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哈剌察儿系
　　A《五族谱》所见哈剌察儿之女四人：[53]
　　①秃剌，她嫁给了察合台兀鲁思的札剌亦儿部的也可也速古儿。
　　按，此人即察合台大异密木客那颜之子，《史集·部族志》记“人们称他为也可·也速儿”[54]。
　　②台鲁罕，她嫁给了弘吉剌部的也速不花驸马，他隶属于拔都。
　　按，据《史集·部族志》，“现今也还有许多出身于他们直系后裔的驸马，供职于合罕处以及窝阔台、察合台和术赤的领地［兀鲁思］中”[55]。此也速不花即效力拔都之例。由此可知哈剌察儿同时与朮赤、察合台两系要臣通婚。
　　③也速迭儿，因为也可也速古儿的妻子秃剌即这位也速迭儿的姐姐去世，她作为姐姐的继任者嫁给他。
　　按，见上，此也可也速古儿连娶哈剌察儿两女，可见他在察合台兀鲁思地位重要。
　　④巴海，她嫁给了弘吉剌部海都之子脱儿赤颜驸马 ，出自德薛禅（？）家族。
　　按，关于脱儿赤颜驸马的出身，《五族谱》原文为（az ūrūgh-i Kay Saljān），读书班经讨论后暂时校订为“德薛禅（Day Sājān）”。[56]此人不见于其他史料。

　　B《五族谱》所见哈剌察儿孙女、脱脱之女二人：
　　①朵儿只失蛮，她嫁给了弘吉剌部的德家族的也速驸马。
　　按，此“德家族”（ūrūq Day）或指德薛禅家族。[57]也速的身份不明。
　　②蒙哥伦，她嫁给了斡亦剌部的巴儿思不花之子纳亦台。
　　按，据《史集·部族志》，巴儿思不花即脱劣勒赤驸马与成吉思汗之女扯扯干的第三子。[58]《史集》只记述了巴儿思不花有失剌卜、别克列迷失二子，[59]而未载《五族谱》此处的纳亦台。这与前述贵由系公主所嫁不花帖木儿之子不见于《史集》的情况相似，此纳亦台或亦为巴儿思不花庶子。

　　5.合失系
　　A《五族谱》所见合失孙女、海都之女二人：[60]
　　①忽都鲁察罕，她如同男儿般行事，曾是其父军队和国家的管理者。很长时间内都未出嫁，之后，由于人们的不满，就嫁出去了。
　　②忽秃真，嫁给了斡鲁忽讷部太子驸马之子，名为脱卜申。这个女婿由于爱上一个女奴，并想带着她逃往合罕处。他把这个秘密对一个马夫讲了，马夫告发了他，海都因此将他抓住并杀了他。
　　按，《五族谱》此处信息与《史集》第二卷相应内容[61]基本相同，后者应为前者直接信息来源。
　　B《史集》第二卷记海都还有另外几个女儿。[62]名字、婚嫁情况未载。

　　B《五族谱》所见合丹重孙女、钦察孙女、忽邻之女怯烈思绵阿合。无婚配信息。
　　C《五族谱》所见合丹孙女、耶耶之女六人；耶耶孙女二人；耶耶重孙女一人。
　　①忽秃罕阿合、亦里都薛阿合、舍剌甫沙、卜颜术、卜鲁罕阿合、完者阿合。无婚配信息。
　　②耶耶之子兀鲁帖木儿孙女、古儿薛别之女喃忽里。无婚配信息。
　　③耶耶之子亦失帖木儿二女：不儿罕忽里。无婚配信息。
　　秃忽鲁沙，她嫁给了巴剌·火者。
　　按，巴剌·火者身份不明。

