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前景提要
星元276年，池孩的“完美AI”成功研发这一消息传遍了星元。
“池大设计师，恭喜呀！” 沈禧和池弦是多年的好友，看新闻得知池弦研发成功后，还没来得及发消息祝贺，池弦反而先联系了她。
光幕上的池弦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白净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椰子灰半框眼镜，完全就是个高中生的模样，然而镜片下的黑眸如寒潭般深沉，带着一股极其割裂的违和感。
池弦修长的手指屈着用指节推了推眼镜，清润的声音在沈禧耳边响起:“‘完美AI’现在还在内测，我多批了一个，现在应该快到你家了，记得签收。”
“不是，你人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我一直都很大方，记得写产品使用反馈。”
“行行行，感谢你感谢你！！！”
沈禧还没有拿到这个“完美AI”就已经兴奋起来了，作为一个全职网络写手，她的很多构思都需要亲身实践一下，但是有些太过危险的事不方便尝试，“完美AI”与全息游戏结合，完全满足了她想尝试又不敢尝试的需求。
两天后……
天微微亮，沈禧尚在睡梦中，一阵消息声从腕上的光脑上传来。
“？？？”
“请用户沈禧签收快递。”
“好的，马上来。”沈禧朦胧的睡意立马被驱散，匆忙跑到门口签收快递。
一个巨大无比的快递箱，高度有洛时桉胸口那么高。
沈禧拖了半天才拖动一小段距离，只好喊家政机器人六加一帮忙拖进来。
拖到客厅，沈禧就迫不及待地想开箱了，剥皮去箱子周围的纤维胶，缓缓打开箱子。
一个赤裸的人，暴露在空气中。
“！！！”沈禧被这个奔放的“快递”吓得目瞪口呆。
在洛时桉还处于震惊时，位于箱子里抱着腿坐的青年缓缓抬起头，语气毫无波澜地吐出两个字:“主人，你好。”
“呃呃，呵呵你好。”
“请主人赐名。”
沈禧见面前这个AI的脸如同水墨画般的绝世风华，肤色干净透彻，细碎的发丝搭在眼前，硬朗的眉弓，那双深邃的黑眸垂着眼帘注视着自己，像是一块浸了水的墨玉，鼻子高挺，加上清俊挺拔的身姿，极其优秀的身材比例，精致贵气……
莫名想到了她最近在构思的男主——江宿。
“你就叫江宿吧。”
“江宿谢主人赐名。”
沈禧有些尴尬，伸手捏了捏耳垂，结结巴巴说道:“你不用叫我主人，叫我沈禧或者小禧就行，还有，你有衣服吗？”
“没有。”
“那行吧，我先给你拿床被子裹着，等会再给你网购衣服。”
“谢谢你，沈禧。”江宿的眼睛眨了眨。
“不用谢，你趁现在给我介绍一下这个设定吧。”
“好的，沈禧。”
“主人可以随时随地控制和调节AI的体貌特征，身体状况，性格品行，总结为，主人可控制AI的一切。”
“设定更改系统已经连接上了沈禧的光脑，不管是在现实生活，还是在全息游戏中，一切命令听令于沈禧。”
“那，全息游戏是……”
“可凭借主人脑中的场景创造构建出一个完全相似的世界和设定，与AI一样，可完全掌控。”
“在进入全息游戏的世界前，主人可选择是否模糊记忆常识。”
“有什么区别？”
“模糊记忆常识便可让主人与AI以角色的身份完全沉浸于模拟世界中，不用担心现实生活记忆的影响游戏体验感。”
“这么好！”沈禧听见这个功能，简直当场两眼放光。
“每次设定结束后，主人可为AI清除记忆，但是AI所经历的情感会保留在体内，所以，请宿主尽量设定相差不是特别大的人设。”
“经历的越多，AI的情绪也将会更丰富，祝主人玩得愉快。”
“现在，江宿需要请沈禧为江宿设定基础信息。”
“好的。”
“年龄:25岁”
“性格:清冷，禁欲，克己守礼。”
“体貌特征:保持原样。”189诶。
“人设:借住在学生家中的文学系教授。”
……
“叮咚——”
“衣服到了，我去拿。”
……
等到江宿将衣服穿好，站在自己面前，沈禧不禁咽了咽口水。
因为她给江宿搭了副金丝眼镜……
清隽俊朗，斯文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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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禧见江宿打扮完后的造型，脑内顿时灵感爆发，马上开启全息连接脑内空间。
