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吐出来了?

.2.
     “猫先生啊……以前好像是只家猫吧。”后来走过来的小山这么说。
     竹签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家猫？”
     我也疑惑地抬起了头——这儿的猫几乎都是野猫啊。
     “是啊。”小山说，“猫先生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野猫啊。”
     我感到很疑惑，于是就忍不住问了，“为什么要叫他猫先生呢？”
     小山笑了笑，竹签接过了我的话，便说道，“猫先生之所以是猫先生，是因为他就像英国那种慢吞吞的先生一样啊。”
     我一愣。
     那懒洋洋的眼神，的确很像啊。
     于是我点点头。
     “别的猫都不喜欢和他一起行动。”竹签说，“他太慢了，除了逃跑的时候，他根本就是不会动啊。”
     我看着那只猫离开的地方，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滚吧！”竹签拿起球，“猫先生。”
     球被他远远地扔到了空地上。
     我们一直玩到了傍晚。
     好看的夕阳简直就是鲜榨出来的番茄汁，上面压着一层橙汁，看上去真的是很漂亮，如果有一颗玻璃弹珠可以含住这些颜色那该多好啊。
     “阿元？”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又出去玩了吗？”
     我回答道，“恩。”
     “真是怎么都说不听啊。”妈妈的声音渐渐接近了，我一抬头，恰好看见她皱着眉头的脸。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一阵心虚。然后支吾地说，“哦，知道了。”
     “你看看，又是一身汗……真是不知道那些幼稚的游戏有什么好的。”妈妈皱着眉，微微俯下身。
     我看着妈妈近在咫尺的脸觉得有些说不清的难过。
     是委屈，是难过，一层一层在心里膨胀发酵起来。
     “快去洗澡吧。”妈妈说。
     如获大赦的我高兴地奔向了浴室，而妈妈当时到底是说……“真是受不了？”还是“这个孩子啊……”呢？
     忘记了吧。
     “今天阿元乖吗？”爸爸笑眯眯地看着坐在饭桌边上的我。
     妈妈一边盛饭一边抱怨，“又出去胡闹，弄得一身臭汗啊。”
     爸爸听了，只是笑了笑，然后把头转向我，“下一次要听话啊。虽然和朋友一起玩很重要，但是也不能太调皮了呀。”
     “哦。”我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下手里的筷子。
     妈妈盛好饭，放在了我的面前。我正准备动筷子，不知道为什么，却忽然想起了猫先生，他吃了晚饭了吗？他会不会挨饿呢？他是在看星星吗？
     我心不在焉地开始吃饭了。


.4.
     “阿元啊，作业做好了吗？”妈妈淡淡地问我。
     我有些心虚地哦了一声，妈妈似乎察觉到我的支支吾吾，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走到我的跟前，拿走了我手里的电视遥控机。她有些严厉地说，“快点去做吧。”
     我哭丧着脸抬起头，撒娇一般地看着她。而她却皱起了眉头，几乎是带着一点让人很不喜欢的怒气说，“快点去做。”
     我有些难过地站起身，委屈地向房间走去。
     我听到她把电视调到了另外的台，新闻的声音在耳朵里显得该外的难受。
     我好不容易做完作业的时候，妈妈仍然坐在客厅里，她听到我下楼的脚步声，抬头看了我一眼。
     “怎么还不去睡觉？”她问我。
     我嗫嚅地说，“我想看完那个纪录片。”
     妈妈生气地看了我一眼，“快点去睡觉！”
我偷偷从抽屉里小心地攥起两颗玻璃弹珠，然后在妈妈上楼的脚步声里赶紧躲到床上，我把玻璃珠子攥得很紧，他们好像因此很不愉快，反而夹痛了我的手。
     “好好睡吧。”妈妈在我的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我模糊不清地哦了一声。然后妈妈帮我关了房门，细微的脚步声一点一点消失了。
     我这才敢放松手，然后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黑洞洞的，我把被角微微抬起，细微的光芒顺着弹珠温润的曲面划出好看的弧度。
     忽然，我觉得那两颗弹珠像是碎了，紧张地去握住，可是仔细一看，被隔绝了光芒的珠子安安静静完完整整地停在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鼻子有点酸。我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把自己的身体蜷起来，然后把握着玻璃弹珠的手放在心口。
     被子里，是温和而潮湿的水汽。
.5.
     早上妈妈叩响了我的房门，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翻身，忽然就听到两个轻微的声音，我想起来了，是玻璃弹珠！我立刻睁大了眼睛，然后回答道，“哦哦，我马上下来！”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恩，阿元要快一点啊。”
     我赶忙在妈妈离开的脚步声中跳下床，起身捡起两颗掉落的玻璃弹珠。我看着完好无损的两颗弹珠，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
     我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就下了楼。
     “阿元早啊。”爸爸拿着面包对着我笑了笑。
     我点点头，然后快步走下去。妈妈一看见，立马就嗔怪地说，“走慢点！小心摔跤！”
     我依言哦了一声，但是还是按照之前的速度下了楼。
     妈妈有些不满地低声嘟囔，倒是爸爸见怪不怪地笑笑，然后问我，“今天打算做什么呢？”
     我想和小山他们去踢球……
     我歪了歪头，还是打算不说，“还不知道。”
     妈妈说，“还是要做功课的啊。”
     “哦。”我点了点头。
     爸爸也点了点头，说，“阿元真懂事。”
     我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默默走到了座位边上，费力地拉开了椅子，然后拿起了面包。
     “呐，阿元，这是今天的牛奶。”妈妈把被子递给我。
     我看了看眼前的被子，偷偷扮了个鬼脸。
     过了一会儿，正当我在磨磨蹭蹭喝牛奶的时候，爸爸就吃完了，他拿好衣服和公文包，然后走到了门口，“我去上班了啊，阿元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我点头。
     过了一会儿，妈妈也去上班了。
     我喝掉了牛奶，把被子放在了流理台边上，然后深呼吸了一下，等待着阿莫来找我。


