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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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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浙江1楼2023-09-14 12:21回复
    我登上角楼,明月如勾,无一别云遮月。
    生辰宴砰大的烟花散尽后,而空中弥漫的,仍然是硝烟的味道。同样的火光之下,太液池同玄武门仿若两张不同的脸,一张堆满了虚情假意的笑,一张发出了了撕心裂肺的轰叫。我目望向西北隅,那是晋王府。没人敢在兴武提及晋王府,像是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废土,但我明确的知道彼处尚有人居,有我的小舅谢亭邰,还有我的堂妹李饮织。
    我恨我这绝佳的视力、不遗的记忆和突如其来的善心。却仍然飞奔下楼,盘月如灯,在夜中奔赴,一气呵成的来到了这门禁森严的晋王府第。卫所直接的放行,没留我半分犹豫的机会,王府的门骤然被拉开,迎面逢上了一枝晋王府的竹影。
    “这样晚了还不入睡?”
    我同李饮织,并不熟稔,自那场宫变之后,实则已有三五年未见。整座晋王府这样的安静,只能听的风吹修竹的簌簌声,我是唯一的闯客,也是唯二的人烟。此地只有我与李饮织,此间只有我们彷徨的心声,这令我心稍安。
    “生辰快乐,李饮织。”我偏偏记住了这样一天,并且在这一天叩响了尘封的大门,怕她不记得,更添一句:“我是李陵。”


    IP属地:浙江2楼2023-09-14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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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3 09:3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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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喝罢每日例行那一碗苦中掺着酸的汤药后,谢亭邰陡然一句生辰快乐,我迟疑着局滞,在他的笑意下显得如此扦格难通。
      是吗。好半晌,我甫挤出二字对答。
      谢亭邰归府后,再未许过我一人上府中的那座高楼,今日却意外地,要同我一并上去看看。在我踏完最后一阶时,烟花在穹空绽放的声响从长风吹入耳,我有些错愕地望向谢亭邰,他仍不语,只是顺势一指,照亮半线天的方向,
      那是大明宫。
      时隔几载光景,我不再将圈禁的日子一撇一捺的镌在笔下,也是在浑噩之中,病痛悄然来袭。精神好时,我甚乐得指使谢亭邰将母亲留给我的芦笙拿出来见光擦拭;精神不好时,我便随心躲在府上的某一蔽处阖眼,而稀奇的是,谢亭邰总能在入夜前找到我。
      下楼后,许是谢亭邰察觉到这缄沉迷漫不像一个生辰的气氛,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孔明灯要讨我欢心,森然的晋王府中除却修竹与小西天的光亮,太久未有其他星點。
      我本一字也不想在灯面下笔,谢亭邰却勉力请我,只得教他去寻笔墨来。就在此刻,一阵惶然的履声靠近了修竹,元以为是癔听发作,惯悉的并不抬首,是怀抱着孔明灯的一瞬,偏颇见了探问的来人。
      为何还不入睡?有力的开场白让我恳惑的觑着来人,唇瓣翕张,但始终答不上他这句。而在他流利地自报家门后,我复垂下眼,在心口咀嚼他的名字,略去他的祝颂,
      “谁让你来的?”,昏昧月下掷出的漠然,“麟游公。”
      我已太久未与外人说话,以至于语尾的冷热难以拿捏。


      3楼2023-09-15 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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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真正见到李饮织的生活之前,我实难想象她和谢亭邰过的究竟怎样。是闲云野鹤自得其乐,还是如兽困顿心有不甘,对这晋王府最终的想象来自于丹凤门前,我顺着谢亭邰的目光瞟去的一眼,小舅说“那是我最大的心愿”,我放他跑马西去,于是我想,毋论好坏,他们总是两个人在一起的,从早至晚,从春归冬。
        然而打破这一方天地的也是我。
        晋王府久无罕客,杂草无人修,小跨桥下,本该照出一轮明且亮的月,却被疯长的藻荇交横。无人相请我自入,下高台闯幽地,我已做了九十九步,不差这——直面恩怨的第一步。亭廊下,李饮织又似清消,谢亭邰不在,谢亭邰缘何不在,他若在,我尚可以问他,郡主安否,食如何寝如何?而谢亭邰不在,哪怕我唯恐她天寒身凉,也不敢关怀她添衣,不敢似对岁岁、阿佛一般,以长兄之名,关怀她添衣。实难愧对!
        “无人指派,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堂兄。”
        留守王府这几年,想必无人同她语长安岁月,于是我是麟游公抑或是衡阳王都不重要,她仍识得我,算是好消息。我眼尖的瞧见她胸拥着孔明灯,也许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孔明灯,要放吗?”


        IP属地:浙江4楼2023-09-15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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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无措中回眼修竹屋内的豆火明灭,希冀谢亭邰早日归来打破这覆着浑雾的僵局,但要即刻展露我对这世外入侵的固守——他不该一厢情愿划破晋王府的宁静。
          我堪堪自退半步,在这谧蕤的院内再画出一囿生人勿进,毫不留情将怀中的孔明灯释手落向平地,横於我二人间,仅仅一纸灯,犹似千丈涯壑。
          “记得,怎会不记得?”
          当阿耶抱恨玄武门之际,我便已将你们全部人都镌进魂底,再难翻身。
          我企图有的放矢,要用言语痛击来人,但我更明白的是,他转身离去归往大明宫时,面见之人却是我此生不得再见的母亲,
          小吁一口气后,我在月影斑驳下念得甚重,
          “李陵,你明明同我一样可怜又可悲,你却欲在晋王府里当一回圣人无名,作一幅怜悯众生的姿态,是不是太过好笑?”


