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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山乌: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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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3-07-13 10:19回复
    小传:
    山乌者何?小鸦也。赤喙,翼则灰带紫光。常营巢树上。
      ——不,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在作神妃之前,山乌本就是个不寻常的女郎。烛夫人怀胎夜梦,灰翼赤喙的禽鸟绕树三匝,最终收拢双翅,停留在她肩上。那是一种朝歌人众说纷纭的飞鸟。传说山乌叫人捉摸不透的羽色象征难得一见的祥瑞,也有人目击,那传出新丧的门庭,数日前曾有山乌盘桓。
      然而烛夫人心志坚定,相信她侍奉泽芝日久,感念虔诚,女神也应当爱怜她的儿女。于是山乌携带着她寓意中吉祥与死亡参半的名字降生,又在日复一日的训诫中成长为望蔼高华的贵族女郎。女儿的容色、心智与性情,无一不在应和着母亲的预想。于是烛夫人愈加笃信,她命中祥瑞,会有圆满的半生。
    可惜小鸦女郎的昏礼,并没有提早测算出的晴好日头。阴天的黄昏,天色却恰如山乌苍灰的尾羽,又泛有青紫的幻光,东天之上群星飘摇不定。是山雨欲来的态势。
      没人说得准这样怪异的天象,只确切这不是个好兆头。然而这对少年夫妻都那样温和自持、清丽俊秀,并肩而立时,活脱脱一对合乎礼书的伉俪典范,没人忍心说些丧气话。又过两年,年轻的郎君决定将妻子奉为神妃,这更是惹人赞许、深明大义的美德了。
    只是——“山乌,你作何想?”司寇难得讲了许多,关于侍奉神明的荣耀,关于神妃所享的食禄,向他虔诚温柔、本不必费心说服的妻子,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而对缀在末句的、多余的问询,山乌更是靠在窗棂边,不知听进去几句,只是无甚所谓地作答,好啊,全凭郎君做主。
      黄昏时光影瑰丽,今次更是不寻常的炫目,映在烛山乌的侧脸上,却是说不出的漠然。年轻的司寇望向曾经的妻子,怔然间想起他从未讲过这样多的情话,她也从未仔细去听。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3-07-13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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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萤使
        出门采红莲
      宫车辘辘,载着从前的烛女郎、司寇夫人,如今的山乌神妃,向更富贵雍丽中去。烛山乌熟稔于一切繁琐过度、或也可称作周密的礼节,她自孩提时就常常参与祭祀,在年节时、在与贵女们闲闲相聚时。
        但更多的是与母亲一起。这位想尽办法打发着漫长而寂寥的光阴的、同样温柔贤惠的贵妇人,将本应寄予丈夫的柔情化作对泽芝女神的虔诚。她笃定十全十美的儿女来自神明的赐福,至于种种凡俗之事,不过虚妄。于是一次次折腰下拜时,命令烛山乌也要跟随,再严苛地关注她的姿态是否足够低微、脖颈的弧度是否得宜。
        小鸦,女神庇佑,你才会有吉祥顺遂的一生——母亲一遍遍说,烛山乌一遍遍听。她不发一语,只以最谦卑不过的姿态叩首,却默念大逆不道的怨语:神明,因为你,我一生的情意被剥离。
      再抬眼,却是满目红莲,灼如业火。烛山乌双手合十,清露的凉意随着她每一道掌纹兀自流动,直到灵台一片清明。
        国运、母族、君恩、情爱,神妃所求各异,其实不过寥寥数语就可概括。烛山乌再度叩首,难得十分虔诚地祝祷。
      “神明在上——”
        “愿小鸦心有所向,可居高树。”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3-09-15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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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萤使
          洛水莲华,与宛藻
        十九年来旷日持久的训诫,足以让烛山乌习惯一切或有理或无理的旧俗,并在循规蹈矩之时,想尽办法地不叫自身隐没入攘攘人群。是以烛萤使的莲灯由她亲制,又多亏虔诚过甚的烛夫人满心热切,集来各色珍奇,只为叫她的河灯足够美丽、足够配的起烛山乌的自视甚高。
          薄绡所制的莲瓣、白竹勾勒的灯骨、珠玉为饰的烛芯——仍不足以叫她满意。烛萤使亲执笔,斟酌再三,自长篇累牍的祭祀颂乐中择出一句,珍而重之地书在灯芯上。
        烛山乌对泽芝的虔诚,到此已经算是极处了。她将所有的欢欣寄予这盏华贵的莲灯,却只远远立在河岸上,指使女奴替她去放入水中,免得沾湿罗裙一角。莲灯一入水中,凝滞几息,便因制灯的纱绡蝉翼般轻薄,一路畅快地逐水漂流。
