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布谷。”清晨,当第一声布谷鸟的清脆叫声从麦田上遥遥飘来时,一下就把村子叫醒了,家家户户忙碌起来,麦收的大幕缓缓开启。
听到布谷的叫声,最喜的是我们那些小孩子,一个个屁股上如同长了刺,东瞧瞧西看看,在教室里再也坐不住了,脑子里想的全是收麦子的乐趣。小时候收麦子打麦子几乎全靠人力,农村的学校要放十天左右的麦假,因此我们得以切身体会到劳动的艰辛和丰收的快乐。
其实,麦假于我们而言多是给大人送饭、送水、看麦场,或是给大人烧几锅开水。那时在农村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七八岁的小姑娘就能烧水做饭,十几岁的男孩子就能顶个劳力干活。一大早,往往还没睡醒就被大人从床上拖起来跟着下地割麦子,一路上摇摇晃晃地眯着眼往前走。到了田里,清风徐徐,麦香飘飘,布谷声声,顿觉浑身有说不尽的舒爽。在那记吃不记打的年纪,最有记忆的莫过于烧麦子、煮麦子的味道。烧过的麦粒放在簸箕里搓几把,簸去糠皮,浅黄色的麦粒真是晶莹剔透,飘着香气,吃一口简直就是满口生香。浓浓的麦香环绕着整个假期,不知艰辛的岁月在一个个麦假中恍然而过。
布谷的叫声,给村里那些行动有些不便的老人脸上敷上一层层暖暖的笑意。他们的腿脚似乎一下子有了力气,拄着拐杖挪动步子,来到大门口,稳稳地坐在石墩上。看到装满麦捆的车辆一辆辆从门口经过,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亮色。颤巍巍地捡一棵散落的麦穗,用皲裂的双手慢慢揉搓,轻轻吹去麦糠,一粒粒放进还有几颗牙的嘴中,嘴角一下一下蠕动,一份知足浮上脸膛,满脸笑意中回味曾经的麦收,似乎在回味倏然而去的岁月。
杏子黄麦上场,能看到新麦入场入仓是莫大的欣慰,在老人们的心里,劳动了一辈子,能再吃上一季新麦做的白面馒头那可是岁月的一份馈赠。他们笑呵呵地说:能吃上新麦子,真是有福分!阵阵笑声中透着丰收的期盼,更含着与人生岁月和解的豁达。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最忙最累的就是家里的壮劳力。老人们用“争秋夺麦”来形容秋收秋种和麦收的紧迫感。没有机械化作业的年代,收麦子要持续半个来月的时间,大人们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劳动。说是“收场麦子脱层皮”一点也不假。
夏天三把火,龙口把粮夺。麦收是一场恶战,是一场农人与时间的赛跑,是一场超越生命极限的挑战。伴着布谷布谷的叫声,嚓嚓的割麦声在田间此起彼伏,席帽、头巾、长袖衣服、一把锃亮的镰刀、腰间系一把草绳,似乎就是割麦人的标准装扮。炙热的阳光中,一个个弯腰拢麦,挥舞着镰刀,汗水已不知把衣服湿透了多少遍,可谓一滴滴汗水方换来一粒粒粮食。生产路上一辆辆牛车、马车、驴车来来往往,赶车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小时,特别羡慕那些驾车赶车的,坐在大马车上,甩着响亮的鞭稍,如同带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很是神气。金色的麦田七八天的功夫变成了一垄垄低矮的麦茬,熙熙攘攘的田野渐渐恢复了宁静。
忙完田里,人们一下子都聚集到了麦场上。摊场、压场、晒麦、扬场,人和牲口一个个都汗津津的,好不繁忙。一碗碗红殷殷的绿豆汤是大人们最好的解暑品,可我们总是眼巴巴地央求大人买几根两分钱一根的老冰棍解馋。不知忧愁的我们光着脚丫绕着一个个麦垛跑来跑去,不时吆喝几声,吓得一群群麻雀惊恐飞来飞去!
说来也奇怪,当麦收的大幕静静垂落,喜人的布谷鸟的清脆叫声也悄悄远去了。田野里,一垄垄玉米苗正在蓬勃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