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庙生的脖子像安了转轴,一会儿盯着那个花坛看,看有没有人去他埋包的地方,一会儿又向三元巷那个方向望,看小盈有没有来,但小盈始终没有出现,他不知道,小盈为了躲开他,已经绕道走了。
晚上,一个瘦高个的年轻人来找庙生,那年轻人说:“我记得,前天晚上在垃圾车斗旁睡觉的就是你。我丢了个包在车斗里,你是不是拿了?”
庙生吓蒙了,不敢吱声。
那人开始搜他的身上,然后搜他身后那一大捆肮脏的破衣烂裳,自然什么都没有搜到,但瘦高个并不就此罢休,开始逼问庙生将包藏在哪了。庙生紧闭着嘴唇不吱声。他不可能说出来,没有谁能比他更加懂得钱的重要性了。一元钱就能填饱一次肚子,那么多钱,够他后半生花的,到什么时候动不了,讨不了钱,他可以靠那些钱活命。
他不吱声,瘦高个更加认定包是被他拿走的,开始动手打他。他咬着牙就是不吭气,心里说:只要你不打死我,那钱就是我的;你就是打死我,那钱还是我的。
瘦高个打了他很久,将他打得掉下“坐骑”,躺在地上。后来还是开垃圾车的司机来拉垃圾,看见了喝斥:“欺负一个要饭的,你还是人吗?”瘦高个这才逃走了。
吃尽了苦头的庙生浑身疼痛,他打算将那包钱从土里抠出来,带着钱逃走,但到了花坛边,他惊醒过来。他没有腿,但脑子并不坏。他知道瘦高个一定在盯着他,只要自己一拿出包,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
庙生放弃了逃走的打算。
果然接下来的好几个晚上瘦高个都来找庙生了,每一次来都拼命打他。他知道自己再不吭气是不行的,所以,只要瘦高个一打他,他就哭。庙生说:“我的东西都在这里,我真的没偷什么包。我只讨钱,从来不偷东西,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包是怎么回事。”
后来瘦高个也厌烦了。每天晚上都看到半夜时垃圾车来拉垃圾,瘦高个开始相信庙生的话。庙生如果真拿了那么多钱,不可能不逃走。也许,庙生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包放在垃圾车斗里被拉走了。他折磨了庙生五个晚上之后,不再来了。
一直过了三个月,平安无事。这一天,园丁突然来给花坛里的花木松土了。庙生一见,吓得脸都变了色,他那包钱,危险了。
庙生赶紧爬到他埋包的地方,抢在园丁的前面,躺进花坛里,将埋包的地方用身体压住了。园丁就在眼前,他不敢将包从土里抠出来,他只能装着睡觉,躺在上面。园丁用脚尖轻轻碰碰他:“喂,挪个地方,我要松土了。”他装着没听见,园丁只得踢得重点儿。他知道装睡觉是蒙混不过去了,六神无主间,他看到了花坛的坎沿上放着一只纸碗,碗里还有一点人家吃剩的豆腐脑,他悄悄端起来,喝了满满一嘴,然后,装着被迫爬起来的样子,爬到园丁的脚边,将一嘴的豆腐脑全吐在园丁的脚上。
园丁跳到一边,拼命跺脚,骂:“要死,你往哪里吐哇?”园丁恶心得龇牙咧嘴,跑到浇花用的水龙头那儿洗脚去了。庙生赶紧将那只黑包从土里抠出来,裹进他那捆破衣烂裳里,悄悄地爬一边去了。
他从此开始过起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总担心有人发现了他的钱,会抢走。他越发不敢离开他生活了十年多的地方。去别的地方,会有同行误以为他在抢地盘,很有可能会搜他的积蓄,那样,那包钱就难保了。他只能呆在原地不挪窝,他还是希望小盈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帮他将钱保存起来,但是,他再也没见到小盈了。
两年后的七月,正是高考放榜之后的日子,一群学生嘻嘻哈哈地从他面前经过。庙生认得其中的好几位,他们是小盈的同学。有一个女孩子直叹气,说:“小盈真倒霉,偏偏高考的时候生了病。以她的成绩,要是参加高考,一定不会考得比我们差,一定也是好大学呢。”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叹气:“没听说这么小年龄得这种病的,真是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