背景:末世（模糊二人记忆常识）
AI人设:特种组织顶尖小队的技术研发人员，对机械的研发和认识属于登峰造极的程度，平时作为侦察手和军医在组织活动。
AI身体状况:C3，C4不完全性瘫痪（病理自由发挥）
AI性格:偏激，敏感，冷峻，嘴毒。
AI外貌特征:长相硬朗。
女主人设:武术世家孤女
其他背景:可随故事走向自由发挥
“请用户沈禧和AI江宿进入世界:末世”

第一章（相遇）
二零零七年四月五日，清明节，小到中雨，微风。
郊外。
沈禧收了钥匙，拿起放在副驾驶的两束菊花下了车。
关上门后，沈禧抬头望向碑林似海的墓园，将鼻尖往黑色冲锋衣的衣领里埋了埋，踏上久不经侵蚀变化的花岗石台阶，掠过重重苍劲挺拔的柏树，来到一块苍青色的石碑前。
躬身将两束菊花放置在碑前，随即盘腿坐下，边用手擦着石碑上的灰尘，一边碎碎念。
“爸，妈，我又来看你们了，也不知道你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反正我这边，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
沈禧故作轻快的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墓园中……
“我打算读完大学就回去把沈馆长那破破的武馆再开起来，还要像老爹一样招好多个徒弟，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小瞧我的。”
“我又忘带帕子了，用手擦擦得了，你们将就一下，沈馆长你肯定又要说我不讲卫生了吧，我下次还不带，哼哼，看你能拿我怎么办。”说到这里，沈禧也回想起了五年前一家人在家里打打闹闹的场景，眼里渐渐泛起水雾，声音渐渐低下去。
“妈，我现在都敢一个人睡觉了，你说我厉不厉害，对了，这几年我也一直在找那位大哥，当初要不是他救了我们，我可能早就和你分开了，不过，我这找了这么久还是没找到半点线索，报纸也登了，广播也传了，网上的相关信息我也都找了，但是就是找不到，你们两位啊，要是在天有灵，就给我提供点线索呗。”
五年前，沈禧正读高二，沈父沈母在她考试结束后打算带她自驾游去放松一下，谁能想到，一场普普通通的旅行，一场凶猛始料未及的泥石流，致使一家三口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
而沈父在紧急情况下，转身将沈母和沈禧死死地护在了怀中，在这种极端的条件下，沈禧和沈母坚持了整整一夜，就在沈禧的嗓子快要失声的时候，一个从天而降的身着迷彩服的男人将她们从车中救了出来，送往了医院。
而沈母因为后脑收到石块的重击，陷入了昏迷，等两个人被送到医院后，沈母被确诊为植物人。
在高三这一年里，沈禧医院学校两点一线，给沈母按摩擦身体聊天……只是有时能见到眼皮或手指动两下，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起初，沈禧还十分惊喜，到了后面，她已经麻木。
但是，在沈禧高考的那几天，沈母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只是等到高考过后没撑几天就走了，又剩沈禧孤零零一人。
仿佛，是为了把身体所有剩余的精力储存起来，就是为了陪她度过最重要的时刻。
在临终前，沈母一直拉着沈禧的手念叨着，一定要找到当年的那位救命恩人，好好报答……
天空渐渐下起了下雨……
“哎呀，行了，不和你们聊了，你们两个每天就知道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我早饭还没吃呢，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和你们说说话。”
说完，沈禧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人，只是从背后望去，脚步略微有些慌乱……
