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芈英: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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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3-09-08 23:46回复
    小传:
    公主英降生时,楚王赠她玉佩安枕。所镌的九凤神鸟是楚人图腾,却被寄放在女婴襁褓的一角,用以嬉戏。而她所承的所有期许正如此名——芈英、小英,却不必做芈家英娥,只需是水泽边一株有花的草木、或芷或蘅,如屈大夫所吟咏的一般,安长于云梦泽的一畔,自有郢都华盖为她承接风雨。
      是以这受尽娇宠的王姬,在踏上离楚的车架时,才会如此不甘、如此怨愤。漆雕车壁华美过甚,是女御所远不能及的仪仗,大片绘有霓衣风马的图景,好叫神仙寄生在姣花身侧,护佑少司命信徒在远乡仍旧无忧无灾。这样的心思,是英所不能得知,只是垂泪着祈愿这入越的车马慢一些、再慢一些,好叫她再一睹湘夫人芳容。
      楚人尚朱,车壁亦鲜红如血。那样炽烈浓郁的色泽,于辘辘之中碾过芳杜若、蹚过云梦泽,终于化作芈姓覆亡时足以漂橹的血河。殿内宫娥说,公主英在闻询时咳血不止,洇作她鲜红的衣襟——是了、是了,楚人尚朱。英在这样迷蒙的思绪中,双眼仅仅所能窥见铺天盖地的、本为祥瑞的色泽,最终于混沌之中昏死过去。这尚且青春的公主在漫长的梦中泪流不止,几乎叫所有人以为要为她预备棺椁、或要此后侍奉盲女,英却转醒了。
      于是医官、宫娥皆欣喜地凑近,看望她明亮如初的双眼。而英只是别过颈去,银盏光照在大病初愈的面颊,同她的手指般过度苍白虚弱——却在翻腕间将一盏浓黑药汁尽数泼洒在地面。众人招呼擦拭的喧闹中,这不再尊贵的公主、亡国的楚人、古怪的女御、芈家的小英,只是慢慢地、轻轻地微笑,添以病后沙哑的嗓音:
      “以此一盏,告慰我故土新乡。”
      她终于也该做一个英娥了。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3-09-08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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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及千里兮伤春心。”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3-09-08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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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英,女御
          与虢宓
        楚越是世代的近邻,这于此今的英而言是最后的万幸,相似的山水不至于叫她再平添痛苦。而越王宫有较之云梦泽更丰沛的水雾,大抵偕自她以往所不能见的汪洋,又或有比郢都更无穷无尽的眼泪所填注。冷云迷浦水雾氤氲,替代了足以润湿眼睑的苦泪,英恍惚发觉自己似乎再难哭得出来了。
          无论有怎样的议论或暗讽,英明白少有人敢于直面她、再挑衅她。于是作为替代的,有太多言不由衷的劝慰一齐拥簇在眼前,使她的家仇、她的乡愁,在越王宫的温言软语中毫无宣泄之处。这恍如仙境的水畔,如果能遍植香草、或许会更像她的故土。英以胡思乱想来打发难捱的光阴,俯身去触碰潺潺无休的水面,直到激流的水珠溅湿她的眼睫、裙裾与发鬓,又在听清步声时重新直起脊骨——而太过挺拔的仪态、不肯低垂的目光,却昭示着英仍不习惯做鸮因的女御:
          “水畔清寒,素少人烟——那么,你是谁?”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3-12-18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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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英,嫡姪
            与虢宓
          “虢、女?”
