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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骨】{历史}两晋时期的“南人”、“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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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前燕吧。


1楼2010-08-27 13:56回复
    自东晋十六国始,因长期分裂,南北两地在学术文化方面呈现出很多差异。这些差异历来为研究者所关注。但是回顾以往的研究史,我们发现研究者对涉及南北差异的一些关键性史料的理解并不相同,比如对《世说新语》记载的一段有关“南人”、“北人”的对话,研究者的认识就有分歧。这些分歧不解决,进一步讨论就很困难。
      
    一 “南人”、“北人”
      
    《世说新语·文学》篇:
    褚季野语孙安国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固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
      
    针对这段对话,唐长孺先生曾经解释说:“从来引这一段来说明南北学风的都以为褚裒、孙盛和支道林所说的南北就相当于以后南北朝的界限。我觉得在东晋时可能范围有些出入。褚裒(季野)为阳翟人,孙盛(安国)是太原人,所谓南北应指河南北。东迁侨人并不放弃原来籍贯,孙褚二人的对话只是河南北侨人彼此推重,与《隋书·儒林传序》所云:‘南人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虽同是南北,而界限是不一致的。”[1]
    唐先生关于“南北”地域界限的推测相当有分寸,只是说“可能范围有些出入”,而没有把话说死。这是很重要的,因为的确没有过硬的史料可以支持这一推测。《晋书》卷六二《祖逖传附祖纳传》:
    时梅陶及钟雅数说余事,纳辄困之,因曰:“君汝颍之士,利如锥;我幽冀之士,钝如槌。持我钝槌,捶君利锥,皆当摧矣。”陶、雅并称“有神锥,不可得槌”。纳曰:“假有神锥,必有神槌。”雅无以对。
      
    唐先生试图用这条史料证成己说。他说:“祖纳为范阳人,钟雅为颍川人,这又是河南北人的彼此诋毁,与褚孙的相互推重事虽不同,而同以河南北相对比则一。”范阳在河北、颍川在河南,这自然是不错的,但问题是当时人钟雅、祖纳所使用的称谓恰恰不是“南人”、“北人”,而是“汝颍之士”、“幽冀之士”。此外,唐先生还引了卢毓《冀州论》中的一段文字:“冀州,天下之上国也。尚书何平叔、邓玄茂谓其土产无珍,人生质朴,上古以来,无应仁贤之例,异徐、雍、豫诸州也。”唐先生解释说:“何晏的贬抑冀州也许意在贬抑河内之司马氏。但卢毓为涿郡人,何晏、邓颺都是南阳人,卢毓为汉代经学世家,何晏则新兴玄学之创始人,这里的徐、豫与冀州也是河南北的对比,雍州只是作为陪衬而已。”[2]这里的问题与上面的例子相同,卢毓等人使用的也是具体政区的称谓而非“南北”。
    对于幽冀地区,除“幽冀”外,当时人也常用“河北”来指称。《三国志》卷一《武帝纪》注引《魏书》曰“袁绍之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武帝纪》载曹操令曰:“河北罹袁氏之难,其令无出今年租赋!”《晋书》卷七一《陈頵传》载,解结问僚佐:“河北白壤膏粱,何故少人士,每以三品为中正?”这样的例子很多,但未见将“河北”省称为“北”的例证。
    


    2楼2010-08-2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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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5 06: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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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渊综广博”与“清通简要”
        
      关于南人、北人学术上的差异,东晋褚、孙的讨论实际上并不是第一次,至少在东汉末年就已经有过讨论。《三国志》卷五七《虞翻传》注引《吴书》:
      策既定豫章,引军还吴,飨赐将士,计功行赏,谓翻曰:“孤昔再至寿春,见马日磾,及与中州士大夫会,语我东方人多才耳,但恨学问不博,语议之间,有所不及耳。孤意犹谓未耳。卿博学洽闻,故前欲令卿一诣许,交见朝士,以折中国妄语儿。”
        
      孙策与中州士大夫的讨论也涉及到了南北学风的差异,只是没有用“南人”、“北人”的称谓,而是以“中州士大夫”、“东方人”相称。按孙策语,中州士大夫认为东方人学问不博,言外之意当然是认为自己学问渊博了,这与褚季野所谓“北人学问渊综广博”正可呼应,说明“北人”的确是指北方之人。值得注意的是,两次讨论都是在“学问”上比较南北差异。那么,什么是“学问”呢?一般而论,“学问”当然是泛指各种知识而言,不过东汉人所说的“学问”往往是专指经学上的学问。《后汉书》卷二二《马武传》:
      帝后与功臣诸侯讌语,从容言曰:“诸卿不遭际会,自度爵禄何所至乎?”高密侯邓禹先对曰:“臣少尝学问,可郡文学博士。”
        
