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低，黄昏的小盘谷总会十分宁静，所以我才会喜欢在这个时候来此处走走转转。园子里的花木一直被照料得很好，即便叶何自江南迁京已数百年，可到底难忘故里风物，总会在各处保留关于江南的痕迹。）
（空气里有股子湿漉漉的味道，应是泥土返潮，混着青草的涩香，今夜许是要落雨，回去后得把廊下新开的茉莉挪回屋中，那般娇嫩的骨朵被骤雨一打，准得蔫。）
（绕了小半圈也累了，打算往回走，寻了往昔惯爱的偏僻小路，却在回廊深处遇见了一个许久都没在家中见过的长辈。）
（略走近，看清确认后仍是带着些迟疑，等人望过来，才嚅嗫唤道）三叔....（我家这位三叔，常在外游学，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这是今日将将归府？可怎么还躲在这儿喝酒）三叔，您是不是喝醉了？可需要我去唤个小厮来？

【游学已有三载，呵，说是游学实则是懦夫的另一种说辞罢了，不愿面对父母并不恩爱，与我所想差之千里，打着游学的名义，自京城下济南府、东昌府，后经开封府、西安府，最终停在了江南，感受了很久故土的风情。】
【忧愁时，酒是好东西；想家是，酒更是好东西，这些年久而久之下来，酒量见长，被小侄女瞧见的时候，身边已经歪倒了一大一小两坛子，面上已经有了醉态，拿着酒凑到小侄女面前，眯着眼想要看的清楚一些。】
你……你叫我三叔？嗝，那你不就是我侄女了，好侄女，快来陪三叔喝酒。
【我自幼便疼爱妹妹，这几年游学从各地也给她带了不少礼物，摸摸索索的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应当是一支簪子，竹叶形状的，大约是头一年买的，那年尤为想家，走到哪里都要想着给父母带这个，给姐妹们带那个，给兄弟们带一把趁手的武器回去，磕磕巴巴的说道。】
小侄女不许嫌弃，这簪子因为少见，当初可花了三叔大价钱的，三叔瞧着与你十分相配。

（原本就不爱同人打交道，便是家中有什么需要聚在一处的时候，亦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我的这位三叔，常年不在，我能记住他的模样已经很不错了。可他喝得醺醺然，拽着我就要让我喝酒的模样，着实吓了自己一跳。）
（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即便心中不虞，面上也不显，只是往后退了小半步，企图离他稍微远一点，随即偏首言道）可是我还小，额娘说，小孩子不能吃酒，会醉的。
（眼下看，不仅小孩子会吃醉，大人也亦然。三叔递来的簪子确实很别致，我喜欢青竹，这簪子恰好雕成竹叶的形状，亦有质朴之意）
给我的？当真？三叔你会不会根本就没记起我是你的哪个侄女，就这么趁醉一给，回头酒醒了再给我要回去。

【原本喝多了身形就不稳当，让小侄女这么一躲，身子一晃，让地上的酒坛子一绊，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回廊的栏杆上，斜倚在栏杆上，灌了一口酒，拿袖子一抹嘴，正瞧见小侄女一脸很嫌弃的样子，可这小侄女许是还没长开，怎么也瞧不出是谁家的。】
你额娘胡说，不用听她的，听三叔的，三叔自小就带着妹妹喝酒，在自个儿家里醉了怕什么了。
【看这小侄女看着小簪子十分欢喜，听她说的话不禁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功夫其实人已经清明不少了。】
就算三叔不知道你是哪个小侄女，也不至于跟你要回礼物，这么说来，你是谁家的小闺女？

（看吧，我就知道他没记住我是哪个侄女。小脸露出“被我猜着了”的神情，却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我是长房的凤持，序三，三叔这些年总是在外游学，阅尽山河，自是不会记着内宅里的小丫头。
（这话说得实，我要是能同三叔一般整日出门闲逛，我连这个家都懒得回。想到这儿，神情难免露出些寞落，哥哥也被送去了京外的书院，他在外面，广阔天地，是不是日后也会像三叔一般，不愿意再回来了。）
（攥着簪子的手收紧了几分，跑到三叔身边，晃了晃几个酒瓶子，终于寻着个满的，抱着那瓶，还是有些怯怯地问道）真的能喝？我若是喝了，三叔能不能护着我，别让我挨额娘的罚？