　　7.灭里系
　　A《五族谱》所见灭里之女一人、孙女一人：[65]
　　①卜鲁罕阿合
　　按，《五族谱》仅记卜鲁罕阿合为灭里之女，未载其婚配情况，疑她即汉文史料中所记嫁畏兀儿亦都护的不鲁罕公主。《元史·诸公主表》记：“不鲁罕公主，太宗孙女，适火赤哈儿子高昌王纽林的斤”[66]，可知不鲁罕公主是窝阔台汗孙女；这与《五族谱》所记卜鲁罕阿合的身份一致。此事又见于《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67]卡哈尔·巴拉提、刘迎胜对该碑回鹘文碑文的研究中提到，韩百诗将“不鲁罕”之名还原作Burqan或Buluqan。[68]《五族谱》记卜鲁罕阿合的蒙古文名为Buluqan Aq-a，该名前半部分与韩百诗的第二种还原形式相同，而“阿合”即蒙古语“姐姐”之意，并不影响名字的含义，故在人名上，《五族谱》和汉文史料也可勘同。
　　②不罕忽里，这个女儿嫁给了逊都思部的札剌亦儿台，他是那个海都的大异密。
　　按，此人为灭里之子秃儿章之女。《五族谱》将不罕忽里记作秃儿章之子，但从旁注信息（即婚嫁信息）可知此人是公主。

　　B《元史》所见灭里之女一人：
　　①八卜叉公主，嫁畏兀儿部亦都护纽林的斤。
　　按，据《元史·诸公主表》：“（不鲁罕）主薨，继室以其妹八卜叉公主”[69]。事亦见于《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由前述卜鲁罕阿合可推知八不叉公主身份。

　　　　　　　　　　　二　窝阔台系公主姻亲关系的特点
　　由以上梳理可以看出窝阔台系公主姻亲关系的一些特点。

　　首先，即使是大汗的直系子嗣，也要根据实际的政治地位匹配姻亲对象。如叶里迷失公主嫁入传统姻亲部族汪古部，且匹配汪古部统治家族的核心成员，与其父贵由为大蒙古国最高统治者有直接关系。而哈剌察儿在窝阔台汗时期未见军功，又非汗位候选人，他的女儿巴海、孙女朵儿只失蛮虽嫁入传统姻亲部族弘吉剌部，婚配对象却非为人熟知、地位显要者。合丹生母地位不显，他嫁入弘吉剌部的孙女也是同样的情况。因汗位转入拖雷系，原本属于帝系的阔出后裔竹忽真出嫁时，已成为宗室公主，故婚配汪古部拙里不花后裔，而未嫁入承袭首领之位的爱不花一系。
　　引人注意的是，有些窝阔台系的公主嫁往诸王兀鲁思。从《五族谱》提供的信息来看，哈剌察儿的女儿秃剌、台鲁罕分别嫁到察合台兀鲁思、拔都兀鲁思，相当于同诸王兀鲁思通婚；而灭里系的不罕忽里公主嫁给了海都的异密。窝阔台汗之子合丹、灭里较早投靠拖雷家族，两系后裔受到元朝皇帝的统治，故不罕忽里嫁到本为同家族的海都处，反而也算与诸王兀鲁思通婚了。这些嫁给诸王兀鲁思臣僚的公主，自然也出自父、祖身份不显的支系。同时，这一现象也反映出，大蒙古国的权力结构发生了变化：由单一的绝对权力所有者（成吉思汗），逐渐变成以一个主要权力中心（大汗），和若干次要权力中心（察合台、拔都兀鲁思）组成的复杂体系。且伴随着主要权力从窝阔台系转入拖雷系手中，以旭烈兀、海都为代表的新次要权力中心产生。多政治中心的形成和发展，自然导致参与权力分配的臣僚数量增加，也就扩大了黄金家族婚配对象的选择范围。

