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下半天,沒有一個遊客,我正合了眼坐著。忽然間聽得一個聲音,這聲音雖然極低,卻很耳熟。看時又全沒有人。站起來向外一望,那茶道仙師便在大門口對了售票機坐著。她臉上黑而且瘦,已經不成樣子;穿一條被染成泥黃色的漢服,盤著兩腿,下面墊一個蒲包,用草繩在肩上掛住;見了我,又說道,「來一張半票」園長也伸出頭去,一面說,「茶道仙師麼?你還欠十九萬鋪租呢!」茶道仙師很頹唐的仰面答道,「這……下回還清罷。這一回是現錢。」園長仍然同平常一樣,笑著對她說,「茶道仙師,你又做黑心買賣了!」但她這回卻不十分分辯,單說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做奸商,怎麼會打斷腿?」茶道仙師低聲說道,「跌斷,跌,跌……爹!」她的眼色,很像懇求園長,不要再提。此時已經聚集了幾個人,便和園長都笑了。她從蒲包里摸出四萬元錢,放在我手裡,見她滿手是泥,原來她便用這手走來的。不一會,她便又在旁人的說笑聲中,坐著用這手慢慢走去了。自此以後,又長久沒有看見茶道仙師。到了年後,園長取下粉板說,「茶道仙師還欠十九萬鋪租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說「茶道仙師還欠十九萬鋪租呢!」到中秋可是沒有說,再到年關也沒有看見她。我到現在終於沒有見——大約茶道仙師的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