            英凝神时,漆黑的瞳色易显出几分冷睇的神色。她对这吞吐之间短暂的音调有几分熟悉,是何处呢?总归并非在越宫,英的冷淡向来使她无心去探求鸮因为数不少的后妃——那么大约是在楚王宫的大殿上,英隔着那扇绘有各色神仙的朱红宝屏,窥视着上首的父亲。她大抵在那时候听说过的虢的名号,只是两国之间例行的问候。
            再之后,那些使臣口中礼数严密的敬词、与她从未仔细瞧过的虢国珍宝,同英记不清叙述了什么神仙故事的屏风一道,化作她关乎少时无忧无愁记忆模糊的一隅。于是英对她展颜,冷凝的神色松动时,连笑也是疏漠的:
            “虢女,我听说过你的呀。”
            我听说过你的母国,在遥远的、再也回不去的我的故土。英似乎无意与她仔细地历数往事,亦无意看顾虢女的羞涩与惊赧。她只是平静地转过目光,一如她们初遇时那样发问,凝视着溪水仿佛在同虚无的水神对话,
            “你们虢国的山水,也如此景吗?”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3-12-18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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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英,女御
              万寿之节
            英很少有触及泥土的机会,曾经即使是同兄长姊妹去水泽边玩闹,也有机警周全的楚宫女侍替最幼小王姬铺陈好锦毡,免得她因任何潜在的危险受伤。是以当她在工匠的指引下、将双手拢住那一抔尚未成形的陶土时,更多的是新奇、而非诚心的祝祷。
              柔软的、湿润的触感,从她的虎口处游走,渐成一段温吞舒缓的弧度。她并不熟悉的手法将太多陶土白白浪费,于是当一旁的工匠终于颔首认可时,英久违地有了舒一口气的念头。
              在那只线条生涩却和缓的陶埙即将要入窑烧制时,英却叫工匠停手了。她有一只短俏锋利的匕首,上镌神鸟,是楚地的旧物,用以替她抵御更多数不尽的刀剑。短匕出鞘的一瞬寒芒锋锐,英却踌躇良久,以刀尖抵上尚且柔软的陶土胚,寥寥几笔,刻下一株香草的线条——沅有茝兮澧有兰,她再难对鸮因说出更多了。
              譬如说,英希望他能喜欢这只埙,再为她多奏几首长歌。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3-12-18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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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英,左媵
                殢云尤雨
              英有一双瞳色太漆黑的目,经一遭亡国灭家的泪水涤荡,冷意更盛。这使她无有笑意时常叫人误解是否不悦,而不错眼珠地凝视时,则愈有沉定之感——就如此刻她所凝望着的鸮因。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然该有女官教导。可她们说得似乎不够明朗,英模糊地觉得自己懂了、又仿佛没有。如同九州之内任何一族王孙公子,芈家也不乏风流客。英寻觅她因过于欢愉而格外记忆清晰的、楚王宫中的年华,关于某个午后偶然窥探到的,兄长与侍女的嬉笑声。她下了定论——这似乎是一件极快乐的好事吧。
              “鸮因,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做,那你呢?”
                英有一件常穿的外袍,笼罩在里衣外,此刻被她仿照兄长的做派,随手脱下又潇洒地一扔。朱红底色、神鸟玄纹,处处是楚人喜用的祥瑞,此刻却要坠不坠地被她抛在了鸮因肩头。为这意料之外的错谬,英难得地脸红了。瑕不掩瑜、瑕不掩瑜——她下一瞬又强作镇定,拂开遮挡了鸮因耳廓与侧颈的霞缎。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得高兴点?”
                那双黑眼珠又直直地盯着鸮因的眼睛了。英将每句话都说得直白、敞亮,辅以她毫无挑逗之色的目光,好像这也是件上得了台面的大事,能与水云乡的宫务、越王宫的中馈的一般,叫他二人细致而慎重地、理直气壮地讨论一番。这确实是件要紧事。英这样想着,不再等候鸮因的回答,径直地落下一吻。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3-12-18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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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英,女御
                  与鸮因,刷刷
                闹红一舸的船夫躲懒,平白叫英有了可乘之机。她将鸮因拽上舟时尚且是午夜,霜浓露重,恰是月色黯淡、适合做些坏事的好时候。兰湾的溪流清浅,香草芬芳,在晦暗不明的夜色里,似乎更能拟做云梦泽。英执掌船桨,迷蒙之中,她似乎哼唱了一首歌,是渔夫歌颂着桂棹兰桨。一曲毕,她才想起被自己强邀来、又被遗忘的客人:
                  “我摇橹虽比不上船夫,却也不会平白翻了船,此次大王可放心了。”
                  月色也黯、偏偏星星也少。英瞧不清鸮因的脸色,只是侧首,哼唱起另一首歌。这是越人的曲调,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关于越人的相逢、与舟上短暂的一梦。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3-12-18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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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英,左媵
                    刷刷鸮因
                  “我们楚人,不仅好巫,也擅相算——”
