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驾崩
皇帝驾崩的那天，是个深冬，那时娴妃已然故去，随侍的是穆皇贵妃，她掌握宫中大权许久了，遍数宫中，也没有比她位分更高，资历更深的妃嫔。丽贵妃虽亦有协理六宫职权，但总是为穆皇贵妃打下手，到底越不过去，陛下身子入秋以来就不似从前那般健壮，时常生病，照料侍疾的重任也落在了穆皇贵妃与丽贵妃的身上。丽贵妃并非是多细心的人，所以主要随侍的人还是穆皇贵妃。
那个深冬，穆皇贵妃依旧随侍在旁，汤药一勺勺的喂了下去，皇帝难得起了兴致，想和穆皇贵妃说说话，彼时她正往香炉里添香料，听见皇帝开口，她微笑着坐了过去。皇帝唠唠叨叨地说着些旧事，他说和穆皇贵妃第一次的相遇，说彼时她穿一身骑装，在秋猎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
“朕还记得，那时你猎了头虎，脸上还溅着血，你当时面见父皇，说这是送给他的礼物。你那时多年轻啊，和京中所有的千金都不同，就连京中的男子，也少有像你那样嚣张的，可是后来你进了宫，就不再似从前那样了．．．．．．”
皇帝面上带着些怀念，他握着穆皇贵妃的手，轻轻拍了拍，笑，
“不过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穆皇贵妃笑，眼底确是冷的，她抬头看向这个帝王，没有忽视掉他眼底的惊愕，毕竟她从进宫起就是温和却冷淡的样子，她一贯不与人为难，也从不发怒。
“所以你就杀了我的爱人，强行让我进宫，又频繁让我父兄出入险地，让他们丢了性命，最后又让我秦氏族人在你精心设好的战场上丢了性命，断了我秦氏全族的性命，整整一百七十三口人啊！我何德何能！我秦氏何德何能！值得陛下你这般精心设计啊！”
穆皇贵妃落下泪来，她死死盯着皇帝，这时皇帝才将她和几十年前那个嚣张的将门小姐联系在一起，从前那个高扬起下巴，在猎虎后笑着说帝京男儿俱不如我的少女仿佛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她只是沉寂，又或是睡着了。
“陛下，我精心寻到的毒药，您闻着还喜欢吗？我记得，您一直都很喜欢那香料的味道，您从来都没有想过吧？”
皇帝怒极，身上却使不出力气，他的身子本就不是很好了，如今情绪大起大落，加上那碗药，他自然无法动弹。
“陛下，今日早些时候，您身边的暗卫是被您亲自调走的，您还记得吗？您没全部调走也没关系，陛下，那香料本身不算毒药，只是会渐渐掏空你的身体，仿若吃了壮阳之物一般，就算是暗卫，也管不了这个的。况且您之前和我抱怨过，最近总是精力不济，这香料，也过过您的眼，啊．．．．．．汤药也不是有毒的，只是和香料药性冲突，这本是不碍事的，只是．．．．．．”
“您现在的身子已经受不住了。”
秦施如冷冷的看着皇帝，她看着想要说什么的皇帝，骤然笑了，她笑的很开心，连眼泪都落了出来。
“陛下，您放心，我从没想过会全身而退，我的亲族早已在九泉之下等我了，福山也已嫁了人，她嫁的是有救驾之功的惠文太长公主的独子，您亲自下的旨！这事她不知道，加之她又不是我的亲女儿，有明远侯庇佑，她不会有事的。至于我，您在下面走慢些，我稍后就来陪您，我稍后就来啊．．．．．．”
雪越下越大，不可一世的皇帝终究还是闭了眼。秦施如冷静的叫了下人，皇帝驾崩的消息骤然传出，四处都慌乱极了，她回了宫，褪去了身上华丽的皇贵妃冠冕与服饰，换上了一身极旧的红衣。
身侧年长的宫女为她重新梳妆，那是个很简单的装扮，是她在闺中常梳的样式，她舍弃了宫中精致的首饰，从箱底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躺着一套样式简单的首饰。秦施如拿起桌上的小刀，坚定地划开了自己的脖颈，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在房间里开出血红的花，朝阳透过窗棂照在她的身体上，她身着从前最爱的红衣，仿佛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当过所谓的穆皇贵妃。
一切恍若从未发生。
永兴二十八年冬，帝崩，穆皇贵妃秦氏殉情而亡，次年，太子即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