……
市中心，天海苑。
报考结果出来之后，沈禧就直接去了大学所在的城市，大学四年从未回过H市，一是回来也无人等待，见到熟悉的地方会勾起她的心事，二是，她平常做兼职打比赛，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回来。

每一次清明节沈禧都是直接去墓园，四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到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
见到有些与记忆中不同，被规划过的路线，沈禧小心翼翼地跟着导航走，在走了几次岔路后，终于顺利拐进了小区金碧辉煌的大门。
沈禧提着顺路在街边超市买的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单元门， 在敞亮的侯梯厅处遇到了一个残障人士。
秉持着不打扰的原则，沈禧目不斜视，放轻脚步从侧边绕过，按了两下电梯发现没反应，这才发现旁边粘了一张停电通知。
各用电户：
根据电力公司2007年4月4日下发的停电通知，因需要进行设备检修。
暂停供电：停电时间为2007年4月5日上午10时—下午18时止。
停电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
特此通知
2007年4月5日
得了，停电这么久。
提着几大袋极其重的东西走那么远一截路，还遇到了停电，十楼！！！
沈禧顿感一阵心累。
退后两步，把手里的东西丢在一旁，靠在墙上放空。
沈禧这个人一旦没事做，思维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整个人靠在墙上用余光瞟着那位轮椅先生。
这位先生剃了一短寸头，上半身穿了一件薄薄的套头白卫衣，下半身穿一条黑色西裤，整个人窝在一辆银灰色的轮椅上。
在白色布料的对比下，腰，胸，腿上绑着的黑色束带鲜明又刺目。
再往下，他的臀部鼓鼓囊囊的，与他搁在踏板上细杆一样的双腿非常不协调，想到他身上的那些束带，只怕是重残至二便都不能控制吧。
他低垂着头，一双略微有些蜷缩的手搁在细瘦双腿上，冰冷苍白无血色，想必那双手若是能张开，一定是双骨节分明，白皙修长，适合弹钢琴的手。
侧脸有种诡异的熟悉，沈禧心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猜想，让她下意识直起身靠近了他一步，想要看清他的脸。
在沈禧靠近的那一刻，他缓缓抬头淡淡地扫了沈禧一眼，锐利的目光带着一种逼人的压迫感。
而沈禧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瞳孔紧缩……
面部线条干净利落，乌黑深邃的眼眸深不见底，有些干涸的薄唇微抿，眉骨上有一块小疤。
瘦削苍白的脸庞渐渐与五年前冷峻，看一眼就让人胆寒的脸重叠起来。
是他……
可是，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蹲蹲蹲

蹲

蹲蹲蹲

蹲蹲太好看了！！

dd！

第二章（痉挛）
江宿敏锐察觉到沈禧探究的目光，眼底划过一丝厌恶，抬起微微蜷缩半废的双手移到改装过的碳纤维轮椅轮环上，用手臂带动掌根蹭动银灰色的轮环，向单元门摇去。
“诶，你……”沈禧见他似乎是要离开这里，想起外面的天气，在她刚进门的时候雨就下大了，他这样怎么出去？
这个大厅一共两人，江宿自然听到了沈禧的声音，但他像是没听到一般，摇轮椅的动作毫无停顿。
行至门前，江宿冷眼望着门外雨落如线，水滴从叶上，枝上滑落，缓缓溅入地上的水洼，在落入的瞬间迸发出炸开的水花，被雨水浸湿的枝叶被冷风吹得簌簌作响。
见此场景，江宿摇着轮椅移到了另一侧未打开的门后，眉眼间尽是烦躁。
眼前风雨不停，就是躲在门后也依旧挡不住呼呼灌进的冷风，但他也不想回去接受别人探究的眼神。
况且，他也没力气再回去了。
从今天早上起，他已经坐了将近11个小时了，长时间坐着未变换姿势，再加上阴雨绵绵的天气，实在是对他这具瘫废的身子消耗太大了，实在是没力气带动两只半废的手去推动这架轮椅。
