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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背向而去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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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这天夜晚,大伙儿回去后,我一个人还留在研究室里。
     研究室在医院东楼的地下楼层,走下楼梯拐弯后的第四个房间,就是我所属的外科研究室。
     说起大学医院的研究室,或许有人会以为这是个严肃而又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实际上对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它一点没有严肃的气氛,不如说是一些仪器和文件杂乱散放着的类似储藏间或作坊的地方而已。
     虽然如此,各室的情形却多少有些差异。接近楼梯口的第一研究室里摆满的是各种试管和试药,以使用于生化学上的实验为主;隔邻的第二研究室以供病理上之检查为目的;第三研究室则专供简单的动物实验;而第四研究室是从事这些实验或检查的医务人员之办公场所,里面摆有约供六人使用的书桌和铁柜。
     这天夜晚,我就在离楼梯口最远的第四研究室里。
     连同其他研究室在内的将近10名医务人员入晚后还待在这里,可是,10点过了之后,他们都陆续回去了。
     值夜班的医师当然还在,然而他已于半个小时前回到值班室去了,地下室的这一带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之所以留到这么晚,当然是有理由的。我从札幌的S医科大学毕业后就直接进入研究所,要在明年3月底以前拿出学位论文。
     论文的内容概括说来,是使用一种叫做P32的同位元素,调查各类骨头在各种状态下的磷酸代谢的情形,而实验上使用的动物是兔子和狗。
     光是这项实验,我前后就得杀死70只兔子和20只狗,当时正在进行的是以兔子为研究对象的实验。
     我当时还在接受临床学的训练,所以也不是可以整日埋首于实验工作的。
     我每天来到医院后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是回诊分配给自己的住院病患者,然后来到门诊处诊察外来病患者。下午我不是进入手术房,就是为住院病患者进行检查以及指示用药事宜,所以经常要到入晚后才能开始实验工作。
     医院后面有一幢钢筋两层楼的建筑作为动物房,动物实验原则上以设在这里的实验室进行为原则。这个地方确实有铺以地砖、设有动物手术台的实验室,周围排列着狗、猫、兔、小白鼠等各类动物的专用饲养箱,并有专职的饲育人员按时给予它们适当的食物。
     小屋里装有暖气设备,即将被当做实验品的动物们不见得以此为乐,但环境应该说还是不错的。
     但是,由于动物房和医院相距较远,搞实验的工作人员都感到不便。慢慢地就把实验放到各自的研究室里进行,等到实验告一段落才把动物送回动物房。
     狗之类会叫会闹的动物,大家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带回来,但是兔子或小白鼠之类较温顺的动物则绝没有问题,而且也不会把一身毛弄得到处飞扬。
     长此以往,各研究室已经彼此默许在研究室里进行兔子和小白鼠的实验这件事情了。
     我从事实验的时期刚好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当时做的是将老弱、雌雄等各种兔子带回研究室来,故意使其身上的各部分产生骨折现象后,再为之注射同位元素,以观察其对骨骼各部分的移行之状态的实验。
     这当中有许多深奥的理论,而一般说来,新陈代谢越活泼的地方——也就是因骨折而康复作用旺盛之处——同位元素越容易集中……我发现的是这样的倾向。



1楼2010-09-06 14:23回复
         兔子说来真是温顺的动物。
         为了使它产生骨折现象,我通常都是以四肢伸直的姿态把兔子绑在实验台上。也不晓得兔子知不知道自己的骨头会被折断,但它一点没有反抗的意思而任人摆布,也绝不会想到咬人一口。
