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由多盯了她一时半刻，我从不信这世上有人会发无缘无故的善心，哪怕是在闹市之中，众目睽睽下，也多得是满腹算计。但身边青杏多有关切，总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点一点头，两人往回走，不动声色地抽回了由她托着的那只手，寻了两边置着的空凳子，对坐了。）
“不是甚么要紧的病，从前就这样，郎中说是母亲生我的时候受了惊吓，先天里带的弱症，只是鲜少出门罢了，倒也不曾想，刚到北地一日，就差点闹出了乱子来。”

代西尔图蝉衣
就连坐到石凳上，她身边的丫鬟也须得先设法要了一层薄软垫来，免得这小姑娘受凉。只是两人坐了这一会儿，先前她脸上的薄红想也褪去不少，伴着说话透出的白气，整个人看起来倒不像刚才见着似的，病病歪歪。
“您不必多心。”
在誉王府那么久，最基本的察言观色自不必说，是在平阳就锤炼出的本能，是在誉王府诸多女人盘回的更精进一层，她不曾多说自己的病情，我也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打算。母亲善于习医钻典，可我能学，也只作皮毛，自不敢说与她有多精深的提点，只说道。
“我只是看着姑娘体弱，若长此已久，想伤及肺腑也未可知，我表哥是作大夫的，现今是在阳泉开医馆，想也没有他治不好的，您若再想看，只管给程少阳写信便是了。”

“程少阳？”
（眉尖儿稍蹙，不过片刻又松开，把她说来的名字喃喃地重复一遍，对上她的眼睛，还是不大好推拒，点点头应了。）“劳您费心，不晓得您是哪家府上的福晋？若往后无趣，想我们也可以一处说话。”
（先天不足的病症，也并没有多寄希望于旁人，左能照顾好日常起居，不给姊姊她们添麻烦，看着便是天大的好处。至于嘴上说的，也是浅显客套，我不往心里去，求她也莫要记得。）

代西尔图蝉衣
“若你我有缘，自会相见，今日不过是萍水相逢，姑娘既不热切，那也不用佯装和善。”
我仍在笑，因有棉捂子挡寒，空出来的指也还热着。并不在意白芷与她身侧小鬟变了的脸色，将这几句话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也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只是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就会随着身边擦肩熙攘的人群哗声一并烟消云散了。
还有句话，我刚才并不曾说，她的脸上在笑，人也和气，可一双眼睛宛若死水，是深不见底的潭渊。
“方才告诉您的，您信也好，不信也罢，便只此一次，倘若还能见面，再真当作姐妹一般，闲叙不迟。”

（佯装和善。）
（这话一出，神色稍凝片刻，而身边青杏早是皱着眉，万分不忍的看向那名小妇人，不曾投去半点阻止她的目光，一只手却暗里将她挡了回去。是了，本来就没有甚么能真值得我上心的人或事，人多为利而奔忙，又岂会真有天上掉馅饼这种美事呢？）
（我静默的看了她一会，还是挂上一个轻轻浅浅的笑，跟水似的，搅一搅，上面波纹就散了。我想，今日的灯也比不上方才，亲身登台的这一场简短折子戏。）
“是么？那就借福晋之言，愿吾身大好，此后，亦不难有相见之期。”
“青杏，回了。”

代西尔图蝉衣
小姑娘半分笑意也没有，映入眼帘的事她与小鬟离去的身影，轻轻摇摇头，笑意未尽却，却也不得不因着白芷的呼声，而回望来不及挑拣的灯摊儿，刻下挤在那摊贩跟前的人都去南边看打铁花去了，正是好时机。信步上前，选一盏莲花福灯，又给他几十文钱，须尽快归去。

【困囿在宫闱深深久未往外，此番随圣驾前来这最北之地，虽觉寒冷但始终好奇多过畏寒之心。更是一路听闻该地的冰灯游园会十分著名，而辉和携着小翁舍占女官迎着将歇的落霞，款款提着裙摆跨入游园会。不远处的云山已罩起一层薄薄的玄色，将霞光逐渐蚀尽，独弥眼前这厢璀璨迷眼的缤纷冰灯。】

