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is躺在那里并不想动，他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慢慢地变化着照射的角度，他听着不远处浴室里面穿出的水声，他不想去拣掉落在地上的衣服即使他一伸手就能碰触到，他摇晃着自己架在沙发上的腿，看阳光一下一下的烫伤他的脚背。
他想笑出声来，又想抱着头放声哭泣。但他最后选择什么也不做。他选择看着从浴室出来的Ricky，去欣赏Ricky穿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去欣赏对方湿漉漉的头发像是深海最幽密的海藻，身上带着冷水的寒意，他欣赏Ricky现在明明全身上下都仿佛散发着保守的气息却又性感地像在拍一个广告，那个广告是他在一大块的冰里沉睡了千年，在这一刻破冰而出，重获新生。
“我简直难以置信。你忍得住。”
对方从玻璃桌子上拿起自己的表慢慢地系上，嘴里很云淡风清地问：“你带安全套了？”
“没有。拜托，我们来看房子带什么该死的安全套！”
“我也没带。”系好表的Ricky回过头来看Cris，安静地看着Cris一丝不挂地倒在沙发上，目光平静而专注地犹如即将要咬死猎物的狮子。
感觉到Ricky话里潜藏地某种意识，Cris微微皱着眉头：“嘿……我知道我可不是当下面的那个。”
“那很容易啊，先生，下次你就知道了。”Ricky笑了。人畜无害地笑了。
看到对方那个笑容，Cris伸手去够沙发底下的衣服：“我想，我也得去洗个澡……”
“当然，浴室在那边。”

49.
躺在草皮上看着天空中的云一会把太阳遮盖住一会又离开的Cris突然想到了他和Ricky去看房子的那一天。那一天离现在有点远了，但是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上留下那种滚烫的热意。他的头枕着足球，青草就在他的身下。他仔细地去回想，从得知Ricky要转会，再到Ricky真的转会大家给他又开Party又饯行的，再到Ricky的fans站上从一片鬼哭狼嚎到现在的趋于理智平静，一幕一幕，像是放映机投射在银幕上的影像慢慢地回放。Cris想，这次他一滴眼泪都没流。
“Cris，教练叫我们集合。”James走过来踢踢他。自从Ricky转会以后，James和Max无论干什么都会带上他。虽然他很想和他们说“哦，你们以为我Cris就那么脆弱吗？”但是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好意。或许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再去辩驳什么。
他站起来拍了拍黏在身上的草屑，慢悠悠地踢着他的球走过去，接着他抬头就看见教练旁边站着一个年轻人。金色的短发修剪地非常有型，碧绿的眼镜简直就是最上等的翡翠，皮肤白皙地就如同高级奶油，他的脸简直就像是从时尚杂志上剪下来贴上去一样该死地偶像。身材高挑而消瘦。根本不像是足球运动员反而像T台上的模特。如果教练不在的话他觉得自己甚至都会走上去说：“hey，兄弟，这里不是时装展示会的后台是TMD的足球场！”他在心底已经知道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因为他那么清楚的知道所以他从看见这个家伙的第一眼起他就对这个人有着一层隐秘恨意。
“来自F国的小伙子，Ryan，技术很不错，踢边锋，以后大家就是一个团队的了，Cris，尤其是你，你和他好好配合。”教练一如往日一样言简意赅，话末还看了Cris一眼。但是Cris却低着头玩自己的足球，没有看任何人。等大家散去各干各的时候，Cris一个人无趣地把球放在脚下带来带去，接着他就看到一双球鞋，黑色和金色相间在太阳下简直闪地要晃瞎他的眼睛。这双鞋真是碍眼。而后他的视线移上去，纤细的腿，白皙，笔直，简直对方一个铲球就能把这家伙的腿给铲断。视线再往上，干瘦的身子，隐约看得到一点肌肉，纤长的脖子，Cris承认那很美，但是他觉得对方的脖子只要一个球砸过来就能把它砸成骨折。最后Cris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对方笑了，露出两颗白闪闪的虎牙：“hi。Cris，你好，我是Ryan。很高兴认识你。”Ryan边说边伸出手来。
Cris看了一眼他的手，没有握上去，而是淡淡地问：“你们F国人说我们国家的语言发音都这么浪漫？”
对方显然完全没有领会Cris的讽刺，而是一脸正经地说：“其实我们国家的人不像大家想的那么浪漫的，我们也很务实。对我们浪漫的印象绝对是个误解，我们……”
“我想打个电话。”Cris毫不客气地打断了Ryan，直接转身离去，迎面而来的James用口型问他“嘿，那个新小子是怎么样？”
Cris走到James跟前：“他不仅是个该死的模特还是个更该死的话痨！”
James无奈地看着一旁表情同样无奈的Max。
“怎么，Cris又去打手机？”
Max撇撇嘴：“够好了，他昨天没打。”
“拜托，他是被娘们给附身了？”James摇摇头。
“你知道Ricky离开他有多伤心。”
James露出无奈的表情：“当然我当然知道他有多伤心，所以我准备给他和Ricky办个情侣套餐手机卡。”
“你真是个好人。”Max露出了嘲笑的表情，他想了一会突然说：“你想Cris要是知道那个新来的要了22号球衣会怎么样。”
“什么？！”
“Ryan要了22号球衣。”
“噢！”
“‘噢’？”
“那小子完了。”

他一把把柜子的门给甩回去，整个铁质的柜身都在震颤，而后他回过头来看一脸迷惑表情的Ryan，对方那张该下地狱的俊脸。“你要22号？你……该死的，你知不知道22是谁的号码，你凭什么要！F**K！！”
“我很抱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号码属于你过去很要好的队友。但那已经过去了不是吗？”Ryan回答地彬彬有礼，说话都是带着诡异的外国口音。该死的外国口音。
“你必须换个号码，外国人。必须。”
“抱歉我已经和教练说了。他也同意了。而且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我不会这么干而伤害你的感情，现在我知道了，如果你好好的问我，或者和我商量我想我可以换我的球衣号码。可是遇到你这种态度，我想我很难改变我的想法，况且我和你同样是球员，即使我们的薪酬不一样但是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你并没有特别的什么权利或者资格要求我去调换。再者，我是在B国生的。虽然我常年在F国，而且我父母也不是B国人，但是我确实是在B国生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是外国人。”