         它如果像狗一般地挣扎着猛叫,或者像猫一般地矗立起锐利的爪牙来,这样,人自然就会涌起把它征服的斗志,也就比较不会起恻隐之心,但看见兔子如此温顺的样子时,总觉得自己非常残忍,心里真不是滋味哩。
         然而,实验总不能不做。纵然我大发慈悲心不杀,兔子还是会被其他的医务人员屠杀掉,结果还不是一样吗?兔子既然免不了一死,就宁可死在我这个有菩萨心肠的人手里,比较可以得到超度吧?引起骨折的方法有许多。最仁慈的方法是先在预定使之骨折的地方打局部麻醉针,然后将肉刮开使骨头露出,最后对准部位用凿子和铁槌敲击。
         兔子的骨头相当硬而缺少韧性,经这么一击,会像朽木般地一下子就断掉。在这之后将切口缝合,于是,一切手续就完成了。可是,这种方法不但麻烦,更由于有创口,所以会有感染的可能性。
         既便捷又无感染之危险的方法,是从皮肤上用铁槌直接敲击。
         这个时候事先加予麻醉当然最为理想,可是,这样的程序时常被省掉,我们对着伸展在实验台上的兔子的脚,不加麻醉,拿起铁槌就猛然一敲!虽然说较为脆弱,但骨头毕竟是骨头,它还是有相当的抵抗力的,敲的时候除非用很大的力量,而且懂得诀窍,不然,骨头不会一下子就折断的。被敲的骨头会发出“啪”的一声,松绑后折断部分之前的肢体会垂下来,不用照X光就可以知道这个地方的骨头已经断了。
         骨头被折断的刹那间,兔子们大都会弓起身体,痛苦异常地将头左右摇摆。其中一些还会“吱”地哭出来哩。
         过去,我以为兔子是不会哭的,做过这项实验后才知道兔子在疼痛的时候还是会哭的。
         这时我就拍下X光照片,记录下骨折后的状态,然后为求调查生出假骨的两个星期后到骨折部完全治愈的两个月后之各期间内的骨折的恢复状况,我就为每一只兔子注射同位元素再把它们杀掉。
         杀兔子的时间应该在将同位元素注射后,等这个东西浸透全身的24小时后,杀害的方法是将20CC针筒的针打在兔子的心脏再把空气灌进去。
         这样的打空气针在不习惯时往往会失去准头,打不到心脏而使兔子增加痛苦。一旦熟练了就可以轻易而确切地解决兔子的生命。
         我由动物实验谈起的话题好像变得很残酷了,然而,“医学博士”这种头衔可以说是建立在无数兔子或小白鼠的牺牲之上的,想到这一点时,“学位”这个东西应该不能算什么殊荣吧?
    


    2楼2010-09-06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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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9 02:4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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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这天夜晚,我又为两只新的兔子造成骨折后,再将骨折已逾三星期和四星期并于昨晚10点注射了同位元素的两只兔子于刚满24小时的晚间10点下手杀死了。
           我之所以留到这么晚,目的并不在于读一些书,而是为了要遵守这个时间的缘故。
           杀死兔子后,最理想的事情应该是立即着手解剖,将骨折部分以及其他必要部分的骨骼收集,把附着于上的肉以及血液去除掉,然后放进干燥器里。
           如此一来,第二天我就可以称这些骨头的重量,并且利用乳钵研磨成粉末后,于一两日内将其中所含有的同位元素的量测定出来。
           然而,这天下午我由于参加过一名脊骨疡病患者的开刀而疲惫异常,同时,研究室的暖气在晚间9点就停掉了,整个地下楼冷飕飕得实在难熬,所以我不准备继续待下去了。
           关于暖气事宜,在地下研究室工作的同仁们曾经众口一词地向院方反映,希望能比照病房冬季夜间彻夜开放暖气,结果却被批驳下来。
           院方的理由是,医院大楼的地下除研究室之外,尚有机器房、洗衣间、储藏室以及太平间等,而这些地方夜间均无人在,研究室偶尔有人留下,也只有从事实验的一两名人员而已。为这区区数名人员开放整个地下楼的暖气是一项巨大的能源上的损失,因此难以照办。
           仅对研究室开放暖气尚可考虑,而事实上的管道配置并非如此,因此实施上有所困难——这是院方的说辞。
           虽然我们表示了相当强硬的态度,然而终于敌不过院方以节约能源为重的堂皇理由,后来暖气于晚间9点停止供应以后,只有利用电炉来取暖了。