　　其次，畏兀儿亦都护是窝阔台家族重要的姻亲对象。前述贵由之女巴巴哈儿、阔端的三个孙女，还有灭里的两个女儿，共七位公主先后嫁入亦都护家族。《世界征服者史》中记窝阔台汗将阿剌真别吉赐婚给亦都护，波伊勒（J.A.Boyle）认为此公主可能是大汗之女。[70]这一推断有合理性。窝阔台家族有七位公主被元帝指婚嫁给亦都护，若此前无与亦都护通婚的先例，元帝不会屡次从该家族中择选公主。忽必烈称帝之前，窝阔台家族很可能已有某位身份显要的公主嫁给了亦都护。《世界征服者史》在述阿剌真别吉事之后提到，蒙哥即位时，有些人意图反叛，他们派“海迷失的官吏”[71]八剌必阇赤去找亦都护。而亦都护及其周边贵族立即响应，并准备了军队。此事被蒙哥汗知晓，亦都护最终被处死。被处死者是萨仑的，由其兄弟、娶阿剌真别吉的怯失迈失[72]处继承亦都护之位。他对贵由系行动的积极配合，反映出他对窝阔台家族的支持态度，或在忠于正统之外，也与双方结成姻亲有一定关系。
　　阔端系的姻亲关系还明显体现出地缘因素的影响。阔端驻守凉州，是大蒙古国与藏地发生联系的关键人物。在藏地史料的蒙古王统中，阔端的地位十分显要。甚至在晚近成书的《新红史》和《蒙古源流》中，径将阔端记为蒙古大汗。[73]因阔端首先接见了来自藏地的萨迦派僧人，他的女儿墨卡顿、孙女贝丹先后嫁入八思巴之弟白兰王家族。前贤考证阔端死于蒙哥汗即位前，[74]则他将女儿嫁给八思巴之弟时，窝阔台家族仍占有汗位。驻守巩昌的汪氏家族与阔端关系密切，汪氏族人所娶公主也可能出自阔端系。加之前述嫁给畏兀儿亦都护的诸公主，阔端系由此可得到地方势力的支持，有利于更好地发挥镇戍作用。同时，阔端系公主的姻亲关系，也是黄金家族同畏兀儿、藏地及汉人世侯等多文化人群交往的典型实例。

　　另外，姻亲关系的缔结还受到是否有适龄公主的客观条件影响。如在阔出之女安秃嫁入亦乞列思部之前，孛秃之子锁儿哈娶“宗女不海罕公主”，锁儿哈之子“札忽儿臣，从定宗出讨万奴有功，太宗命亲王安赤台以女也孙真公主妻之”。[75]疑不海罕公主亦出自东道诸王家族。作为黄金家族的传统婚姻对象，孛秃家族中这两代人所娶者只是宗室公主，很可能是由于大汗家族内当时并无适龄女子可供择选。后来元朝诸帝屡将窝阔台家族公主赐婚亦都护，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赐婚亦都护的公主中，还有姐妹先后同嫁一人的情况。如阔端系的班进、补颜忽礼和灭里系的不鲁罕、八不叉，均属此类。哈剌察儿系的秃剌和也速迭儿也先后嫁给察合台兀鲁思的大异密也可也速古儿。《亦都护高昌王世勋碑》和《五族谱》都提到，亦都护、也速古儿再尚公主，是因为之前所娶公主去世。“公主出嫁早亡，则再选其妹婚配同一姻亲对象”的习惯，可能会加剧黄金家族内适龄公主短缺的问题。

　　　　　　　　　　　三　传统姻亲部族（家族）的政治作用
　　与黄金家族其他支系一样，窝阔台家族也十分重视与传统姻亲部族（家族）结成姻亲。《元史·特薛禅传》记：“按陈之孙纳合，尚太宗唆儿哈罕公主”[76]，知按陈后代娶窝阔台汗之女；而窝阔台之子阔出又娶按陈孙女合塔合赤为妻。宇野伸浩已对这组联姻进行详细分析，他推断纳合与唆儿哈罕公主应成婚于1237年之后。[77]这组婚姻强化了传统姻亲部族中地位最高的弘吉剌部按陈系与窝阔台家族的联系。
　　贵由长女叶里迷失嫁给汪古部首领君不花。《驸马高唐忠献王碑》先记君不花尚叶里迷失公主事，后言他“从宪宗皇帝伐宋，至钓鱼山……”，[78]推测君不花娶公主应在蒙哥即位之前。君不花是汪古部首领孛要合长子，周清澍认为他似乎也在“同主汪古部事”[79]。君不花迎娶叶里迷失公主时，后者的身份是大汗之女，可反向推知君不花当时地位重要。后来贵由幼子禾忽之女亦怜真嫁给君不花之子囊家台，应是叶里迷失与君不花联姻的延续。
　　还有一些窝阔台系公主嫁入其他传统姻亲家族。如阔出之女安秃嫁入亦乞列思部首领孛秃家族；贵由系公主忽秃台嫁入斡亦剌部首领忽秃合别乞家族，贵由汗某女嫁给斡亦剌部腾吉思驸马，腾吉思与忽秃合别乞家族也有亲缘关系。[80]结合后来也灭干、浑答里公主均嫁入斡亦剌部，可知该部与贵由系保持长期通婚关系。

