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满怀,
容不得一切。
名叫秦海潮的少年在下午四点结束。然后默默坐在游泳馆的角落,看女魔头训练。
她是最刻苦的一个,队友们都去吃饭了,她还要再练半个钟头,而那时食堂给她留的饭菜也早已冷却。
她生得美,身材又曼妙,而且有着体工大队大多数人都不能及的前途,追她的人不在少数。可“冰山美人”不是浪得虚名,久了,也就门前车马稀了。
但秦海潮不同,他比他们更明白坚持的可贵。
每一天,她都能吃到热饭热菜。
但这不够,他找来菜谱,钻研了她爱吃且愿意吃的菜,和食堂的大师傅搞好关系,借来两小时为她做饭,风雨无阻。
那段时间,离中考不远了,我再去体工大队就是匆匆而行,给秦海潮捎些食物和小说就走。
他知道我快要考试,“考完了再来吧,我自己能买啊!”
体工大队管得严,运动员一个也只有4天假期,平时都得呆在场馆里封闭训练。我鄙视他,“你哪出得去!”
他笑了笑:“你忘了我是撑杆跳出身?三米高的围墙不在话下。”又来摸摸我的头发,“好好考,我哪天溜出去找你玩。”
后来他真的来找我,我在家温习功课,背物理定理,在一份模拟试卷和另一份之间,想念他。
他来敲我的窗,夜色下,模糊的笑脸一闪而过。我追出去,他递来一包核桃,“考试很辛苦吧?来,补脑子的。”
有时又会是葡萄的荔枝,都是当季的水果,要是时间还早,我们就在路灯光下,下一盘跳棋。我只会这种棋,走法可以抄他的,我跟着下就是。眼看要输了就悔棋,重新来,重新来。他就陪我从头来过,慢慢地,棋子越下越少,最后我们只好玩玻璃弹珠。
那个初夏非常炎热,我不算好学生,必须很卖命地复习。电扇吹得人昏昏欲睡,我在一道函数题面前枯坐了两小时,意冷心灰。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使,是很伤自尊的事,极度的懊恼中,我想去找他,什么都不用说,似乎只要他在眼前,我就拥有回天转地的能量。
而他却来了,一见面就说:“我来跟你道别呢,大后天要去省里比赛,你要为我祈祷啊!”
这他转项目以来第一次参加高级别的比赛,我问:“穿哪件去?”
“嘿嘿,白底横杠杠那件,我上次穿它就赢了好几个人。不过外头还得罩比赛服,我把它穿在里面吧。”
当天晚上,我从脏衣篓里翻出他的衣服,从我的衬衫上取下一颗扣子缝上去。假装是我跟他在一起,陪他纵马杀敌,共赴锦绣前程。而我竟不知,这场比赛于他的重要,在于他想获得足够模样的名次,用以匹配蝶泳省记录保持者。
换句话说,他想拿着奖牌,站到她面前,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我喜欢你。不说,她也知道,但说了,是为了要一个关于两个人的开始。
她,让他想成为更好的人。
秦海潮凯旋是在一个星期后。比赛当天,我看了直播,他的表现很棒,哪了第三名。他只输掉一场比赛,但它至关重要,让他无缘冠军,这能争夺铜牌。
十五岁的夏天,第一次想跟一个人悲欢与共,却隔着千山万水。那场比赛是我揪着心看完的,失利时,他久久蹲在地上,我在电视前,眼泪夺眶而出,恨不得以身代去,去受他受的苦。
我是喜欢淡泊的人,剑客是为着行侠仗义,不是出人头地。但这并不是理想主义的江湖,而是冰冷的现实,因为是他,我想,不能用“争夺名利”来刻薄他,上进啊努力啊这种词才配他。
许久后,秦海潮水我说:“爱一个人,会悄悄地在心里,为她修订自我原则,一次次原谅她,却亏待了自己。”但我们总是在事后才懂。
秦海潮一回来,我就想去看他。但击剑项目拿了省级运动会的名次,算是爆了冷门,体育局专门为黑马秦海潮召开了表彰大会,我进不去。熬到傍晚,我才能出入自如,但体操馆和游泳馆都找不着他,只得怏怏而归。
到家时,体工大队的衣服刚送到,我去帮母亲整理,顺便翻出他的。洗衣服之前,是要仔细检查口袋的,以防主人粗心,钱啊卡片什么的还没拿出来。一摸就摸带了他的口袋,厚厚的一摞,掏出来一看,是封信。
确切地说,是情书。
分明是夜晚,但阳光如火,在我胸腔炸了开来,一瞬间,我快哭出声了,只觉心不断地往下沉,下沉,将他的衣服往洗衣机里一塞,对母亲说:“我去背单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