           而电炉又以预防火害为理由,被禁止使用大型的机种,在偌大的研究室里,500瓦的小型电炉根本无济于事,因此,在尚有余热的晚间10点钟以前尚可忍耐,过了这个时间就实在无法熬下去了。
           我望着在水泥地板上断了气的兔子,在水龙头下洗过手后,用挂在椅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虽然兔子的臭味并不强烈,但杀过兔子之后,不洗手就踏上归途,这样的事情我是做不到的。擦完手后,我简单地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从衣柜里取出大衣来。
           过了10点之后的地下研究室已是阒无人声,寒意不断地从周遭的水泥墙袭上身来。由如此寒冷的情形看来,一个小时前到一楼厕所小解时看到的降雪,此刻应该停了吧?我穿好大衣就在椅子上坐下来,先点燃了一支香烟。
           照这个进度下去,我的实验在明年3月底以前应该可以勉强完成动物实验的部分才对。在这之后,我就可以分析资料,详加检讨后着手写论文了。动物实验完毕对我来说是工作告一段落。
           我在实验簿上写下今天使之产生骨折的兔子和杀死的兔子的编号,并且记录实验内容后,熄灭香烟,然后又将喝剩的咖啡浇在上面,以保证把火完全熄灭了。
           就在刚站起身来时,我听到门外有细微的声音。
           我再度坐下来望着门口的方向。
           进口的门扉是开着的,可是由于上面挂有白色门帘,所以望不到走廊上的情形。门帘的前方有两米见方的兔箱,透过铁网可以看到于一个小时前被折断脚骨的两只兔子。
           这两只兔子因骨折而引起的痛楚还没有消失,此刻它们看都不看一眼平时最爱吃的红萝卜,每当呼吸时,肚皮就微微起伏鼓动着。
      


      3楼2010-09-06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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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耸起耳朵聆听着。
             在水泥地上拖着走的这个声音好像是发自什么人趿拉着拖鞋。
             白天里有人出入时,这样的声音应该听不到,可是,由于这是静寂的冬夜,听起来便格外清晰。
             虽然很缓慢,但这个脚步声的确越来越近。而且每隔两三步就停一会。
             耸耳倾听时,我有了这个脚步声非同寻常的感觉。
             因为,如果这是医务人员在走路,他不会有如此几近蹑手蹑脚的必要才对。而且他们不是穿院内鞋,在冬季里更不会换上拖鞋。
             如果不是医务人员,这就可能是巡逻中的警卫。可是,警卫人员怎么可能穿拖鞋,而且走路哪会如此慢吞吞的呢?那会是什么人呢?除了医务人员和警卫以外,还有什么人有可能在这样的深夜里到地下楼来呢?由于夜晚里有人去世,使用解剖室或太平间,这样的事情偶尔会有。但在这样的时候,一定会有警卫人员先来用钥匙开启太平间的门扉,护士以及死者的亲属们就跟在后面鱼贯而入,这时的脚步声应该是非常嘈杂的。
             而且太平间是在楼梯下来后的右手边,和研究室的位置刚好相反。
             9点以后我就独自一人在这里,而这当中太平间绝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现在这个研究室的地板上散乱地放着一些兔子和小白鼠的尸体,此外还摆有以手术时取出的脏器做成的标本,浸泡着切断的四肢的甲醛液玻璃瓶,以及以解剖研究为目的的人骨等等,这都是在自己进入手术房时切割或者是解剖而得,虽然是人体的一部分,但全都是以供研究为目的的。
             这又不是整个尸体横躺着在眼前,切割下来的脏器,对习惯于手术的我,一点都不会引起恐怖感,只当做一件物体而已。
             “你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不会怕吗?”偶尔有朋友到研究室来找我而问起这句话时,我都笑着这样回答:“死人顶多会变幽灵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呢?活人才是可怕的存在哩!”