Cris如果不是因为周围站着很多队员，并且这些队友脸上一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另一半带着时刻准备上去拉人的表情，他确定自己会冲上去拧着个家伙纤细的脖子，或者把他那张偶像派的俊脸给结果地一干二净。现在整个公共休息室里一片死寂，大家都在期待Cris的反应。不过大多数人觉得他不是骂一句“F**K”估计就是一拳招呼过去了。
Cris站着没动，却在人群中James噗嗤一声笑出来。“Cris，这家伙很可爱……”James不怕死的上来搭住Cris的肩膀。Cris简直是从鼻子里面冷哼出来的。他冷冷地撇了一眼James放在他身上的手。而后毫不客气地掉头就走。他走过放球衣的走道，那里22号球衣已经被取下来了，左边是写着自己的名字的19号球衣，右边是23号。现在19号和23号之间就像隔着一个巨大的沟壑。他再往前走，那些给Fans参观的相片，以前放在很显眼地方Ricky笑的一脸灿烂的照片也不见了。他更加快地往前走，走道教练休息的房间，他的手都已经放在门把上，他的手指都蓄起了力量准备要拧动那个把手。他最后却没有打开那道门。他在门口安静地站了一会，之后他回头，再经过那个没有了照片的地方，那个没有了22号球衣的走道。回到休息室里面把自己的包背起来，他走出门。
那条路依然还是以前的样子，卖报纸的摊贩，奔跑的孩子和欢笑声，来往的车辆带起路边落下的树叶，人们面色冷漠地快速行走，夕阳变成最弄稠的油彩泼洒在每件事物之上，让一切都变得像是艺术展馆里一张记录时间的照片。Cris踢着自己的球，，那个球滚动着，夕阳的色泽在球面上流动，似梦似真，Cris从口袋里掏出MP3，塞上了耳机。
现在没有另一双偶尔和自己抢球的脚，另一个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人了。


51．
他对哭泣的态度从来都是，哭过就算了。流眼泪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并且他还完全“不计前嫌”地把Ryan的纸巾拿来抹眼泪和搽鼻涕。把这一切处理完，他就开始穿他刚才没穿完的另一只鞋，穿着穿着，眼泪又有流出来的趋势，他眨了眨眼睛。
他从椅子上爬起来，大家基本都到训练场了，换衣服，换鞋子，开始练习。他一把把放在椅子上的纸巾抓起来。朝在远处自己训练的Ryan走去。他和Ryan被教练安排在一起单独训练。他还记得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想抓住教练衣领的感觉。他记得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理Ryan，他走过草皮去取自己的球，而Ryan就跟在他后面。他走一步，对方就跟一步，直到他忍不住停下来：“你TMD跟着我干什么。”
Ryan一脸认真地无辜：“教练说我们要一起训练，培养我们在前场的默契。”
那个瞬间，Cris有一点的恍惚，自己刚刚进MR青年队的时候，教练把他和Ricky叫去，让他们一起训练培养默契。教练说：“Ricky你现在和Cris多在一起练习。2周后的友谊赛，我希望你们打配合。”那个时候的他对任何人都不信任，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而Ricky老是有意无意地在和自己的练习中找各种话题，各种球星，生活中的趣味，首都的天气。他只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对Ricky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是一句非常冷淡的“我家天气很热”。在他的记忆里还漂浮着，斑驳着Ricky18岁的眉眼，年轻而青涩。以及对方那一脸“你……算了”的表情。这些记忆，突然间袭击过来，没有任何的声响，是一副泛着亮棕色光的老照片，而这张老照片还带着落日的气味。
Cris再看眼前这个人，这个模特，这个话痨。他有很短暂的片刻觉得自己愤怒了起来，但是这个愤怒一下到达顶点之后反而变成了一种冰凉的静谧。
“随便你。”他听见自己这么说。好像从他的口中要掉出冰块。
但是对方反而完全没有任何觉察自己的不友善，依旧一脸无辜并且认真地抱着自己的球站在那里。他们无聊地传球，无聊地做各种训练。Cris不说话，Ryan也不说话。那个时候Cris想，Ryan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认真。对方看着球，专注地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另一个人。而对方显得非常纤细的身体却爆发出不输于他的力量和速度。无论Cris对他有多少的偏见。对对方的球技和身体素质还是欣赏的。
Cris拿着Ryan的那一大包纸巾走过去。会带这么一大包的纸巾完全是这个家伙的风格，有点神经质还有点洁癖。天天背个非常鼓，被填充地非常满的双肩背包。里面装满各种各样诡异的东西，往往里面还有书。
Cris走道Ryan面前，他把纸巾还给了Ryan。犹豫了半天，那句谢谢还是没有说出口。虽然他想，或许Ryan一点也不在意这一声谢谢。他用手摸了摸鼻子：“我帮你做韧带的运动吧。”
“Sorry？”Ryan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我，帮你做韧带的运动吧。我拉着你……那样……”Cris一边说一边用手来来回回比划。
Ryan看着他眨了眨眼睛：“我听地懂你说什么，你完全可以不用比手势。”
Cris嘴撇刚准备说：“当我没说。”
对方却摆出一副视死如归地表情：“来吧！”
看着对方俊美的脸呈现那样的滑稽的神色，Cris觉得自己要笑了，而眼泪好像也又要流了出来。

52．
Meeting you was fate, becoming your friend was a choice, but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was beyond my control.
