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圆历2233年1月1日，A-16区考古学家从火山灰里发现了两具保存完整的人类化石，两具遗体分别被鉴定为七百年前大航海时代末期的人物克洛克达尔与奈菲鲁塔利·D·薇薇。经过为期一周的线上二十六区大会讨论，人类决定利用现有的科学技术提取两人的DNA，又为他们做了新的身体，相当于复活了他们。
首先醒来的是奈菲鲁塔利·D·薇薇，科学研究表明女性的基因有天然优势，容易在新身体中苏醒。她生命体征稳定，脑波的连接也很成功。
复活不是结束，相反是开始。复活一个人不是说让她会呼吸和会动就万事大吉了，还需要让她和社会产生联系，语言问题亟需解决。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物种多样，遍布天空、陆地与海洋，历时七百年，每个种族的语言都经历过多次迭代，2078年全球通用语才勉强普及开来。
人类发声的生理基础摆在那里，七百年来人类虽然发音没有太大变化，但所有的字音字义都完全对不上号。
奈菲鲁塔利·D·薇薇生前使用的语言是13世纪至16世纪区间的古代语，当她在注满营养液的池底醒来时，一个材质近乎于泡泡的东西包裹着她的头部，从上方垂下来给予她氧气，犹如脐带。
她，一个古代人，被现代科技重新“孕育”出来。和婴儿不同，她保留了到生命活动停止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包括被火山灰活埋的感受。她苏醒时三位穿着潜水服的女性生物学家围在她身边，其中有一个是鱼人族，穿防护服是为了防止污染营养液对她造成不利。
她们把她托到岸上，薇薇感觉自己的身体穿过了一层水膜，然后就被干燥了。她们也是刚从水池里上来，身上却干得一滴水也没有。
她们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薇薇能看出来她们很开心。一个浅草绿发色的女人走进来，递给她一个耳麦一样的东西，用蹩脚的语言解释这是一个能生成衣物的机器。
她帮助薇薇把它戴在身上，启动，薇薇试着想象了一下，全息投影立刻在她身上投影出了一条粉色的裙子。
薇薇用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手从裙子间穿了过去，那只是幻象。她想要一件真正的衣服，那个人并不惊讶，带她到另一个房间里，叮嘱她殴打香蕉。薇薇十分疑惑，毕竟这个房间空空的，没有香蕉。
对方也意识到她们的沟通可能有一定误差，示范了一下，让她跟着她做动作。薇薇站到圆形台阶上张开手臂，三支机械臂伸过来，像喷漆一样在薇薇身上喷出了一件纯白色的连体衣，包裹住了她脖子以下的部分。
薇薇感觉还是和没穿衣服一样，她好奇地用手扯了扯皮肤表面那层奇怪的东西。它的弹性很好，可以被拉长，但是用力撕不坏。
那个女人拿了两个连着线的白色头盔，递给她一个，自己戴上一个，之后她没有张嘴，但是薇薇在脑内听到了她的声音。经过交谈薇薇才明白她是专门的古语言研究学家，相当于古代人和现代人之间的翻译。她们正在用类似心灵感应的仪器沟通，但是这个仪器本体过于庞大不便携带。还有一种无需语言的交流方法，但是得先在薇薇脑内植入一枚电子芯片，这在薇薇听来十分可怕。
现代人类不像以前一样有姓名，他们没有父母的概念，是由人造子宫孕育出来、政府统一抚养长大的新人类，这项政策从三百年前就在实施了。和薇薇交流的古语言研究学家正是如此，非要说的话，她的序列号可以算是她的名字。那是一串很长的数字，不同个体之间一般用末尾的五位数来彼此称呼。
“20295，您可以这么称呼我。”
“20295是吗，我记住了。”
“纳米机器人在脑内安装芯片的手术已经很成熟了，而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安装入体芯片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方便，我自己也装了，不需要开刀没有创口，只需要连续服用手术用胶囊一个月就好。这是我给您的建议。”
“这……我刚刚醒来，很多事情都还不清楚，请让我再多考虑一下，而且你说的很多词语我都无法理解。”
“那么请麻烦您帮我先解决语言的问题。”20295话音刚落，一个圆形机器人从墙里飞出来，从机体两侧伸出机械臂，把这个有一定重量的机器搬起来，跟随在两人后面。
薇薇跟着她往前走，愈发觉得这是一栋纯白的设施，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是同样的颜色。她肉眼看不见光源，但室内像室外一样亮堂。
机器人搬着机器跟她们到了一个空房间，实际上那里并不空。20295能看见薇薇看不见的东西，她告诉薇薇这是她体内安装了程序的缘故。她给了薇薇一副特制的眼镜，薇薇戴上后才看见20295眼中的世界。
空中漂浮着她看不懂的现代文字，20295用脑波操作，出现一排她能看懂的词语。她让让发光的文字呈两排陈列在她们面前，薇薇每选中一个她认识的词语，就会出现对应的图片或一段录像来展示它在现代文中的含义。如果薇薇认为图片和词语意思不对应，她就会提醒20295。
在这个房间里她们花了三天时间把绝大多数词汇都校对了一遍，让读音和文字对应起来，这样就不会再闹出20295让她“殴打香蕉”的笑话了。
薇薇不是很能接受新人类吃饭和排泄的方式，他们只要吞一颗胶囊样的能量丸就能一周不进食。即使喝水也可以长时间不上厕所，因为能量丸在体内兼具了调节人体水平衡的作用，但是如果喝太多水可能就要提前去上厕所了。
作为旧人类，薇薇更喜欢吃用食材烹饪成的料理，一日三餐在新人类看来十分麻烦。薇薇想起路飞，这么一粒小药丸要是让他吃他肯定会嫌吃不饱。都过去七百年了，她认识的人肯定早就不在世上了。
20295告诉薇薇阿拉巴斯坦早就灭亡了，但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没有灭绝，他们只是换了个名字生活，现在她可以称呼他们为W-3区人。
薇薇戴的这副眼镜能够连接一种被他们称作“世界网”的东西，20295整理资料的时候薇薇闲下来就在她边上上网。
新人类的精神生活十分丰富，薇薇没有安装脑芯片所以她的意识无法登入虚拟社区，但靠着这副眼镜在搜索引擎上了解了更多关于当今世界的事情后，她逐渐理解为什么现代人嫌吃饭睡觉这样的物质生活麻烦了。
新人类的生活节奏快到让她吃惊，他们过于追求效率，薇薇做一顿饭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体力劳动由机器人替代，人类只需要从事脑力劳动。过去她从中获得享受的事情在现代人看来全是浪费时间，并且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长期以来的生活方式遭到否定，很少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纵使薇薇自我安慰她的生活是否有意义不需要别人来定义，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消沉。
20295说有很多人想见薇薇，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名单，每一行都有一长串数字，那是现代人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后面是他们所在的地区，以及职业、种族。优先排在最前面的是历史学家，其次是生物学家和文学家。大家都很好奇大航海时代的事，以前的人们没有能力把DNA完整地保存下来，所以薇薇可以说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活着的古代人。薇薇原先的遗体在DNA提取过程中被破坏了，按照标准程序被送进了垃圾场。新人类对于遗体没有特殊的情感寄托，他们的观念里生前是人，死后不过是一堆不会动的有机物。
大航海时代早就结束，连航天时代都过去很久了。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们已经探索到了宇宙的尽头，发现宇宙里除了地球再没有其他生命。现如今世界非常平和，但科技尚未停止发展，智慧生物们还在不断研究创造着新事物。
薇薇赞叹她死后世界上出现的那些伟大发明，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原理，但光是听作用就觉得很神奇。比如这个立体传送装置，只要输入明确的坐标，并且对应的接收点是空着的，站在传送盘上的物品就能瞬息传送到世界的另一头。这种事在薇薇看来就和恶魔果实赋予人的力量一样神奇，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世界上也存在着恶魔果实，但几乎没有智慧生物想要主动去吃。靠着恶魔果实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做到的事，通过科技的力量同样能做到，并且不会付出任何代价。吃下果实不过是获得了单一的超能力，而且还受海楼石影响。两百年前人们在太空里发现了一颗主要成分为海楼石的巨大星球，海楼石经过加工成了各种电子设施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人会吃恶魔果实。当今世界很多建筑物和交通工具都含有海楼石成分，恶魔果实能力者反而要穿上防护服保护自己不受外界影响，这便是薇薇了解到的现状。
第一个面见薇薇的是一名来自K-40区的历史学家，其名为77824，种族是人类，但她看到一只霸王龙摇头晃脑地走进了房间。
20295告诉薇薇他收到会面通知太激动，以最快速度赶来，忘记切换自己的外观了。在来这前，他正在和朋友聚会。
薇薇学会上世界网后第一时间就搜索了自己的姓名，后世对她载驰救国的英勇行为持肯定态度，但也有人坚信是斯摩格打败了克洛克达尔，这是当年海军对外宣称的事件经过。最后她的结局是在庞贝海域失踪，之后四百年里历史学界主流说法为她的失踪是天龙人的阴谋，直到海圆历1900年才有历史学家质疑说她可能是被卷入了意外的自然灾害。
有什么比亲耳听亲历者讲述七百年前的真相更让人着迷呢？也难怪77824会如此激动了。
交流开始前20295提醒过薇薇根据二十六区大会要求，本次会谈会在网上进行直播，机器也会记录下他们在房间的音像作为全息投影留存。
薇薇知道直播的概念，但她并没有看到电话虫，戴上那副联网眼镜一搜索，原来在大航海时代结束后录像机问世取代了电话虫，发展到现在有各种衍生产物，如全息留影设备。
直播正式开始，77824问的都是历史学界比较关心的问题，例如当年奈菲鲁塔利十二世究竟有没有使用跳舞粉，克洛克达尔到底是被谁所打败，她十八岁那年出席参加世界会议有何见闻。
