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映在玻璃上,倒影又映进江墨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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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又一丛无尽夏一闪而过,光线突然变得刺眼。车厢内起了躁动,原来是电铁已经开始在海岸飞驰。
沿海公路上有人在骑车,白衬衣,斜挎包,一身少年朝气。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湘南高校前站。
不过百米外,便是樱木与晴子相遇的那个十字路口。
江墨大呼小叫地跑过去,头发和裙摆被海风吹得飘起。远处隐隐传来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她用手搭起棚子,昂着头朝远处看。
远处的海水在阳光下泛出金色。
真的好像啊,一切都和樱木向晴子招手那天一模一样。她隐隐觉得,从父亲生病后,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电铁开近了。
电铁开近了。
安全栏杆架起,有人示意大家离铁轨远些。江墨往后退了一步,忽然觉得自己撞到别人怀里。
她赶忙回身道歉,映入眼帘的却是浅色的衬衣领口。她觉得这身衣服有些眼熟,抬起头时,对方已将她抱进怀里。
江之岛电铁,开过来了。
风卷起她的裙角和长发,叶简南微低着头吻她。车轮与铁轨相撞,空气里有海水的咸味。他吻过她的眼睛,她的鼻尖,她的嘴角,与她额头相抵。
他在她耳边说话,声音那么轻,几乎被车轮声覆盖。
他说:“回去,我们种很多无尽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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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说,要享受孤独。或许久居人群时,人真的需要空间独处。
可是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没有经历过长久的孤独。
许多许多寂静的夜晚,叶简南能看到棋盘从自己指尖延伸开,绽出一方浩渺宇宙。每一颗棋子都是一个星球,而他只是宇宙里飘浮的一粒尘埃。
他一点都不怀念这种寂寞,他只想看无尽夏盛开在铁轨旁,女孩提着裙角走在海岸上,整个宇宙都充满了世俗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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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门轴有些锈了,发出“吱呀”一声。叶简南还以为是梦,恍惚着睁眼,一个纤瘦的人影忽然钻进他怀里。
他的手背触到对方的脸颊,竟然触到些许潮湿。叶简南瞬间清醒,看见江墨的长发散在他肩头,整个人如树袋熊一般抱紧他。
叶八段的大脑当即停转。
江墨在他怀里哭了一会儿,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过了好半晌,她仰起脸,小声质问:“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啊?”
叶简南沉默半晌,很诚实地回答:“不太会。”
江墨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也没使劲,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她说:“叶简南八段,我来教你谈恋爱——女朋友生气了要哄的啊。”
他半边肩膀都因为这一咬而变得酥麻,在她面前丢盔卸甲:“好。”
等了半晌,仍然不见叶简南再说什么,江墨气得推了他一把,刚要起身,却又被他揽回怀里。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身体在慢慢回暖。他想了很久,轻声说:“因为你回来了。”
江墨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你,”他闭着眼,一字一顿地说,“你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因为你回来了,我就觉得,我之前失去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江墨愣了一会儿,无奈地控诉:“叶简南,你真的不会谈恋爱,也不会哄人,你是个大傻瓜。”
叶简南点头,下巴蹭着她头发。
“是。”
“有个傻瓜喜欢我。”
他笑了,更用力地抱着她。
“是。”
夏日午夜,窗外传来潮声。挂钟的秒针归位,日子又往前进了一天。
隔了好多年,隔了这么多年,他终于能亲口对他爱的女孩说:“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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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很晚了,楼道里没灯,储物间更是漆黑一片。祁翎在黑暗里看见对方晶亮的双眼,被灼伤了似的低下头。
眼睛的主人说:“看你冷得,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裹到了祁翎脖子上。围巾遮住了祁翎的大半张脸,他才有勇气站进月光里。
他看清了霍舒扬的脸。
他的心跳从来没那么快过。
祁翎第一次见到霍舒扬,心如擂鼓,落荒而逃。少年陷入爱情,却因为自卑,连多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是我先喜欢你的,霍舒扬。”
祁翎抱住她,喃喃自语。
我是何其有幸,遇见你,爱上你,并开始喜欢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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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宿,”她悠悠地说,“一会儿你可别哭啊。”
“我哭什么?”
江墨直起腰,朝走廊远处挥了挥手,喊道:“雅姐,你快出来吧!”
裴宿大约是和江墨八字不合,抱着手喋喋不休:“雅姐?你又从哪儿认的社会姐?江墨,这可是学校啊,你有什么幺蛾子到外面整……”
说着说着,他忽然觉得不对了。
雅姐?
江墨能认识几个雅姐?
听见鞋跟声由远及近,裴宿猛然回头。戚雅穿着条及踝的红裙,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社会姐?”
裴宿:“没有,没有……”
“怎么了,世界冠军?”
裴宿:“不敢,不敢……”
刚才还在控诉江墨的裴宿在此刻变成了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跟在戚雅身后嘘寒问暖:“姐姐,你怎么回来了?坐飞机累不累?姐姐,你渴不渴?我去给你买水……”
戚雅哑然失笑:“别丢人了。”
裴宿立刻立正站定:“是!”
江墨捂住了脸,而叶简南捂住了那名小学生的眼。
好歹是个世界冠军,裴宿也……太丢棋院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