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喂度娘

果然还是失眠了，于高考的前一夜。
米波索性坐了起来，拉开了房间的窗帘，今夜没有星空朗照，层叠的乌云遮蔽了天空，连往常能看到的又白又亮的，把银光水一样泼在窗台上的月亮也暗淡了几分。夜已深沉，一幢幢楼房都隐入了它的帷幕，为数不多的几盏路灯散发着飘忽不定的暗淡光芒晕开在黑色的地上。宽阔的马路上仅有些许的卡车隆隆的驶过，在这无垠的空间里传开久绝的回响。所幸，还有一缕月光透过云层，到他的窗前来做客。米波轻轻的张开了手，接过了天上的好意，窄窄的手心里，泛起一条银色的河，万千的银丝奔腾流淌其中，密密的织成柔曼的轻纱，纤细而脆弱，就像命运的丝带。
于是米波攥住了手心，缓缓的闭上了眼。
思绪像一叶孤舟，顺着月色的河流飘的很远，直到今天下午......
放学后，米波匆匆的与同学告了别，便背起书包，挤过校门口迎接学生的熙熙攘攘的家长群，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闪进了一个小巷子里。绕过嘈杂的菜市场，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隐藏在纷繁复杂门店里的是一处老旧的小区，米波飞一般的跨过掉锈的铁门，钻进了某一单元的楼道里。“咚咚咚”，上楼的声音愈发急促，直到某一扇门前便戛然而止。从门缝里飘出了诱人的香气，令米波不禁多咽了几次口水。
钥匙旋转过锁眼，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哥，我回来了”
“来了！”远远的从厨房传来了清脆的声音，随后闪出来了一只小小的红兔子，只看身高的话还以为是小学生，但是已经是成年人的米波的哥哥——米瑞斯。因为患有罕见且严重的进化受阻症，米瑞斯的身高从很早以前就不再发育成长了。要进行对比的话是现在算上耳朵的长度可以勉强够到米波的胸部的程度，每次兄弟俩一起出门，被人认错辈分关系是经常的事，倒不如说两人已经习惯了。
“快进来吧，今天做了好几个你最爱吃的菜哦~”米瑞斯
“哥哥今天这么好哦。”米波放下书包，对着米瑞斯调皮的眨了眨眼，带着轻松的语气说道。
“那可不，毕竟明天你就要高考了，营养绝对要跟上。”小小的身影来回穿梭于厨房和餐桌旁，摆上一道道精致又可口的家常菜。自从独立负责起照顾弟弟的责任后，米瑞斯的厨艺是一年比一年精湛了。
“先别抱我，我围裙上还有油烟呢。你先坐等我给你拿筷子去。”忙不迭闪过米波扑上前的拥抱，米瑞斯灵巧的闪进厨房去盛米饭了。留下扑空的米波原地尴尬。
“高考......吗”米波苦笑了一声。
饭桌上，一反常态的，两人竟没有像平常一样聊起天来，眼见米波心事重重的样子，米瑞斯决定先开口缓解一下气氛。
“话说老弟，你有心仪的大学吗？”
“......没有考虑过”米波
“突然不想上大学了”
米瑞斯没有说话，剥好了一只虾塞到了弟弟的碗里。
“要是上大学的话，就会离开你......我不想这样”
“可以上本市的大学啊，但我希望你去好的大学就是了”
“咱们这没有大学”
“唔”米瑞斯夹起了一筷子米饭送进了嘴里，缓缓的咀嚼着。
“这是一个问题”
“生存还是毁灭？”
“不，是出去还有上好的大学”咽下这口饭，米瑞斯又说，“两个都要选，没得商量”
“哥......”
“照你的话说，这是生存”米波注意到哥哥尽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你和我不一样，米波，你还有广阔的天地与未来，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下决心放弃学业......”
“哥！”
“好好，哥哥的错，忘了不谈这个事了”
米瑞斯连忙又剥了一只虾塞到米波的碗里，快的让米波来不及推脱。
“不过，米波，答应我”米瑞斯收起了笑容，用严肃的口吻说到：
“要好好高考，不要被杂事影响心情，好吗？这些事情等考完以后再商量”
但回忆就像是一个包袱，回想的越多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脑海里闪过的无数画面不断撩拨着米波的神经，使他彻底丧失了睡眠的勇气。
米波睁开了眼。
一束暗橘色的光从虚掩的门缝里钻了进来，米波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轻轻的挪动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地凑进门缝向外看去，小小的哥哥正坐在木桌旁的椅子上，拉了一盏老旧的台灯，就着昏暗的灯光伏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落在纸面上的笔尖织出细密的刷刷声，令米波觉得这是此刻独属于二人的小夜曲。
悄悄的，米波推开了房门，蹑手蹑脚的来到米瑞斯的背后，双手扶着椅背向前探去，可能是米瑞斯太过投入的缘故，如此之近的距离都没有感受到他背后弟弟的气息。米波扫了一眼本子，上面排着一行行的数字，还有颇为醒目的“收入”与“支出”字样，哥哥在写的是家庭的账本。望着哥哥低头努力的背影，米波不由得微微颤动着叹了一口气。米瑞斯的耳朵像是捕捉到了信号般立刻竖了起来，回过头去看到了站在他后面默默不语的弟弟。米波注意到了哥哥那极为复杂又微妙的许多表情，像关切，又像责备；像担心，又像无奈。
彼此注视良久，米瑞斯的嘴唇颤动着，努力的挤了挤眉头，做出兄长的威严神色，开口道“明天就要高考了，这么晚怎么还不去睡觉？”
不知何处涌起的强烈情感窜上了米波心头，汹涌的直冲脑门，将他的身体彻底支配，米波缓缓的俯下身体，一下子抱住了他的哥哥：“我睡不着”。
米波能分明的感受到哥哥浑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弟弟......那我陪你睡？”
“不用”
米波将米瑞斯紧紧的揽在怀里，贪婪的吮吸着哥哥的气息，距离逐渐融化，紧贴的肌肤传递着彼此心跳的震颤，米波能感受到哥哥的喘息声愈发急促。
“就现在，让我抱一抱你好吗”
没有回应。
“我怕，我怕我走了以后自己一个人，你也一个人，没有人关心着你，能及时在你身边。”
寂静。
“我已经失去了老爸老妈他们，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你，我的哥哥......”米波的声线愈发颤抖，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打在了米瑞斯的脸颊上，冰凉却滚烫。
“米波，我在。”
从他的胸膛里，米瑞斯抬起了头，以怜悯的目光仰视着米波的容颜。
“看着我的眼睛，米波，我一直都在。”
米瑞斯伸出右手，温柔的抚摸着米波的头发，轻轻揉捻着他的耳朵，将平和的力量注入弟弟的精神。慢慢的，米波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停止了抽泣。
“呜，哥哥......”