薇薇一一作答，引来更多的提问，当年很多事情的细节其实她也记不清了。接下来五天里她坐在那张悬空的椅子上就没怎么动过，不断有名单上的智慧生物进来，提的问题也五花八门。
她遇到一个鱼人族的文学家，他是山治的粉丝，想知道山治抽的烟里有什么成分。薇薇不是烟草的专家，从没关心过他抽的烟的味道，就算对方带来了实物问她是不是这个气味，她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对方询问不出结果，很失望地离开了。
有问她娜美三围的，有问她路飞一顿能吃下多少肉的，还有一个皮毛族的历史学家问她索隆有没有痔疮，这些问题薇薇是真的答不上来。
不过有些问题对她来说还是很简单的，例如有人向她求证这幅画像上的人是不是某某。七百年前路飞当上了海贼王，海贼王和他同伴的照片和画像自然是流传到了今天。可还有些名气没那么大的海贼，没有可信度高的留存至今的画像，但也有人对他们感兴趣。
薇薇凭着自己的印象，指出后人根据文字记载还原出来的某些人物画像的谬误之处。在薇薇被复活前，文字记载她是蓝色头发，但蓝色也有很多种，海蓝、天蓝、蓝紫、灰蓝……在她的DNA被提取出来前，几家学派围绕着这个小问题争论不休。现在这个问题无需她本人来回答，她的头发颜色一目了然。
七百年前薇薇之所以会和克洛克达尔一块在庞贝城外被火山灰活埋，纯属是一场意外，并非像有的历史学家推测的什么“两人约定”。二人在森林遇见，刚认出彼此，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火山就喷发了。
路飞当上海贼王、推翻天龙人制度都是薇薇死后发生的事，听说昔日同伴实现了梦想，薇薇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时代变迁，新地球的智慧生物们依靠基因编辑技术从根本上消灭犯罪，人造子宫分娩出的都是健康的孩子，不存在先天疾病也没有遗传精神病的可能。站在现代社会的立场上，大航海时代的英雄豪杰净是强盗和杀人犯。
克洛克达尔比她晚复活九天，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在20295的建议下，他睁眼的时候由她陪伴在身边，为的是带给从池子里被捞上来的他一些安全感，使得他不会做出极端行为。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薇薇的脸，听到她说：“嗨，克洛克达尔，欢迎来到七百年后。”
跨越七百年的光阴，两个曾经互相为敌的人失去了争斗的理由，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放眼望去能不借助外物顺畅交流的人只有彼此。
他穿上一身镭射材质的防护服，不然在这到处都是海楼石的世界他根本是寸步难行。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翻阅七百年后的文献，看后世是如何描述自己当年亲身经历的事件的，更何况现代人把文献装在一副眼镜里，这听上去真的很怪。
和薇薇一样，克洛克达尔也经历了各学界人士的轮番问话。七百年后科技的发达让他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新地球上智慧生物的文明。在他生活的年代，不同种族间的歧视和战争是常态。当他得知基因编辑这项技术存在后，又能够理解纷争是如何从根源被消除的。
在这个飞船满天飞的时代，每个智慧生物的物质精神需求都能得到满足，比盛世还要和平。
他一边用残肢敲着机器人的头一边问薇薇：“所以说，我们一起来到了传说中的乌托邦？”
“可以这么理解吧，我很高兴所有种族能在一起和平共处，一切还要从七百年前的解放运动说起。天龙人制度被推翻后，这个星球的面貌就焕然一新。你不要再欺负机器人了，它太可怜了。”薇薇把不停发出“啊哦”声的机器人从他怀里抢过来，放它飞走。“当年你出现在庞贝城附近是有什么目的吗？”
克洛克达尔作为海盗行踪本就飘忽不定，还经常有各种不实消息传出，他的失踪不像薇薇一样引人注目，后世压根没把两人的死联系到一起。
“现在讨论这个还有意义吗？都过去七百年了，庞贝那个地方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吧。”
“是啊，这也是我们能面对面坐在这喝茶聊天的原因。”薇薇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觉很不真实，我们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吧？说是复活，用的也不是我原来的身体，而是用一堆人造材料合成的。我真的算复活了吗？我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这要不叫复活，那我的手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不把我的左手也弄好，很显然是怕增添了原本没有的东西引发连锁反应，让我没有办法活过来。”他习惯性去怀里摸雪茄，摸了个空，露出不爽的表情。他戴上20295给的眼镜，薇薇猜他是想查一下新地球还有没有雪茄这种东西，她顺便也查了一下。
很遗憾，雪茄这种含对哺乳动物有害物质的东西早就停产了，烟草现在只用于入药。
薇薇想不到他为了抽上一口烟居然打算偷跑出去，还拐走了机器人，让它搬运心灵感应用的仪器。虽然20295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但她认为不和人家说一声就走掉不太礼貌，而且他们没有钱。新地球的通用货币不是贝利也不是金银宝石，是存在于世界网上的虚拟货币。
他已经搞懂了传送和坐标是怎么用的，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行动力真是强得可怕，而且薇薇毫不怀疑他这是考虑周全下做出的决定，克洛克达尔不像路飞头脑发热容易做出傻事。
薇薇还是觉得去原始丛林里找野生烟叶有些不切实际，她眼看他往传送装置里输入坐标，灵光一闪：“等等，我想到一个人，准确的来说是鱼人族，他那里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个时代个人住址这样的信息都是公开透明的，薇薇和克洛克达尔一齐传送到了鱼人族文学家所在E-996区。薇薇和他联系得知他正位于火星，听说他们来访，他问他们能不能等半个小时。在这个时代半小时能做很多事，让别人等半小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过两个古代人刚好有这样的耐心。
他们都曾经出过海，一次海上航行短则数日，长的话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半个小时在他们看来十分短暂。漫长旅途其实也不难打发，驱除寂寞最好的办法是和同伴多多交流。薇薇当年在黄金梅丽号上会和同伴们一起打牌、聊天、打扫甲板，也曾和娜美一起在瞭望台上用望远镜看经过的岛屿。
现在和克洛克达尔站在街道上，她一抬头看到了七百年后的星空。繁星依旧，比七百年前漂亮多了。夜空中除了明亮的星星，还有悬浮屋发出的灯光，各种人造设备挂在天上，看得人目不暇接。
克洛克达尔一直在用眼镜上网，没有和她交流。这里的街道干净整洁，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负责清扫街道的机器人会立马过去将其捡走。干净固然好，但薇薇总觉得过于干净了，显得没有生活气息。王都的街道也不是时刻保持干净的，尤其是沙漠里的国度。她小时候出宫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蹲在街边，看到地面落满的厚厚尘土被骆驼的蹄子和行人的鞋子扬起来。
在薇薇的记忆里，天黑后街道上就很少有行人，家家户户亮着灯，有什么大型庆祝活动的时候街道上才张灯结彩、游人如织。
她呆呆地看着喧嚣的街道，今天也不像是过什么节日，看来新地球的夜晚合该这么热闹。一块标有二十六区大会符号的浮空广告牌从他们身边飞过去，屏幕里穿西装的男人正拿着话筒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
她站在那里，忽然意识到她离自己热爱的国家很远。空间上的远尚且可以靠时间来弥补，那时间上的远能用什么弥补？
虽说W-3区人是阿拉巴斯坦人的后代，但就她在网上了解到的W-3区的信息来看，说到底现在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和她熟悉的阿拉巴斯坦人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上都相去甚远。
什么是故国？一群人秉持相同的理念聚在一起生活。然而，和薇薇理念相同的那群人早就在光阴的摧折中尸骨无存了。他们乘着死亡的船渡过时间的河，亲爱的他们被带走了，唯独她停留在此岸，只能遥遥望着他们的身影。即使她终有一死，迟早会渡过这条河，也没机会再和他们说哪怕一句话……除了她身边这位。
薇薇瞥了他一眼，郁闷地想为什么和她一块被复活的是这个家伙。她不奢求对方是自己亲近的人，哪怕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也好啊。
克洛克达尔忽然摘了眼镜，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心声说出来让他听到了。
他皱着眉：“要是有时光机把我送回七百年前就好了，唉，这个时代的人怎么没发明时光机啊。”
“你发明一个不就好了。”
“别吵，我在想有没有恶魔果实是和时间有关的。”
一块三层蛋糕追着一只倒立的山羊，大概是用了虚拟外观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脚从空中飞过去，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一个外观是卡通袋鼠的东西蹦蹦跳跳地向他们靠近，当它来到他们面前时，薇薇的眼镜震动了一下，她戴上一看，才明白这是个投放广告的移动发信机器。
鱼人族文学家用雪茄和火星石制成的音波发信器招待了客人，他的房子里没有厨房，更不会有抽水马桶那种老古董。新式马桶仅仅有一个碗那么大，而且没有厕纸，这让薇薇很是头疼，还好她现在不是很想上厕所。
文学家从储物室找出很多他收藏的东西，平时没有人会喝的茶包以及五十年前生产的水果罐头。他收藏这些本是不打算使用的，只是出于猎奇心理，把这些摆在家里。