游乐场的灯光慢慢亮了，从这边的路灯，到很远的摩天轮的装饰灯，好像所有的建筑都在外表贴上了星辰。即使到了夜晚，这个地方也不减白天的热力，嬉笑的声音汇成一片海洋，拍打着海浪，即使他们走在无人的小道，这声的浪潮还从路边茂盛的树木的交错的缝隙间溢漏而出。
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注在地上，因为行走这影子不断变换着姿势。
“下回再也不去玩那些水上项目了……”Cris嘴上这么说，用手拧着完全湿透的衣袖。原本极为宽松的衣袖现在湿漉漉地贴在Cris的皮肤上，但是Cris却没有一点不开心。不，在Ricky眼里看来，他根本就是完全开心，虽然Cris现在口中说着“再也不去……”但是Ricky几乎直觉地预感，下回要是还来这里，Cris“一定会再去……”。
一整个下午地疯玩，有时候有遇到认识他们的球迷，他们就一起给对方签名。看着那些球迷一脸兴奋地好像立刻就要晕倒的表情，Cris眉眼间还是掩不住有小小的得意。
Ricky突然觉得，如果Cris是刺猬，那就是那种袖珍刺猬，可以放在手上，虽然会被划伤，但是这等的可爱却实难让人抗拒。就在这个时候，在回想的时候，那句今天一直想说的却柔软在喉间无法说出话，突然再也挡不住的从Ricky的嘴里跳脱出来。
“Cris，我很想你。”
Cris拧袖子的手停了，他整个人都呆滞了。
一句话就够了，足够煽情，足够轰动，足够爆炸，足够毁灭一切，又足够在废墟上重新创造一切。Cris回过头去看Ricky，盯着他，盯了很久，目光从惊讶变成刀子一样的锐利最后变成一种深深的平静。
“我不想你。”Cris说。Ricky无言地看着Cris认真的表情，周围的所有都被消音了。“我想着足球，我想着怎么变得更强更好，怎么去超越，怎么去突破，这些占据了我全部的思想。我只能让一些想法在它们之间挤出一个位置，我偶尔也原谅我自己发呆走神，但我不能坐在一个地方去想你，那样我一定会被悲伤压垮。我不想被它打败。”
那个时候，Ricky想，他再也不会见到比这更闪耀更美丽的灵魂了。对方说这句话的平静表情，眼里无波动，目光却灼灼耀眼。
Ricky突然有点想笑。他觉得自己很傻。Cris如何能是自己心中饲养的顽皮而脆弱的小猫又如何能使等待自己救赎的受难者。自己未免也太自大了。Cris从来都是强大而华丽的野兽。这只野兽有着自己嚣张而华艳的皮毛，它缓慢地运动着，每一个脚印都熊熊燃烧，他撕毁一切阻碍，眼神似要咬断对手脖颈般暴戾。这样的危险，如此地诱人。
不等Ricky说什么，Cris又道：“新的赛季就要开始了呢。”
“恩，是。”
“你知道，我们很强，我们还来了几个新人。”
Ricky听着，Cris口中那个“我们”带上了不一样的热意。于是Ricky终是笑了：“你知道，我们也一样。”
Cris熟悉那个笑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个笑容背后Ricky的兴奋，胜负欲以及——征服欲。
他想自己一定是做过一个梦，那个梦里他和Ricky属于两个不同的敌对的古老国度。杀戮在每一代继续，纷飞的战火撷取落日的血红蔓延到每一所城邦，每一个战士脸上，每一个孩子眼里。而他和Ricky不期然地相会了，伴随着身旁亲友缓慢地死亡倒下，办睡着震耳发聩的怒吼，伴随着冷兵器的光和声响，浪漫而壮烈地犹如一幅色彩饱和，感情激烈的油画。他们相遇，挥舞兵器，温热的血液喷洒在他们脸上如同最炙热的亲吻，皮开肉绽，甚至连森白的骨头都可窥见，他们厮杀，带着最甜美和最暴烈的痛意，就像在彼此的刀尖上起舞，绝妙的探戈。胜利的欲望，征服的欲望，如此强烈，这些欲望最后却凝结成针一般地尖细直插神经，连骨髓都要激荡起一波快意。
Cris看着Ricky，他的脑海都是那个梦的片段，那个梦的细节，他全身都开始发热，血液也要翻滚到沸腾。

53．
就像又再一次回到四年前，他们在球场相遇的那一天。
Ricky在球员通道里就听见了。他听见了他原来球队的队歌，他熟悉那个歌的每一个音，每一个词。他以前在拍摄球队宣传片的时候还唱过。那时候他穿着白色的22号球衣，在镜头前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和一口漂亮的白牙。
“Ricky，嘿。”James和Max以及新晋升的队长Aaron。“伙计在新球队怎么样？”James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比我想象地要好很多。”
Max靠在James身上笑：“James还准备送你和Cris两张情侣手机卡。”
Ricky知道自己在笑，他也知道这里没有人可以感觉到他笑容地略微僵硬：“说到Cris，最近Cris怎么样？”
“我以为你会比我们更知道他怎么样呢。”MR俱乐部的新队长Aaron也开始加入到调侃Ricky的行列中。
“噢……他很少和我说他自己的事，说的大多都是你们的是，比如说在一次训练赛里面James的裤子被Ryan拔掉了……”
James表情古怪地微笑了一下，之后回头：“CRIS！！！！！！”
站在远处发呆的Cris被James这一声怒吼叫回了神，他看向James的时候，从James站的位置延伸向前，视线直接就和Ricky的视线遇上了。对方微笑的脸，熟悉的眉毛眼睛，鼻梁线条，嘴角微笑的弧线。Cris狠狠地简直像是要在眼里镂刻一样盯了Ricky一眼，而后视线转向了James。Cris并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更远的地方去，踢了踢坐在地板上看书的Ryan。Ryan抬起头来看着Cris一会，而后站起来，和Cris一起往更衣室走去。渐渐走远，消失在Ricky的视线。
James、Max、Aaron表情尴尬地看着Ricky，他们都目击了Cris对Ricky的冷淡，甚至连招呼也没有。James刚想说话劝Ricky，却突然看到Ricky……笑了。这种笑跟他平时的笑容好像很像，但是又仿佛骨子里面是完全不同的。James甚至举得自己感觉到了某种隐性的疯狂。
“Ricky！”听到远处有人叫唤他的名字，他带着那样的笑容同他原来的队友挥手告别。
Ricky转过身。
他走向他的球队。
他身穿着SWE俱乐部黑金色相间的球衣。背后写着“Kaká”以及醒目的“8”。
当他走进赛场，他前面是穿着7号球衣的Windy，他后面是戴着袖标的10号队长David。大雨落在他的身上，淋湿他的头发。观众台上坐满了拿着MR俱乐部助威旗帜的观众，在组织着的扇动下汹涌起一波接着一波的人浪。像被盛装在椭圆杯子里不断激荡的声浪铺天盖地地袭来。这曾经是他的礼遇，现在只是对他的敌意。Ricky把头抬起，他看向天空，乌云在上方飞速地蔓延，翻滚着的墨色。他深深地呼吸。