江宿闭着眼睛忍受着体内一阵又一阵的胀痛，这具残废的身体在平时明明用手掐，用热水烫都没有知觉，偏偏又会在一些时候产生一阵又一阵让他难以忍受的疼痛。
按医生的医嘱，他这种神经痛本该要尽早治疗，吃药，针灸，按摩，热敷，可是这些治疗方案他一次都未实行。
每每发作时，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死死咬着牙，冷汗直冒，也不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忍不住了，疼到双眼瞳孔涣散，意识模糊，才会从齿缝间溢出一点细碎的呻吟。
而神经痛发作时，往往还会伴随着身体的痉挛，只是痉挛幅度时大时小罢了。
现在这波疼痛尚在他的忍受范围内，他还能稍微体面一点的待在轮椅上，可是……
一阵冷风吹来，江宿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摆子，紧接着那双一直安静放在踏板的脚开始簌簌抖动起来了。
不停震颤的双脚已经在江宿无知无觉间渐渐开始往后移动，待到江宿发现时，左脚已经完全掉下了脚踏，细瘦苍白的脚踝被卡在了轮椅与脚踏之间，而右脚也只剩脚尖部分还踩在脚踏上面，依旧在不停地震颤着。
只是江宿的上半身被束带捆在轮椅上，无法俯下身去查看双脚的情况，他也不敢解开束带，按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把束带解开后，他用不了一秒，上半身就得马上折叠在腿上，撑也撑不起来，所有他只能通过抖动的双脚与脚踏磕碰发出的敲击声判断出双脚在震颤。
按照以往的情况，现在的双脚基本上已经掉下了脚踏，江宿使用尚且还有功能的三根手指扯着西裤膝盖处的布料，企图把掉在地上的脚拉起来，可是这次的左脚被卡在了一个刁钻的位置，纵使江宿如何拉动裤子，也只能使裤腿上移，暴露出更多如麻杆一样的小腿的肌肤，与脚踏边缘摩擦的脚踝已经被磨出了红印。
因为担心江宿身体，又怕行为太过直接引起他反感的沈禧纠结了半天，刚从拐角处钻出来就看见他这番无力的行为。
“先生。”
沈禧想都没想，赶忙跑过去蹲在江宿身前，正要伸手将那只可怜的左脚从他残暴的动作下解救出来，就听见一阵有气无力的喝声从头上传来，“拿开！”

第三章（痉挛，往昔）
沈禧下意识抬头，就瞧见江宿苍白着脸，唇瓣干燥泛白，眼中的怒火快要溢出来。
江宿受伤之后，除了医生，护工，复健师，再未让别的陌生人碰过自己的腿，能勉强自理后，他也再未请护工照顾。
“我……”
又一阵冷风吹来，江宿发出两声几不可闻的咳嗽声，挂在轮椅侧方的尿袋迅速涌入一股淡黄的液体。
“这位小姐，不必如此热心，我不希望别人碰我。”江宿语气低沉，一字一顿说着拒绝的话。
“……是我唐突了，不好意思。”沈禧也意识到自己突兀的动作似乎有些太过了，收回手，缓缓站了起来，想到他刚才的咳嗽声，退后一步站到江宿的侧前方，替他挡着从门口侵袭刮进来的冷风。
在医院护理沈母的一年里，她见过不少因为意外导致残疾的病人，他们常常都会拥有比平时更加强烈的自尊心，受伤后更为敏感的内心会比较抵触他人怜悯，可惜的目光和情绪。
“我刚刚打了电话，物业说是电站水管爆裂引起了跳闸，今天晚上应该修不好了。”
沈禧柔和的声音在大厅响起，除了门外的下雨声和门内江宿双脚敲击脚踏的声音，这道声音十分清晰地传进了江宿的耳朵。
厅内并未响起那道低沉的应答声……
“你不会打算在这儿呆一宿吧？！”沈禧似乎从他沉默的回答中看出了他的意思，惊讶出声。
他这个身体，别说是在这个冷风刺骨的大厅待一宿了，就算是只待一个小时，他也受不住。
江宿阴着一张脸，并未理会沈禧，手上重复着之前的那个动作，可是本就麻木的手指由于过于用力已经有了痉挛的趋势，食指和中指正在微微抖动，大拇指已经蜷缩在了手心，无意用力的指节突兀地暴露手部出残态，瘦削手腕上的腕骨似乎想要将皮肉刺破。
江宿好似没有感知到手部的异样，依旧固执地动用快要痉挛失去控制的手指拉扯着膝盖处的布料，然而小腿和脚踝处都被韧性十足的束带箍住，被困住的左脚已经卡在缝隙间哆嗦着。
三分钟过去了，左脚的位置毫无变化……