靖欢问您安。（ 我在璀璨的冰灯里偶遇了一位佳人，晨昏定省有见过的，我自然晓得她的身份，依着规矩行了礼，又笑着道： ）娘娘难得能出来一回，定然要好生瞧一瞧呀！
（ 我算不得以己度人，只因我到了能出宫的品级，大约是想到了我那位芬依旧是常在的额涅罢。 ）

【身侧传来有柔声糯糯，是——靖欢公主，冰灯光曜映在她的眉心，玉颅低垂：】
是的呀，况且从前本宫亦是生活在南粤，那处四季如春的，可与当下的依兰区别甚大。——靖欢公主，可曾觉得有什么水土不服的吗？
【许是心中还是怀念广府风光，眼前的冰灯游园会的是晃得有些眼花缭乱，但依兰风情也很不同，自然蕴兰和宣画业玩得不亦乐乎。刻下小翁舍占女官好似亦有些漫不经心，就教她不用拘在我身边，放开去这依兰、随意些就是。】

【深宫中当是不乏来自各地的嫔御姊妹，譬如拂宋表姊和北宋表姊，是从杭州迢迢而来；再如襄嫔和同宫的玄氏，乃朝鲜贡女；又如庄妃和瑛妃，系回疆部落的。——而前些时日，听说又有三位鄂伦春族的常在入选彤闱，现今当可算是群芳争艳了。】
哦？是吗？那靖欢倒是同昭娘娘说道说道，都“整”了些什么新奇玩意儿呀？
【靖欢是琴棋书画中的棋者，而她也如其名，为后宫中众所周知的棋痴一枚。】这冰灯瞧来，的确是比我们往常在京畿中见得十分不相同。

不瞒娘娘，我特意让这儿的工人给靖欢打造一副冰棋子，甚至还能是黑白分明的！真真是——“老厉害”了！（ 紫禁城里的人都知道，靖欢公主是一位棋痴，更甚是人如其名，也好比其他三位琴书画姊妹一般，那才是真的“各有千秋”。 ）娘娘你说，这冰灯是怎么亮的呢？
（ 我大约是提到棋这件事，过于兴奋了，这会儿也能随着娘娘的意思转移了话题，找补了一下。 ）

【闻其所言——棋痴这等称号，当真是名不虚传。就连如今来这依兰，也能让人为其打造一副黑白分明的冰棋子。游园会里的冰灯纷纷扬扬点起，从零星几盏到满园绚烂，业将暗夜染烫出深浅不一的色彩。清澈澄明的眸望向她：】
才来依兰没多久，你这方言倒是学得挺溜啊！
【靖欢丫头吃吃笑得开怀的模样映在眼中，难免动容、作风优柔。】来时本宫听侍从说过，好似——是用江水凝结成的冰块，雕刻出造型后再装入灯烛，又因为他们这处的温度使然，也造就了冰灯这般玲珑剔透。

娘娘别笑话靖欢嘛！（ 我大概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有点害羞起来，尴尬的摸了摸脸，也能笑着道： ）只能说哈尔滨的话真的是太让人不由自主的学习啦，就算真的不会说，也能在潜移默化中被带偏！
（ 我像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又吃吃的笑开了。 ）里面的烛火竟然也不灭，当真是奇思妙想呀！就是可惜带不回京畿了，那儿可没有哈尔滨如此冷的气候。

【她此话倒不无道理，就算并非本地人——在这等环境中待上几日，也能耳濡目染三分。与靖欢行走在游园会中，各式各样的冰灯逐一显现我们二人眼前，瞧着样式感觉和京城中售卖的花灯无何分别，只是材质不同罢了。他们用的是江水凝结成的冰块所雕刻，而京城里的，则是用各种牛皮宣纸制成。】
【在冬月凛冽的北风当中，飘着些许霜雪的园中看起来并不萧条颓靡，反倒为此增添了氛围。雪塑芙颊添着化不开的红润，秀眉舒展。】
冰灯带不回，画可以呀。——下次你们琴棋书画四人再来，让靖懿作画一幅就是。

（ 我眼睛突然一亮，一下子就坐不住了，就想着马上回去把宣画找来，还要喊上宣琴她们，宣书不太行，她年岁太小了，只能抱着来了——如此艰巨的任务，我觉得交给宣琴就很不错，光是想想就挺高兴的，同娘娘看起冰灯来就更起劲了，其余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