      《太平御览》卷二二八引《东观汉记》:
      周泽少修高节,耿介特立,好学问,治《严氏春秋》,门徒数百人,隐居山野,不汲汲于时俗。
        
      《后汉书》卷四四《徐防传》注引《东观记》载防上疏曰:
      试《论语》本文章句,但通度,勿以射策。冀令学者务本,有所一心,专精师门,思核经意,事得其实,道得其真。于此弘广经术,尊重圣业,有益于化。虽从来久,六经衰微,学问寖浅,诚宜反本,改矫其失。
        
      《三国志》卷四九《士燮传》:
      燮体器宽厚,谦虚下士,中国士人往依避难者以百数。耽玩《春秋》,为之注解。陈国袁徽与尚书令荀彧书曰:“交阯士府君既学问优博,……《春秋左氏传》尤简练精微,吾数以咨问传中诸疑,皆有师说,意思甚密。又《尚书》兼通古今,大义详备。闻京师古今之学,是非忿争,今欲条《左氏》、《尚书》长义上之。”
      


      5楼2010-08-2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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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都是东汉人以经学为“学问”的例子。魏晋人也常常是在这个意义上理解“学问”。《后汉书》卷八二上《谢夷吾传》注引《谢承书》曰:“县人女子张雨,早丧父母,年五十,不肯嫁,留养孤弟二人,教其学问,各得通经。”鱼豢《魏略》称:“(严)干从破乱之后,更折节学问,特善《春秋公羊》”,“长安巿侩有刘仲始者,一为巿吏所辱,乃感激,蹋其尺折之,遂行学问,经明行修,流名海内”。 [7]又,《三国志》卷一八《李典传》注引《魏书》曰:“典少好学,不乐兵事,乃就师读《春秋左氏传》,博观群书。”陈寿在本传中的描述是:“典好学问,贵儒雅。”
        “学问”含义既然如此,我们就有必要着重从经学的角度考察南北学风的异同。东汉时期,北方很多著名学者在经学上都有“博通”的特点,如杜林“博洽多闻,时称通儒”,桓谭“博学多通,遍习五经,皆诂训大义,不为章句”,贾逵“博物多识”,班固“博贯载籍,九流百家之言,无不穷究,所学无常师,不为章句,举大义而已”,崔骃,“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马融“才高博洽,为世通儒”,许慎“少博学经籍,马融常推敬之,时人为之语曰:‘五经无双许叔重’”,周举“博学恰闻,为儒者所宗,故京师为之语曰:‘五经纵横周宣光’”、延笃“从马融受业,博通经传及百家之言,能著文章,有名京师”,荀淑“博学而不好章句”,颍容“博学多通,善《春秋左氏》”,蔡邕“少博学,师事太傅胡广。好辞章、数术、天文,妙操音律”,应劭“少笃学,博览多闻”。[8]当然,南方也有博览多通的学者,如王充“后到京师,受业太学,师事扶风班彪,好博览而不守章句。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又如胡广“学究五经,古今术艺皆毕览之。”[9]不过比较而言,这样的学者在南方似乎不多,而且从王充的经历可以知道他的学问其实主要是来自于北方。
        北方崇尚“博通”的风气可能与东汉古文经学的发展有关。上述“博通”的学者基本都是古文经学家或倾向于古文经学的学者。相反,今文学家中像杨震那样“明经博览,无不穷究”[10]的学者却较少见到。《三国志》卷四二《尹默传》:“尹默字思潜,梓潼涪人。益部多贵今文而不崇章句,默知其不博,乃远游荆州,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11]尹默认为今文经学“不博”,所以要学“古学”,由此可以看到“博通”与古文经学家的关系了。
        北方的学术思潮对南方影响不大。一直到汉魏之际,南方一流的学者所学的依然是今文经学。《三国志》卷五七《虞翻传》注引《翻别传》载虞翻上奏曰:
        臣高祖父故零陵太守光,少治孟氏《易》,曾祖父故平舆令成,缵述其业,至臣祖父凤为之最密。臣亡考故日南太守歆,受本于凤,最有旧说,世传其业,至臣五世。
        


