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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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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北京1楼2023-03-24 15:31回复
    【早春的风仍是料峭,余霰隐匿在日光难及之处,同我所携的画轴一样,都是摹绘一副寒凛未消的春时,可京郊湖面的冰霁已散,分明是向世人说——春风以柔克刚,业已震慑了风雪肆虐的严冬】
    【作壁上观的是世人,观其作龙虎斗,如乱局中的王侯相继殒没,其一生勋绩困于章句间,世人还可闲煮一壶香茗,去评说这百年风物人情之变迁。我无这等评说先人的闲情,无非是送画给元慎看,毕竟画中景萧索,赠与他人要疑我的用心】
    【而人至他王府正厅已有一刻,添茶的小厮换过两回水,仍未见正主身形】
    【积年习文伏案,我端一副茶盏尚未急,不过闲瞥了侍候的仆从几眼,便见人面有赧色,欲张口却又把话悉数咽回腹中。平素待下严苛,府中人皆机敏讷言,数年未见过这等涣散样子】
    【倏而茶盏落案,厉声向人】喝你们王府几盏茶,如何还要看奴才的眼色了。这是北宋郭熙的《早春图》,能换江南一个茶园了。


    IP属地:北京2楼2023-03-24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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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弄将歇,西园中浪蝶戏游丛畔,紫燕黄莺栖于东君下,正适情浓,惟庭树不知人兴尽,依旧和风作飞花。及张瑞昌撑胆再报,方撇开左缠右缚,扯过外袍,将将一系】
      【一路虽整冠带,然也难见畴昔体面,概因不好令贵客久俟,便罢了重理常服的念头。才入花厅见着人,亟亟又道】哎,五哥——赎罪赎罪!【再佯怒将一应侍候斥遍】都是混账东西!五爷是外人么,怎么不早报?!
      【至搭了阶儿下,落座一旁,那起子煞红脸的家厮也都叫拉下堂去,自又亲沏上一盏茶递到人前,忝笑称愧】说来怪我,才在园里练了一套八段锦,叫人不能扰的,奴才们不比五哥家下的透亮,恁就不敢回,叫五哥好等了,弟弟的罪过,任罚!任罚!
      【一张面皮倒还红泛,额前沥下的汗珠儿却是透干了,也是才润了口茶,嗓子眼那燥气劲儿压下不少。原是打入厅里就瞧见那画轴盒子,只揣着糊涂问】五哥,今儿又是赏见什么好宝贝?


      IP属地:北京3楼2023-03-25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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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园邸中的山河四望楼亦藏卷,抄本第一为明人精抄的《司马长卿集》,画轴却遍藏宋明画作,难以从中评出第一,也因早年好清隽工笔,如今却多品鉴遒劲苍润之作。去岁雪落时他们的郡王爷言过一句,“要春景图”,我携卷登府,倒换得他一句“是甚么好宝贝”】
        【幸而这一卷难在沈周、仇英、徐渭的画作中独得我青眼,可郭熙至少是北宋最后一位山水画师,总要摆出一副元慎并不是当真喜欢画,而是在讹我的做派。倏而有意讥嘲他】怎么在布库房的时候,未见你崇尚这些祛病健身之说?【他同这府中小仆一个塞一个的红脸,好似两个关公碰了面,那个假的仓皇退了场】
        那你得把汗捂一捂,不然白练了。【茶早就饮了几道,正主亲自来奉,只得又饮过几口,卷轴置在几案上,它同画轴一样将光华掩过,分明这画才是主角】
        【实在又饮不动茶,转而就着画轴细细来道】这一卷是《早春图》,不过我当年收了就忘了,前日里游憩,见老树垂死,又发新枝,才想起这一副画作中的垂瀑三叠、冬去春来之景。
        【溢美之词后人已道尽,它束之高阁,自然有其缘由】可是,郭熙把石头画得像鬼,观画者顿觉冷风飕飕。