江宿虚弱的身体耐不住阴冷的天气 ，身体一个劲儿的打着寒颤，痉挛从双脚慢慢蔓延到了小腿，再顺着他细瘦的筋骨蔓上了臃肿的腰部，胸部，唯一能用力的几根手指似乎也收到了某种指令，食指和中指向外不断飞舞着，痉挛愈演愈烈……
痉挛的大半个身体挣脱不了轮椅上的束带，江宿被束带捆在轮椅上，颤抖的身体带动着轮椅都在哐当作响。
只见江宿头颈无力后仰，暴露出脆弱的喉结，双目紧闭，苍白的薄唇紧紧抿着，额头青筋直冒，整个过程都未听到他的一丝呻吟。
就在轮椅毫无停顿的发出哐哐的哀鸣声，听起来似乎快要被摇散时，江宿颤抖的上半身以及头部被拥入了一个漫着甜橙香的怀抱。
原本就无法抑制的胀痛被痉挛带动着蔓延至全身，一阵一阵的胀痛转化为了强烈的灼烧感和针刺感，为了将无力的呻吟咽回去就已经用尽力了他的所有力气，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喝退这个温暖的怀抱。
侧边挂着的尿管中正在不断涌入从江宿无法控制的膀胱因痉挛受到刺激而飞速流出的液体。
沈禧用身体压在江宿不断痉挛的身上，感受着他瘦弱的肢体，耳边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微微刺痛的酸胀感从心底扩散开来。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沈禧双臂陷入江宿的背部同轮椅靠背的贴合处，紧紧搂住他，闭着双眼，回忆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场景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那一日，大雨滂沱，周遭昏暗，被困在泥土里的她只能嗅到周围散发的泥土味，潮湿，冰凉是她现在唯一能回忆起的感觉。
爸爸僵硬的双臂把她和妈妈搂在怀里，妈妈虚弱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就在她喊哑了嗓子，流干了眼泪，以为妈妈也要同爸爸一同离去的时候。
一双苍劲有力的手刨开了遮挡在眼前的泥土，一道身影如直冲云霄的青松般逆光站在她的面前，搬去压在她身上的铁块，泥土，碎渣………
“先救我妈妈——”沈禧听见自己气若游丝的声音。
眼前的人似乎顿了一下，一道干净，低敛的声音响起。
“别怕。”
双手一用劲，一把将她和沈母从废土堆里救了出来。
从此，眼前一片光明，她看清楚了他的脸……

第四章（上楼）
沈禧脑海中的脸庞同困在轮椅上江宿的脸重叠起来，冷峻的面容，浩瀚如夜空银河的黑眸不带一丝情绪，目光锐利，薄唇紧抿，显得整个人分外冷厉。
他的气势依旧没有变，还是如那日一般巍峨，磅礴，可是，她能够明显得看出他现在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枯寂和漠然。
不是对他人的漠然，是对自己的漠然。
他就这样孤寂地坐在轮椅上，一个人默默地待在角落里，忍受着不知发作了多少次的痉挛，疼痛。
胸膛内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似乎被他那双痉挛蜷缩的手给死死攥住了，沈禧感觉自己的呼吸中也带着疼痛。
在沈禧及时的按压下，江宿周身的痉挛终于得到了缓解，四肢都缓缓归于了原本的平静。
刚才若是没有沈禧的及时的按压，这架轻便的轮椅恐怕根本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江宿痉挛的身体带倒侧翻在冰凉的瓷砖上。
“放……开……”江宿感受到四肢的动静小了不少，动了动干涩的喉咙，说出口的声音极其低微，十分无力，若不是沈禧的上半身紧紧贴住他，怕是都听不到他这句话。
“今天晚上电梯好不了，外面一直在下雨，我送你上去吧，你住几楼。”沈禧缓缓收回手，支起身子，压着嗓音，语气中透露出商量的语气，生怕惊扰到这位坐在轮椅上孱弱的男子。
“……”江宿闭口不答，整个人以一个歪曲的姿势倚在轮椅靠背上，原本还能使用的双臂和双手因为方才那一场痉挛也完全失了控制，瘦弱单薄的身体没有任何一处能调动力量。
江宿心中烦躁不已，本以为这样就能让沈禧转身离开，再也别待在这儿碍他的眼，谁曾想耳边竟然传来了划拉衣服拉链的声音。