他感觉到空气是湿的，带着阴冷的气息，草皮散发着淡淡的草腥味，猛烈地风加剧了寒冷感，这种冷意却让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烫了起来。
随着哨音，比赛打响。

一切的迹象都显示优势渐渐倒向SWE队，观众席上的观众依旧挥舞着手上的支持横幅，用歌声为自己热爱的球队助威。而足球场上，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到底会发生什么。这句话在下半场应验了。就当MR的球迷还在为球队0:1落后于SWE而焦急的时候，下半场开始仅仅5分钟，由Cris在边路一次巧妙的助攻，Ryan轻轻一脚把足球推进SWE的球门，对方的门将距离球太近根本来不及反应而坐倒在地上。
Ryan的一声咆哮简直改写他先前的所有形象。这个不说话的时候沉默异常，说起话来又没完没了的金发俊美“模特”，用他的速度，他的渗透力，以及他在MR球队的进球彻底征服观众。他吼叫着，然后冲Cris飞奔过去，两个人用力地抱在一起。整个球场都沸腾了，MR球队的队员一个一个地簇拥过去。
Ricky很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他们群抱的距离离他很近，他把每一个人都看的真切。他站在那里，像站在完全没有一点光线冰冷深海，完全的黑暗和冰冷包裹。雨水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Ricky觉得有点冷，这个冷意并非来自环境。他感觉自己很冷，但他知道他整个胸腔都是热的，黑暗的热度——嫉妒。
他不愿意承认，他会嫉妒什么呢。
但是他现在必须去承认必须去面对，他看着Ryan，看着那白色的球衣背后的数字22，看着Ryan拥抱Cris，把Cris一把揉进怀里。他的心中填充了嫉妒，并且填的非常满。
而这种嫉妒就如同血液一样鲜红，而这抹鲜红竟然戏剧化地从Ricky的额角流出。当他倒在地上的时候，那些血液涌进了他的眼睛，视线都变成了红色，流进了他的嘴，他品尝到了近乎铁锈的腥味。裁判的哨音在他的上方吹想，在他的红色的视线中，他看见了一双双围上来的球鞋，以及几个人和裁判争论的声音。他捂着头上的伤口，带着很重的昏眩感爬起来的时候，他看见了裁判手里的红牌。而被判罚下场的是MR球队的Mark。事情就发生在几分钟以前，当Ricky连过3人，冲着MR的球门长驱直入的时候，Mark铲来一脚把他绊倒在地的同时，对方的鞋子也狠烈的擦过了他的额头，他感觉到了炙热地痛意，接着他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混着冰冷的雨水在他的脸上开始蔓延。
他看见有队医冲他走过来，摇摇缓缓的红色视野里，他也看见Cris一下子冲过去把Mark整个人推翻在地上。Mark从地上爬起来，Cris不等他做什么又是狠狠地一下推搡。SWE球队的队员神情都有点困惑地看着这个MR球员为了Ricky而和自己的队友怒目相向。Mark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愤愤离场。
形式突然逆转，本来因为平分而呈现白热化并且势均力敌的比赛又往SWE优势的方向倒去。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Windy的任意球一脚罚进，将比分改写成2:1。
那个时候比赛进行到78分钟。
MR的球迷如坐针毡，他们呼喊，他们唱歌，他们挥舞手中的标语。整个球场如同沸水一般烫人地翻滚着。心急如焚的MR队员却怎么也找不到突破口，看不到解决的方法。最后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把软刀子在心上慢慢地捅入进去，一点的一点，缓慢的用力，直到把整个心完全刺穿。
慢慢接近比赛结束，心慢慢地沉了下去。Cris站在那里，他在跑动，在看，在观察，在捕捉。他不想就这样给他这一次的比赛划上句点。他需要一个球，只需要一个。他甚至都感觉到时间幻化成人在他的耳边，嘴角带着冷笑，拿着秒表，上面精确地计算比赛时间的流逝。而这个时候Ryan出现了。Cris第一时间捕捉到Ryan的动态，而Ryan也看到了Cris的路线，非常精准地把球传到了Cris脚下。

一切都要开始燃烧了。你只能去注视他，他放开了他的步子，那一瞬间，火星子似乎又开始在这雨水里飞溅了起来。他燃烧的不仅仅是视线，甚至像是把自己的生命都给焚烧了进去一般的热度。他的突破就是最尖利的死亡舞蹈，撕开对方的防线，破坏，毁灭。观众都站了起来，高呼他的名字，挥舞标志，伸出的手臂筑构浪潮，一浪伴着一浪，这本是Cris小时候梦想的未来。但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他的世界却静谧的没有任何响动。他什么也听不见。他全部的感觉都仿佛要和自己脚下的足球接续了起来。
晃过一个，突破一个，转身，再过一个，不断不断不断向前。单刀直入，暴烈凝结成为所向披靡。他要把一切都染成最狂暴而艳丽的红，席卷所有人的目光，篡夺所有人的视线。球门就在他的眼前，如同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敞开着，冰冷客观的白色门柱和球网。神情专注严峻的守门员做好了准备。
突然从Cris余光里插入了黑金色。静默的黒混合着耀眼的金色，刺激着他的眼睛。
Ricky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唯一可以阻挡Cris的人。他从中场开始追在Cris的身后，一点一点的迫近，而在这一刻，他铲球了。他没有任何犹豫，他估计了Cris的带球线路，这是一瞬间的赌博，孤注一掷。本能却给出了Ricky最为完美的答案，球被铲飞了，在空中缓慢飞舞，最后被门将抱在手里。死死抱住。
Cris因为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上。Cris没有爬起来，就倒在地上，肩膀在颤抖。Ricky坐在地上喘着气看着他。那一刻Ricky突然觉得异常酸楚，刚才那一瞬间的果断过去之后，现在心里只剩下浓得简直让他想呕吐的苦味。