        IP属地:北京4楼2023-03-27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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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位五哥,好古玩,工书画,府内藏珍不胜枚举,只上回瞧见那一幅《临流坐独图》,便是百年孤本,价千金不足惜。彼时玩笑一讨《万壑松风》,原也只想摹本足矣,岂料而今真迹在前,反倒不敢谦认】
          【园中那起子放荡事自不能诚招了,难能堆得温厚一笑,抬手抻平了皱领】布库房都是泥里滚的,打完一身酸臭汗,弟弟我也是讲究人,这八段锦就极好,尤是那“撼天柱”、“摩肾堂”,当真四体气通血畅!
          【至于行的甚么招式,个中滋味,确不能道明。我知那画极贵重物,但不欲迫个虚热闹,反将风光无两的亲王量个仔细,逸思园中究竟思的是逸还是旁的什么,斠然难有一概。掌心托着下颏,盯着那团龙补笑道】
          哥哥是当真喜欢郭淳夫,他那“三远四如”工笔,云头皴也很见功夫。至于这一幅么——【摊展了画轴来瞧,正是细笔双勾的技法,倒合那一句“春山淡冶如笑”】鬼脸有何妨?我屋里还一副钟天师像,回头将此二对着挂,就各自有去处了。
          【执掌在那画轴沿摩挲着,不敢碰了真裱纸,却又无意之言,端是个年轻无忌】这样贵重的画,我若白白收领,岂非不晓事了?我瞧哥哥阃内久虚,不妨我也学十六哥,给哥哥送一女子如何?


          IP属地:北京5楼2023-03-27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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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马啸风的恣睢我只懂个三四成,亦因我重得失,讲究因果,草场上的西风万里不愿驻足在我这里,骋怀所见亦不过是眼前山河,若论潇洒,自要论一论三哥。将将听过他所提及的招式,不禁与杂书中几笔风月事并论】
            也不是开卷有益,演武则强身,这博览与博学本就是错谬,宜择时,更宜循天时。
            【眼下是草木畅茂之时,各省蛰伏了一冬的庶务也跟着破土而出,势要争尽春光,再将敌手送归厚土,以德报怨的为其筹谋百世安宁,再无生息】
            【复观此画中肖鬼魅的峻石,正厅中已悬一把锋刃要嗜其魂灵】鬼脸旁人见得,我见不得,人作鬼是狂谲之流,那定然留不得,若本来就是鬼——我王邸有一把御剑,晦夜里有寒芒,我最是惜物,恐哪一日这剑自行出鞘,把这千年名画毁了。
            【正沉沦于诛邪之策,不免被他的狂言骇住】那不如送你十六哥去,他喜欢。我平时要独行,独卧,不愧于景,不愧于衾,你若一定要送个人来扰我,我府上后厨热闹,他们蒸一道菜会耗费十人至数十人的人手,挑个手脚麻利的婆子来帮厨也好。


            IP属地:北京6楼2023-03-28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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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是一盏茶,我见汤色清澄,原没有藏进什么乾坤,细中一品,也悟不出这些许哲思。只蹙着眉,看看画,又看看眼前人。楼头残梦未醒,花底离愁方觉,这一盏喝的很没有滋味】
              哥哥说话倒像懋勤殿的先生,不若赶明儿同皇父说,叫那些老夫子都致仕回家,聘了哥哥去讲书,还能多领一份俸禄。
              【春三月行客,既恼鲥鱼多刺,亦恨海棠无香,哪管得外间红树青山,仍有疏慵自放。我也不懂这春情合该如此,嫠纬之忧更不添却半分,是以卷了画轴,挪在一旁,只恐茶翻湿了宣画,或又于那鬼斧神工的皴法里再多描上几笔刿心怵目】
              剑还能自行出鞘,哥哥怕不是要做那曹孟德?【转了转略带酸涩的脖颈,这会儿要不是为见兄长,倒很想叫赫舍里同玉氏侍候在旁,红粉当垆,笙歌日暮,好不快哉】
              哥哥啊——【闻言已禁不住笑】韶华不为少年留,你这不愧于景便罢,竟连衾被也不肯辜负,可真真儿是【朝他擘指一竖,逗上一乐】不瞒哥哥说,我这府上少不得十六哥的“添项”,他哪里缺这些个?倒是哥哥你不乏红袖添香,却少庖夫厨娘,雍王府的席面我也是见识过的,常膳如此,日后我府里也不开灶,只上哥哥家去好了。