             然而,这次的情形的确有些异常。
             这个穿拖鞋的脚步声是两三步就停下来一次,好像在刺探什么,接着又悄悄地往前滑动几步。
             由于这个脚步声过于蹑手蹑脚,我觉得门帘似乎在摇晃,这也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吧?究竟是什么人呢?地下楼应该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才对。
             我们这几个研究室的对面是储藏室和仓库,再过去是麻醉科的研究室。
             我于9点钟上一楼厕所去的时候,曾经看到这些房间的门都锁着,而电灯是熄了的。由楼梯下来的右边是太平间和解剖室,而这个地方,如我前面所说,当晚绝对没有有人在的迹象。
             外科第一到第三研究室的门也都关着,而且已经熄灯,所以,现在整个地下楼门扉开着的房间,只有第四研究室而已。
             这个房间里只有我桌上的台灯亮着,因此,由外面看进来的时候,虽然门扉开着,说不定看不出里面有人在吧?因此,这个人除非持有其他房间的钥匙,进入的目标一定是这个房间才对。
             可是,除医务人员以外的人在这个时候侵入这个房间来,会有什么目的呢?在这里工作的都是不领薪水的医务人员,不可能会有值钱的东西。
             这里只有一些书本、肮脏的白大褂和兔子的尸骸——难道有人会要这些东西?如果这个人是要找我的话,在三楼医务室的人员知道我在这里,应该先会拨电话过来才对。病患者或病患者的家属深夜里要找我而不事先打一个电话——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外面的走廊上有堆积旧时病历表和X光照片袋子的棚架,由于经年累月的放置,这些东西大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4楼2010-09-06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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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这是29岁女性因乳癌而切割的右边乳房的标本——这一点一看就很清楚。
               然而,这上面并没有名字,因此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乳房。起码我没有参加过这个乳房的切割手术。
               翌日清晨,我一到医院就向病房主任江崎讲师问起了有关这个标本的事情。
               “29岁的女性……”
               “罹患的是右边的乳腺癌。”
               “乳房手术我不晓得做过几百次了,光讲年龄我也想不起来。”
               “切割日是两年前的2月9号。”
               “两年前……”
               江崎讲师环抱起双臂回忆起来。结果,他很快就说了:“是不是一位姓水田的女性呢?我记得她是个娇小玲珑的美人儿哩。”
               “或许是吧。”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在研究室前的走廊上看到的那位女性的背影。
               “你去把手术登记簿拿来看吧,上面一定会有记录才对。”半晌,江崎讲师又说。
               他说的一点没有错。手术登记簿上按照开刀日期的前后记载有病患者姓名以及手术内容等等,所以,只要知道开刀日期,查名字应该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从医务室的文书橱里找出两年前的手术登记簿后,急急忙忙地翻开看。
               两年前的2月9日是星期二,这天有过三起手术。
               津田弥一郎   48岁   胃溃疡   胃切割术(比尔路透法)上村康弘   43岁   内痔核   根治切割法(怀特赫德氏法)水木凉子   29岁   右乳腺癌   乳房切割术这第三起手术的备注栏上还写有下面一些字:属年轻人早发性癌症之一例,因此,制成标本保存。标本号码:B7236放置在地下楼木架上的标本就是这起手术的结果,这已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病患者的名字叫做水木凉子。”
               我把手术登记簿展示给江崎讲师看时又说:“执刀的还是您哪!”
               江崎讲师看到手术登记簿后好像也想起来了。
               “呃……那次是由村本和山中当助手的。”
               “这不是老师您亲自写的字吗?”
               “我知道。我还担任过这位病患者一个月左右的主治医师哩。”
               “她是怎么样一位女性呢?”
               “是个娇小玲珑型的人,称得上是个大美人儿。”
               江崎讲师追寻着记忆似的点点头后又说:“而且,她是个意志蛮坚强的女人。我对她说非动手术不可,她就很镇定地要我对她明说得的是不是癌症。我只有据实以告,她就默然地点了一下头。”
               “嗬……”
               我昨晚看到的是不是另外的人呢?我的自信似乎有些动摇了。
               “她不但肌肤雪白,乳房的形状更是美丽极了。那么美的乳房,我实在不舍得切割哩。”
               “她有没有孩子呢?”
               “好像有一个女孩。动过手术后不久,她好像就和她先生分离了吧!”
               “是不是离婚了?”
               “她自己什么都没有说。我记得我是从她家人的口里听到的。”
          


          6楼2010-09-06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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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不是因为她罹病而引起的呢?”
                 “应该不是。她先生好像是在一家塑胶公司工作,但很早以前就由于酗酒而弃家庭于不顾。后来这位太太有了新的爱人,离婚的要求是由太太提出的。她的家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娶到这么漂亮的太太,怎么会闹翻呢?”
                 “我想这位丈夫一定是个很平凡的男人,所以无法抓住个性倔强的太太的心吧。”
                 “她的个性真的这么倔强吗?”
                 “其实也不是怎么特别倔强,只是因为这位女性的头脑很好,所以会给别人这样的印象。实际上她是个很有女人味的、温柔的人哩。”
                 “她……她现在怎么样呢?”
                 姑且不谈这位女性的性格问题,我急着想知道的是她目前的情形。
                 “这……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既然得的是癌症,院方对接受过手术之后的她应该有所追踪吧?”
                 “在去年的春天前,她每两个月会到门诊处来看一次。后来好像不见踪影了。”
                 “会不会是病情复发呢?”
                 “这我不清楚。”
                 “有复发的可能性吗?”