        6楼2010-08-2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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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南人学问清通简要”一说,向来缺乏详细讨论。研究者大都以为“清通简要”就是指玄学而言。唐先生之所以要把“南人”中的“南”解释成河南地区,也正是因为他把“清通简要”等同于玄学了,而玄学思潮恰恰是兴起于河南地区的。我认为这样的解释还是有些可疑。固然玄学有求“简要”的倾向,但这并不是玄学所独有的,追求简要本是东汉以来具有普遍性的学术思潮。余英时先生曾指出:“论魏晋玄学者,又谓其为对儒学之直接反动,则亦未能得持论之正。儒学之简化既早已蔚成运动,与玄学之尚虚玄至少在发展之趋向上,并行不悖,则二者之间似不应为正与反之关系。何晏、王弼皆儒道双修,并未叛离儒门,此点近人已有定论。故就一部分意义言,玄学正是儒学简化之更进一步之发展,所谓‘千里来龙,至此结穴’者是也。”[31]受余英时先生观点的启发,我曾发现东汉魏晋时期在史学领域内也存在着追求简化的潮流。[32]既然如此,既然经学、史学的简化在前,而玄学在其后发生,我们当然就不能说凡有“简要”特征的学问就一定是指玄学、就一定是受了玄学影响。事实上,魏晋经史学家大都是排斥玄学的。[33]
          在我看来,孙盛所说的“清通简要”既然是相对于“渊综广博”而言,那么其含义就不应该是指玄学。我们来看刘孝标的解释。他针对支道林所谓“圣贤固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解释说:“支所言但譬成孙、褚之理也。然则学广则难周,难周则识暗,故如显处视月;学寡则易核,易核则智明,故如牖中窥日也。”按刘孝标的解释,南人之所以能够“清通简要”,就在于知识少,因少而精,即所谓“学寡则易核。”他并没有将其与玄学联系起来。余嘉锡先生在褚、孙对话条下解释说:“此言北人博而不精,南人精而不博。”[34]他也没有将“清通简要”解释为玄学。我以为这些解释是符合孙盛原意的。唐长孺先生文中引虞预《晋书·贺循传》曰:“时朝廷初建,动有疑义,宗庙制度,皆循所定,朝野咨询,为一时儒宗。”唐先生就此说:“据《晋书》卷六九《刁协传》,及卷七五《荀崧传》东渡礼仪为二人所定。荀崧为颍川荀氏,荀彧的玄孙,乃经学世家;刁协也以谙练故事著称,但剖析疑义却不能不征求南士贺循的意见。”贺氏家族世代传礼,贺循的事迹或许正可说明南人的学问自有精妙之处,“清通简要”并非过誉之词。
          以上我们尝试着解释了“北人学问渊综广博”与“南人学问清通简要”。但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应该说明。据《晋书》褚裒本传,褚裒死于永和五年(349年)。按此,褚、孙对话时间不会晚过此年。据《晋书》孙盛本传,孙盛“避难渡江”时年龄只有十岁。褚裒死时年仅四十七岁,过江时年龄当与孙盛相仿佛。他们少年时期过江,不大可能对北方原来的学术状况有什么了解和记忆,而他们过江后一直到永和五年,北方政局不稳,战争不断,南北几乎没有什么交往。[35]既然如此,他们是如何了解到“北人学问渊综广博”的呢?我推测,褚裒、孙盛讨论中所说的“北人”,并不是指当时还在北方的北人,而应该是指已经过江的北人,也就是带领他们过江的父辈以及他们自身。据《晋书》载,东晋初年王敦称周顗、戴渊为“南北之望”。[36]周顗是汝南人,戴渊是广陵人,祖烈,吴左将军,父昌,会稽太守。按此,他们虽同在南土,但各自的“南”、“北”身份并未改变。从以后的历史看,过江北人的“北人”身份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南朝,南方内部北来侨人与南方本地人的区别依然存在,《宋书》卷六五《杜骥传》:
          兄坦,颇涉史传。高祖征长安,席卷随从南还。太祖元嘉中,任遇甚厚,历后军将军,龙骧将军,青、冀二州刺史,南平王铄右将军司马。晚渡北人,朝廷常以伧荒遇之,虽复人才可施,每为清涂所隔,坦以此慨然。
          2008-3-5 23:46 回复  
          


          7楼2010-08-27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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