“米波，还记得这个吗？”米瑞斯轻轻的从本子里抽出了一件东西，递到米波的面前，伴着昏黄的灯光，米波隐约的看见那是一片叶子，
“这是？”
“还记得老家的橄榄树吗?”
“橄榄......树？”米波的脑海里不断检索着儿时的记忆，过去的颜色愈发鲜明。
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哥哥，哥哥，我够不着！”年幼的米波努力的踮起脚尖，一蹦一蹦的想去摘橄榄树的叶子。
“你还没我高呢，不要急，我来抱你。”米瑞斯蹲了下来，用不大的两只手抱住米波，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到自己的背上后缓缓的站了起来，小小的米波才勉强够到最低的枝桠。郁郁葱葱的橄榄树惹人喜爱，米波兴奋的伸手去抓，胡乱的扯下来一大把橄榄叶，绿油油的橄榄叶纷纷扬扬的散落空中，落在米波的帽兜里，落在米瑞斯的头上和鼻尖上，落在松松软软的泥土里，落在那个童年的伊甸园里。
下来以后，两人随意的坐在树下的阴凉里歇息，倚在坚实粗壮的树干上望着湛蓝的天空，几朵白云慵懒的浮在高远的大气上，夏天的风流过无数山野丘壑，轻抚着二人的脸庞，惹得树叶沙沙作响。
“哥哥，哥哥，为我唱一首歌吧，你唱歌好好，我喜欢听你唱。”米波两只手紧紧的攥在胸前，身体努力的前挪靠近米瑞斯，闪闪的眼瞳里像有星星在发光。
“我唱一句你接一句好不好？”
“好！”
“预备，拍手！”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宽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
“流浪~”
还有
还有
......
“弟弟？”
不知不觉陷入回忆的米波被拉回了现实，看着眼前的哥哥，记忆中的影像仍不时浮现在他眼前。
“哥哥，想不到你还记得......”
“米波，关于过去的一切，我都记得，父母的教导，家乡的橄榄树，那时与你在一起幸福快乐的日子，我都记得”
米瑞斯轻轻的抚摸着弟弟的脸颊，揩去他流落的泪水。
“米波，不要害怕未来，就像是小鸟，也总有一天会飞离巢穴，奔向天空。何况大多数人只是在这世间流浪，没有方向，也没有归属。”
“但你不一样，米波，就算你到了外地，惶惶然徘徊于车水马龙之中，那又怎样呢？我还在这里啊，如果你流落天涯，迷失在人海里，一定要记住你还有我这个哥哥，这个家永远欢迎你。”
“不要丧失面对的勇气，你还有我，米波，你从来都不是孤独的”
“因为我是你哥哥，而你，是我最亲爱的弟弟”
米波缓缓的站了起来，接过米瑞斯递给的纸巾，不断擦拭着殷红的眼眶。
“所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米瑞斯从椅子上起身，将那片小而轻盈的橄榄叶放到了米波的手掌里。
“当你看到这片叶子的时候，就是看到了我，如同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一样”“所以，你应该微笑而不是哭泣”
“要记着哦”
“嗯！”
米波将那片小小的叶子紧紧的握在手中，铁石一般坚硬。
“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米波俯在米瑞斯的耳旁轻轻的说到。
“我知道”米瑞斯凑上前去，对着米波的左脸颊用力亲了一口。
“我会去看你的，米波，我一定会去”
“作为你的哥哥，我保证”
送别了哥哥后，米波躺在座椅上侧过头去，望着窗外奔驰而过的绿色原野，他第一次觉得外面的天地如此的广大而寂寥。他已远离家乡五百里了。
小心翼翼地，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打开，橄榄叶仍旧静静的躺在里面，诉说着久远的记忆。谁都没有注意到，那玻璃映出的脸庞上，一颗晶莹而幸福的泪珠，缓缓滑落。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
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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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我梦中的橄榄树

稀有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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