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晓色云开,春随人意,骤雨过后便还了晴。
张良静立在古台芳榭中的桃花树前,看着飞燕轻过眼前,蹴了一地的红英。
不知怎地了,他皱了皱眉头,俯下身去,向着那些零落已久将成泥的花瓣缓缓伸出手,像是要去捡拾它们的样子。
一淡衣婢子推开院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只是她没看到张良眼底的浓浓柔情。
因为她是在赏一幅画,而赏画者本来往往易忽略一些细节。
那婢子也怔了一会,便走向张良,在他身前福了福身,“歌舞皆以备好,请张大人移步小楼。”张良起身,微微的点了点头。
小楼处,珠细翠盖,玉簪红缨。张良坐于席中,与他人对酒。
渐酒空金榼,他抬头看着那些红裳绿艳的女子,突然间觉得流年上路,行得太匆匆。
曾几何时还是战火纷飞时,如今却已是寂寞难耐繁华。
还有那旧时人面,而今又在何处?
001
夜里微凉,又是刚下过雨,湿气较重。
张良出庄办事,此时才归,进院门后却是没有半分停留就直走向颜路小筑,哪怕是净靴踏进水坑里将污水溅到衣衫上也不予理会。
“师兄,嬴政开始东巡了。”张良看着烛火下正握笔的颜路,突然间放慢了脚步。
“你已决定要去行刺?”颜路将笔轻放下,抬首望向刚进了屋的人。
也许是因为烛光,使得颜路的面容看起来有些许的朦胧。
人记忆是个有趣的东西,他有时候会记住一些事,之后终生难忘。
就像张良道现在还记得那时自己的回答。
——是,三日后,博浪沙。
而同样的,他也记得颜路只接了一句话。
——我陪你去。
002
刺秦本就是件难事,而此次秦帝东巡,必是要加倍兵马日夜守卫,想要刺杀,可谓是难上加难。
可是那时他自是年少轻狂,决心要去。
何况,他本就有七成把握。
一切进行的很是顺利。
他将计划与颜路一一说明,却看着颜路的脸一点点阴沉下去。
张良停了下来,不再言语,他只是抬手揽住颜路,在他耳边轻道:“怎么了,无繇。”
颜路将头低了下去,似乎不想让张良看见他的神情,他将手握成拳再松开,片刻后,终于抿了抿嘴唇道:“这次若是成功,你我便归隐了吧。”
张良不是道怎地了,听到这话,心里突生凉意。他面色暗了暗,终是松开了颜路,转过身去,继续听着颜路道,“怕是再在小圣贤庄呆下去,你我之事会人尽皆知。”话音落下,颜路抬首注视张良的背影,神情似有些哀伤。
他只是看见张良点了点头,却是重如千斤。
003
人算始终无法与天抗衡。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他们混在接驾的人群中,暗发一箭,顿时杀机四起,却是误中了副车,罡气全消。
一时间突然暴乱,士兵们冲入人群,寻找刺客,而群民们却是一个个急于避乱。挤的挤,撞的撞,有人跌了,有人被踩都与张良无关了。
因为他发现一直呆在他身边的颜路不见了。
就在这场暴动的洪流中冲散了他们两个。
可是上天没有给他时间去寻找。
对不起,你我之间,我先是要保我自己。
所以,对不起。
004
又一樽酒方尽。
在这场歌宴之中,张良只是一味的在倒酒,举杯,然后消着不知名的愁。
却在臭味繁杂的吵闹声中听出一个清丽的嗓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他听着那女子的歌声,看着杯中尚剩着的酒,低低的笑了。酒是狂歌痛饮之物,却无法解斯人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