动，不禁想笑。她轻轻走到他跟前，带有几丝疑惑地问道“你……?你一直在等？”
“看见了还问。”杜竑廷把扑克脸发挥到了极致，“我说过会等你出来。”
浓浓的欠意涌上了少女的心头：“sorry！”
他没有作答，气氛让莫祤瞳感到尴尬。
“还没吃午饭？”
“嗯。”
“饿吗？我请你。”话一出口，祤瞳就后悔自己出里了这么个馊主意。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行！”杜竑廷答得干脆利落。
“那就去旺角，那里有一家海鲜火锅。”莫祤瞳边说，心里边念叨着：“豁出去了，谁怕谁。”
“你还真是海量。”
“吃海鲜么，我一向量大。”杜竑廷将刚送入口中的虾姑，囫囵吞下，“怎么，不舍得了？”
“哈！”莫祤瞳一脸轻蔑。
“钱带够没有？”说着杜竑廷又往锅里放了一片象拔蚌。
“如果没呢？”
“这次我请吧，下次我请你。”
“算了，最多我去问一下厨房洗碗工够吗？”
“我资金有限，你要是把碗砸光了，我可真赔不起。”
“杜竑廷！”
“哈！总算叫我名字了。”杜竑廷瞧了她一眼，得意地边说着，边夹起锅里刚烫熟的虾。
莫祤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行，那就你请。”
“哈！”杜竑廷回了他一眼，只见她笃定地提起筷子，夹了一片象拔蚌。
“我是替老板着想，他用童工，明天无法开张营业。”
“你这个儿？”杜竑廷似笑非笑，“想做童工也难。”
“行，那就算是我担心老板明天没有碗做生意。”
“行，我请，下次你请。”
“我钱带够了，还是我请吧。”莫祤瞳略带惆怅地说道，“我要回去了。回德国。”
“那等你回来，再请我吧。”
此时，杜竑廷以为，她是象往年一样，回去度假。莫祤瞳也未多言。那顿饭最终还是杜竑廷埋单，或是出于绅士风度，或是为了下一次，有理由让她回请他。
晚饭后，祤瞳突然想到处逛逛，好好看看这世间喧嚣繁华的所在，她不喜欢这，但她没有忘记三年前在父亲突然病倒，她在和父亲赌气时，哥哥告诉他，父亲是被人下毒。更明白父亲下午重提此让她回去，是危险可能解除了，或者是莫董事长又提示了他掌控时局的能力。这不正是她一直所期盼的么？那为何当期盼的回归，即将落实为几天后的一张机票时，自己又会感觉有些难以名状的东西，割舍不下，竟然有几分怅然若失。这份不舍究竟是对弟弟的不舍，还是对这份繁华的习惯，她自己也分不清，或者还有其它。那一晚，杜竑廷陪了她一整晚，从旺角角到弥敦道，再坐渡轮到上环，她走着，他陪着。时间就从他们的脚步下安静地流过，直至他们到了兰桂坊。

在路边的一家小酒吧坐下，“杜竑廷，请我喝杯酒。”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在酒吧喝酒，她一直想尝试，只是碍于教养和少女的矜持，让她止步。但今晚，她想尝试，似乎是最后的机会，放过了，便会永远地错过。
“好女孩不该这样！”
“不该怎样？”她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言，挥了挥手，“Waiter！”
“Whisky加苏打水，2杯。”杜竑廷抢先道。
“不！Whisky加冰。”
“小孩子不能喝酒。”
“没胆量得男人才在酒里兑饮料。”
“一瓶Chivas 12年，给我两个杯子。”
杜竑廷没想到，真正的海量不是他吃海鲜的量，而是眼前少女的酒量。女孩子的酒量是天生的，而莫祤瞳正是属于天生海量的那一种。那晚她喝得很尽兴，笑得很畅快，在杜竑廷模糊的视线里，她的笑胜过那漫天的霓虹璀璨，只是越来越模糊而已，直到他喝趴下。
“杜竑廷！”莫祤瞳摇了一摇他的身子。“你也太没用了吧。你可是莫家大小姐慧眼中的英雄。”
子夜时分，“灾难”才刚起步。她包里的2千多现金，付了酒钱后，可真所谓“千金散尽”。杜竑廷早已不醒人世，更糟的是，她发现他的外套不见了。她记得，晚餐埋单时，他是从外套里拿得钱包。
“杜竑廷！”她贴近他的耳朵，大声叫喊，“杜竑廷，你倒是醒醒。”
