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原来想一个人，是可以这么心疼的。
烨小凡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执著地去迷恋一个男生。他亚麻色的发鬓，他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都可以如此地令自己牵念。没有来由得痴想，是会相思成疾的。
穆晟。
烨小凡用纤长的手指一遍遍地在氤氲着香气与热气的蛋糕房的玻璃板上写着他的名字，仿佛这么一写，她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个优秀的男孩子。
太阳在地平线的一边转向另一边，那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而自己在学校大门的一头转向另一头，时间却依旧不会改变多少。
这就是差距罢？
她暗想。
他是学校里一等一的大人物，学生会长、全年级段第一名、艺术团首席大提琴……
似乎所有令人羡慕的头衔都加在了那个男孩身上。每当经过二年A班的教室，烨小凡都会不自觉得停下脚步怔了怔，快速地用余光瞥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看着他认真地做着学生会全年的计划报表，或是刚发下来的化学试卷。
心就好像被填满了。
暖暖的。 

<叁>
52分。
烨小凡看着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默默地用指甲在那个低得可怜的分数上划拉下几道深深浅浅的印痕，胃又开始不紧不慢地抽搐起来。
她闭上眼睛，拼命想让自己不去听周围人略带嘲讽的窃窃私语声。
自己，只是可能是别人利用的工具罢？
没关系的，只要烨小静好，自己也就没关系了。
“烨小凡，今天的值日你就帮忙做一下了。”
“嗯。”
“烨小凡，你把数学习题去拿过来。”
“嗯。”
“烨小凡，教室后面的书橱很久没擦了，你去擦一下罢！”
“嗯。”
“烨小凡……”
烨小凡一面忙不迭地接过那些其实自己很排斥的活，一面还陪着笑脸看着班级里的同学。
好学生和差生之间，恐怕就有这么一点距离罢？
她从来未曾想过能得到班级里同学真正的友情，这个世界早已经是虚伪的天下了，多他们一个不多，少他们一个，也不少。
就这么静默地虚伪着，大家就小心翼翼地与烨小凡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
当夕阳不再散发光芒的时候，不知道，是年华带走的多，还是自己，遗忘得多。 

<肆>
烨小凡沉默地蜷坐在酒吧的某个角落里，看着烨小静一口一口灌下啤酒。
喧嚣嘈杂的酒吧，群魔乱舞的人们。
“1……不可能……”
“2……他绝对会回心转意的……”
“3……怎么……4……呵，我输掉了……”
烨小静一面数着自己喝了几杯一面对着烨小凡哭诉道。
“姐姐……别喝了。我们回家罢……”烨小凡心疼地看着姐姐狠命地摧残着自己，夺过了烨小静手中的酒杯，劝说烨小静跟着自己回家。烨小静一把拉住莲音，借着几分醉意打下了她手中的酒杯，一声玻璃落地的脆响顿时溅开在这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此时刚好一首唱罢，声音被扩大到无限大。
人们惊讶地朝这个原本安静的角落看来，却发现烨小凡苍白的手臂在闪烁频繁的灯光下正淌出隐隐的殷红，而一旁的烨小静，早已喝得酩酊大醉，酣睡了过去。
许多人尖叫着逃出了舞池，还有些人被挤向了烨小凡所在的位置。烨小凡无助地捂着手臂，强忍着疼痛想要护着烨小静逃出这个待久了就令人头晕目眩的场所。
人愈来愈多，疼痛却开始加剧。
烨小凡坐倒在沙发上，拼命想要让自己离烨小静更近些。
就这样，也好罢？
突然之间，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拦腰抱起，随着拥挤的人流直涌向酒吧的出口处。烨小静睁眼，是他。
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周子晟学长。
“周子晟学长……”她惊呼。
周子晟只是深深地瞥了她一眼，说道：“一个女孩子，以后不要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会的，我一定会的。
烨小凡在心里默默地答应道。望着周子晟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叹。
时间只会是一个小妖精，只是在一眨眼的瞬间，就跳离了自己的视线，愈行愈远，突然醒悟的时候，它已经不会回来了。

<伍>
落寞的天台，没有余地的回声。
烨小凡轻轻地叩着不锈钢铁柱，听着那种带有金属特有的沉闷声传入耳中。
就像自己现在的心情。
她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已经绝望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又是自己心中的王子把自己从深渊中解救了出来，重新赋予她生命。不管王子是无心，还是有意，此刻的烨小凡早已不再是那个爱胡思乱想的小姑娘了。
烨小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周子晟之间的差距，就好比一个是天上闪烁耀眼的明星，而自己却是街头一角随处可以拾起的废弃瓦砾。虽然同样会发出光芒，而光芒的意义却又是如此的不同。
他们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
就在几天前，校报里的头条赫然写着“完美王子周子晟与伊藤财阀千金烨小静陷入热恋”。
校园里到处都疯传着周子晟与烨小静的故事，甚至在莲音经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她还可以听见从里面传出老师们闲聊时的讨论声。
“他们好般配呢。”
“是啊，郎才女貌嘛！”
“可惜那个烨小静的妹妹……”
烨小凡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快步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大概又是在说自己成绩差了罢？
大概又是在说自己笨得无可救药了罢？
大概又是在说自己什么地方都不如姐姐了罢？
大概……
从小开始，烨小静就一直都是老师与父母眼中一等一的好孩子，而自己，则永远是好孩子的陪衬，在介绍自己的时候，大人们总是会说：“这就是烨小静小姐的妹妹。”其实自己，也想有这么一天，人家在介绍烨小静的时候说：“看，这就是烨小凡小姐的姐姐。”
烨小静明媚的微笑像刺眼的阳光一样，刺得烨小凡不能睁开眼睛，认真地看清楚这个世界。她惭愧，她自卑，她无助，她彷徨……
烨小凡只知道，阳光太刺眼了，是可以笼罩住整片土地的，而自己，大概只能是月亮，永远得承受着太阳传过来的光辉，使自己窒息而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终究还是需要坚强来伪装呢。
其实虚伪，未必是一件坏事。 

