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权膺·卷一
今冬较往年似乎冷的格外晚。
天寒地冷,日神也不愿早起,黑漆漆的夜里唯有门角上的灯笼荧着冬风形状的光。景运门外的老槐树叶子掉没了,光秃秃的一杆枝杈就这么丑了一冬,直到腊月初京畿下了一场厚雪,杂役们给它挂了几只祈福的红牌,才教它不显过分颓然。这棵老树在宫里许多年了,见识过许多叱柄弄权的皇子龙孙们年幼时举着冰溜子、柳枝子互殴的童年,也将继续注视着新朝皇嗣们在此生长出蓬勃的生命力与野心。
日出前后的时刻应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青砖石攒集了一夜的寒气一点儿点儿地攀附上膝腿,我盯着他蟒袍的边沿团纹发呆,去想这是他对我亲近其他阿哥身边人敲山震虎的警告,还是今晨不告而别的一点小惩大诫。
眼神低垂在地,尖头履的白边上沾了老槐树树干的雪,无疑昭示着清晨以来的‘逆行’。自幼寄人篱下养出来的乖顺,使我深明自己现下的处境。我跪的甚快,猞猁皮的端罩挡住了他身后的光,手中的冰溜子滑落在地碎成了几段。
冰溜子在我伏地的那一刻断成数截,霜白的粉末碎粒粘在他锻底靴下,那是燕长白软弱与不堪的具象化,是多年来寄人篱下,又被转头抛弃所吓出的恐惧,随便谁来都能将我逼入囹圄。这人坏得很,远观似日月皎然的端方君子,近看却玩得好一手黑白颠倒,责难我有私的是他,不曾问罪的也是他,于是诸错均是燕长白的过错。
冬日里太阳升起时偶尔会令人错以为是霞光落乌,炽金轮红的辉光从地平线沿山脉地顶蜿蜒而出。然而紫禁城的城墙太高,自景运门向东看去,也只能看到半壁通红的天空,是鳞次栉比的金殿穹顶挡住了天起之地。
手指瑟在箭袖里,好一会儿才温过来,我看着石头阶上一窝散雪,好似二阿哥今晨一团乱气。我其实没那么怕他,只是天太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