仪器可以同时连接多个头盔，他离开机构的时候多带了一个头盔，当时薇薇没注意，现在看来克洛克达尔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她会跟来的情况。
文学家自己并不打算喝沏好的茶：“植入脑芯片后这些激素变化在世界网的社区里都能体验到，烟酒能带来的快感也是同理，只有少数因为意外无法植入脑芯片的智慧生物才会在现实世界里摄入这些化学物质。”
她正喝着茶，就听到克洛克达尔用仪器传递给文学家这个信息：“蒙奇·D·路飞没有留下后代，终身未婚的原因你绝对想不到，她其实是女人。我之所以会输给她，是因为我过于怜香惜玉，没有用全力和她战斗。”
薇薇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去，她有点不习惯边喝茶边用仪器，着急了直接用古代语对文学家喊：“别听他瞎说，路飞是男人。”
“索隆有痔疮。”他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这让薇薇有给他一拳的冲动。
她的孔雀断木机和他的金钩一起被埋在庞贝的火山灰里，话说七百年后的世界枪炮类的旧式武器已经被淘汰了。
从文学家那要走两盒雪茄和一堆旧人类需要的东西，薇薇问他现在满意了吧，该回去了。
他嘴里叼着雪茄，看了她一眼：“你真是个笨蛋，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骗了你？你获取到的信息都是他们想展示给你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你不出去亲眼见证一下是不可能知道的。”
薇薇承认他说有道理，有点被他说服了。他是不打算回机构，不过他暂时没有想好去哪里。
在大航海时代世界显得很大，坐火车去远方要坐数日，坐船环游世界要数年。如今科技的力量缩地成寸，智慧生物的传送站和接收站遍布宇宙，他们可以瞬间就去到十万光年外的星球上。他的野心没那么大，宇宙另一头对他这个古代人来说遥远又陌生。刚复活没多长时间，他决定先陪着薇薇在地球上逛逛。
和克洛克达尔相反，她的目标非常明确，想去W-3区看看。
他们拐出机构的机器人目前对他们没什么威胁，并且一直听从指令，克洛克达尔就让它替他们扛着行李。
如薇薇所料，七百年前的圣汀岛和现在的W-3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一出接收站看到的街道和E-996区的几乎没有区别，连清扫街道的机器人都是同一个样子。
阿拉巴斯坦已经灭亡了啊……W-3区有多少能和她记忆里的圣汀岛对得上呢？薇薇想要去逛博物馆，现在的博物馆绝大多数是线上模式，整个W-3区的实体博物馆仅有一家，在虚拟地图上离传送点有不小的距离。
薇薇想着要是卡鲁在就好了，文学家虽然给了他俩一人一套悬浮代步装置，但薇薇不是很情愿用它，总共就两枚硬币大小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太安全。
克洛克达尔陪她走得不耐烦了，硬是逼着她在鞋底贴上那两个悬浮代步器。薇薇第一次操控这个没什么经验，要扶着他的胳膊，颤颤巍巍升到空中。她不再抓着他的手臂，双手虚按着空气，看上去有些蠢笨。
她升空的时候好歹没摔，克洛克达尔升空的时候脸朝下砸到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趴在地上，脚还被装置托在空中。
薇薇重新落到地上，和机器人一左一右围在他边上：“克洛克达尔，你没事吧？他怎么不动了，摔一下死了吗？”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薇薇灭口，最终决定还是算了：“……扶我一下。”
新地球的机器人十分智能，在薇薇扶他之际伸出一只机械臂帮忙，克洛克达尔发现薇薇的力气没有机器人大。如果他按着薇薇的头把她当扶手她一定会叫的，不过她这身高说实话挺适合的。
克洛克达尔按着机器人的头，站起来有些不甘心地看了薇薇一眼。他注意到薇薇使用装置时戴着眼镜，顿时明白自己失误在哪了。他戴上眼镜发现它会自动连接脚下的悬浮代步装置进行操控，薇薇双手虚按是按他看不见的按钮。她操作时虽然是有些慌张，但幸运地没有失去平衡。
实体博物馆门庭冷落，他们走进去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博物馆免费对游客开放，里面都是一些全息投影立像。国王的统治被后人称为封建君主制，天龙人制度被称为奴隶制，新地球早已没有那两个制度很多年了，就连种族之间的区别都日渐淡薄，一切事宜均由二十六区线上会议投票决定。
还好薇薇不是痴心权力的人，否则来到这样一个世界绝对会发疯。
克洛克达尔和她想的一样：“假若被复活的是一个天龙人，他一定会困惑和愤怒，惊讶人们见了他为什么不下跪。”
博物馆是陈放历史的地方，记录历史的文字冰冷无情是正常的，寥寥数语概括了无数人的一生。薇薇看到路飞的投影像，他肆意地笑着，看上去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边站着娜美和其他同伴。那一瞬间她忘记了两人之间相隔了七百年的光阴，伸手想去触碰，却碰了个空，手径直从投影里穿过去。
“七百年啊。”克洛克达尔低低感叹了一声。
在时间这种无法被撼动的庞然大物面前，人是多么渺小无力啊。薇薇浏览着和路飞同一时代的人物投影，从哥尔·D·罗杰边上过去，从爱德华·纽盖特边上过去，从波雅·汉库克边上过去。管你生前何等荣光，管你生前做过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管你生前艳冠群芳，英雄与美人迟早会湮灭成飞灰，华美高大的宫殿也会被夷为平地。
薇薇选中“奈菲鲁塔利王室宫殿群”的字样打开，宫殿群的立体模型便一个个弹出来。看着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模糊了视野：“怎么会一点遗存都没留下来呢……”
她失踪后侍卫们找过她一阵，最终他们没有找到她，史书上留得一句“下落不明”。有野史写她和平民私奔了，有野史写她沦为天龙人的奴隶。要不是A-16区考古学家发现了他们，真相或许永远无人知晓。
薇薇置身宫殿群的投影中，感到茫然：她认识的人早都不在这世上了，如果她就这么死着永不复活，心也不会像这样痛。为什么要复活她？让她就那样长眠地底不好吗？后人也是自私的，为了一些疑问得到解答，不负责任地就让她活了过来。
薇薇摘下眼镜想跑到一个角落哭，意外发现了公用卫生设施。这个博物馆有两百年历史了，卫生间也是两百年前的设施，但不管有没有人使用，智能机器人会按时打扫和维修它。
薇薇心情复杂极了，找到有抽水马桶的厕所她是很开心，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些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高兴。
之后他们又去了实体美术馆，那里放着一座座无人问津的雕像。薇薇认为雕像这种东西沉重但是富有艺术气息，她那个时代人民会用雕像来纪念伟大的人。人民不想忘记对大众利益有贡献的人，塑像是一种试图与时间抗衡的质朴手段。
克洛克达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真的找到了一座他的石像，作者佚名。
有人想要记住自己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克洛克达尔觉得雕这尊石像的作者功夫不到家，面部实在是一言难尽。要不是底座上写了他的名字，他都认不出他自己。
他审视着这尊丑的不行的雕像，有些怀疑是自己的仇家做出来诋毁自己的。他越看越觉得此物有辱自己名声，忍不住想用能力悄悄把它沙化，还没碰到它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保安机器人用海楼石锁住，提着后襟拎到门口保安室。要不是薇薇发现他不见了，和机器人一起到处找他，他恐怕要被关在保安室了。
这年头的公共设施全是机器人在管理，新地球没有罪犯，自然没有警察和监狱。机器人被设置成遇到犯罪行为的智慧生物就把对方抓到保安处，提供对方生存所需的资源，等另一个智慧生物经过时交给对方处理，相当于就地坐牢。
关于这项制度，克洛克达尔若有所思：“这么说在现代干坏事只要两个人配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反正我是不会配合你的，你想都别想。”薇薇休息的时候坐在机器人头顶的行李上面，翘着二郎腿。
克洛克达尔注意到她在离地面近五十米高的地方，一言不发凑近她，趁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把她鞋底的两块装置拿走。
眼镜显示与悬浮装置断开连接，薇薇有些慌张，恼怒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他掂着两块硬币一样的装置，把它装进口袋，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把它从行李上扯下来。
薇薇惊叫一声，低头看着脚下坚硬的地面，咬牙切齿道：“克洛克达尔，你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机器人头顶着行李，显示屏上两个代表眼睛的光点闪动着，像是在眨眼。它旁观着他们，没有要来搭救薇薇的意图。
他端详着她煞白的小脸，对自己达到了预期效果感到满意，轻声细语道：“给了你太多好脸色，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差点杀了你？”
之前他在王宫宫墙上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丢下去，当时没有让她看宫墙离地面有多高，所以被扔下去前她也没表现出有多恐惧。
薇薇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再看着地面，而是看着他的眼睛，笃定道：“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亡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他嗤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大包天，死到临头嘴硬。”