          5楼2023-09-20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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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的不错,李饮织果然会直叩我心门,誓要荡开原本平静的水波。
            “我为什么要来晋王府?”但这样一个问题,无须她相问,我自也责问了许多遍,自燕王府至晋王府,这段路从前耶耶一定走过,我没理由不来,是缅怀?还是炫耀?如何姿态,在一步跨入前我尚且拿不准,李饮织如我照镜,映射出我寥寥的身影,也肯直白的告诉我,我可怜又可悲。
            我并不觉得她说错了,相反,她说的很对。
            我们都是失恃的小兽。她有阿娘却同阿娘遥遥相望。我平白的抢夺了她的母爱,而我的阿娘却已长眠。玄武门的恩怨下,存者都为可怜人。
            阿娘虽已薨逝,但我到底还活着。我尚有岁岁同小菩萨,也曾自暴过,后在手足亲缘中汲取力量继续活着,我本以为李饮织也是如此活着。晋王府虽然凄凉,但好在还有谢亭邰陪伴。
            “你就当我好发善心吧。”拾起无人在意的明灯,我借火将它点亮。幽冷的夜中,它是唯一的火光,我将它推进,想要把李饮织点亮。“该许愿望了。”


            IP属地:浙江6楼2023-09-22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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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陵此刻的不动如山,是我谋筹的过错,萧条下的心被他进取的几步唬得动容,天之骄子的胤脉从未教他徒流莽撞的血。
              我决绝要把这位不速之客踢出眼帘,将讦色稍敛,试图变回平日的古井无波。而侧身之际,李陵再次的发问,积居的踌躇意外地开始蠢蠢欲动,我把眼投去拢上银尘的丛间,但还是很难忽略肩后传来的少年的炽热。
              我努力抑制住喉头的颤抖,只是希望消弭同情的偏见,
              “……我的母亲……”
              这一刻,我又好似被封缄。从始至终,我并无要许的愿望,晋王府的日升日落早写罢昭丽郡主的一生,我把唯一的悬心问出了口,却尽感近乡情怯。若问她的安康,她大抵是无恙的;若问她的近日,探听太多更是自寻烦恼。
              如此,我便把这个难题,留给了李陵。


              7楼2023-09-22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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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独的孩子,都会怀念母亲,尤其是在生日这一天,这没有错。
                我本就想到了,她会问起哥舒音。可我怎么会说不出口呢?
                “左神武军将军郭敬有勇有谋,可拜国舅。圣上迎郭敬女郭梵音入主中宫,不日即将出征,虽未操持大婚,可令郭皇后主持宫务。”
                我无法再说出哥舒音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她是李饮织的生母,而是朔方哥舒,再也没有这个人了。所以我说郭梵音,说一个同我们看起来并不相干的名字,让我开口顺利了许多。李饮织应该能听懂,她这样的聪慧不该被埋在晋王府的荒芜之中。
                我没能拦住哥舒音成为皇后,让一个危险的女人睡在耶耶的枕边。
                这座昔日王府,再也不会困住李饮织了。
                “你会获得自由的。”我代替哥舒音转达。“这是你阿娘许给你的生日礼物。”


                IP属地:浙江8楼2023-10-06 1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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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3 09:3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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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李陵开口的那一刻,我便坚决的反悔了,郭梵音这三个字像箭簇深旋没入我刚刚结痂的伤口,再一觑,已是白骨森森。
                  我并不能承受这样的疼痛,非常凌厉的喝止——
                  “住口!李陵,住口!”
                  李陵的只言片句即扯开我佯作淡漠的面具,许久未经这样浓烈的情绪不禁教我心口钝钝的突疼。为了阻止箭雨的袭城,我不惜直讳皇长子的大名,但又十分隐晦的是,此时兀矗在修竹的二人,既不似一位国朝的长子,也不似一位圈禁的郡主,我们都失去了太多为之动容的东西,才能这样茕癯对立。
                  不知何时,我感知到面庞上几道温热,伸手去摸,指尖的氤流在月下返光,痴痴地,
                  “我阿娘?”
                  “我的阿娘已经回朔方去了。”


                  IP属地:江西10楼2023-10-23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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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这样残酷,清晰的映照出一道崎岖蜿蜒的泪痕,硕大的珍珠链霎时被月光熔断,淅沥沥的滚落而下。没有人能从容的面对真情的眼泪,我欲上前一步挽手却被厉声呵斥。而后错过身外一连串嘈杂的脚步声,被见谢亭邰闻讯快步而来,上前圈住了李饮织,而我被我的亲母舅小声责怪,更被隔绝在了他二人世界以外。
                    啊,是谢亭邰回来了!
                    亭下李饮织抖动的身影,同那个得知郭梵音为皇后后暴醉的我分外重合。但还是不一样的,皇耶留给我的也只有偌大的一座燕王府,而昔年晋王留给李饮织的,还有他最忠实的仆——谢亭邰。拳力捏紧,又止不住的坠下,无力的垂下。
                    哥舒音并不是回朔方去了,而是朔方再也没有哥舒音了。只是看着不断安抚李饮织的谢亭邰,即使是为了他,我也再没有必要将残酷的事实说出口了。我扬起脖颈,喉咙里不停的滚动着想说的话,最终被风声一一平息。
                    “是的,李饮织,你阿娘已经回朔方去了,她在朔方等你,所以你...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生日快乐,李饮织,并且在哥舒音看得到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
                    我转身,无名的闯入,又飞快的离去。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3-10-27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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