沈禧低头看着他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背，脚腕皮肤已经泛着青色，抬手捏住拉链拉头，丝滑地将拉头从头部拉到尾部，利落脱下黑色冲锋衣盖在了江宿的身上，然后在他面前蹲下身，解去束缚在小腿和脚踝的束带，伸手握住他细瘦的脚腕，触手的冰凉让她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将困住的左脚解救出来，连带着滑落的在前方的右脚一起放回到脚踏上。
温热的手触碰了冰凉的肌肤，温度的变化刺激得江宿又是一阵哆嗦，尿袋中再次汇入一股液体。
“你到底……想干什么？！离我……远点！”江宿无法阻止沈禧的动作，想要抬起挛缩的右手想要将盖在身上的这件衣服推下去，奈何只是动了两下，就已经累得呼吸急促了。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把你带到我家去。”
“滚——”
江宿心中的怒火被沈禧的毫不讲理的理由激得轰一下爆发了，腰腹无力导致这声呵斥还带着颤音，尽显虚弱，毫无威慑力。
兴许是受到情绪波动的原因，亦或是身体本就虚弱的原因，失去束带压制的小腿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细绳牵引着，开始缓缓向上抬起，逐渐与大腿齐平，在凌空中踢蹬着。
“你也别生气，反正，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听的。”
听闻这话，江宿无力地收缩了两下藏在衣服里的瘫手，低头看着沈禧将自己正在痉挛的两双腿揽在怀中，一手勾住轮椅下方的支架，将其固定在身体和轮椅的夹缝中，另一只手握住僵硬发颤的小腿肌肉按摩着，自己未沾一丝污渍的鞋子一下又一下地踢踹在沈禧的腹部。
时间渐渐流逝，僵硬如铁的肌肉在沈禧的按摩下慢慢归于柔软，触感像绵软的奶油一般。
“我现在要解开你的腰托了，放心，有我托着，别怕。”沈禧一边说一边从下往上依次解开江宿身上的束带，江宿没有知觉的大半个身子没了束带的帮助，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地下滑去，被早已预料到状况的沈禧一把搂住腋下接在了怀中。
瘫废无知觉的身体没有束带给予的安全感，江宿的睫毛有些紧张地颤了颤。
沈禧躬着上半身，将肩膀往前送，抵在江宿的下颌处，阻挡他身体下滑的趋势，两只手穿过他的腋下，解开腰背处带了许久的腰托。
在完全解开的那一刻，江宿直挺的上半身以眨眼的速度瞬间瘫软下来，顺着肩部的前倾趋势往前绷着，形成一个向内凹陷的弧度。
身上的桎梏被沈禧一一解开，江宿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失殆尽，疲软地闭上了眼睛。
他心中万分清楚，就算身上的东西依旧完好的待在自己身上，也不能平静地度过今晚，沈禧做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沈禧感受到手下肌肤是意料之内的冰冷僵硬，搓热双手从尾椎骨处一直按到整个后背，终于将冷硬如一块铁板的后背按揉得微微发烫。
“1009。”
感受着背部的沉重感渐渐消退减弱，江宿终于妥协了，松了口，一串门牌号出现在沈禧脑海中。
1009？
这么巧？
沈禧家住1001，1009和1001分别是这层楼的首间和尾间，两间房出现在凹字型楼层的两端，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
若是她在这几年早些回来看看，是不是就能早一些发现他？
沈禧垂下眼帘，这个幻想让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
“我……”
有什么好说的呢？
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她还能做什么呢？
