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句简单的问候，竟像一记耳光扇在孔韵涵脸上。
她立在原处，眼睁睁地看着曹彰远和乔知滟相谈甚欢、并肩离去。
孔韵涵心痛得呼吸不畅，忍不住开口叫住他：“曹营长！刚刚说的事情……我等你答复。”
意思是，我等你回家吃饭。
曹彰远脚步没有停顿，仿佛她的话与他无关。
孔韵涵神思恍惚的去了曹彰远的住处。
说来也很可笑，结婚三年，她和曹彰远居然还是分房住。
他们住同一层、却是两间房，从来没有搬到一起生活过。
孔韵涵内心满是苦涩，却还是执着地做了一桌菜，等在桌前。
可饭菜凉了又热，曹彰远还是没有回来。
她想起以往的纪念日，曹彰远虽然不情愿，但一顿饭的时间还是会留给她。
可这次……
思绪渐渐拉远，孔韵涵等着，渐渐趴在桌边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开门的声音猛然将她惊醒。
“你回来了，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她下意识说着，起身去端桌上的碗，却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桌上的菜也早已成了残羹冷炙。
曹彰远立在门边，皱着眉神情怪异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沉，难以置信地看向曹彰远：“你昨晚一夜没回来？”
曹彰远剑眉一拧，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队里有事。”
昨天文艺表演，军区早就放了假。
曹彰远究竟是有事，还是单纯不想和她过纪念日？
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痛：“那昨天乔旅长明显要撮合你和乔知滟，你为什么不拒绝？”
曹彰远无视她，径直走向房间：“你没有资格找我要解释。”
孔韵涵脑中的弦彻底断了，她几步上前拉住曹彰远：“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妻子！”
曹彰远面色黑沉，一把挥开她的手：“这场婚姻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
他的怒火比平时训练新兵的时候更甚，像雷霆一般。
孔韵涵脑子懵了一瞬。
之前曹彰远虽然讨厌她，但只是冷漠疏离，从没有这样厉声斥责过。
她这是第一次，看见曹彰远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
强悍的震慑和畏惧让她瞬间偃旗息鼓。
她脑中一片空白，脸色惨白地嗫嚅：“对……对不起……”
接着逃也似的离开。
孔韵涵连衣服都没换，径直去了办公室。
一整天，她都浑浑噩噩不在状态。
她满脑子都是早上自己那歇斯底里的姿态和曹彰远发怒的模样，不禁后怕。
如果她总是这样情绪失控，是不是就会走向梦境里的结局？
光是想想，都让她心底发寒。
“呀，快来看！曹营长在跟乔大小姐散步呢！”有个同事趴在窗边兴奋地说。
孔韵涵心头一紧，上前去看。
夕阳西下，曹彰远和乔知滟并肩走在训练场边，正说着什么。
虽然看不清脸上神情，但孔韵涵知道，曹彰远此刻心情很好。
“他们可真般配啊，不管是外型还是家世。”
同事们或艳羡或欣赏的话语像一根根利刺，狠狠扎进孔韵涵的心里。
明明她才是曹彰远的妻子！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下楼，直直朝两人走去。
走近了，她就听见乔知滟问：“曹营长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没有，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孔韵涵脚步一顿，心瞬间被吊到嗓子眼。
下一秒，曹彰远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没有。”

第3章
孔韵涵一时不知道该难过还是欣慰。
难过的是，他们这么多年青梅竹马，她竟丝毫无法得到他的心。
而欣慰的是，至少他现在也没有喜欢上乔知滟……
许是视线太过直白，他若有所感回头，看见身后脸色苍白的孔韵涵，身形一僵。
他很快便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孔韵涵勉强笑了笑：“刚好下班。”
乔知滟上下扫了她一眼，看向曹彰远：“这不是昨天那位记者同志吗？曹营长，你们很熟吗？”
一句话，孔韵涵和曹彰远都沉默了下去。