.6.
     “又去踢球了？”妈妈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她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说实话，我觉得除了心虚，还有一份说不出来的难过，“不是要你好好做作业的嘛？”
      “对不起……”我难过地低下头。
     妈妈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走进厨房，“接下去一个礼拜都别出去了。真是的，整天在外面踢球也不会考虑考虑大人的感觉吗？虽然说你的确还小，但是又不是不会思考，那么热的天出一身大汗的感觉有那么好吗？”
     妈妈的声音随着她的动作时轻时响。我不知道改怎么回答才好，她也似乎没有要让我回答的意思，反而一个人越说越起劲，可是出乎意料的，妈妈的声音竟然在最后染上了一点难过，像是要哭了一样。我不敢进去安慰她，她似乎是在擦眼泪，没有再说话了。
     我回到房间，坐到了桌子前面，然后小心地拉开抽屉，里面的玻璃弹珠在里面滚动着，然后发出了好听的声音。我用手指轻轻的拨弄他们，它们似乎也不想要和我一起，四处闪避着我的视线。
     其实，我也想哭。但是阿元是男孩子，怎么可以随便哭呢？
     我吸了吸鼻子，然后用手钳住两颗弹珠，它终于安静了下来。恩，要去想办法安慰妈妈才对。
     关上了抽屉，我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让妈妈别再生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爸爸似乎感觉到妈妈的不愉快，也不吭声，新闻里播报的消息声音一波一波的传来，在安静的环境里特别响亮。
     “明天夜间十点有一次小规模的流星群……”
     “明天有流星啊。”爸爸尴尬地笑着，他转头看了看妈妈，“要不我们一家一起去看？”
     “不了。”妈妈淡淡地说。
     我难过地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埋下头吃饭，吃完饭之后，一直沉默的爸爸忽然开口，“阿元啊。”
     “恩？”我心虚地回答。
     爸爸的声音听上去很温和，“以后不能这么任性。”
     “知道了。”
     “阿元要做个好孩子啊。”爸爸说完，走到厨房拿了个杯子，然后倒了些茶，我依稀听到爸爸对妈妈说，“阿元还只是个小孩子嘛。”
     我感觉手指不知不觉地收紧，低头一看，裤子上面已经起了皱。
     我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了。
     “阿元？”爸爸走出了厨房，而此时此刻的我，正在往房间走去。
     ——阿元要做个好孩子啊。
     我怎么忽然觉得……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了呢？


.7.
     今天晚上会有流星。
     我坐在房间里看着窗户外面明亮的阳光，有些无聊地想着。
     以前妈妈总会对这种事情格外上心，除了有一次因为家长会而不能去看之外，几乎每次都会组织爸爸和我一起去。
     可是……
     “阿元？！”小山闷闷地在我家楼下喊。
     我难过地缩了缩脖子，然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下楼，打开门后，果然看见小山有些不太乐意地站在我家门口。
     “一起踢球吗？”他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
     我迟疑地摇了摇头。然后小心地抬起头看了看小山，小山没有什么格外明显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哦，那我们去了。”
     说着，他就背过了身。
     说实话，这样子比他狠狠地蹙起眉质问我还要难受地多了。
     是被朋友抛弃的感觉吗？
     我转过身，靠在门上发呆。
     “真的不去看流星吗？”爸爸温和地笑着问妈妈。
     妈妈只是淡淡地点头，不过她的脸色相对昨天来说真是好太多了。我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爸爸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声地扬了扬嘴角。
     吃完饭之后我就回到了房间。
     今天一直都在家里。
     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开始想，他们今天会不会踢得很开心呢？其实没有我感觉也差不多吧。
     我苦恼地挠了挠头。然后，近乎粗鲁地拉开抽屉，里面的玻璃珠子似乎察觉到了我难过的心情，到处乱窜。
     我觉得好难受。这到底该怎么办？
     我拿出了纸和铅笔，随便写着难堪且无意义的字。
     一行一行写好，然后再一行一行划掉。
     写着写着，我终于忍不住趴到桌子上，眼泪一点一点咬过我的皮肤。
     等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周围安静的环境让我觉得格外孤单，也很压抑。我觉得我甚至像是一个得不到糖的傻瓜一样。
     我转头看向窗外，寂静的夜空如墨水一般温和。
     呐，流星可能过了吧，还是快点去洗澡睡觉吧……正当我起身时，一道光芒从余光里滑落。
     真是自由呀。
     我忍不住想，曾经那个闪过脑海的想法再次浮现：如果可以像猫先生那样自由，那该多好呀……
     我乏力地弯了弯嘴角。
     “阿元，你睡了吗？”爸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急急忙忙地快步走到放衣服的柜子前，有些支吾的说，“哦，没有，马上，马上。”
     爸爸沉默了一会儿，“早点洗澡睡觉呀。”
     我拿好衣服，然后揉了揉被泪渍弄得有些僵硬的脸，急急忙忙向着浴室去了。