薇薇身子一轻，并不是他松了手，而是他用左臂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横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她不是很适应非紧急情况下的亲密接触，又怕自己乱动掉下去，不得已手搭在他肩膀上：“把装置还给我。”
“别急，到地上再还你。”两人的高度慢慢下降，等到了地面上，他果然把两个圆柱体还给她。
薇薇戒备地和他拉开距离，重新装好那两个装置，无论她到哪他都跟着她，机器人也是如此。
她预备让机器人和他走，她说她要回机构去了，他不是不想回去吗，那就别再跟着她。
他吐出一口雪茄烟，庞大的躯体像一堵墙横在她去传送站的路上，她往左往右，都不偏不倚被他挡住去路。
“让开。”她不耐烦地交叉双臂，冷冷打量着他。
他额前两道抬头纹顿时变得明显起来：“这就要跟我分道扬镳？我们两个一起，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谁会想要和你待在一起？”她翻了个白眼：“给你一句忠告，像你这样的危险分子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容身之处的，劝你别再做坏事了。”
“我们不妨合作，毕竟你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吧？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把时光机搞出来，到时候能把你捎带上。”他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膀，明明是在和她商量事情，姿态却非常强势：“来这里就没吃过一顿好的，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以后。”
一路走来这些天他靠自己的眼睛观察过，大区的市中心没有商业区，诸多功能分区中住宅区占比最大。街边有大量空置无主的房屋，门上挂着“空置”或“非空置”的牌子，入住不需要交钱也不需要报备，只需要把门上的牌子翻一下就好，放在从前这是难以想象的。
世界网上说这些房子每座都配备了家居机器人，所以无论换过多少主人，里面看上去都像是一手房。
他挑了一座空置的球形住宅，开门看里面确实干净整洁，可他往里还没走两步，烟雾报警器就开始响了。
家居机器人喊着“发生火灾，请住户到屋外避难”冲过来，它外观小巧，能做的事可是一点都不少，和他们拐走的实验室机器人一样力气很大。克洛克达尔本能地想沙化让它从他身体里穿过去，然而周围的海楼石磁场太强让他无法发动能力。家居机器人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图，把他搬运到门外，放在地上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薇薇憋着笑从他身边经过，对他说：“把烟熄了再进来吧。”
克洛克达尔本想尝试和家居机器人谈判，让它接受自己可以在房子里抽烟这一观点。他清楚所有家居机器人都是一个德性，如果说服不了这个机器人，那他换多少套房子都没用。
家居机器人虽然有满足住户情感需求的功能，但还是不够智能，无法理解他要把火种带进去的需求。克洛克达尔见无法更改它的运行逻辑，找了根绳子把它捆了个结实，无视它发出的警告声把它扔到后院，眼不见心不烦。他看过说明书了，如果不能及时回到原位充电，这个机器人也吵不了多久，卫生可以交给实验室机器人做。
实验室机器人因职能需要，不仅经常见到明火，还会接触各种危险的化学药品，所以他们在后院里生火做饭它并不会阻止，而是静静地旁观。
说是做饭，没有厨具没有食材，问题一大堆。餐具倒是有现成的碗筷，是文学家的收藏品，全套有六个碗三双筷子。
薇薇提议烤肉，那样捡点树枝弄个篝火就能解决问题，不过这里连树枝都找不到，也没有肉。克洛克达尔很擅长制定计划，指使她去U-10区的森林里弄些树枝，再摘点野菜。
他对她的能力不太放心：“你要是分不清野菜和杂草，就上网查一下，别白跑一趟。”
“这点经验我还是有的，用不着你担心。”薇薇在巴洛克工作社卧底的两年极大提升了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她的搭档Mr.9毛手毛脚的，做什么她都不放心要过问一下，一来二去她就学会了这些。
虽然是王族出身，但她可不是娇滴滴的上等人。她不怕蛇和昆虫，这些在她眼里都是高蛋白。算起来她好几年没捕过蛇了，但这项本领还没丢掉，用树枝叉了三条带回去烤着吃。毕竟她生在乱世，那个年代靠天吃饭，粮食问题严峻，农作物歉收时常有饥荒发生。她爸爸教育她要与百姓同甘共苦，所以薇薇知道食物来之不易。
另一边克洛克达尔去弄肉了，没有刀枪类的打猎工具也不要紧，草原上可没有会妨碍他能力的海楼石。他甩一个沙暴过去掀翻一群野牛，趁它们晕乎乎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挑了一头看着比较嫩的半大野牛，用绳子绑了拖回来现杀。路上经过一片林子，看到有长得不错的蘑菇，顺便采了点回来。大航海时代人的生活是这样的，啥也不挑，只要是吃不死人的都能往嘴里塞，出门打猎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发现晚饭的几样主食挨在一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满载而归。
用小刀处理这么大只的猎物有些费事，遗憾的是文学家那里只有小刀没有匕首。这难不倒克洛克达尔，他的能力能够毁坏矿物，用手一抚石头，再抹去多余的部分捏出柄，就弄出一把简易的石刀。
处理完这头牛，把肉和骨扔在桌子上他就去抽烟了，留薇薇独自在那里加工。她生完火立马烤肉，还要炖蘑菇汤，热得一身是汗。
过一会他过来指点她：“那个蛇该换一面烤了，不换就糊了。是那条，不是这条。哎，这条可以吃了，给我。”
她把手里树枝扦着的蛇递给他，抱怨：“你只是想要一个交流起来没障碍的保姆对吧？”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做，我干的活反而是最累最危险的。没有我，你在这个时代想吃顿热乎饭只能从丛林里拔点草煮煮。”说完，他咧嘴一笑。
薇薇真想把碗里的汤泼他脸上：“少瞧不起人了，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废物。在宫外待过两年，我也是会打猎的，会做陷阱抓兔子和野猪，还会处理猎物。”
“野猪和兔子可不是一个量级的，你抓野猪和兔子不会用的是同一个陷阱吧？”
她手忙得停不下来，打算中止话题：“吃你的饭吧，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做好菜汤，薇薇看在他只有一只手的份上，大发慈悲给他盛了一碗。
他喝了一口，表情嫌弃：“这汤好淡，你会不会做饭啊？”
她反驳道：“没盐没调料，换你来做也是这个味。”
“啧，居然被你反应过来了。”
“别故意找我茬，我跟以前可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嘴笨的小丫头，没想到能硬到这种程度。”
薇薇从没想过自己和他聊天能聊得这么开心，自打她身份暴露的那刻起，他就一副不打算好好交流的样子。把她从宫墙上扔下去前也是，说什么都是她的错，她导致了不必要的牺牲。难道要她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叛乱军和国王军交战，百姓在战火中死伤无数，父王背上洗刷不掉的污名，政权落入他之手吗？
“你这个人从以前就很不讲理，其实你心里全都有数的吧？知道自己做的事会被很多人反对，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再说这些无意义的事，饭就要被我吃光了哦。”
怎么能说是无意义的事，她和伙伴们那么辛苦地出生入死，差点把命都丢掉。大家付出了那么多努力，雨天在大街上累得倒头就睡，她找到伤痕累累的他们时心有多疼。
薇薇垂下眼帘，耳边是干燥树枝在火舌舔舐下噼啪作响的声音，果然她最讨厌他了，不管是他做的事还是他这个人的态度，她全都讨厌。
克洛克达尔想到了搞到盐和别的调味品的方法，吃完饭就带着实验室机器人出了门。
这座房子里没有厨房，好在家里有冰箱，能用来放没吃完的生肉。薇薇身上黏糊糊的，去洗了个澡，出来在地图上想要搜索附近的服装店。
等她到了实体服装店门口，发现里面卖的不是衣服，而是穿衣机器人。穿衣机器人可移动性差，也没个人样，在她看来和加汽油的摩托车差不多，加入制衣液就能生成她平时穿在身上的那层材料。那种成衣甚至没法自己脱掉，需要穿衣机器人帮忙脱，和她理想中的衣服相去甚远。
现代人和古代人注定无法互相理解，现代人觉得用全息投影制作出虚拟衣物挡住身体就好，没有穿衣服的必要。她觉得投影和真实的衣服到底不同，纵然她也能用全息投影，但一想到自己实际上赤身裸体就羞耻得不行。两个戴全息投影的现代人互相拥抱，岂不是一种变相的肌肤相亲？
现代人反而嫌古代人穿衣步骤繁琐，一件一件又一件地穿，脱的时候也是如此。古代人的衣服会坏，脏了得洗，还得放进衣柜里，占据很大一部分的空间。
薇薇决定从零开始制作她那个时代的衣服，现代社会的布料主要用于制作纱布等医疗物品，自然是白色的。在正式做衣服前她要思考的是把那些布料染成什么样的颜色，添加什么样的花纹。
她不习惯用眼镜新建画布虚空绘画，克洛克达尔离开E-996区时从文学家那带走的一大堆东西里有纸和笔。薇薇不会用圆珠笔，还上网查了一下，才得以在纸上画下她记忆中的衣服的款式。
连衣裙、T恤、外套、牛仔裤、热裤，上半身衣物又可以分为长短袖和无袖的款式，鞋子也有很多种类。
薇薇把这些写下来，发现她要做的东西越来越多，看来自己在现代不用担心没事干了。
克洛克达尔弄了一罐盐回来，消失了一段时间。薇薇不关心他去了哪里，知道他命硬死不掉。
想开服装店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有些难办，薇薇联系了20295，首先为他们的不告而别道歉。20295并不在意，关于薇薇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说出口的她的梦想和缺乏资金一事，更是比她想象中好解决。二十六区大会在确定复活他们的同时就讨论了他们在现代如何生活一事，以新人类的财力赡养两位老祖宗根本不在话下，仅仅是开服装店做古代人的衣服并不是什么危害社会的事，可以满足。
