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饼见来俊臣和灾民走了,自己只得和武明空一桌吃饭,除了公务之外也不知要说什么好,还好有陈拾在。陈拾见皇上和自己一样用手抓东西吃,不由把偷听李饼和她讲话时的疑问说了出来:“皇上,您嫁到皇上家做媳妇儿,还要和亲戚吵架拌嘴哩?”说完他也有点犯怵,想到李姓宗室悉数被剿灭之事,能留下来和皇上拌嘴的那都是走运的了。
武明空微笑道:“哦,你觉得嫁到皇上家的媳妇是怎样的呀?”
陈拾摇头道:“俺不知道,俺是头一回来神都洛阳哩。只是人人都说,嫁到皇家,那就是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戴不完的金银珠宝,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倒是没啥人提也会被亲戚挤兑哩。”仔细想想皇室亲属关系说不准比普通人家还要恶劣得多,虽然那些上等人一个个都文绉绉的礼数周全。
武明空又笑道;“哦,那你家讨媳妇儿怎么样啊?”
陈拾有点羞赧道:“俺还没攒够娶媳妇的钱哩。不过要是能讨到像皇上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又会打理家务,那自然是要像供菩萨那样悉心对待的。”
武明空这回没有笑,神情变幻莫测起来。
“阿嚏!”李饼故意不顾礼节打了个很浮夸的喷嚏,意图提醒陈拾在皇上面前不要胡说八道。
武明空对李饼道:“小饼子,你这个小跟班很有意思嘛,待会儿你俩随朕一道回宫吧。”
李饼结巴道:“这、这,臣和这个跟班,晚上还、还要去看灯,不、不知陛下找他何事?”
武明空道:“诶,就是聊聊天。宫里的灯你这跟班没看过吧?晚上还有好吃的。”又对陈拾道:“宫里头怎么样,你去看看就知道啦。不过首先呢,宫里的人吃饭是不能像我们现在这样的,得这样。"说罢敛容端坐,优雅举箸夹了一只樱桃毕罗,放在碟中,另一只手端起碟子放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咬着,本来她一口就能吞掉这只毕罗,硬是像蜗牛啃叶子一样慢慢吃完了它,和方才随性的市井妇人的形象判若两人。“还有,嫁到宫里的女人么,是不能时刻随心梳这么简便的发髻,戴这么轻巧的发饰,穿这么合身的衣服的,不然怎么体现皇家高贵的身份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裹了满身那可是沉得要死,遇上祭祀大典几个时辰都要顶着不能随意动弹,身子骨弱的都吃不消。我是为了辅佐先帝才入的宫,很厌烦这一套啦,不过确实如你所说,就图这些身外之物想入皇室之门的可是犹如过江之鲫哪。”
陈拾听说能吃到宫廷美食,便一口答应了:“俺们有什么失礼的地方,皇上教我们就是了。”
李饼见武明空面上带着神秘的微笑,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坏主意,只得道:“那臣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吃完出了包间才发现饭馆中已是鸦雀无声,顾客都走完了,门外有整齐的脚步声,好像什么人在列队,原来是来俊臣叫了金吾卫来接驾,已经清扫街道,把周围的人都驱散了。于是陈拾和李饼很拘束地和皇上乘了一辆车,跟着金吾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宫了。
自高宗以来皇帝日常办公起居多在大明宫的紫宸殿,能够被召见到此的多是近臣,要么是功勋元老,李饼还是头一回来此处,只见李家老族长正扯着一人没完没了地絮叨,正是宰相狄仁杰狄大人,武明空似乎暗暗地说了一句什么市井粗话,而后朗声询问内侍:“婉儿呢?”不待内侍回答,一女官从殿后绕出,行礼道:“臣在。”正是上官内舍人。武明空便将万民折递给她,吩咐道:“江淮水患,需派人查访赈济,人选就在殿上,诏书由你来拟,详情问这位李少卿和他的跟班。”于是李饼陈拾二人便随上官婉儿回殿后拟诏。武明空则走到狄仁杰身后用手指戳他的背:”快点结束和老头子的闲话,正事来了。“于是狄仁杰不再和老族长谈古论今,寻摸着老族长的心思表明自己力挺庐陵王李显之后,总算在诏书出来的时候把老族长给打发走了。
此时武明空已换了一件明黄的龙袍,戴了一顶乌纱帽坐在案前看新拟的诏书,上官婉儿的文辞向来是无可挑剔,武明空看完后便取了印章在文末印了。狄仁杰听李饼和陈拾的讲述基本上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接了诏书准备离去,没走几步又回头问道:“这两位小友不和我一同走吗?陛下留他们还有事?”武明空笑道:“这两位小朋友想体验一下皇后娘娘的生活,来人哪,带下去沐浴梳妆。”陈拾道:“诶?皇上当真是言而有信哪。”李饼则大叫:“我不是,我没有!”武明空更衣时已照应了内侍,于是宫女內监嘻嘻哈哈一拥而上,将两人拉了下去。狄仁杰立住脚跟,道:“哦,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皇上怎么能不带我一起呢。”于是折回来坐到武明空案边看她要搞什么名堂。
武明空的案头按她的吩咐已经摆满了今天收到的折子,看起来不是准备玩耍的样子,她嘴角有未消去的笑意,眼神却很冰冷,狄仁杰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只得找话道:“陛下的意思,这件案子要从严办理喽。”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着“体验皇后娘娘的生活”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