.8.
     睡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好闷。
     我几乎是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是黑暗一片。我惊慌地抬起手想要把盖在头上的被子扯开，却发现我根本就拉不动它！
     闷热的空气渐渐让我神智有些不清，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费力地爬出了被子……这真是太可怕了。我几乎是劫后余生一般地叹了口气，想要擦擦汗，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不，现在因该说是……爪子。
     我惊慌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想要蹦起来，可是……身体几乎不受控制，我想要跳起来，可是结果却是让我直接翻下了床……剧烈的疼痛刺入我的身体里。
     好疼啊……
     我想要揉揉自己的背，却发现这根本就是奢望……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怪物？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非常巨大，恐怖而让人觉得压抑，而我的手……不……这已经不是我的手了……我沮丧地蹲在原地，想要大声哭出来，可是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弱弱的吸气声……
     天哪，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渐渐熟悉了怎么控制自己身体之后，缓缓试着站起来……可是……想要双脚站立根本就是不可能……一次失败，两次失败……在无数次失败之后，我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双手双脚一起搭到了地上，忽然，一种潜藏的安全感会到了我的身体里。像个婴儿一般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在身体里只闪过了一秒，更大的恐慌便排山倒海地向我涌来……
     我竟然没办法双脚站立？！
     沮丧和惶恐缓缓冲击着我，我几乎是哆哆嗦嗦地跑向带着大镜子的衣橱前，然后……
     我竟然变成了一只猫。
     我无法抑制地凄厉地叫了一声，眼泪不知不觉冲了下来。
     我是一只怪物。


回复：11楼
不要逼我

“什么声音啊？”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惊慌地错过头，看着门板，它细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拍门板的声音刺入我的鼓膜，妈妈的声音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响亮“阿元，开门。”
     这下该怎么办？
     看见我这样子的话……妈妈一定会晕倒的……
     我紧张地在镜子面前踱着小步，四处打量着环境……书桌变得又高又大，根本不可能爬上去，如果躲起来的话……该躲哪里？天哪……该躲哪里呢？我四处张望着。忽然，脚步声在地板上快速奔来，“怎么了？”
     “阿元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会吧……”是爸爸的声音，“阿元，开门。”
     我多想像平时一样打开门，可是此时此刻，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恐慌和不安……请千万不要开门……千万不要。
     “我去那钥匙吧。”爸爸的声音里有些忧虑。
     “那也只能这样了。”妈妈说。
     不……不要这样！我想也没想就张开嘴叫了出来，门外的所有声音都寂静了下来……天哪……我竟然……
     “是猫？！”爸爸的声音里参杂着各种各样怪异的情绪，感觉像是汽水里放了胡椒粉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样子的滋味……
     “天哪。”妈妈说，“快去拿钥匙，这孩子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
     我听着那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地上，绝望渐渐缠绕住了我的意识。——会被讨厌，会被恐惧，会被嫌弃，会被……
     我颓然地低下头，等待着爸爸妈妈的来临。
.9.
     门锁响了响，然后一道光扑在了地面上，先是一毫米，然后慢慢扩大成一个暖色光面，在巨大的光芒里，我茫然无措地抬起头，看着爸爸妈妈，轻轻地叫唤了一声。
     “真的是只猫啊。”妈妈有些吃惊地靠近了一点，却没想到跟在后面的爸爸说，“可能是阿元在公园里捡到的吧。”
     妈妈点点头，开始四处寻找我的身影……她翻开了被子，却发现下面空无一人，她瞪大眼睛，先是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对着面色严峻的爸爸说……“他不见了。”
     沉默渐渐蔓延开来，我真想告诉他们我就是阿元……
     我垂下头，忽然听到头顶上爆发出类似哭喊的声音，“怎么办……他是离家出走了吗？……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呢……”
     “你先冷静一下。”爸爸有些勉强地说。他看了看被子，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我，像是自言自语般的问，“阿元到底去了哪里呢？”
     “会不会被绑架……”妈妈忽然瞪大了眼睛，她的眼睛很红，声音有些沙哑，表情上也显得有些狰狞，她忽然摇了摇头，咬着牙说，“报警！一定要报警！”
     “可能阿元只是出去逛了呢？你先冷静一下……”爸爸说，我抬头看了看爸爸……他的目光很严峻，而神色里是满满的忧伤。
     我觉得真的我没办法再待下去了，撒开腿，我跌跌撞撞地在妈妈的尖叫里逃跑了……
     对不起……
     我感觉，现在的我，真的是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