          于是山乌女郎展颜,对着女奴的问询,也耐心地讲起那句题字的含义:“温恭朝夕,执事有恪——是说我日日夜夜都温和恭敬,祈求神明看见我的诚笃之心。”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3-09-15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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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萤使
            洛水莲华,与宛藻
          莲灯轻盈,不多时就顺水而走。烛山乌本应早早离去,却贪恋夜河火光点点,打扇多看了几眼。有小女奴对着河灯祈愿,烛山乌没甚要求的,只是此情此景在侧,也双手合十,颔首低眉地做出虔诚模样,倒是心满意足的一夜。
          “喂——这是做什么!”
            只是这心满意足不多时便被打碎。图南略带鼻音的呼喊声响起,烛山乌不紧不慢地睁开眼,恰看见不知谁向河里掷了石子,正巧打中她的莲灯。白竹脆薄,纱绡亦娇贵。烛萤使费了许多心力并财物的莲灯,就这样折骨翻入河中,莲瓣也被浸湿发皱。
            这样一声声地传过去,惊动了周围一片奴仆。图南仍在说着什么,四周或者絮絮私语,或者惊呼几声。烛山乌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不着痕迹地冷了脸,叫女奴过来问询。
            “这么多人,没一个看见是谁扔的石子儿吗?”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3-09-15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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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曜灵
              洛水莲华,与宛藻
            “补偿就不必了——”
              烛夫人堆金砌玉的十九载,教养出一个身骨尖硬、眼高于顶的烛山乌。那溯溪而上的女郎,她的一言一行、漫不经心,此刻汇作点燃烛山乌不悦的星星之火。于是那些娇贵却短命的纱绡、白竹、珠玉,从前的华美悦目在此刻都湮灭了意义,因主人只记得它们倾覆时的瞬间了。
              曜灵有清瘦却高挑的身姿,她前行一步,能微微望见这女郎乌藻般鬈曲的长发之间,那一点因河灯烛火照耀所显眼的、磁漆似的光晕。而这一点光亮却为烛山乌漆黑的眼珠所不容,她仍旧目色沉沉,浮着几许敷衍的笑意。
              “我不需要。我只是想问,女郎,你的抱歉何在呢?”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3-09-15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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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鸾侯
                洛水莲华,与宛藻
              “小女郎,我该做什么,且不必劳烦你来指教呢。”
                再迟钝的人,也能轻易看得清楚的她的冷嘲,何况人情场中滚出的烛山乌。于是她毋须再费心掩饰那些傲慢与不快,也不搭理宛藻同样不情不愿、专为刺她一句的抱歉,只是敷衍地露出一副笑模样,眼底的冷意却愈浓重。
              “这灯虽落了个折骨堕水的破落下场,也请女郎当作见面礼收下。”
                烛山乌微微侧首,向身后的小女奴示意回殿,再转来又是波澜不惊的温良面目。她特意择了体贴和善的语气,如同长姐叮嘱冒失的小妹:
                “为的是叫女郎多练练眼神与准头。以免天道仁慈赐你明目与手脚,女郎却白白糟蹋这份好意,明白吗?”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3-09-15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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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青姝
                  洛水莲华,与照念
                好容易亲制的莲灯,就如此潦草糊涂地沉没入水中,一并被砸得破碎难堪,折入野水沟渠。烛山乌面上仍然不显露,只难免有些许不悦。身后缀着的女奴们敛息噤声,大气不敢出,却是让烛山乌更不快了几分。
                  她只制了一盏灯,自此也再没了放灯的心思。只是缓缓打扇,贪恋夜风,不肯归去,在河边缓步而行。极目远眺,水中河灯已然漂流远去,盈盈汇作一线。却见更有人正在河岸边点灯,烛山乌见此,不免得多看了几眼——却是个面善的神妃。
                这样迎面遇上,便是躲也躲不开。她不须去躲着谁行走,只是今夜心内微有郁结,本不乐意费心与人交际。此刻却仍旧带笑,向那女娥颔首,不痛不痒地寒暄:
                  “照女郎,也来此处放灯?”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23-09-15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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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青姝
                    洛水莲华,与照念
                  王庭中佳丽甚多,而在做神妃前,烛山乌也常与女郎们打交道。她们多是某位朝歌官吏家的贵女、抑或谁的夫人。这群女人年龄不一,却默契地衔着华都贵族那副守礼疏离的模样与口吻,不痛不痒地做些寒暄、旷日谈论某人衣袖处的暗纹是否合乎时节。
                    烛山乌所熟悉的交际大多如此,而非照念的跳脱明朗。烛女郎、司寇夫人、烛青姝,她有过许多个称谓,却甚少被直呼姐姐,也甚少面对直白的问询。然而烛山乌的笑仍然是温柔、从容的,有些低哑的声音如夜风掠过低音的弦,讲起自己的糗事,也不见一分尴尬的神色:
                    “我已经放过了莲灯,只不过它沉没了。”
                  她轻巧地一笔勾销了那些精心的妆点、荒唐的翻折,只将这微有晦气之嫌的结果明白告知照念。烛山乌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扫过,她莲灯上精巧的绳结、与她轻薄裙衫下时隐时现的躯体,倏尔间笑了。
                    “小念女郎,你的河灯很漂亮。你也是。”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3-09-15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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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霜婵
                      洛水莲华,与照念
                    与烛山乌、并她十九载年华中所遇见的诸多女郎不同,照念似乎从不用太曲折的语言,绕过许多个弯来讲一点无关痛痒的事。她的一言一行都太纯粹,澄澈如一双金瞳。于是烛山乌也笑了,被照念面上一点飞红所携,难得开怀。
                    “小念相邀——既如此,我就不客气啦。”
                      莲灯是很重要的、祈愿与祝祷的载体,这是烛山乌从幼年的一场场中祭祀学到的。照念太过大方,好意将她扑了满怀,烛山乌犹豫一瞬,还是接下了这小妹的诚挚邀请。再提笔,烛山乌却不提那些庄重华美的祝词,只落了最简白不过的心愿——
                      烛山乌、照念,万事顺意。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23-09-15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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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曜灵
                        洛水莲华,与照念
                      良夜昏沉。烛山乌双手合十,再睁眼时,仿佛月色也明亮了几分。她转望向身侧年轻的女郎,异色的眼瞳、却有同样愉悦的眼角眉梢。她们此前素不相识,今夜之后,烛山乌想,大概自己不会将她看作陌路了。
                        “会的,一定。”
                      烛山乌心知,她们许下了太宏伟、太辽阔的顺遂,然而此刻何必纠结这些呢?只是兀自感叹,若河神果真有灵,她们的命运,就这样被那几笔曲折的墨色所联结。在这脆弱的纸灯上、夜风掠过的水畔。
                        “我们的心愿,一定都能实现。”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23-09-15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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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萤使
                          与沉蕴
                        传说中山乌巢居高树,王庭之内,烛山乌的殿阁也筑于小丘之上。古木群绕于她居所之侧,葳蕤高轩、隐天蔽日,于是上玄的日夜也隐匿其中,叫这只小鸦辨不清朝暮,只余春秋。
                          沉蕴来访时,烛山乌仍溺于梦中。白日天的浅眠,她轻而易举被女奴轻声唤醒、又忙着描妆挽发——不必了,烛山乌神思迷蒙,止住了为她佩钗装饰的手。只披了轻薄的外衫,叫她们开启上玄的门扉时,山风倏尔灌满了她宽绰的衣袖。
                        “你想见我?”