薇薇得到剪刀、卷尺等一系列裁缝的工具后开始试着制作衣服，再见到克洛克达尔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薇薇第一眼看到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他左腕上多了东西。
她惊奇地问他：“你左手是怎么长出来的？”
“不，是义肢。”说着，他把五指弯成一个正常人手指做不到的角度，把手背当掌心那样握拳。
她头发扎成高马尾，穿着深紫色短袖T恤，下身是雪青色打底的一片式绑带半身裙，间错倾斜方向统一的白花条纹和阿拉巴斯坦风格的图案。
她翘着二郎腿，露出平底凉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九五小姐告诉我你试图遛进基因编辑婴儿的设施里，你到底想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想进去参观。”
他不以为意：“反正这个时代没有监狱也没有法律，就连惩罚措施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首先醒来的是奈菲鲁塔利·D·薇薇，科学研究表明女性的基因有天然优势，容易在新身体中苏醒。她生命体征稳定，脑波的连接也很成功。
复活不是结束，相反是开始。复活一个人不是说让她会呼吸和会动就万事大吉了，还需要让她和社会产生联系，语言问题亟需解决。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物种多样，遍布天空、陆地与海洋，历时七百年，每个种族的语言都经历过多次迭代，2078年全球通用语才勉强普及开来。
人类发声的生理基础摆在那里，七百年来人类虽然发音没有太大变化，但所有的字音字义都完全对不上号。
奈菲鲁塔利·D·薇薇生前使用的语言是13世纪至16世纪区间的古代语，当她在注满营养液的池底醒来时，一个材质近乎于泡泡的东西包裹着她的头部，从上方垂下来给予她氧气，犹如脐带。
她，一个古代人，被现代科技重新“孕育”出来。和婴儿不同，她保留了到生命活动停止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包括被火山灰活埋的感受。她苏醒时三位穿着潜水服的女性生物学家围在她身边，其中有一个是鱼人族，穿防护服是为了防止污染营养液对她造成不利。
她们把她托到岸上，薇薇感觉自己的身体穿过了一层水膜，然后就被干燥了。她们也是刚从水池里上来，身上却干得一滴水也没有。
她们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几句，薇薇能看出来她们很开心。一个浅草绿发色的女人走进来，递给她一个耳麦一样的东西，用蹩脚的语言解释这是一个能生成衣物的机器。
她帮助薇薇把它戴在身上，启动，薇薇试着想象了一下，全息投影立刻在她身上投影出了一条粉色的裙子。
薇薇用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手从裙子间穿了过去，那只是幻象。她想要一件真正的衣服，那个人并不惊讶，带她到另一个房间里，叮嘱她殴打香蕉。薇薇十分疑惑，毕竟这个房间空空的，没有香蕉。
对方也意识到她们的沟通可能有一定误差，示范了一下，让她跟着她做动作。薇薇站到圆形台阶上张开手臂，三支机械臂伸过来，像喷漆一样在薇薇身上喷出了一件纯白色的连体衣，包裹住了她脖子以下的部分。
薇薇感觉还是和没穿衣服一样，她好奇地用手扯了扯皮肤表面那层奇怪的东西。它的弹性很好，可以被拉长，但是用力撕不坏。
那个女人拿了两个连着线的白色头盔，递给她一个，自己戴上一个，之后她没有张嘴，但是薇薇在脑内听到了她的声音。经过交谈薇薇才明白她是专门的古语言研究学家，相当于古代人和现代人之间的翻译。她们正在用类似心灵感应的仪器沟通，但是这个仪器本体过于庞大不便携带。还有一种无需语言的交流方法，但是得先在薇薇脑内植入一枚电子芯片，这在薇薇听来十分可怕。
现代人类不像以前一样有姓名，他们没有父母的概念，是由人造子宫孕育出来、政府统一抚养长大的新人类，这项政策从三百年前就在实施了。和薇薇交流的古语言研究学家正是如此，非要说的话，她的序列号可以算是她的名字。那是一串很长的数字，不同个体之间一般用末尾的五位数来彼此称呼。
“20295，您可以这么称呼我。”
“20295是吗，我记住了。”
“纳米机器人在脑内安装芯片的手术已经很成熟了，而且不会有任何副作用。安装入体芯片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方便，我自己也装了，不需要开刀没有创口，只需要连续服用手术用胶囊一个月就好。这是我给您的建议。”
“这……我刚刚醒来，很多事情都还不清楚，请让我再多考虑一下，而且你说的很多词语我都无法理解。”
“那么请麻烦您帮我先解决语言的问题。”20295话音刚落，一个圆形机器人从墙里飞出来，从机体两侧伸出机械臂，把这个有一定重量的机器搬起来，跟随在两人后面。
薇薇跟着她往前走，愈发觉得这是一栋纯白的设施，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是同样的颜色。她肉眼看不见光源，但室内像室外一样亮堂。
机器人搬着机器跟她们到了一个空房间，实际上那里并不空。20295能看见薇薇看不见的东西，她告诉薇薇这是她体内安装了程序的缘故。她给了薇薇一副特制的眼镜，薇薇戴上后才看见20295眼中的世界。
空中漂浮着她看不懂的现代文字，20295用脑波操作，出现一排她能看懂的词语。她让让发光的文字呈两排陈列在她们面前，薇薇每选中一个她认识的词语，就会出现对应的图片或一段录像来展示它在现代文中的含义。如果薇薇认为图片和词语意思不对应，她就会提醒20295。
在这个房间里她们花了三天时间把绝大多数词汇都校对了一遍，让读音和文字对应起来，这样就不会再闹出20295让她“殴打香蕉”的笑话了。
薇薇不是很能接受新人类吃饭和排泄的方式，他们只要吞一颗胶囊样的能量丸就能一周不进食。即使喝水也可以长时间不上厕所，因为能量丸在体内兼具了调节人体水平衡的作用，但是如果喝太多水可能就要提前去上厕所了。
作为旧人类，薇薇更喜欢吃用食材烹饪成的料理，一日三餐在新人类看来十分麻烦。薇薇想起路飞，这么一粒小药丸要是让他吃他肯定会嫌吃不饱。都过去七百年了，她认识的人肯定早就不在世上了。
20295告诉薇薇阿拉巴斯坦早就灭亡了，但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没有灭绝，他们只是换了个名字生活，现在她可以称呼他们为W-3区人。
薇薇戴的这副眼镜能够连接一种被他们称作“世界网”的东西，20295整理资料的时候薇薇闲下来就在她边上上网。
新人类的精神生活十分丰富，薇薇没有安装脑芯片所以她的意识无法登入虚拟社区，但靠着这副眼镜在搜索引擎上了解了更多关于当今世界的事情后，她逐渐理解为什么现代人嫌吃饭睡觉这样的物质生活麻烦了。
新人类的生活节奏快到让她吃惊，他们过于追求效率，薇薇做一顿饭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体力劳动由机器人替代，人类只需要从事脑力劳动。过去她从中获得享受的事情在现代人看来全是浪费时间，并且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长期以来的生活方式遭到否定，很少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纵使薇薇自我安慰她的生活是否有意义不需要别人来定义，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消沉。
20295说有很多人想见薇薇，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名单，每一行都有一长串数字，那是现代人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后面是他们所在的地区，以及职业、种族。优先排在最前面的是历史学家，其次是生物学家和文学家。大家都很好奇大航海时代的事，以前的人们没有能力把DNA完整地保存下来，所以薇薇可以说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活着的古代人。薇薇原先的遗体在DNA提取过程中被破坏了，按照标准程序被送进了垃圾场。新人类对于遗体没有特殊的情感寄托，他们的观念里生前是人，死后不过是一堆不会动的有机物。
大航海时代早就结束，连航天时代都过去很久了。这个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们已经探索到了宇宙的尽头，发现宇宙里除了地球再没有其他生命。现如今世界非常平和，但科技尚未停止发展，智慧生物们还在不断研究创造着新事物。
薇薇赞叹她死后世界上出现的那些伟大发明，虽然她也不是很清楚原理，但光是听作用就觉得很神奇。比如这个立体传送装置，只要输入明确的坐标，并且对应的接收点是空着的，站在传送盘上的物品就能瞬息传送到世界的另一头。这种事在薇薇看来就和恶魔果实赋予人的力量一样神奇，值得一提的是现在世界上也存在着恶魔果实，但几乎没有智慧生物想要主动去吃。靠着恶魔果实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做到的事，通过科技的力量同样能做到，并且不会付出任何代价。吃下果实不过是获得了单一的超能力，而且还受海楼石影响。两百年前人们在太空里发现了一颗主要成分为海楼石的巨大星球，海楼石经过加工成了各种电子设施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现在几乎没有人会吃恶魔果实。当今世界很多建筑物和交通工具都含有海楼石成分，恶魔果实能力者反而要穿上防护服保护自己不受外界影响，这便是薇薇了解到的现状。
第一个面见薇薇的是一名来自K-40区的历史学家，其名为77824，种族是人类，但她看到一只霸王龙摇头晃脑地走进了房间。
20295告诉薇薇他收到会面通知太激动，以最快速度赶来，忘记切换自己的外观了。在来这前，他正在和朋友聚会。
薇薇学会上世界网后第一时间就搜索了自己的姓名，后世对她载驰救国的英勇行为持肯定态度，但也有人坚信是斯摩格打败了克洛克达尔，这是当年海军对外宣称的事件经过。最后她的结局是在庞贝海域失踪，之后四百年里历史学界主流说法为她的失踪是天龙人的阴谋，直到海圆历1900年才有历史学家质疑说她可能是被卷入了意外的自然灾害。
有什么比亲耳听亲历者讲述七百年前的真相更让人着迷呢？也难怪77824会如此激动了。
交流开始前20295提醒过薇薇根据二十六区大会要求，本次会谈会在网上进行直播，机器也会记录下他们在房间的音像作为全息投影留存。
