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他终于冲破封印穿过食骨之井,穿过那些时光那些尘埃,站在她和她的家人面前。无人知晓世事如何沉浮,她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御神木繁盛的枝叶在风中摇曳,一团一团的浓墨颜色。这姿态百十年都未曾改变。
他问她可否后悔,因为他选择的依然是她,但她却在明白这一切之前逃开了。
然而他十分清楚,该后悔的人,是自己。
她比起娇涩的曾经更多了份成熟的美丽,他却现出与半妖血统不太相称的憔悴沧桑。思念是经千古酿造的毒药,也需得千年才能化解,在此之前已经把他磨得消瘦见骨。对此戈薇未曾动容。
她平静地说,她的坚强只能到那为止了,在那个夜晚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无论是爱情还是等候,她能坚持的,只能是那样了。就算只差一步之遥,她也已经没有力气了。
纵使遗憾也无法拥有后悔的权利,所以不后悔,绝不让自己后悔……
她最后哭着说,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地步。下蹲的身影绝望得犹如世界崩溃。
她说你走吧,我已经不会再想你了,已经不会了……
往事早该如尘土消散,他却难以咽下不甘,接受从此陌路的结局。
他迫使自己忽略她的眼泪,忽略多年之前曾给她造成的伤害,激动地抓住她的手说跟我走,我不在乎你已作他嫁,不在乎这些年时光空缺,不在乎你当初的决定,我们重新开始……
她摇头说但是我在乎。她指着自己的左胸,第二根肋骨的位置:我的爱情已经死了。
她耗尽青春年华爱上一个生于异世界的半妖,时间空间种族……统合起来是多遥远的距离。该是山水无路的爱情她硬是用自己的双脚分开海水踏平荆棘走到他的身边,然而就算如此,他依然不能用全神贯注的目光回应她。
她并不是能放下世俗责任的人,在她的身后,她的丈夫和孩子在等待着她。
北条清楚自己对他并没有爱情,因为她看向他的目光从来就不是能溺死人的缠绵悱恻,并别提因爱独有的黯然神伤。但他依然接纳她,宠溺她,疼爱她。她自觉亏欠他良多,因而绝不能做背弃他的事。
她已经不是那个能够不顾一切肆无忌惮去爱的女孩了,坦然望着爱人的眼睛说“我希望能在你的身边”。花开一次就败了,十五岁的心情早已被埋在远去的时光中。
雨突然淅淅沥沥地下下来,她讽刺地想还真像一出传统狗血八点档,连老天都如此应景。戈薇咬了咬唇狠狠摔开犬夜叉的手:如果你对我还残存丝毫仁慈那么就请你离开吧!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
决然转身。她要回去自己的家,这样的想法不会有丝毫动摇。
但他不肯死心。越深刻的绝望说明越是在乎。他只当她爱他到难以自拔,所以一直有恃无恐: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自己。
犬夜叉大步前踏,框住她的肩臂,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戈薇一个重心不稳,后倒依偎在他身上,待站定之后就开始挥舞着手脚挣扎,恼怒地大喊放开我!犬夜叉却不为所动。
他几近哽咽地说,没有你我该怎么活……
而她说,没有你,我一样活到了现在!
越花哨的誓言越经不起时间推敲,她心如死水。
戈薇低下头死命咬住他粗糙的手,犬夜叉吃痛地低吼一声,却不曾松弛半分力道。他甚至想,就算今天她把他杀死在这里——她绝对有能力做到的——他也不会放手!
他疯了,丧失了理智。就算她不情愿,他也想把绑她在身边!怎样的手段都好!只要她在自己的身边!
他抬起手想劈向她的后颈,戈薇却突然停止了挣扎:这不像你呢,犬夜叉。
再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缓缓吐出,中间却相隔了太多物是人非,当初的情意绵绵到如今为何是这般的冷漠生疏。他止不住涌上心尖的百感交集,微微一愣,停下了动作,等待着后续的话语。
戈薇垂下双手,似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沉默几许,然后静静地说:我跟你走。
他僵了一下,随即收紧双臂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间,一声一声低低地呼唤她的名字:戈薇,戈薇,戈薇,戈薇……
她感觉有灼热的液体烫烧着自己的皮肤,一汩一汩,涌涌不绝。然而她始终沉默,不予回应。
等到压在自己肩颈的重量消失,她才回过头说:让我去和他们告别。
他犹疑了一会儿,点点头。然后放开手。
他信她。曾经她也这样相信着他,而把整个世界都托付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