　　结合窝阔台系后妃的情况来看，传统姻亲部族（家族）也具有重要地位。第一，窝阔台系与传统姻亲家族互相通婚，如前述窝阔台之子阔出迎娶按陈系的合塔合赤为妃；第二，窝阔台汗后妃的出身，有时会对其子择选配偶产生影响。《贵显世系》记昂灰出自弘吉剌部；[81]而《元史·宪宗纪》载：“太宗在潜邸，养以为子，属昂灰皇后抚育之。既长，为娶火鲁剌部女火里差为妃”[82]，可知昂灰皇后为蒙哥娶出自同族的女子为妃。

　　邱轶皓提到，与“乃蛮部妻族集团”类似，术赤、拖雷系诸王多迎娶斡亦剌部后妃。[86]前文已揭斡亦剌部也迎娶数位贵由系公主，故难说明该部是术赤—拖雷联盟的坚定支持者。并且，察合台、窝阔台系中有较多乃蛮部后妃的情况，与黄金家族联姻传统姻亲部族（家族）的性质并不相同。由于乃蛮、克烈部之前同成吉思汗是敌对关系，这两部女子虽可成为黄金家族的后妃，但黄金家族的公主却不会反向嫁入这两个部族，这导致其部族男性成员不能以“驸马”身份参与财富和政治权力分配，则这两个部族对蒙古统治者的影响力就相对有限。具体到窝阔台汗的后妃，除出身乃蛮部的脱列哥那、业里讫纳外，窝阔台汗还收继了蔑儿乞部忽兰哈敦、别克邻部木哥哈敦，以及出于吉利吉思的乞里吉忽帖尼哈敦。[87]忽兰和木哥哈敦皆由部族首领献给成吉思汗，疑乞里吉忽帖尼哈敦也是成吉思汗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娶得的。综合来看，窝阔台汗的后妃更具有明显的“俘虏”或“战利”性质，反映出大蒙古国初兴时征服诸部的情况，而尚未形成与传统姻亲部族持续通婚的“定例”。

　　冯鹤昌在对弘吉剌部外戚的研究中指出，蒙古统治者要通过联姻多部的方式，尽量争取“更广泛的政治助力”。[88]如果从传统姻亲部族（家族）的立场来看，他们同样愿意与黄金家族各系广泛联姻，以此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当黄金家族某一分支出现政治危机时，传统姻亲部族（家族）仍然可以依靠与其他诸王的通婚关系，保全自己的政治地位。如曾与阔出结亲的按陈家族，在汗位转移之后，仍然依靠与忽必烈的姻亲关系维持了显赫地位；再如斡亦剌部迎娶贵由汗之女的腾吉思驸马，即使他本人在汗位斗争中受到牵连，但同部其他成员与黄金家族的姻亲关系并未受到影响。也正出于这一原因，在大部分情况下，传统姻亲部族（家族）并非黄金家族成员获得权力的强大政治助力，而只能为他们挑选配偶提供适宜范围。

　　不同于中原王朝外戚与皇帝“多对一”的姻亲特征，大蒙古国的传统姻亲部族（家族）与黄金家族呈现出“多对多”的婚姻关系面貌。降低政治风险的另一面，是传统姻亲部族（家族）无法依靠与最高统治者之间单一且紧密的连接掌握绝对优势的政治权力。且由于蒙古实行多妻制，诸哈敦所出的各姻亲部族（家族）之间也形成了相互制约。外戚手中的权力分散，则无法对汗权形成威胁，故传统姻亲部族（家族）反能得到大蒙古国历任统治者的信任与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