                          烛山乌有与纤弱身量相得益彰的、长而直的眼睫,垂目时沉静如水,衬得她合乎礼度的微笑也显漠然。沉蕴身骨亦清瘦,朝歌尚广袖宽服的仙逸之风,她被裹在裙中,如身披积雨的云层。
                          烛萤使有意地听过许多神妃故事,将她人半生,只当话本子瞧。此刻却狡猾地不提她过往,只是凝视沉蕴凝有一点琥珀似的双眸,作出懵懂情态。
                          “沉女郎——我,洗耳恭听呢。”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23-09-15 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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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青姝
                            与沉蕴
                          沉、蕴——极清脆的两声,却又被纠叠不休地联结,一道坠入那拖长的尾音。烛山乌是主,在殿阁内上座,被树荫溺死的光无缘落尽上玄,于是她做出庄重模样,却在日光湮灭处无不放肆地打量。
                            上玄来客有一把清瘦骨、兼朱色明艳的唇珠,在青白的齿上辗转,吐露出的字句,没头没尾,烛山乌却兀自明了。于是这位从前的贵女、当下的神妃,衔一副华都贵女最擅长的、缓慢的语调回敬:“晚么?既然相逢,无论早晚。”
                          关乎神明的话题,烛山乌总会褪去些许傲慢,却不减虚妄。她不信沉蕴,这样周折地来拜访,只是聊一聊祭祀与礼颂。于是烛山乌又拾起慢悠悠的调子,说起她的母亲是如何笃信、如何在神前祈求合意的儿女,她又是如何在幼年里便辗转于或大或小的神像,在长篇累牍的颂歌中亲自吟诵。然后,在末尾留给她太明显的陷阱。
                            “我自然崇敬女神。说来,朝歌谁不悦神呢?女郎何必有此一问。”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23-09-15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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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青姝
                              与沉蕴
                            “恋旧……吗?”
                              沉蕴这一问如有月升之力,烛山乌暗藏傲慢的温和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一点难得真切的疑虑,湿漉漉地晾在两人之间。上玄殿内日光不足,于是她垂目沉吟时,天然添了一片漆黑的底色。烛山乌不明白,为何要留恋过往?她至今而止的生命,总是向前看的。
                              “我不知道,也许我并不如此。”
                            她大抵是不爱回头看的,一并也不难过、不留恋。或许烛山乌才是那碣石嶙峋的海岸,潮汐忙碌地来而复去、周而复始,就如她拜谒过的神像,又如途径过她的人们。
                              可沉蕴的发问、她如隔云端的微笑,昭示着她并不似烛山乌般少情。于是烛山乌调动起她所读的诗篇、听闻过的民歌,试图理解沉蕴似有若无的愁绪:
                              “那么沉女郎,你有留恋吗?”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3-09-15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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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山乌,霜婵
                                与沉蕴
                              原来思念就是恋旧。烛山乌了然与懵懂各半地点了点头,是啦,母亲对她也是很好的,父亲从未害过她什么。如今入王庭日久,只有鸿雁往来,却不见面目。烛山乌本不觉得感伤,叫沉蕴一说,却后知后觉地附和着点头,又后知后觉地疑虑:
                                “是啦,我母亲也很好。只是我偶然想起她,却不担忧她。”
                                “过往又有什么需要担忧的呢。当下,当下就值得停留。”
                              她自小浸淫于唇舌机锋,最喜欢看各人面皮裂隙那一瞬,这样旷日持久地磨砺出的敏锐。沉蕴似乎学不会什么是作伪,或许她不觉得这是需要掩藏的情绪,又或许她无心在烛山乌面前费心——却偏偏遇上最爱捉弄人的小鸦:
                                “沉女郎,看来你同你兄长,情谊甚笃呢。”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23-09-15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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