                 “年纪轻轻就得癌的人,一般来说病状的发展相当之快。她算是在癌症早期就动手术的,可是,这也不能保障一定不会复发哩。”
                 “如果她的癌症复发了……”
                 “这……”
                 江崎讲师叼着纸烟沉默了一会儿。
                 “她出院后又到门诊处来看过,门诊处应该有她的病历表吧。”
                 “喔,对,我来查查看。”
                 我立刻打电话给挂号处,要他们把水木凉子的病历表送到医务室来给我。
                 “你怎么突然对她发生兴趣了?”
                 “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我本来想说起昨晚的事情,最后还是作罢。我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她,怎么可以随便说出来呢?“不久前,我无意中浏览研究室前的标本时,发现了一个浮在甲醛液里的美丽的乳房,所以……”
                 “你也认为很美丽,对不对?这么美丽的乳房竟然有癌细胞,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这位病人一开始就是由老师诊查的吗?”
                 “不,是由中原副教授诊查的,第二次才转到我的手里来。”
                 “当时就有一般癌症常见的硬块,是不是这样呢?”
                 “有是有,却不很明显。当初的诊断只是‘乳腺症’,并不能断定为癌症或者是良性的腺维肿。后来做了切片检验,才发现得的是相当恶性的腺癌——”
                 “外观上完全看不出来,是不是呢?”
                 “病理科把显微镜检查的结果转来时,我都半信半疑的。我要求再做一次检查,结果还是一样。开刀前我还有一点怀疑,但切开后果然发现得的是癌症——”
                 “是不是因为乳房太美丽了,所以你不忍心切割?”
                 “这也是原因。”
                 江崎讲师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你也看过的,她的乳房虽然不很大,但浑圆而又结实,一点不像有了孩子的女人的乳房。”
                 “被切割时,她心里一定很痛苦吧?”
                 “那当然。不但一边的乳房没了,从颈根到胳肢窝处还留下一大块疤痕,怎么会不难过呢?”
            


            7楼2010-09-06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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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没有哭呢?”
                   “第一次拿掉纱布,看到自己变得平坦的胸部时,她确实狼狈过,但跟着好像认命了的样子,一点没有哭出来哩。”
                   “我想她一定是柔肠寸断的吧?”
                   “这我不知道。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不会在别人面前流眼泪,不过,私底下流泪,这是有可能的吧?”
                   我又仿佛忆起昨夜的女性的背影而心里觉得怔然。
                   敲门声响起,门扉开启处,挂号处小姐带着门诊病患者的病历表进来。
                   “劳驾你啦。”
                   我接过病历表就当场打开来看。
                   病历表的封面上写的是:“水木凉子昭和十五年六月七日生。”
                   正如江崎讲师所说,初诊是由中原副教授看的,以后参与诊查的有江崎讲师以及许多位不同的大夫。
                   病人于两年前的11月2日住院,并于9日后接受手术,这一点正如手术登记簿所记载。病人于接受手术的三个星期后,随创口的愈合而出院了。
                   病人后来每两个月都会到医院门诊处接受“手术后经过之观察”,同时有胸部X光摄影片以及血液检查等记录。
                   由于癌症而接受早期手术的病人,头三年可以说是“需要特别注意之期间”,如果在这期间内没有复发就被认定为“大致治愈”,后来的两年继续无事,这才会被判断为“完全治愈”。
                   在这五年尚未完了期间,“经过之观察”是不得大意的。
                   水木凉子也是在这个目的之下,每两个月就到医院的门诊处来一次,可是,以接受手术后刚满一年的去年5月份为最后一次,她有一段时间没有到医院来接受诊查了。
                   她于间歇六个月的11月底时再度来到医院,并且接受了中原副教授的诊查。
                   病历表上的这个部分是用德文写的——羸瘦全身有倦怠感血液检查——血沉1小时78度2小时153度血清碱性酵素值8酸性酵素值5胸部X光照片所见为——右肺中叶处有拇指头大之疑似肿疡阴影而最后记载的是——有乳癌转移至肺部之嫌疑,建议接受放射线治疗,介绍至放射线科。
                   “去年的11月份……”
                   江崎讲师再度拿起病历表来看。
                   “老师,11月份不是你刚好到美国去的时间吗?”
                   “嗯……”
                   去年10月到11月份的这段期间,江崎讲师曾经参加在洛杉矶召开的泛太平洋外科学会,后来绕道欧洲各地,直到11月底才回到日本来。
                   “那个时候我刚好不在,所以不知道嘛。”
                   我虽然也在门诊处看病,可是,每天多达数十名的病患者,我当然记不得每一个人的面孔。何况水木凉子并没有接受过我的诊查,所以我自然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照病历表的记载看来,情形不是不妙了吗?”