                    英的眼睛因湿润而倍显真挚,即使正在讲述嬉笑中的谎言,即使她的唇角有可疑的弧度、肩头也因忍笑而微微抖动。而英丝毫不觉,依旧坦率地伸手,抓过鸮因的腕,握住他的指尖,“今日嘛,我来替你瞧瞧手相。”
                    无论列国何等风雨飘摇,会稽城的春日依旧明媚无匹,在被英用以怀念故国的、名为水云乡的殿阁外,正值梨花花期。繁盛的花枝搅扰着宫室内外,于是风中犹带花香。英的指尖划过鸮因纵横交错的掌纹,汇作她其实并不通晓的、预示命运的谶语。而英犹然作出肃穆的模样,由肩头滑落的长发垂在鸮因手边,她便顺手地牵起那绺发辫,在这一方掌心中指点江山。
                    “哎呀,命中直纹,则多有坎坷。不过不必烦忧,须努力加餐饭、好睡眠,多游山水,则可破前尘、得圆满。”
                    “更何况,我看近年,似乎还有幸事呢。”
                    阁外梨花堆叠匝匝,太过无暇,则如积雪、如明月、如白幡。而这样春日负暄的好天,她与鸮因临窗对坐、闲说笑语,将过往与未来的万般悲哀暂且抛却。英的满心满意在此刻只用以期待着鸮因的疑问——何为幸事?那么她会告诉鸮因,是我们的相遇。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3-12-18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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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3-12-18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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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英,左媵
                        刷刷鸮因
                      今年开春时,英忽然病倒了。医官的判决很模糊,说英多为平日常怀思虑、忧患过甚,又讲她此冬向积雪空行去得太繁,以致时令变幻、春暖之时乍然不适——就好比花草在寒霜里冻过一趟,再养于暖室,自然蔫头蔫脑的。成澧长了几年,已然开蒙,争着向他阿娘热心解释。而英只向医官求饶,能否少喝些药?
                        医官铁面无私,而英心愿落空。这自然并不碍事,几日夜里后她骤然起了高热,神思恍惚、灵台混沌,药汁大半被在半梦半醒间强灌给了芈左媵。英这一梦好迷乱,有葳蕤的草木,她却张皇失措,一心要奔逃。那样茂密的叶片迎面向她扑来,或者短俏坚硬,或者修长而细软如丝,拂过英的面颊与手足时,划开细密的伤。而英不顾那样多渗出的血线,只是一味在隐天蔽日的香草中奔逃,不知日夜。
                        她终于停下来了。是苇莎丛中的一影,隔着漫天苇花飞絮,英只听得如此诘问——涉水千里而来,你不曾后悔、不曾失望、不曾想过要回去吗?
                      回去、回去。英被此谶语缠绕数日,终于在一盏又一盏药汁中醒了心神。还好还好,她尚未错过所有的春景。成澧与引沅在屋檐下不知在作什么游戏,水云乡梨花如雪依旧,阿潇阿湘赖着要她来梳头——“爹爹扎的辫子好难看!”,而宫娥来通传,国君正来探望她。
                        “鸮因,竟然已经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是离家、入越、还是说她有了儿女?英不清楚。她凝视着浓黑的一盏药汁,还是不想喝下去,只将那些梦里的吉光片羽挑挑拣拣、讲给他听,“你知道吗,梦里有人问我,来越路上那样辛苦,我有没有过抱怨?”
                        她摘去了那些怨愤的、苦涩的因果,将自己的答案,告诉梦中的神灵,
                        “山迢水远——”
                        “可我为足下,顾不得迢递。”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3-12-18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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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芈英,左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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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阴总是不愿饶过谁去,鸮因终于要独自直面那样多风霜刀剑,而英尚且是青春的年纪,再揽镜自照,已然不是彼时无忧无愁的楚公主。只有闹红一舸的船夫,怠工时一如既往。英带着鸮因上船时是同样的明月夜,清辉如许,她摇橹之时,兰桨轻一点水面,搅扰得一湖月色破碎,而小舟却已轻快地向着水心去了。
                          “总是叫你吹埙给我听,今次,我也为你奏一曲。”
                          英善排箫,是无意隐瞒、却在越宫无人知晓的秘密。她尚且是公主英时,曾也如此纵舟入湖,在家人的揶揄中吹一曲楚歌,那是千千万万个如此夜一样、月色正好的良宵。入越数年,她却仍然偏好楚曲。被屈夫子所谱写过的曲调里,常常有吟咏叹息、遍布云梦泽繁盛的香草。它们生长在士大夫求而不得的美人裙畔,又或者被她簪带。可惜仍旧是求而不得,绚丽至极的兰佩芜带,最终被抛却湘江、徒留浪花一朵。
                          露浓霜重,月色被阴霾所遮,细雨蒙蒙。英的发鬓、面颊沾染了雨滴,或许眼睫也是,她仿佛也看不清鸮因的神色了,
                          “这不是支快乐的曲子,我应该早些想到的。”
                          “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记住它,鸮因。”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3-12-18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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