MR的球迷已经开始纷纷离场，汹涌的人潮，一个多小时前带着希望涌入看台，1个半小时候，带着沮丧和愤怒汹涌退去。最后的一分钟，三十秒，十秒，哨子响了。
所有人都放松了神经，SWE在欢呼他们客场的胜利，Windy被抛到了空中。接下去双方握手，击掌，表示友好交换球衣。但是Cris却依然倒在那里。就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现在只是一具死尸。他期待的对抗，在最后的一刻变成了一种极致的苦涩。
他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
“Cris。”那个人说。
声音是如此地温和而熟悉。Cris觉得自己简直想把自己的脸埋在泥土里。他做着那个梦，梦见他和Ricky在古老的过去对决。对决的过程确实充满了让指尖都要发颤的快意。但是，当那刀，那剑，那杀人的工具真正的穿过对方的胸膛，夺取对方生命的那一刻，他还会感觉到快意吗？看见对方生命的消失他还会感觉到快意吗？
那个梦没有结果，但现在他想，那一定不会是快意。只是满胸膛，满口腔被填充的致命的苦涩。
“Cris。”那个人又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他感觉到那个人的手把自己扶了起来，不，应该是半抱了起来了吧。他被那个人翻转过来，他低着头。他不想看那个人的脸。于是那个人抱住了他。他把整个脸埋在对方的肩头，而后Cris狠狠地狠狠地回抱住了Ricky。
那一瞬间Ricky觉得自己简直要被Cris弄伤了。Cris抱地非常紧，好像要把他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血肉一样。他感觉到了对方的颤抖，心跳，以及轻微的抽噎声。
“你做的很好了Cris。”他说着，而后他吻了吻Cris额头。
Cris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地流泪。
Ricky便也不再说什么，安静地抱着他，视线飘向很远很远处依旧灰霾的天幕。
他们后面是闪光灯，喧哗的媒体，被记者们拦住的球员。
而这个地方，无人打扰，偶有几个记者会偷偷把这幅画面收入镜头中——雨幕中，身着不同球衣的球员，静静相拥。

54.
I always knew looking back on the tears would make me laugh, but I never knew looking back on the laughs would make me cry.
Ryan在休息室更换衣服，便看见Cris被一个英俊的男子搂着肩膀走进来，对方穿着写有“I BELONG TO JUSES”的底衣，手里抓着Cris的19号白色队服。而Cris直接把那件黑金相间的8号球衣盖在头上。Ryan的视线和Ricky接触了一下，便会意地离开了MR的更衣室只留下他们两个人。他们就并排坐在椅子上，谁也没有发出声音，雨遮上的雨水汇集成巨大的水珠破碎在窗台上，Cris低着头依旧在哭泣。Ricky伸出手去，把对方的头慢慢地按向自己的肩膀。Cris哭了一会，就拿Ricky那件已经完全湿透的球衣抹把脸继续哭泣，撅着嘴就像一个小孩。Ricky回头轻而缓地慢地用自己的嘴角擦过Cris的嘴角。本来Cris已经渐渐停止了哭泣，却因为这个不算吻的吻而再一次眼角湿润起来。
太温柔而残酷了。温柔的是彼此，残酷的是现实。方才球场上那种全身的神经都被挤压的晕眩感，踢完球之后的疲惫感甚至都有了要呕吐的错觉，填满了胸腔的苦涩，心间就像在荆棘丛中颤抖。
“你不坐你们队的巴士回去么？”过了很久，渐渐平静下来的Cris问。
Ricky依旧让Cris靠着自己的肩膀，虽然那里已经开始变得僵硬。他的眼睛注视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中依然密布着乌云，但乌云的颜色比比赛开始的时候浅淡了许多，雨大概是快要停止了吧。“我已经和主帅说过我自己回去。”
“哦……”Cris发出了模糊的气音，并且把自己的头在Ricky的肩膀上调整成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
“我们两个就这样变成雕塑好了。”Ricky突然说，他面向窗外的脸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分辨不出他所这句话到底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Cris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才不要！”
掷地有声。
“变成雕塑就不能跑，不能跳，也不能踢足球了。”
Ricky把视线转回来，注视着Cris。
“变成雕塑也就不能和你说话，也不能和你出去玩，也不能成为你的队友或者是敌人，也不能亲你或者吻你……或者……或者更过分的什么……”
Cris话语的最后几个字，带着轻微的颤抖，就像在空中忽扇的蝶翼。
Ricky在那一瞬间，从心中涌起了甜蜜和苦涩，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却不分你我的纠缠在一起，堵塞在胸腔中。脑子却激荡起了醉人的热意。
于是Ricky用手缓慢地托着Cris的下巴，把他的脸转向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情地亲吻了他。
从他们的交会的唇间溢散出来的吐息，就像非常轻非常轻的叹息声。
Katie拉开窗帘，外面天色已经暗了，被雨水浇了一天的路面在路灯下荡开光泽，气温变得很低，她把开着的窗子给关上了。Cartia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Cris还没回来呢……”
“可能去哪里疗伤了吧。”
“疗伤？”
“你也看见了最后那一脚Kaká铲的有多狠心了……”
Cartia笑笑：“那是职业比赛。”
“但是我还是觉得好狠心啊，小Cris一定伤心死了……说到这个，Cartia你难道没觉得Cris变得……很……漂亮？哦，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用那个词。他现在和几年前真的不同，脱胎换骨。他原来还是瘦小子，现在肌肉也练的越来越有模有样了，但是就算他的身子是那样的，可是我老觉得他从骨子里面流露出一种很……诱惑的气息。尤其是最近半年，我看着他就觉得他透出一种性感，就算他的穿衣品味我真是觉得无话可说。”Katie坐到了Cartia身边。Cartia听出Kaitie话中有话，便把她的注意力从手机上转移到Katie身上，神色也正经了起来。