薇薇知道直播的概念，但她并没有看到电话虫，戴上那副联网眼镜一搜索，原来在大航海时代结束后录像机问世取代了电话虫，发展到现在有各种衍生产物，如全息留影设备。
直播正式开始，77824问的都是历史学界比较关心的问题，例如当年奈菲鲁塔利十二世究竟有没有使用跳舞粉，克洛克达尔到底是被谁所打败，她十八岁那年出席参加世界会议有何见闻。
薇薇一一作答，引来更多的提问，当年很多事情的细节其实她也记不清了。接下来五天里她坐在那张悬空的椅子上就没怎么动过，不断有名单上的智慧生物进来，提的问题也五花八门。
她遇到一个鱼人族的文学家，他是山治的粉丝，想知道山治抽的烟里有什么成分。薇薇不是烟草的专家，从没关心过他抽的烟的味道，就算对方带来了实物问她是不是这个气味，她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对方询问不出结果，很失望地离开了。
有问她娜美三围的，有问她路飞一顿能吃下多少肉的，还有一个皮毛族的历史学家问她索隆有没有痔疮，这些问题薇薇是真的答不上来。
不过有些问题对她来说还是很简单的，例如有人向她求证这幅画像上的人是不是某某。七百年前路飞当上了海贼王，海贼王和他同伴的照片和画像自然是流传到了今天。可还有些名气没那么大的海贼，没有可信度高的留存至今的画像，但也有人对他们感兴趣。
薇薇凭着自己的印象，指出后人根据文字记载还原出来的某些人物画像的谬误之处。在薇薇被复活前，文字记载她是蓝色头发，但蓝色也有很多种，海蓝、天蓝、蓝紫、灰蓝……在她的DNA被提取出来前，几家学派围绕着这个小问题争论不休。现在这个问题无需她本人来回答，她的头发颜色一目了然。
七百年前薇薇之所以会和克洛克达尔一块在庞贝城外被火山灰活埋，纯属是一场意外，并非像有的历史学家推测的什么“两人约定”。二人在森林遇见，刚认出彼此，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火山就喷发了。
路飞当上海贼王、推翻天龙人制度都是薇薇死后发生的事，听说昔日同伴实现了梦想，薇薇发自内心感到喜悦。
时代变迁，新地球的智慧生物们依靠基因编辑技术从根本上消灭犯罪，人造子宫分娩出的都是健康的孩子，不存在先天疾病也没有遗传精神病的可能。站在现代社会的立场上，大航海时代的英雄豪杰净是强盗和杀人犯。
克洛克达尔比她晚复活九天，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在20295的建议下，他睁眼的时候由她陪伴在身边，为的是带给从池子里被捞上来的他一些安全感，使得他不会做出极端行为。
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薇薇的脸，听到她说：“嗨，克洛克达尔，欢迎来到七百年后。”
跨越七百年的光阴，两个曾经互相为敌的人失去了争斗的理由，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放眼望去能不借助外物顺畅交流的人只有彼此。
他穿上一身镭射材质的防护服，不然在这到处都是海楼石的世界他根本是寸步难行。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翻阅七百年后的文献，看后世是如何描述自己当年亲身经历的事件的，更何况现代人把文献装在一副眼镜里，这听上去真的很怪。
和薇薇一样，克洛克达尔也经历了各学界人士的轮番问话。七百年后科技的发达让他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新地球上智慧生物的文明。在他生活的年代，不同种族间的歧视和战争是常态。当他得知基因编辑这项技术存在后，又能够理解纷争是如何从根源被消除的。
在这个飞船满天飞的时代，每个智慧生物的物质精神需求都能得到满足，比盛世还要和平。
他一边用残肢敲着机器人的头一边问薇薇：“所以说，我们一起来到了传说中的乌托邦？”
“可以这么理解吧，我很高兴所有种族能在一起和平共处，一切还要从七百年前的解放运动说起。天龙人制度被推翻后，这个星球的面貌就焕然一新。你不要再欺负机器人了，它太可怜了。”薇薇把不停发出“啊哦”声的机器人从他怀里抢过来，放它飞走。“当年你出现在庞贝城附近是有什么目的吗？”
克洛克达尔作为海盗行踪本就飘忽不定，还经常有各种不实消息传出，他的失踪不像薇薇一样引人注目，后世压根没把两人的死联系到一起。
“现在讨论这个还有意义吗？都过去七百年了，庞贝那个地方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吧。”
“是啊，这也是我们能面对面坐在这喝茶聊天的原因。”薇薇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觉很不真实，我们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吧？说是复活，用的也不是我原来的身体，而是用一堆人造材料合成的。我真的算复活了吗？我的记忆是真实的吗？”
“这要不叫复活，那我的手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不把我的左手也弄好，很显然是怕增添了原本没有的东西引发连锁反应，让我没有办法活过来。”他习惯性去怀里摸雪茄，摸了个空，露出不爽的表情。他戴上20295给的眼镜，薇薇猜他是想查一下新地球还有没有雪茄这种东西，她顺便也查了一下。
很遗憾，雪茄这种含对哺乳动物有害物质的东西早就停产了，烟草现在只用于入药。
薇薇想不到他为了抽上一口烟居然打算偷跑出去，还拐走了机器人，让它搬运心灵感应用的仪器。虽然20295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但她认为不和人家说一声就走掉不太礼貌，而且他们没有钱。新地球的通用货币不是贝利也不是金银宝石，是存在于世界网上的虚拟货币。
他已经搞懂了传送和坐标是怎么用的，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行动力真是强得可怕，而且薇薇毫不怀疑他这是考虑周全下做出的决定，克洛克达尔不像路飞头脑发热容易做出傻事。
薇薇还是觉得去原始丛林里找野生烟叶有些不切实际，她眼看他往传送装置里输入坐标，灵光一闪：“等等，我想到一个人，准确的来说是鱼人族，他那里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
这个时代个人住址这样的信息都是公开透明的，薇薇和克洛克达尔一齐传送到了鱼人族文学家所在E-996区。薇薇和他联系得知他正位于火星，听说他们来访，他问他们能不能等半个小时。在这个时代半小时能做很多事，让别人等半小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过两个古代人刚好有这样的耐心。
他们都曾经出过海，一次海上航行短则数日，长的话几年也不是没有可能，半个小时在他们看来十分短暂。漫长旅途其实也不难打发，驱除寂寞最好的办法是和同伴多多交流。薇薇当年在黄金梅丽号上会和同伴们一起打牌、聊天、打扫甲板，也曾和娜美一起在瞭望台上用望远镜看经过的岛屿。
现在和克洛克达尔站在街道上，她一抬头看到了七百年后的星空。繁星依旧，比七百年前漂亮多了。夜空中除了明亮的星星，还有悬浮屋发出的灯光，各种人造设备挂在天上，看得人目不暇接。
克洛克达尔一直在用眼镜上网，没有和她交流。这里的街道干净整洁，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负责清扫街道的机器人会立马过去将其捡走。干净固然好，但薇薇总觉得过于干净了，显得没有生活气息。王都的街道也不是时刻保持干净的，尤其是沙漠里的国度。她小时候出宫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蹲在街边，看到地面落满的厚厚尘土被骆驼的蹄子和行人的鞋子扬起来。
在薇薇的记忆里，天黑后街道上就很少有行人，家家户户亮着灯，有什么大型庆祝活动的时候街道上才张灯结彩、游人如织。
她呆呆地看着喧嚣的街道，今天也不像是过什么节日，看来新地球的夜晚合该这么热闹。一块标有二十六区大会符号的浮空广告牌从他们身边飞过去，屏幕里穿西装的男人正拿着话筒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
她站在那里，忽然意识到她离自己热爱的国家很远。空间上的远尚且可以靠时间来弥补，那时间上的远能用什么弥补？
虽说W-3区人是阿拉巴斯坦人的后代，但就她在网上了解到的W-3区的信息来看，说到底现在在那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和她熟悉的阿拉巴斯坦人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上都相去甚远。
什么是故国？一群人秉持相同的理念聚在一起生活。然而，和薇薇理念相同的那群人早就在光阴的摧折中尸骨无存了。他们乘着死亡的船渡过时间的河，亲爱的他们被带走了，唯独她停留在此岸，只能遥遥望着他们的身影。即使她终有一死，迟早会渡过这条河，也没机会再和他们说哪怕一句话……除了她身边这位。
薇薇瞥了他一眼，郁闷地想为什么和她一块被复活的是这个家伙。她不奢求对方是自己亲近的人，哪怕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也好啊。
克洛克达尔忽然摘了眼镜，把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心声说出来让他听到了。
他皱着眉：“要是有时光机把我送回七百年前就好了，唉，这个时代的人怎么没发明时光机啊。”
“你发明一个不就好了。”
“别吵，我在想有没有恶魔果实是和时间有关的。”
一块三层蛋糕追着一只倒立的山羊，大概是用了虚拟外观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脚从空中飞过去，留下一路的欢声笑语。一个外观是卡通袋鼠的东西蹦蹦跳跳地向他们靠近，当它来到他们面前时，薇薇的眼镜震动了一下，她戴上一看，才明白这是个投放广告的移动发信机器。
鱼人族文学家用雪茄和火星石制成的音波发信器招待了客人，他的房子里没有厨房，更不会有抽水马桶那种老古董。新式马桶仅仅有一个碗那么大，而且没有厕纸，这让薇薇很是头疼，还好她现在不是很想上厕所。
文学家从储物室找出很多他收藏的东西，平时没有人会喝的茶包以及五十年前生产的水果罐头。他收藏这些本是不打算使用的，只是出于猎奇心理，把这些摆在家里。