              IP属地:北京7楼2023-03-29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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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肖父,更不肖倚于园中烹茶的文师,园邸中的山河四望楼便是我的眼,容人纵观千仞,再窥全局。通达文史的是讲授经义的儒师,我只在少时精研一二,以此来窥士子心,再往后便是视经要为桎梏,总不欲引至己身,再成为一个无神无骨的贤良】
                【譬如一柄锋刃,我欲不使其锐芒皆隐,泯然如常物。而他恰好便说起曹孟德,早年辑古论古,将名不见经传之人都论上一遍,也无人敢称博学,而如秦皇汉武、卧龙凤雏,诸人敢论又慎言——唯恐那剑光映己志,与古人得一处终局】
                【我却不避他,他言红袖,我便想言文姬归汉,同是魏武逸闻。茶早无味,或许有味的是世事,只有腐儒仰观天地淡泊,守几册经卷匍匐终日】曹孟德有武略,我唯有一把御剑,剑在魏武手中能睥睨万里,又可横槊赋诗。
                【又转觑向他,忖笑称】或许我只能杀人。
                【无意再论弑的是王侯将相还是何人,只引向寻常庖厨】当然,我还能杀鱼,都说君子不近庖厨,若不知如何杀鱼,是吃不到最鲜的鱼的。


                IP属地:北京8楼2023-03-30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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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观心证,我瞧见雍王的冷情,曹孟德是何人,他可吟一句“天下归心”,却终一生只敢做汉臣。五哥呢,到底也会念“吾好梦中杀人”么?】
                  魏武加九锡,假节钺,入朝不趋,位极人臣。有剑——又何须杀人?
                  【三月倒春寒,甫才出一身透汗,这会儿也叫风吹衣紧,颇不自胜】哥哥你说,那魏武最悔是杀荀彧,还是杀华佗呢?
                  【便是太阿在握之人,想来也会有悔杀之士。再将小炉煮沸,好似此时更当来一坛杜康】我若是魏武,最悔的,该是没杀了那司马懿。【推了新盏与他,又笑】嗳?怎地就杀来杀去了,实在不妙,从前我车马过菜市口,都恨不能快些走。再说,御剑杀鱼,岂不糟践了?


                  IP属地:北京9楼2023-03-31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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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日新得的一副黄铜扇形镇纸也肖他园中花窗,只是花窗外是今人所观天地,镇纸所御却是千年前的古人功过,我等才德未必如先人,他日待吾等作古,恐论今日事的后人亦不如我们】
                    【难得他要论魏武,遂同他笑称】不怕魏武杀人,是怕他不杀。诸葛都不会后悔杀马谡,而司马懿用计深远,若不能用之,便当如郭嘉所谏,不必留之。
                    【眼下近午膳时,本欲唤他留府用膳,再观这椅、这杯盏,才知是在他府邸。诸君善弈,无几将生杀挂在口边,而铺谋定计时却未必有这番慈心】那得看是什么鱼,是给谁吃的鱼。
                    我要喝鱼汤,这画借你瞧几日,先给我炖一锅鱼汤来。


                    IP属地:北京10楼2023-04-01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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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郭奉孝,若他再得天命几年,眼见曹操变作魏武,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光景,或该同那荀彧一般,叫“朱砂痣”化成了“蚊子血”?搁下茶盏自嘲,何时竟也慨古人之慷】
                      哥哥说的是,那样的好庙算,三马同槽都非谶语,可惜没人信。
                      【拊掌唤人,想叫这画轴尽快收进了府库,免得夜长梦多,人还没唤来,哑炮却先炸了膛】怎地就成了瞧几日?哥哥忒不地道,你要喝汤,也不能砸了我的盆儿啊。
                      【装模作样一笑,反正匣子一阖,推到了候命奴才手上,大马金刀似的嘱道】去上后院池塘里抓几尾鱼,拾掇干净了,什么料也不放,就前儿吉林进的参和南边进的花胶炖一起,熬的浓浓的端上来,你五爷可是拿了千金的画来换的,别掉价儿。


                      IP属地:北京12楼2023-04-03 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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