“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K。”
Katie看了看在厨房里忙活的母亲的身影，确定母亲不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之后，凑到Cartia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你说Cris会不会喜欢Kaká。”
Cartia瞪大了眼睛：“什么？！”
“你想想，就前一周吧，他和Kaká出去玩。你看到他那个架势了没有？他的衣柜都快被他翻烂了！而且有一次，我东西忘在他房间了，我上班要用，我大早上就去取了，我走进他房间他还在睡觉，他在做梦，他哭了，然后一边哭一边说‘那不是真的，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我那时还在想这小孩做什么噩梦呢，结果他就给我喊了一句‘Ricky’。好吧就算这些都是巧合。就我们来这里，他除了会和我们说Ricky长Ricky短的还说什么？你记不记得他买了一个很高级的表，直接送给舅舅了。”

“哦，就是买了表只要盒子的那次？他不正常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买个表就为了盒子好看。”
“关键是，他把这个盒子拿去装Kaká前几年生日送他的那块表了。这个盒子就在他抽屉里面放着。每年他生日拿出来带。”
“……………………………………”Cartia看着Katie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跟Kaká写Email，旁敲侧击，但是Kaká口风很严，回Email的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完全一点重点都没说到，简直滴水不漏。我本来想，小Cris暗恋Kaká也就算了，反正那孩子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就一堆女朋友的，我今天刚认识明天他们就分手了。但是我真的是觉得这回不对啊……真的不对劲。”
“被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是。我现在晚上去晒衣服，几乎天天看见他蹲在阳台讲手机。我还以为他交新女朋友了，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是从Kaká转会以后开始的。”
“我以前就觉得Cris喜欢Kaká，比喜欢他的任何一个女朋友都要喜欢的多。我觉得他们在一起了。”
“什么？！”Cartia拔高了声调，又意识到可能会被母亲听见而极力地扼杀了话尾的声音。
“就是感觉。Cris现在就是从骨子里都不一样了。和以前同任何一个女人谈恋爱都不一样。我觉得我必须和他谈谈。”
Cartia拉住了Kaitie的手：“等等，再等等看。最好不要现在就说破。”
“不说破？让他越陷越深？”
“其实你也知道Cris的性格，就算你说什么他也是不会听你的，而且你和我一样都知道Kaká对他来说多重要。我指的不是恋人的那种重要。”
Kaitie的眼神却深沉了下去：“是，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还是要说，他们可以做一辈子的朋友但绝对不能是我现在想象的他们的关系。我必须和他说，无论他听不听。”
“K……”
“我是他姐姐。”
“别说的好像我不是Cris的姐姐好吗？”
“Cartia，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Kaitie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玄关处开门的声响，门打开随后传来Cris的声音：“Mum我回来了。今晚Ricky在我们家住。”
Kaitie和Cartia对视了一眼。只是一人眼里充满了决绝，另一个人眼里填载了无奈。

55．
你便是我的阿基里斯之踵。
从电视里传来的配乐，小提琴急速地拉着，中提琴，大提琴的音色也叠加了上来，绸布一样的质感从音响里汹涌而出。Ricky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赤裸的双脚经过的地面，好像突然间都有了特殊的意义。Cris看着Ricky，眼睛只能去注视他，喉间充满了热意，却又好像很冷，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一般。Cris半边陷在火焰的地狱，半边沉入冰冻的深海。Ricky坐了下来，Cris的眼睛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引，视线紧紧地跟随着。在不开灯的房间中，借着电视的光，Cris去凝视Ricky那双手，修长的十指被屋中的光线和阴影细心地雕琢。手指呈现的流畅而细腻的线条就像无言的禁令，禁止靠近，禁止触碰，禁止亲吻……而这个禁令，在这一刻就要被禁令的颁布者打破了。
Cris盯着Ricky的手指，看着那手指是怎么样缓慢的解开上衣的纽扣，一颗一颗，食指缓慢地用力，把扣子从扣眼中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推出来。慢，太慢了。就像是时间被按了8倍速地慢放一样。
——到底想怎么样……啊……
Cris被这样的动作撩拨了起来，心里涌出了焦躁。真的太慢了，可是画面又带着即圣洁又颓艳的美，这种美太过锐利地刺激着Cris的神经，他几乎都没有办法忍耐那种被诱惑的痛楚。
于是Cris伸出了自己的手去。
那一刻Cris想直接粗暴地把Ricky的衣服扒开就好了，他甚至有点恶质地想看到Ricky的衣服扣子蹦地到处都是。有的扣子落在光中，呈现暧昧的线条，有些扣子落在黑暗中，隐藏圆滑的边角。但是对方再一次地握住了Cris的手。
Cris有点疑惑的看着Ricky。