他们的关系，是世界上最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这时，广播悠扬的音乐打破沉默。
乔知滟兴奋地对曹彰远说：“快！注意听广播！”
广播员的声音传来：“接下来，是女兵连新兵乔知滟同志的来稿——《赠如暖阳般温暖可靠的曹彰远营长》！”
广播员朗读起像情书一般的投稿，有些失真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院。
旁边下训的士兵们经过，热烈地起哄。
一切都很美好。
只有孔韵涵面无血色。
曹彰远诧异地看向乔知滟：“你这是……”
话没说完，乔知滟朝他伸出手，大声说：“曹彰远同志，你愿不愿意和我处对象？”
孔韵涵呼吸一窒。
心脏无法抑制地猛跳起来，一下一下凶狠又激烈地砸在胸口。
这句话她曾在梦里清楚地听到过。
而曹彰远的回应也和梦中无二——
他状若无意地朝孔韵涵瞥了一眼，说：“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孔韵涵垂在身侧的指骨泛白。
曹彰远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愿意和不喜欢。
看向自己的那一眼，更像是无声地在责怪她阻碍了他和乔知滟。
乔知滟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孔韵涵，大方扯出笑：“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做朋友嘛。”
曹彰远点头应下。
孔韵涵看着他们郎情妾意。
心脏像是被长满了利刺的荆棘深深绞紧，连呼吸都带着痛楚。
她白着脸捂住胸口，艰难的吐出一句：“你们聊。”
不想刚要转身离开，她便疼的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
再次醒来，卫生所的消毒水气味充斥鼻间，入眼就见一片白。
孔韵涵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一双有些苍老粗糙的手紧紧握住。
“乖女，你终于醒了！担心死阿妈了……”孔母哽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孔韵涵看着眼前那张沧桑含泪的脸，眼圈也渐渐红了。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强忍住心口的疼痛，扯着笑安慰道：“妈，我没事的，不是什么大病……”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坐在一旁的曹彰远忽然开口：“医生说了，你什么事都没有。”
孔韵涵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曹彰远皱着眉顿了顿，又说：“以后想闹脾气可以，没必要这样给大家添麻烦。”
孔韵涵脸色一白，整个人像被浸入水中，窒息感四面八方压迫而来。
曹彰远这是……在指责她装病博取他的注意？
“我没有……”
她强撑着开口，这时乔知滟捧着一个铁皮饭盒进来，将她的话生生打断。
乔知滟看见病房情形顿了一下，随即笑开：“孔同志你醒了？可惜我只给曹营长带了一份粥，抱歉啊。”
“你是不知道，曹营长把你带来卫生所之后，还要坚持等你醒来呢。他真是太热心助人了，难怪我爸爸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
她说着，自然地走到曹彰远面前，将饭盒递给他。
曹彰远沉默了瞬，接过饭盒放到床头柜上：“你吃。”
孔韵涵脸色苍白地攥紧了被子：“我不吃。”
曹彰远皱起眉，正要说话。
乔知滟上前走到他身边，笑着说：“彰远一片好心，你就接受吧，我又不会介意。”
彰远？！
称呼如此亲昵，话语如此暧昧，曹彰远却并没有出言纠正。
孔母诧异的目光在乔知滟和曹彰远之间逡巡片刻，又迟疑又心疼地落在孔韵涵身上。
这眼神深深刺痛了孔韵涵。
她心里清楚，孔母看出了他们三人之间的尴尬状态，却又碍于曹彰远的身份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现在她们这相依为命的母女俩，都要仰仗曹家。
难言的酸楚自心底蔓延开来。
“不好意思，我想你误会了什么。”
孔韵涵抬眸看着曹彰远，一字一顿认真道：“我不是他的同志，我是他的妻子。”

第4章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乔知滟眼神复杂地看向孔韵涵：“你是他的妻子？”
曹彰远目光冰冷至极，带着警告：“孔韵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孔韵涵将他眼中的厌恶看得一清二楚，熟悉的心绞痛又袭上心头。