                   “11月到现在已经过三个月了……”
                   江崎讲师望着窗外的雪花呢喃着说。
                   胸腔里发现意味着肺癌的阴影,而且血沉和碱性酵素的度数如此之高——这不是明显地表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脏了吗?中原副教授于11月底发现这个事实后,到现在已过了将近三个月的光景。
                   “会不会正在接受放射线科的治疗呢?”
                   “有这个可能吧。”
                   “我来打电话问问看。”
                   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这是我的脾气。我立刻利用内线电话打给放射线科。
              


              8楼2010-09-06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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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实验的进度有些延宕,我本来预定这个晚上做到12点的,结果,内科有一位病人因腹痛而被送到外科,我就被叫到病房去了。
                     诊查的结果,这位病人得的是急性虫垂炎,应该不至于非在今晚动手术不可,我准备明天一早为他开刀,于是做完防止化脓的措施就回来了。
                     回到研究室之后,我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做中断了的实验工作。何况这时已经将近10点,冷飕飕的房间实在叫人受不了哪。
                     我用脚把死兔子拨到水龙头下,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走出了房间。
                     门口斜对面的木架上,较为扁平的圆筒形标本玻璃瓶今晚仍在那里,白莹莹的乳房像一只深海鱼一般地静静浮在里面。
                     看到这个东西时,我立刻想起水木凉子。但我想她今晚一定不会出现,于是踏着楼梯上到温暖的值夜室去了。
                     五
                     听到人们的嘈杂声而睡醒,已是清晨7点的时候。
                     外科的值夜室在外科病房的最末端,隔邻就是盥洗间,所以一大早就被病人或家属们穿着木屐的脚步声吵醒是常有的事。我们医务人员因此都希望院方能把值夜室移到较安静的地方,但如此一来,则不能在值夜室打麻将到三更半夜——说起来有利也有弊,所以也就这么凑合下来了。
                     然而,这天早上的嘈杂声绝不是由木屐声或餐车声所造成的单调的声音。我感觉到的是,整条走廊正在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议论纷纷。
                     我盥洗完毕,让头脑清醒后,走到甬道上来。
                     走廊上果然站有大约二三十名病患者和他们的家属,大家正望着南端的方向小声谈论着。
                     “发生什么事情了?”问身边的一名护士。
                     “有人自杀了……”
                     “自杀?”
                     “是放射线科的一位住院病人。”
                     “叫什么名字?”
                     “叫水木……是两年前曾经到外科来住院的病人。”
                     “水木?是不是水木凉子?”
                     “是的。听说她是从那边的太平梯口跳下去的。”
                     “是不是当场死亡了?”
                     “好像是很早的时间就跳了下去,清晨6点30分发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在雪地上变得僵硬了。”
                     “尸体呢?”
                     “刚刚运到放射线科的病房去了。”
                     我拔腿就跑,跑过甬道后就连跑带滚地冲下楼梯去。由四楼到地下楼有电梯,但我并没有乘坐它,而是一口气跑了下去。
                     我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可以说是出自一种预感吧?不然我实在说不出自己如此莽撞的理由。
                     地下楼和我昨晚结束工作时的情形一样,可以说还在睡梦之中。现在到医师们上班来的9点钟,还有一个多小时之久呢。
                     这时我开始缓步走向研究室。在左手边看到“第四研究室”这个牌子时,同时也看到了右手边的一座黑色木架。
                     走到离木架1米时,我止步了。
                     “啊!”
                     我不觉惊叫一声冲上前去,用手摸了摸木架——平时放在这里的较扁平的圆筒形标本玻璃瓶已不见踪影,所剩的只是黑色的架座而已。
                     ——那个东西应该在这里啊!我昨晚临走前还目睹过它的存在。而曾经拥有这个乳房的女人却于今天黎明时分死了!随着这个女人的死亡,她的乳房也消失了——这不是太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吗?——到底是什么人拿走的呢?我有些茫然若失地在还没有完全亮的地下楼的走廊上坐了下来。
                


                11楼2010-09-06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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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9 02:3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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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没找到这篇小说是收在他哪本书里的


                  IP属地:四川13楼2025-01-10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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