Ricky又再一次有了这种感觉，对方的眼里是盛装了星星的。有许许多多的星星，在眼睛里发亮。太过美丽而诱惑了。Cris的眼神清澈而无垢，这样的纯粹在这个时候反而滋长出了非同寻常的香艳。
Ricky掌握了Cris的手，他掌握了对方的手，指挥着Cris的手。他占有Cris的每一根手指，而后他去操纵，他操纵Cris用自己的手指，解开自己的衣服。
Cris衣服的扣子从上到下被温柔的解开，皮肤在黑暗中被印上了屏幕放射出来的光泽。那光泽是异常柔软的。Ricky用手轻轻地抚摸着Cris的脖子。古铜色的皮肤，在他的手下，他去感觉那发热的皮肤下面的脉动。
而就在Ricky的手接触到了Cris皮肤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刺了一刀，在发痛。而甜蜜从那个伤口里混着血液流出，就像血色的蜜汁一样滴落。他看着Ricky把他的衣服褪下来。他身子的线条，完全呈现在视野里。他的后背感觉到窗台刮来的带雨的风。对方的双手在他的脊椎骨上，从最上面，缓慢地往下，攀爬延伸，到达尾骨所处的位置，再往下。
那一瞬间，好像有谁突然把空气给抽走了一样，Cris觉得自己简直要窒息了。他想尖叫，但是只有喉咙在难看的颤抖而已。
Ricky的双手在前后开始肆无忌惮地玩弄着，Cris的眼睛都要微微湿润了起来。他现在想发出一声叹息，又想扯开嗓子大吼，两种完全不同的念头冲击着他，他只能用牙齿咬住自己的嘴唇。但是这样的行为却被Ricky发现了，对方竟然伸出了舌头，慢慢的舔舐着他的牙齿和下唇。

顿时。
脑中一片空白。
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了。
各种想法各种感情同时发生了爆炸，一切都被摧毁了。Cris放弃了一切的想法。好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抛在身后一样，他调整了姿势，双手环抱住了Ricky的脖子。那个动作就是一把斧头，一切名为“世俗”“羞耻”“胜败”的锁链都被劈开。他在这一刻不顾后果地走上了单行道，也无所谓回不回地了头。要把自己燃烧了一样，去祭献。
“Cris……”他在模模糊糊中听见Ricky的声音，那个声音就像雾一样地飘忽，摇摆。
“什么……”他回答Ricky，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这个回答他是否发出了声音。
“我觉得不够。”
——我觉得不够。
这是那个晚上Cris理智还残存的时候，听到的最后的一句话了。
浓密的纠缠，液化一切的热意在那个之后席卷了全部的感官。就像被打了迷幻剂一样，世界都变得色彩艳丽而混沌。Cris感受到后方被撕裂时候的痛楚，但是痛楚却带着自虐一样的甘美的气味。抓住床单的手，在黑暗中呈现用力的形状。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口中在说什么。或许是呻吟，也或许是哭泣吧。但是也分不清到底是汗还是泪水。
呼吸的声音都变得缠绵了起来。

Cris觉得自己好像笑了，但是泪水又好像流了出来，疼痛已经变得麻木，在身上落下温柔而绵密的爱抚甜腻到让他全身都发麻的程度。原来他也是要有一天用自己的身子去感受对方的热度，硬度，质量与长短。
Cris知道自己的前后都被翻弄着。也说不清楚是恶意的玩弄还是温柔的娇宠。
黑暗中，有人在亲吻他。
他慢慢地调整自己头部的角度去寻找那个亲吻的嘴唇。
Ricky似乎是发现了他的意图，把自己的唇凑了过去。因为嘴唇上感觉到了额对方嘴唇的热度，Cris不知道为什么安心了下来。
时间感已经消失了。到底是第几次被杯强迫半心肝情愿地达到高。潮的，Cris自己也不记得。当对方终于肯放过自己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听见对方说：“虽然还是不够呢……不过，今天就这样吧……”
那个声音的音色依旧动人，摇曳着他的心。但是他却疲惫的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他想去说Ricky。
——禁欲的外表都是假的吗?
但是，越是压抑某个东西当那个东西被释放的时候就会越强烈也是常识吧。
Cris隐约间感觉到了某种东西崩坏的感觉。可是是什么东西崩坏了他却也说不清楚。他去思考，但是脑子就像浆糊一样被搅在一起。
Ricky的手臂从背后环抱过来。感觉到了对方的体温，Cris轻轻地靠近了一点。这下连心跳都感觉的到了。有点热，身上是汗，感觉不舒服。但是因为太疲惫了。Cris想着“还是去洗个澡吧”，就这么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
那个时候Ricky抱着呼吸渐渐平稳的Cris看着窗外。雨依旧在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窗帘因为风而掀动，对面是熄灭了灯的店面，更远是黑青色的山峦。世界安静的只剩下雨的声音。
Ricky伸手把Cris往怀里搂了搂。
闭上了眼睛。

听见水声的早晨，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Ricky缓缓张开了眼睛。他看着天花板，有一瞬间觉得很疑惑，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而后他想起了一切的事情。人的回忆确实是奇妙的东西，因为去回想的时候，美好的事物往往会变得更美好，那种美好带着不可被追回不可被复制的瑰丽，好像那已经消失的时光都被熏染上了一层摇曳的暖金色的光芒。然后他看见Cris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古铜色的皮肤，精瘦的肌肉被覆盖在下方。
“你……”Cris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你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腰……或者别的什么……地方？”Ricky便抢先询问了。
Cris的眼神跳了一下。喉咙都有点痉挛了起来。脸上扬起了热意。他想自己从浴室走出来的奇怪姿势一定被看见了。
“哦……不，我……”Cris的话语都结巴了起来。但是倒在床上的人甚至露出了非常恶质的笑容——惬意的，意满心足的。就像一只饱餐了一顿的狮子，在石头上慵懒地摇晃着自己的尾巴，晒着太阳。
