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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并不起制举，但是往来的文学才士依旧济济，究竟是怎样一片销金窟，才能惹得个个都争名逐利。打马行过天街，已有遥看近无的草色。】
十三殿下，您要比这些往来于相公府的人，金贵许多，毕竟他人尚在勉强于度日之际，您已有天下百姓的供养了。
【酒肆临街，或可一观坊市之景。点一壶温酒，细细撕扯着泡馍。】
只是内府的珍馐吃多了牙口不好，还是品一品咱草原上的肉汤好。

【阿史那去疾端坐在我的面前。纵有无数的思虑与困惑，无论这困惑多么得急于被解答，我都尚不足以将之投入酒樽，亦不以面向阿史那去疾过早地剖怀心迹。只是貌若不经意地】
所以，是勉强度日之人供养了我，是贫困的百姓、消瘦的脊梁支撑着十六宅的梁柱。是么？
【今日的天气好，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我试图从阿史那去疾的眼睛里窥得些什么，又失败。于是垂下目来，学着他的样子撕馍，边问他】好喝肉汤，这是我最肖兔嚼的人地方。阿娘说，其余一干不像。

【长安城里的男儿，心如铁是一回事，嘴也硬。譬若着胡汉之争罢，魏晋以来，衣冠南渡，谁是胡，谁是汉，哪个分的清呢。再往前头，周有天下八百年，放秦西戎，乃至于楚蛮夷，那个不是所谓的胡地呢？如今来看，也不尽然。但是最硬的人，就好这个，他们得了道统，高高在上。】
君有君相，臣有臣样，万物并生而不悖，我的意思是，殿下还是不肖的好。免得招惹是非。而我……
【从腰间抽出刀子，拍在桌上，旋又细细切割羊肉。】
是替您解决是非的。
【不良帅的马蹄很快，冲过天街，掀翻好些铺子，只留下一行人望着余烟。我探出头去，视线也随着望去，道。】
长安长安，何时安。眼瞅着您几位兄长都观政廊庙，那么十三殿下您愿意向陛下讨一份什么差事呢。

【阿史那去疾回避了我的疑问，却径直向我摊开另一幅图景。万物并生而不悖，我不肖兔嚼人，阿史那去疾却似乎很像他的父亲——在我的印象中，阿史那燕居也是这般，冷静地下定决断，并向世人宣告不容分说的笃定与自信】
【他向窗外望去时，我正在饮酒。饮罢，欲向他举杯时，才发觉窗外的动响。待我向外望去，已经是一片狼藉】
不急……【我为他斟满酒，轻轻推至对面。阿史那去疾无意换盏，我却顺势接过他手中的刀把子】
我不止要你做我的利刃。
【刀随手走，是刀的使命。阿史那去疾当然并未袒露要充当利剑的意愿，我却索性向他攫取更多。感君恩重许君名，我没有「恩重」，唯独有坦诚的欣赏、赤诚的信赖与裸露的欲望】
廊庙之下，何处许我容身？我要将军的意见。
【一顿】至于解决是非。此处是是非地，你我是是非人，是非如何解决得了？不如随它去罢？

【焚尽天下，奉其一人，莫说尧舜如此，便是往后千年，亦是如此。所以他这个题目，无解。古人有载舟覆舟之说，只是碌碌之人，载舟之日多，覆舟之时甚少，有则亦身死国灭，譬若陈胜吴光、红巾黄巾之流，哪个不是初创之际，举臂天下振然，将颓之际，却比荒道尤甚。】
您的利刃，不是我，恰恰是您口中的的贫苦万姓。何况，殿下怎么会知道，我一定会做您的利刃？
新朝粗定，举目荒芜，殿下若是随它去了，恐怕俗世洪流，不给您这个机会。
【我的姑母，也便是他的母亲，乃至于我们的家族，俯首称臣于唐朝皇帝，才换的一晌贪欢，有阿史那的名号在，他的仕途，须得由他自己挣。堂倌将碗中注入热汤，割下半碗羊肉、半碗泡馍，如此一碗羊羹，便做成了。】
圣心既已武力定天下，岂不最惮诸皇子染指兵务？大风吹倒梧桐树，自由旁人论断长，当今之要，首重恢复，绝弊端，举新政，充实仓廪，修养黎庶。殿下以为如何呢？

我并不清楚。
【我朝阿史那去疾举杯，坦然笑对】去疾兄若不愿做我的利刃，也未必肯做别人的罢？
【我已经擅长做这样的战士。对方横刀直入时，我退避；对方戒备重重，我便决意单枪匹马、孤军深入。趁酒意笼罩住彼此，我一再卸下防备，向阿史那去疾坦诚我的期望】何况……不是利刃。剑刃总要有个指向，去疾兄，我没有这个指向。
【如果手握利刃是一种宿命；我的刀挥向谁，并没有指向】
我头一句问你，是不是百姓的脊梁支撑着十六宅的梁柱，你没有回答我。我想的是，无论「是不是」，只论「该不该」，该是十六宅的梁柱支撑百姓的脊梁，其名方正。
【我不再看向阿史那去疾，只顾饮羊汤。在腾腾的热气之间，我静听阿史那去疾的教诲。我才知道阿史那去疾的答案或许不在他的眼睛里，而在他念念不忘的咒语当中。杯盏交错间，我轻声】
充实仓廪，修养黎庶，兄长的金玉良言，我记下了。【一顿，此刻我只当与他笑谈，不再方才的恳切与坦然】我需要同道。不过……虽然我的确困惑重重，但不急于要答案。

我没有金玉良言，我只是这些年的所思所想。
【圣贤道理、古今文章，通篇四个字，无非你死我活。身膺爵禄之赏，位在百官之上，天下之贵，莫过于李。可至亲至疏之间，无非是父子君臣。他如此，我亦然，逃不脱，挣不开。】
你见过山间的月色么。
【我向他描绘诗词中的大唐，就好似一副徐徐展开的万里河山。】
本就无需清楚，也没有答案，心境就是答案，你如今是在这个位置，自然有这个答案，若你身处庙堂他位，又是不一般的求索。
譬若月色，有山间月——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来；有海上月——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有水中月——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殿下，还有您的长安月。您心中一片月，能承载起万户的捣衣声么？眼下陛下心中的心思莫过于除尽齐王旧党，如此大破大立之际，何不上书言事，求个户部的差事，突显殿下您为国除弊、为君分忧的心思呢。
【两人无言，静观驼铃声来，西域的胡商，送来花椒与香料，货走瓷器与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