仪器可以同时连接多个头盔，他离开机构的时候多带了一个头盔，当时薇薇没注意，现在看来克洛克达尔一开始就考虑到了她会跟来的情况。
文学家自己并不打算喝沏好的茶：“植入脑芯片后这些激素变化在世界网的社区里都能体验到，烟酒能带来的快感也是同理，只有少数因为意外无法植入脑芯片的智慧生物才会在现实世界里摄入这些化学物质。”
她正喝着茶，就听到克洛克达尔用仪器传递给文学家这个信息：“蒙奇·D·路飞没有留下后代，终身未婚的原因你绝对想不到，她其实是女人。我之所以会输给她，是因为我过于怜香惜玉，没有用全力和她战斗。”
薇薇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去，她有点不习惯边喝茶边用仪器，着急了直接用古代语对文学家喊：“别听他瞎说，路飞是男人。”
“索隆有痔疮。”他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这让薇薇有给他一拳的冲动。
她的孔雀断木机和他的金钩一起被埋在庞贝的火山灰里，话说七百年后的世界枪炮类的旧式武器已经被淘汰了。
从文学家那要走两盒雪茄和一堆旧人类需要的东西，薇薇问他现在满意了吧，该回去了。
他嘴里叼着雪茄，看了她一眼：“你真是个笨蛋，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可能骗了你？你获取到的信息都是他们想展示给你的，这个世界是什么样，你不出去亲眼见证一下是不可能知道的。”
薇薇承认他说有道理，有点被他说服了。他是不打算回机构，不过他暂时没有想好去哪里。
在大航海时代世界显得很大，坐火车去远方要坐数日，坐船环游世界要数年。如今科技的力量缩地成寸，智慧生物的传送站和接收站遍布宇宙，他们可以瞬间就去到十万光年外的星球上。他的野心没那么大，宇宙另一头对他这个古代人来说遥远又陌生。刚复活没多长时间，他决定先陪着薇薇在地球上逛逛。
和克洛克达尔相反，她的目标非常明确，想去W-3区看看。
他们拐出机构的机器人目前对他们没什么威胁，并且一直听从指令，克洛克达尔就让它替他们扛着行李。
如薇薇所料，七百年前的圣汀岛和现在的W-3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一出接收站看到的街道和E-996区的几乎没有区别，连清扫街道的机器人都是同一个样子。
阿拉巴斯坦已经灭亡了啊……W-3区有多少能和她记忆里的圣汀岛对得上呢？薇薇想要去逛博物馆，现在的博物馆绝大多数是线上模式，整个W-3区的实体博物馆仅有一家，在虚拟地图上离传送点有不小的距离。
薇薇想着要是卡鲁在就好了，文学家虽然给了他俩一人一套悬浮代步装置，但薇薇不是很情愿用它，总共就两枚硬币大小的东西，怎么看都不太安全。
克洛克达尔陪她走得不耐烦了，硬是逼着她在鞋底贴上那两个悬浮代步器。薇薇第一次操控这个没什么经验，要扶着他的胳膊，颤颤巍巍升到空中。她不再抓着他的手臂，双手虚按着空气，看上去有些蠢笨。
她升空的时候好歹没摔，克洛克达尔升空的时候脸朝下砸到了地面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他趴在地上，脚还被装置托在空中。
薇薇重新落到地上，和机器人一左一右围在他边上：“克洛克达尔，你没事吧？他怎么不动了，摔一下死了吗？”
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薇薇灭口，最终决定还是算了：“……扶我一下。”
新地球的机器人十分智能，在薇薇扶他之际伸出一只机械臂帮忙，克洛克达尔发现薇薇的力气没有机器人大。如果他按着薇薇的头把她当扶手她一定会叫的，不过她这身高说实话挺适合的。
克洛克达尔按着机器人的头，站起来有些不甘心地看了薇薇一眼。他注意到薇薇使用装置时戴着眼镜，顿时明白自己失误在哪了。他戴上眼镜发现它会自动连接脚下的悬浮代步装置进行操控，薇薇双手虚按是按他看不见的按钮。她操作时虽然是有些慌张，但幸运地没有失去平衡。
实体博物馆门庭冷落，他们走进去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博物馆免费对游客开放，里面都是一些全息投影立像。国王的统治被后人称为封建君主制，天龙人制度被称为奴隶制，新地球早已没有那两个制度很多年了，就连种族之间的区别都日渐淡薄，一切事宜均由二十六区线上会议投票决定。
还好薇薇不是痴心权力的人，否则来到这样一个世界绝对会发疯。
克洛克达尔和她想的一样：“假若被复活的是一个天龙人，他一定会困惑和愤怒，惊讶人们见了他为什么不下跪。”
博物馆是陈放历史的地方，记录历史的文字冰冷无情是正常的，寥寥数语概括了无数人的一生。薇薇看到路飞的投影像，他肆意地笑着，看上去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边站着娜美和其他同伴。那一瞬间她忘记了两人之间相隔了七百年的光阴，伸手想去触碰，却碰了个空，手径直从投影里穿过去。
“七百年啊。”克洛克达尔低低感叹了一声。
在时间这种无法被撼动的庞然大物面前，人是多么渺小无力啊。薇薇浏览着和路飞同一时代的人物投影，从哥尔·D·罗杰边上过去，从爱德华·纽盖特边上过去，从波雅·汉库克边上过去。管你生前何等荣光，管你生前做过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管你生前艳冠群芳，英雄与美人迟早会湮灭成飞灰，华美高大的宫殿也会被夷为平地。
薇薇选中“奈菲鲁塔利王室宫殿群”的字样打开，宫殿群的立体模型便一个个弹出来。看着从小生活过的地方，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模糊了视野：“怎么会一点遗存都没留下来呢……”
她失踪后侍卫们找过她一阵，最终他们没有找到她，史书上留得一句“下落不明”。有野史写她和平民私奔了，有野史写她沦为天龙人的奴隶。要不是A-16区考古学家发现了他们，真相或许永远无人知晓。
薇薇置身宫殿群的投影中，感到茫然：她认识的人早都不在这世上了，如果她就这么死着永不复活，心也不会像这样痛。为什么要复活她？让她就那样长眠地底不好吗？后人也是自私的，为了一些疑问得到解答，不负责任地就让她活了过来。
薇薇摘下眼镜想跑到一个角落哭，意外发现了公用卫生设施。这个博物馆有两百年历史了，卫生间也是两百年前的设施，但不管有没有人使用，智能机器人会按时打扫和维修它。
薇薇心情复杂极了，找到有抽水马桶的厕所她是很开心，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因为这些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高兴。
之后他们又去了实体美术馆，那里放着一座座无人问津的雕像。薇薇认为雕像这种东西沉重但是富有艺术气息，她那个时代人民会用雕像来纪念伟大的人。人民不想忘记对大众利益有贡献的人，塑像是一种试图与时间抗衡的质朴手段。
克洛克达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真的找到了一座他的石像，作者佚名。
有人想要记住自己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克洛克达尔觉得雕这尊石像的作者功夫不到家，面部实在是一言难尽。要不是底座上写了他的名字，他都认不出他自己。
他审视着这尊丑的不行的雕像，有些怀疑是自己的仇家做出来诋毁自己的。他越看越觉得此物有辱自己名声，忍不住想用能力悄悄把它沙化，还没碰到它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保安机器人用海楼石锁住，提着后襟拎到门口保安室。要不是薇薇发现他不见了，和机器人一起到处找他，他恐怕要被关在保安室了。
这年头的公共设施全是机器人在管理，新地球没有罪犯，自然没有警察和监狱。机器人被设置成遇到犯罪行为的智慧生物就把对方抓到保安处，提供对方生存所需的资源，等另一个智慧生物经过时交给对方处理，相当于就地坐牢。
关于这项制度，克洛克达尔若有所思：“这么说在现代干坏事只要两个人配合，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反正我是不会配合你的，你想都别想。”薇薇休息的时候坐在机器人头顶的行李上面，翘着二郎腿。
克洛克达尔注意到她在离地面近五十米高的地方，一言不发凑近她，趁她猝不及防的时候把她鞋底的两块装置拿走。
眼镜显示与悬浮装置断开连接，薇薇有些慌张，恼怒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他掂着两块硬币一样的装置，把它装进口袋，一把拽着她的胳膊把它从行李上扯下来。
薇薇惊叫一声，低头看着脚下坚硬的地面，咬牙切齿道：“克洛克达尔，你发什么疯，快放我下来！”
机器人头顶着行李，显示屏上两个代表眼睛的光点闪动着，像是在眨眼。它旁观着他们，没有要来搭救薇薇的意图。
他端详着她煞白的小脸，对自己达到了预期效果感到满意，轻声细语道：“给了你太多好脸色，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差点杀了你？”
之前他在王宫宫墙上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丢下去，当时没有让她看宫墙离地面有多高，所以被扔下去前她也没表现出有多恐惧。
薇薇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再看着地面，而是看着他的眼睛，笃定道：“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死亡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他嗤笑：“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大包天，死到临头嘴硬。”
薇薇身子一轻，并不是他松了手，而是他用左臂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横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她不是很适应非紧急情况下的亲密接触，又怕自己乱动掉下去，不得已手搭在他肩膀上：“把装置还给我。”
“别急，到地上再还你。”两人的高度慢慢下降，等到了地面上，他果然把两个圆柱体还给她。
薇薇戒备地和他拉开距离，重新装好那两个装置，无论她到哪他都跟着她，机器人也是如此。