“下次！”Cris冲Ricky说道：“下次你必须在下面。不能这样玩，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
“下次的事情应该等到下次再说不是吗？我们谁也不知道下次会发生什么。”Ricky把双臂枕在脑袋后面，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真该死……
Ricky在笑，他想自己应该是被满足了吧。虽然说自己再私下偷偷地研究了很多这样的东西，但是昨天晚上确实内心还是有一种紧张——如果做的不好怎么办。从Cris昨天被取悦的状态来想，Ricky觉得自己大概还是干的不错的吧。但是有在满足只中感到了一种微妙的空虚。
有些东西就像是某种特级美味的食品一样。当没有吃到的时候，甚至连香味都不曾嗅到，人们便觉得无所谓，当人们被那无法抵抗的香气吸引，心智就产生了动摇，那香味越来越浓烈，完全无法忽视的时候，人们便想“那我咬一口吧”，当这口一旦咬了下去，一切都晚了。贪婪就此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而心中就像突然产生了一个黑洞，即使再装填，也还是觉得空，从黑暗中伸出来不停索要着的影子般的手。
当Ricky觉得自己以前对Cris别无所求的时候，一切都是好的。对方感染人心的笑容都是一抹最为美丽的馈赠。Cris的强烈的自我意识，对自己的坚持，以及内心的温柔和善良，就是跃动的火光。Ricky想自己也不曾见到这么锐利却又纯粹的灵魂，也或许这个灵魂因为纯粹所以才锐利吧。美不胜收。
越是感觉到那种超越了性别的美丽就越是想要靠近，越靠近就更加着迷于对方的性格，思想，坚持……一切一切，这种着迷又更加速了靠近。这是没有选择余地的。理智在角落无论怎么尖叫，声音都被感情无视了。感情乐于看着自己在这种仿佛燃烧着的国度被慢慢地焚化，皮肤、肌肉、骨骼，慢慢地化成灰烬。
想要踩下刹车，想要原路往回，想要倒带回到过去。
都来不及了。
好像一切都顺着每个人的选择而发展，可是一切又都好像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每个人或许都有一条自己该走的路，再怎么抵抗最后还是心甘情愿地回到那条路上，纵使那条路充满了荆棘。Ricky想，或许这就是——“宿命”。
Ricky从床上起身，拉住了Cris的手。
如果在几年前告诉Ricky自己日后会和一名身材比自己还要精壮的男子相爱，成为情侣，直至肌肤相亲。他一定会觉得那个人疯了。但是现在的事实完全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眼前这个因为昨晚情事问题而还在烦忧中的男子或许就是Ricky人生道路上一个注定的同行者。
就算躲，也躲不掉。甩也甩不开。从4年前开始，被一条名为“相遇”的锁链牵系，被一条名为“相惜”的锁链束缚，被一条名为“相知”的锁链捆绑，这些锁链一条一条地交叠而上，纠缠在一起最终被“相爱”的锁，死死扣住。
而这把锁——是没有钥匙的。

56．
Ricky用完早餐走的时候，Cris并没有去送他。Cris没有这种习惯，他们之间太过熟稔，以至于没有了任何的客套。并且今天Cris觉得自己也“不太适合”去送Ricky。他只是在自己房间的窗口，撩开窗帘看Ricky慢慢地走远，身影越来越小，变成一个黑色的斑点，最后消失不见。经过昨天一天的雨水的冲刷的城市变得异常干净，但是天气并没有放晴的迹象，乌云依旧蔓延了整个天际。
Cris回到房间里面去照镜子，把白色的浴袍慢慢地解开。从锁骨下面开始蔓延的吻痕，带着灼热视线的色彩，这种色彩里饱含了欢愉和痛楚交杂的热度。他慢慢地用手一个一个地去抚摸这些痕迹，好像肇事的对方的唇舌还停留在上面，带着贪婪掠夺的气息。
“你喜欢吧……这样……”昨晚好像听见对方这么说话。那种带着颓靡到让人觉得神经都要麻痹了的声音。他从不知道Ricky也是能够发出那种音色的，就好像他从来不知道对方攻城略地起来就如同一位表面温柔实则残酷的君王。
他是被占有了的。被宣布了归属权，被留下了刻印。就像方才，Ricky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床边，从床头柜上的笔筒里拿起一支耐久性记号笔。
“我给你签个名，好吧？”Ricky说的云淡风清。虽说话尾加了“好吧”这样看起来好像是在和自己打商量的词语，但是动作根本就是不容商量地强硬着。Ricky那时候把Cris拉到身边，而后跪在床上，握着Cris的又手臂在上面写了一个K字。就像他给许多球迷签的“Kaká”中的那个K一样。
虽然Cris很想抱怨“我又不是你的球迷，你这样自作主张在我光滑的皮肤上面签什么名字啊，谁稀罕你的签名啊，我的签名也是很值钱的……”但是他现在身子都几乎要颤抖了起来，被雷电击中了一样，从右臂开始，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他重来都不知道只是一个签名，仅仅只是一个字母，都是可以要人命的。他看着那个字，说实话，那个K字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小的别扭的海星，就是这样一个字，却像一把剑，贯穿了他的心脏。他居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这种疼痛饱含着隐秘的亢奋和甜美，胸膛在鼓动着，阵痛着。
Cris感受到了眼眶的热意，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白痴一样，就像那些崇拜着偶像的粉丝，偶像只是一勾手指或者一个抬眼又或者一个微笑的表情，他就彻底沦陷了。他的理智和这样的自己决裂，抗争，但是感情却毫不犹豫地丢盔弃甲，彻底妥协。从以前他就是这样，因为Ricky一举一动而鼓噪了内心，现在他还是这样。即使他伪装地再好，心却比任何事物都更忠诚于感情。
他的大脑呼喊一千遍一万遍“Cris你真是个傻瓜啊……”。
他的内心依旧无动于衷。
Cris的手游走过上身所有的吻痕之后停留在那个“K”字签名上。那里像是刚刚被炮烙过一样发烫，他甚至都觉得那里的皮肤焦了，吱吱做响。
但是那又如何呢……在那一刻，Cris的心里充满了“就把我烧成灰烬好了”这样凄艳而迤逦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