【见她要喝酒，已经清明了的人自然是怕她挑着了烈酒，我拦是不想拦着的，姑娘家怎么了，那也得喝点酒防着啊，万一在外被人趁机将水换成了水酒，一点酒量都没得岂不是着了道。】
诶，等等等等。【探下身子去挑挑拣拣，先前楼了一堆酒来，并非都是同一品种，挑了个最适合姑娘家喝的。】三叔保证，你额娘罚不了你一点，但是你得喝这瓶。【把那瓶烈的拽来出来，拍拍回廊的栏杆。】来坐坐喝。
【我出去这些年回来的也很少，家中添了什么人也仅仅是从信中所知，凤持幼时我也不成见过几回，家中的小辈现下几乎都不认得了。】原来是大哥的闺女，大哥如今可还好？我昨日刚到京城，还未见到过他。【又打了一个酒嗝，挥手散了散酒味。】害，应该也没什么不好的，瞧这闺女都养的这么好。

您都喝成这样了，还能分清什么酒呐？
（一句话道尽了我对三叔此时的不信任，认不清自己的侄女倒是能从这差不多的酒瓶子里认出不同的酒，要不怎么说，喜欢什么才会真的搁在心上，旁的，都不那么重要。）
（三叔好歹是长辈，他说的，我到底是要认的。老老实实换了酒，打开还闻了闻，好像有点花香味，顿时生出些好感）这是酒吗？怎么闻起来香香的，像我花房里种的花。（说着，抿了一小口，初时确确实实是甜的，余味儿却有些辛辣，说不出的辣，与平日吃的川菜不一样，有些冲人，入喉后更甚。）
（掩唇轻咳了两声，蹙着细眉，嘟囔道）说不来是好喝还是不好喝......（被问及阿玛，面上一愣）我不知道阿玛过得如何，反正他总是很忙，不怎么回府，回了府也都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偶尔过问两句，看着是没什么不好的。

【这算是叶何的不幸？一个两个与父母之间的感情都不如意，我以为我是个特例，没想到是常例，也不愿再说起这个话题，说了果酒和花酿起来。】那烈酒和果酒、花酿闻起来大有不同，你不懂罢了，你要不要再喝喝三叔这酒，辣的你流泪。
【拿酒在小侄女面前晃了晃，酒味顺着便去了。】虽然三叔醉了，鼻子可没醉。
【说不上来多喜欢喝酒，借酒消愁罢了，醉了便睡了，睡了什么烦恼都不见。】三叔那里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你要是喜欢，回头往三叔院里去一趟，任你挑选，就当谢谢你今日陪三叔说说话了，那竹叶的还有一套更好看的。

那等我先喝惯了这种花酿，日后再尝尝三叔的烈酒，一步一步来，可别一下就把我灌醉了才好。
（笑盈盈地同三叔说着这话，小口抿着手中的花酿，听着三叔说他屋中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物件，眨眨眼）三叔，要不你跟我讲讲外头的事呗，就是你游学的时候，看到的，听到的，肯定很多都很有趣吧。
（我从三叔身上，并未看见外出归来的洒脱疏阔，反而被酒气酿出一身愁苦，倒也是奇了，我以为看过广阔天地就会变得开心，但似乎，这世上能让人真正开心的事很少。）
（我咽下一口不算辛辣的酒，冒然想起一句诗：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那我算庸人吗，三叔算吗，我们不为人知的苦厄，是否当真是无谓的庸人自扰呢。）

【凤持想听外头的故事，也是，我外出游学这么久，在旁人眼里总有些故事在里头，或许是与江湖相关，或许是风流挂钩，无论如何这三载是得由许多小故事组成的，就像写书人手下的人物，奇遇、机遇总得占一样的。】
那改日，三叔将哪些古怪的玩意儿都晒出来时，给你讲讲它们的故事。
【或多或少总是有点的，毕竟俗气点，咱家有钱，用钱也能砸出几个故事来，比如如今在凤持手里的竹叶簪子，便是砸钱买回来的，是出于对竹叶簪子的欣赏？自然不是，只是出于跟我抢簪子的人身边有人为伴，我孤身一人，买只簪子陪总可以吧。】
【或许是过于荒谬了，都不敢与凤持讲，由着她自己想象一个美好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