她预备让机器人和他走，她说她要回机构去了，他不是不想回去吗，那就别再跟着她。
他吐出一口雪茄烟，庞大的躯体像一堵墙横在她去传送站的路上，她往左往右，都不偏不倚被他挡住去路。
“让开。”她不耐烦地交叉双臂，冷冷打量着他。
他额前两道抬头纹顿时变得明显起来：“这就要跟我分道扬镳？我们两个一起，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谁会想要和你待在一起？”她翻了个白眼：“给你一句忠告，像你这样的危险分子在这个时代是没有容身之处的，劝你别再做坏事了。”
“我们不妨合作，毕竟你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吧？说不定有一天我真的把时光机搞出来，到时候能把你捎带上。”他笑眯眯地拍拍她的肩膀，明明是在和她商量事情，姿态却非常强势：“来这里就没吃过一顿好的，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以后。”
一路走来这些天他靠自己的眼睛观察过，大区的市中心没有商业区，诸多功能分区中住宅区占比最大。街边有大量空置无主的房屋，门上挂着“空置”或“非空置”的牌子，入住不需要交钱也不需要报备，只需要把门上的牌子翻一下就好，放在从前这是难以想象的。
世界网上说这些房子每座都配备了家居机器人，所以无论换过多少主人，里面看上去都像是一手房。
他挑了一座空置的球形住宅，开门看里面确实干净整洁，可他往里还没走两步，烟雾报警器就开始响了。
家居机器人喊着“发生火灾，请住户到屋外避难”冲过来，它外观小巧，能做的事可是一点都不少，和他们拐走的实验室机器人一样力气很大。克洛克达尔本能地想沙化让它从他身体里穿过去，然而周围的海楼石磁场太强让他无法发动能力。家居机器人也没有要伤害他的意图，把他搬运到门外，放在地上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薇薇憋着笑从他身边经过，对他说：“把烟熄了再进来吧。”
克洛克达尔本想尝试和家居机器人谈判，让它接受自己可以在房子里抽烟这一观点。他清楚所有家居机器人都是一个德性，如果说服不了这个机器人，那他换多少套房子都没用。
家居机器人虽然有满足住户情感需求的功能，但还是不够智能，无法理解他要把火种带进去的需求。克洛克达尔见无法更改它的运行逻辑，找了根绳子把它捆了个结实，无视它发出的警告声把它扔到后院，眼不见心不烦。他看过说明书了，如果不能及时回到原位充电，这个机器人也吵不了多久，卫生可以交给实验室机器人做。
实验室机器人因职能需要，不仅经常见到明火，还会接触各种危险的化学药品，所以他们在后院里生火做饭它并不会阻止，而是静静地旁观。
说是做饭，没有厨具没有食材，问题一大堆。餐具倒是有现成的碗筷，是文学家的收藏品，全套有六个碗三双筷子。
薇薇提议烤肉，那样捡点树枝弄个篝火就能解决问题，不过这里连树枝都找不到，也没有肉。克洛克达尔很擅长制定计划，指使她去U-10区的森林里弄些树枝，再摘点野菜。
他对她的能力不太放心：“你要是分不清野菜和杂草，就上网查一下，别白跑一趟。”
“这点经验我还是有的，用不着你担心。”薇薇在巴洛克工作社卧底的两年极大提升了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她的搭档Mr.9毛手毛脚的，做什么她都不放心要过问一下，一来二去她就学会了这些。
虽然是王族出身，但她可不是娇滴滴的上等人。她不怕蛇和昆虫，这些在她眼里都是高蛋白。算起来她好几年没捕过蛇了，但这项本领还没丢掉，用树枝叉了三条带回去烤着吃。毕竟她生在乱世，那个年代靠天吃饭，粮食问题严峻，农作物歉收时常有饥荒发生。她爸爸教育她要与百姓同甘共苦，所以薇薇知道食物来之不易。
另一边克洛克达尔去弄肉了，没有刀枪类的打猎工具也不要紧，草原上可没有会妨碍他能力的海楼石。他甩一个沙暴过去掀翻一群野牛，趁它们晕乎乎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挑了一头看着比较嫩的半大野牛，用绳子绑了拖回来现杀。路上经过一片林子，看到有长得不错的蘑菇，顺便采了点回来。大航海时代人的生活是这样的，啥也不挑，只要是吃不死人的都能往嘴里塞，出门打猎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发现晚饭的几样主食挨在一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满载而归。
用小刀处理这么大只的猎物有些费事，遗憾的是文学家那里只有小刀没有匕首。这难不倒克洛克达尔，他的能力能够毁坏矿物，用手一抚石头，再抹去多余的部分捏出柄，就弄出一把简易的石刀。
处理完这头牛，把肉和骨扔在桌子上他就去抽烟了，留薇薇独自在那里加工。她生完火立马烤肉，还要炖蘑菇汤，热得一身是汗。
过一会他过来指点她：“那个蛇该换一面烤了，不换就糊了。是那条，不是这条。哎，这条可以吃了，给我。”
她把手里树枝扦着的蛇递给他，抱怨：“你只是想要一个交流起来没障碍的保姆对吧？”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做，我干的活反而是最累最危险的。没有我，你在这个时代想吃顿热乎饭只能从丛林里拔点草煮煮。”说完，他咧嘴一笑。
薇薇真想把碗里的汤泼他脸上：“少瞧不起人了，我才没你说的那么废物。在宫外待过两年，我也是会打猎的，会做陷阱抓兔子和野猪，还会处理猎物。”
“野猪和兔子可不是一个量级的，你抓野猪和兔子不会用的是同一个陷阱吧？”
她手忙得停不下来，打算中止话题：“吃你的饭吧，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做好菜汤，薇薇看在他只有一只手的份上，大发慈悲给他盛了一碗。
他喝了一口，表情嫌弃：“这汤好淡，你会不会做饭啊？”
她反驳道：“没盐没调料，换你来做也是这个味。”
“啧，居然被你反应过来了。”
“别故意找我茬，我跟以前可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嘴笨的小丫头，没想到能硬到这种程度。”
薇薇从没想过自己和他聊天能聊得这么开心，自打她身份暴露的那刻起，他就一副不打算好好交流的样子。把她从宫墙上扔下去前也是，说什么都是她的错，她导致了不必要的牺牲。难道要她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叛乱军和国王军交战，百姓在战火中死伤无数，父王背上洗刷不掉的污名，政权落入他之手吗？
“你这个人从以前就很不讲理，其实你心里全都有数的吧？知道自己做的事会被很多人反对，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再说这些无意义的事，饭就要被我吃光了哦。”
怎么能说是无意义的事，她和伙伴们那么辛苦地出生入死，差点把命都丢掉。大家付出了那么多努力，雨天在大街上累得倒头就睡，她找到伤痕累累的他们时心有多疼。
薇薇垂下眼帘，耳边是干燥树枝在火舌舔舐下噼啪作响的声音，果然她最讨厌他了，不管是他做的事还是他这个人的态度，她全都讨厌。
克洛克达尔想到了搞到盐和别的调味品的方法，吃完饭就带着实验室机器人出了门。
这座房子里没有厨房，好在家里有冰箱，能用来放没吃完的生肉。薇薇身上黏糊糊的，去洗了个澡，出来在地图上想要搜索附近的服装店。
等她到了实体服装店门口，发现里面卖的不是衣服，而是穿衣机器人。穿衣机器人可移动性差，也没个人样，在她看来和加汽油的摩托车差不多，加入制衣液就能生成她平时穿在身上的那层材料。那种成衣甚至没法自己脱掉，需要穿衣机器人帮忙脱，和她理想中的衣服相去甚远。
现代人和古代人注定无法互相理解，现代人觉得用全息投影制作出虚拟衣物挡住身体就好，没有穿衣服的必要。她觉得投影和真实的衣服到底不同，纵然她也能用全息投影，但一想到自己实际上赤身裸体就羞耻得不行。两个戴全息投影的现代人互相拥抱，岂不是一种变相的肌肤相亲？
现代人反而嫌古代人穿衣步骤繁琐，一件一件又一件地穿，脱的时候也是如此。古代人的衣服会坏，脏了得洗，还得放进衣柜里，占据很大一部分的空间。
薇薇决定从零开始制作她那个时代的衣服，现代社会的布料主要用于制作纱布等医疗物品，自然是白色的。在正式做衣服前她要思考的是把那些布料染成什么样的颜色，添加什么样的花纹。
她不习惯用眼镜新建画布虚空绘画，克洛克达尔离开E-996区时从文学家那带走的一大堆东西里有纸和笔。薇薇不会用圆珠笔，还上网查了一下，才得以在纸上画下她记忆中的衣服的款式。
连衣裙、T恤、外套、牛仔裤、热裤，上半身衣物又可以分为长短袖和无袖的款式，鞋子也有很多种类。
薇薇把这些写下来，发现她要做的东西越来越多，看来自己在现代不用担心没事干了。
克洛克达尔弄了一罐盐回来，消失了一段时间。薇薇不关心他去了哪里，知道他命硬死不掉。
想开服装店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有些难办，薇薇联系了20295，首先为他们的不告而别道歉。20295并不在意，关于薇薇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说出口的她的梦想和缺乏资金一事，更是比她想象中好解决。二十六区大会在确定复活他们的同时就讨论了他们在现代如何生活一事，以新人类的财力赡养两位老祖宗根本不在话下，仅仅是开服装店做古代人的衣服并不是什么危害社会的事，可以满足。
薇薇得到剪刀、卷尺等一系列裁缝的工具后开始试着制作衣服，再见到克洛克达尔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薇薇第一眼看到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他左腕上多了东西。
她惊奇地问他：“你左手是怎么长出来的？”
“不，是义肢。”说着，他把五指弯成一个正常人手指做不到的角度，把手背当掌心那样握拳。
她头发扎成高马尾，穿着深紫色短袖T恤，下身是雪青色打底的一片式绑带半身裙，间错倾斜方向统一的白花条纹和阿拉巴斯坦风格的图案。
她翘着二郎腿，露出平底凉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九五小姐告诉我你试图遛进基因编辑婴儿的设施里，你到底想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想进去参观。”
他不以为意：“反正这个时代没有监狱也没有法律，就连惩罚措施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