<陆>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让烨小静陪着自己去谢周子晟学长，那么他们也不会恋爱了罢？
莲音倚在教室一角的橱窗旁，出神地望着朦胧弥散的红霞想道。
此时的学园里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家去了，只剩下几个还在补课的差生与一些慢动作的值日生在教室内。
烨小凡两者都不属于，她只是不想回家。
她不想面对爸爸妈妈质问的眼神，不想看见烨小静与爸爸妈妈过分的亲密无间，不想辨析那一个个告状或是嘲讽的声音，甚至不想在饭桌前保持着惯有的沉默与尴尬。
她早已厌倦了这种三点一线索然无味的生活，自己即使再努力，也是超不过烨小静的。
就好像牛顿第一定律里的两辆小火车，永远做着匀速直线运动，当烨小凡足以有赶超烨小静的能力的时候，恐怕自己早已参加工作了罢？
离教室不远的篮球场上偶尔传来几个男生花里胡哨的口哨声和一群专心“看球”的女生的尖叫声，模糊隐约地听到有叫“周子晟学长”的声音。烨小凡抓起了书包，径直走出了教室。
依旧是冷酷得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凌乱的发鬓张扬地在夕阳的映衬下变得棱角分明，汗水浸透了整件背心，凸显出他身体的轮廓。
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令人窒息，上帝有时候，真的会过分得宠爱一个人。
烨小凡默默地看着周子晟灵活地穿梭在球场上。
传球、助攻、接球、助跑、起跳。
篮球划过一道绝美的弧线，落入了球筐。
完美的三分。
场上所有的女生都不由得高声尖叫起来，还有的甚至把自己手上的手链震得叮当直响。男生们则是略有点嫉妒得看着女生们的动作，假装毫不在意地吹着口哨。
烨小凡轻声笑了出来——如果把现在的场景拍作视频放在自己的BLOG里，那肯定会人气大涨罢？
她抬头，望向周子晟，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恍惚中感觉，他的嘴角分明也扬起了一丝弧度，只是稍纵即逝，没等看清楚，那笑容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风吹过后的痴想，到底该何去、何从。


<玖>
烨小凡急匆匆地推开了天台的大门，第一次迫切地想要看见周子晟。
就在刚才，她隐约听见班级里的女生在说“周子晟学长……”大概又有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了罢？
烨小凡变得有些焦灼不安，没等那些女生说完便出了教室的大门。
周子晟此刻正真切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悲哀地望着自己。
“烨小凡……”周子晟有点落寞地喊道。
烨小凡不语，只是安静地扎入了周子晟的怀抱，心里隐隐产生出一丝与昨日相同的恐惧与不安来。她不敢去猜想，只是想拥有此时的宁静与安详。
“我明天就要飞去美国了。”
果然。
空气又一次凝固。
“不可能……你骗我……”烨小凡难以置信地一把推开了周子晟，大声喊了出来，她泪眼婆娑地望向希尔度，想要让周子晟告诉自己刚才只是一句傻话。
周子晟苦笑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是真的。”
茫茫然，失落。
烨小凡在周子晟的怀中抽噎着，失魂落魄道：“原来我还是被抛弃的孩子呢……反正我已经被同学讨厌了，烨小静也不喜欢我了，现在你也要走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声呢喃道：“果然月亮永远就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呢……”
她又一次轻轻地推开了周子晟，背过身去。
“傻瓜。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不要听你的鬼话！”
烨小凡撕心裂肺地喊，用尽全力地喊。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整片的衣衫。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周子晟又一次抱住了烨小凡，狠狠地吻了下去。烨小凡没有逃避，木然地任凭周子晟吻着，直到很久，很久……
“傻瓜，我们一定会再次见面的。再见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哭鼻子了。”
又是点头，努力地点头。
第二天，烨小凡没有跟随同学一起去送周子晟，而是等在他上飞机之后，看着一架架飞机飞过之后留下的白色弧线，想着周子晟此刻正在飞机上。
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又一次哭得泪眼婆娑。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恳求周子晟能够留下来陪自己。
她用嘴呵出的热气在候机室的玻璃上写下“周子晟”三个字，再看着风一点一点把它消释干净，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广播里说着：“今晚将有流星群……”
追上来的烨小静苦笑着对烨小凡道：“小凡，你要许愿么？”
烨小凡木然地摇摇头，呢喃般说着：“一定会再见的……”
因为周子晟说过。
昨夜依稀梦见，梦雨繁花，燕子轻轻唱出：归来，归来。
当夕阳的余辉变得苍白无力的时候，那些与梦有关的日子，终将会在希望的沉淀下开始泛黄。
盼君归来，与君同在。
因为只有烨小凡自己知晓，她早已盼了周子晟，很久，很久。
落日，流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