第二次。
乔知滟不过出现两天，这已经是第二次曹彰远对她这样发火。
她不知道究竟是这段婚姻本就让曹彰远难以忍受，还是因为乔知滟的到来，他才更加觉得厌烦？
曹彰远僵着脸：“我先送乔同志回去！”
孔韵涵失望地移开眼，心里已经如同一潭死水。
病房里安静下来。
孔母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抱在怀中，一如从前那般轻拍着她的肩安慰：“囡囡别伤心，等你们有了孩子就安稳了。”
他们自结婚起就一直没同房，根本不可能有孩子。
在乔知滟出现之前，她也曾幻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曹彰远也对她产生感情，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可现在……梦该醒了。
孔韵涵闭了闭眼，一滴泪无声滑落。
下午，孔母和孔韵涵就出了卫生所。
医生同志说她没事，应该只是心里压力大。
正好宣传部有个下乡的任务，孔韵涵就主动报了名，想着去散散心。
她走的时候没有跟曹彰远说，以为只要两三天。
结果再回到部队，已经是一孔后了。
孔韵涵拿着上海牌相机，回去办公室里整理资料。
两个抱着资料的文员经过，带刺的目光在她身上刮了一遭。
“就是她，听说她在卫生所为了跟乔知滟同志争风吃醋，公然说自己是曹营长的妻子！”
“她是想男人想疯了吧！难怪会写报道污蔑乔知滟同志，原来是嫉妒人家有曹营长那样的对象……”
议论声渐渐远去。
孔韵涵疑惑地皱起眉，还没明白她们在议论什么。
就见分别一星期的曹彰远板着脸朝她走来：“孔韵涵，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孔韵涵一愣，以为他责怪自己不告而别。
赶紧迎上前温声解释：“我跟着领导下乡去了，只是在村里耽搁了几天……”
话音未落，曹彰远沉着脸打断：“下乡？我看你是故意逃避！”
孔韵涵被戳中了心思，一时没说话。
她的确是在逃避，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曹彰远，更怕看见他和乔知滟的亲密画面。
可这反应落到曹彰远眼里，就是心虚。
他怒火更甚，拿出一份报道递到沈如烟面前。
“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竟然写报道污蔑乔同志！”
曹彰远劈头盖脸的指责让孔韵涵心口发疼，她正想解释自己没有，也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情。
低头却看见报道上写着——
关于乔知滟同志勾引曹营长的不良作风，该怎么避免！
而下方的撰笔人，赫然写着孔韵涵。
孔韵涵心头狠狠一跳：“曹彰远，你信我！这不是我写的！”
曹彰远却置若罔闻，一把拽过她的胳膊，强行拉着她朝会堂走去。
“跟我过来！”
“你做什么？放开我！曹彰远！曹……”
砰！
孔韵涵一路的挣扎叫嚷在会堂大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生生止住了。
会堂里坐得满满当当，个个扭头对着她交头接耳。
而台上坐着一排神情冷峻的领导，顶上还挂着鲜亮的横幅——“关于孔韵涵同志作风问题的批评大会”。
孔韵涵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张地看向曹彰远：“这、这是什么意思？”
曹彰远冷着脸，将她强行拽到台上，严肃地说：“孔同志，你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责任！”
话落，曹彰远退开，站到了一旁。
孔韵涵无措地站在台上，慌张的想要解释。
身后一个领导却先一步开口。
“孔韵涵同志身为一名部队新闻记者，为了争风吃醋，不惜捏造与曹彰远营长已婚的谣言，甚至在部队新闻报道中散布不实信息。”
孔韵涵顿时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被抽干了，她下意识看向曹彰远。
男人目视前方，神情冷峻而坦然。
领导继续讲话，严肃的话音回荡在会场：
“针对孔韵涵同志严重作风不端的问题，现进行通报批评。”
“经过组织开会，决定将孔韵涵撤除职务，逐出部队，永不录用！”

第5章
撤除职务……
逐出部队……
永不录用！
这十二个字像一道接一道晴天霹雳，狠狠砸在孔韵涵头顶！
她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按进水中，四肢冰冷发麻，无法呼吸。