那高大少男的身子趴着，莫祤瞳只觉哭笑不得，后悔不已。她身上没钱，为了不让莫绍谦发现，她埋单时并未用身上的附属卡。而此刻，她更不想打的回去，然后让香秀下楼付钱。
“杜竑廷！再不起来我把你一个人留这。”
“沫沫……”
祤瞳以为他醒了，可下一秒，就证实了她判断的错误：“沫沫，你别走……沫沫，你回来啦……沫沫，沫沫，沫沫……”
她快被淹没在他的酒气中，“不会喝还逞强！”
突然，一道灵光闪现，她拿起手机，拨打了叶圣曦的号码。
第二天，当杜竑廷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换掉，他慌张地急忙起床，打开门后，才发现自己身处叶家。
“醒啦！”恰巧此时叶应曦给他送早餐来。
“我怎么会在这？”
“知道你会这么问。”叶小姐得意地说道，“昨天我睡得正香，沫沫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救命。”
“羽沫打电话给你？”
“人家姓童！”叶应曦瞪了他一眼，“是我家司机把你扛回来的。”
“那她呢？”
“杜竑廷！你很过分哎，是我去救你的，你却一再问别的女人。”
听到“女人”一词，杜竑廷突觉诧异，嘴角挂起略带邪气的一丝微笑，“小孩子。”
“你是大男人，喝醉了别让小孩子拎回家啊。”
“她后来去哪了？”
“还能去哪？我先把她送回家，再把你拖回来。”
……
后来的几天，杜竑廷天天去医院等她，可连续几天，她没出现。杜竑廷在她家楼下找她，却一直不见她身影。他不知道童家住哪，他问过叶圣曦，可惜她也没有去过。
待祤眸病情稳定后，莫绍谦把全家带回了德国，理所当然地，包括“童”家姐弟。
圣诞假期后，童羽沫没来学校。当杜竑廷看到童羽泽，疯狂跑去叶应曦的班，却终究没找到那精灵般美妙的身影。通过叶应曦，他知道，她这次是真的离开了，听说是去了英国的总校，从此天涯两头，各自一方。

时光如梭，转眼8个春秋。
北仑深水港3号地块的投标大会，云集了境内外多家上市财团。
“三亿。”这是宇天集团的要价，从两亿五，直接叫到三亿，看来雷家对这块地，志在必得。
“三亿五千万。”
在经过一番厮杀，3号地块，即将成为宇天集团的囊中之物时，后排有人突然“截胡”。
“三亿八千万。”杜竑廷继续举牌。
“四亿五千万。”
杜竑廷回头望了那举牌的人一眼，那人西装笔挺，一副白领精英，青年才俊的模样。但他的目光，很快转移到他身边那位相貌英挺，气宇飞凡，周身透着一种神秘的贵族气质男人。杜竑廷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他牛津念书时的同学，莫氏的第一法定继承人，莫祤艊。而他身边的有位身型娇小的小姐，那不是他女朋友。杜竑廷就有那种识人的能力，即便是多年前，匆匆数面，他已认出，她就是那场舞会中，因病倒在他怀里的莫家大小姐，莫祤眸。此刻，她面色红润，神情爽然，显然，她早已痊愈。
“四亿六千万。”这是极限，杜竑廷明白，根据根据项目预案及宇天的实力，再往上加价，已是不理智的行为。
“五亿。”
显然，对方想速战速决，他要么放手，要么博一下，把价抬高，让对方拿得不那么舒服。他在此回头，瞥见莫祤艊，对方递来一个眼神，这是朋友间的默契。
最终，3号地块被莫氏旗下的港业公司，以五亿的价格拍得。
“杜总！”拍卖会结束后，莫太子主动向公子伸出手。
“莫总！”杜竑廷一把紧紧抓住，两人目光对视，谁都没有丝毫回避的意图，哪怕是一眨眼。两个小宇宙在此相汇，集成威力强大的冲击波，扫得四下无人敢作声。他们已然成为会场的焦点。
“老同学，多谢手下留情。”
“那个数码城的项目呢？”杜竑廷一针见血。
“协议已经备好。”莫祤艊皎默一笑。
“一起吃午饭，楼上中餐厅。”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都笑了，英雄惜英雄就是这般仿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