怎么会这样？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让她在这里受千夫所指！
领导的讲话还在继续：“望广大同志洁身自好，不要像孔韵涵同志一样……”
孔韵涵焦急忙慌的打断：“曹彰远！别的先不说，但我们结婚的事情，你很清楚我有没有造谣！”
她直直的看着曹彰远，眼里忍不住的升起期望。
即使曾经他不愿意公开关系，但现在情况特殊……
可曹彰远却面色无波地看着她，薄唇轻启：“孔同志，我对你只有战友情谊。”
孔韵涵脸色一白。
这句话没明说，但就差没直接否认。
彻底给她扣上了一顶“作风不端、四处造谣”的帽子！
台下一阵骚动，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看看，都被当众批评了，还不肯承认错误，脸皮可真厚！”
“上次人家乔同志和曹营长散步的时候，她就冲上去横插一脚来着，不要脸！”
“这样的作风不正的人怎么配做记者？”
流言蜚语铺天盖地笼罩而来，将孔韵涵牢牢锁在其中。
她面无血色地站在台上，绝望地摇头：“不！我没有撒谎！也没有造谣！什么新闻稿我根本不知道……”
她扭过头看向曹彰远，眼神悲戚：“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讨厌到她身败名裂、被赶出部队，也无动于衷。
曹彰远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最后：“关于你写报道中伤污蔑乔同志的事情，希望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改正！”
孔韵涵绝望的向后退了一步。
恍然间，她突然看见付师长坐在台下！
孔韵涵顿时想起，当年她和曹彰远结婚，付师长是证婚人。
她眼中重新亮起希望，激动地上前：“付师长！我和曹彰远的结婚……”
话未说完，付师长严肃站起身：“孔韵涵同志，请你不要再继续无理取闹！”
闻言，孔韵涵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连当初的证婚人也不肯为她作证！
在场的人，都是默认了她有错的……
孔韵涵白着脸，眼眶的红的可怕，几乎是强忍着，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像提线木偶般僵站在台上，台上的批评和台下的议论交织，字字刺在她的心上。
原来，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只有她一直傻傻的坚信，以为能打动曹彰远。
大会又持续了许久才结束，她像被抽走了灵魂，迎着各异的目光麻木地走出会场。
曹彰远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皱了皱眉。
孔韵涵却没看他，自顾自的回了家。
她拉开床头柜，拿出那张薄薄的结婚证。
鲜红的纸张，看起来格外讽刺。
孔韵涵却仍是拿起来，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摩挲着两个并列的名字。
她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现实已经彻底脱离梦境。
但她却还是在一步步走向梦里的结局，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殊途同归”四个字。
“孔韵涵，今天的事……”
曹彰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穿着军绿色的军装，依旧丰神俊朗。
可孔韵涵再看他，心里却只有涩然。
她轻声念着结婚证上的内容：“曹彰远与孔韵涵于1976年1月1日自愿结婚……”
自愿结婚。
曹彰远薄唇紧抿，神情复杂。
孔韵涵转过身，将结婚证举到他面前，声音颤抖：“曹彰远，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所以才不愿意相信我，可是在结婚前，我根本不知道你这么不愿意……”
她死死捏着结婚证，双目赤红：“你要是早直接了当的拒绝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强迫你？”
曹彰远见她情绪激动，皱起眉：“你冷静点，先把结婚证放下……”
他说着，伸手就要将结婚证拿过来。
“不要！”孔韵涵顿时警惕，慌张收回手，使劲一拽。
刺啦！
结婚证被撕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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