沈禧在心底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紧紧揽住江宿的肩部，一手将他的双臂拉过来叠放在小腹处，躬腰勾住江宿的膝窝，再伸手将挂在轮椅侧边的尿袋提在手上，肌肉线条流畅的双臂一使劲，将江宿整个人抱离了轮椅。
除了复健，受伤后身体再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在沈禧的帮助下迎来了第一次，江宿顿时感到头晕目眩。

纵使沈禧已经将动作放到最缓，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停止复健的虚弱身体还是受不住变化的高度，强烈的眩晕席卷了大脑，跳动的脉搏咚咚击打着脆弱的耳膜，脖颈无力向后仰去，头顶晃眼的白炽灯光线直直浸入了他那双涣散的瞳孔，浓密纤长的睫毛带着眼帘渐渐阖上。
“嗬嗬……嗬…呕…”
反胃的感觉从胃部直抵喉咙，无意识张开的嘴边溢出一条银丝。
由于体‖位的变换挤压到膀胱再加上短暂的昏厥，下‖体失控的尿‖液又一次快速流入尿袋中。
江宿的身子死寂地躺在沈禧怀里，双臂交叉搭在小腹上，失去腰脱的腰背弯曲弓着，臀部直直向下坠去，裤子受到牵扯，边缘漏出一片臃肿的雪白，整个身体形成一个“V”字陷在沈禧怀中。
“你先缓缓，放松呼吸。”
江宿在耳膜突突直跳的情况下，感觉沈禧的声音似乎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虚无，空灵。
一分钟。
两分钟。
……
五分钟。
沈禧抱着江宿站在原地，等着他捱过这阵低血压带来的眩晕感，看着他的眼帘缓缓向上抬起，脸上露出稍微清明一点的神色，沈禧吊起的心也开始慢慢放下。
“我要上楼了，你睡一觉，睡一觉就到了。”沈禧凑近他的耳畔，温柔安抚地开口。
太过疲惫的身体和大脑听到这句话，已经下意识陷入了沉睡。
沈禧就这样抱着他，一步一步踏上了回家的阶梯，刺眼的白炽灯光照着她的身后，照着她一步步走入了昏暗的楼梯间。
江宿无力细瘦的小腿挂在沈禧的臂弯处，随着她的走动，下垂的脚尖，脚跟交错磕碰着。
晃荡，晃荡……

听见她语气中的笑意，江宿拧着眉，不解地想到:这人有什么毛病？
听着沈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门打开合上的声音传开。
江宿闭着眼躺在床上，脑海中回忆着五年前在路过H市时遇到的场景。
那个时候，他的队友还没有与他天人永隔，他的身体还没有被一颗子弹带走健康。
他开着车超近道忙着赶回组织，远远地就看着前方有几队救援队带着警犬在四处搜救，滑坡的泥石流阻碍了他前行的步伐，干脆下车帮着一起救人。
他在雨里扒了几个小时的土和木头，终于在天微微亮的时候，从里面救出了一对母女。
那个女孩还有些意识，看见他的时候，嘴里一直呢喃着一句话，“先救我妈妈。”
江宿一边赶紧加快施救的速度，一边安抚着她:“别怕。”
那个女孩子虽然全身都被泥土裹住了，满脸都是脏污，但是那双眼睛在看见他的时候，亮得惊人。
刚回忆到沈禧那双清亮却含着痛苦和哀求的眼睛。
突然，一阵强烈的痉挛瞬间席卷了全身。

第六章（腹泻）
江宿内心并无慌乱，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坦然，就算有沈禧的按摩，接连坐了11个小时，完全没有减压的后果还是如他所料的找上了他。
双腿与脚尖绷成一条直线颤抖着抬离床面剧烈抖动，在凌空中不断踢蹬着，珍珠似的脚趾挤压在脚心谁也不让谁，薄软的皮肉裹在细瘦的腿骨上发着颤。
连带着护理床都吱呀作响……
双臂直直举在空中挥舞着，刚才还无力动用的手指如同上了发条一般，五指怪异地往四周撑开簌簌抖动。
四肢都被虚空中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江宿眼神呆滞，整个人像是一个失去灵魂被人任意操纵的木偶。
头颈无力后仰抵在枕头上，汗珠从额头滑落。
毫无知觉的右脚早已在痉挛的作用下蹭动着挂在早上起床后并没有将护栏收上去的床边，脚趾虚虚点着地，与地面剐蹭的地方已经泛起了红痕。
待到江宿睁开眼感觉身子已经被带离床上时，双腿已经完全下坠，江宿的上半身狠狠拧着，背部粘在床面上，青白的瘫足完全落到了地面上，脚背贴在冰冷的瓷砖上，脚心相对，膝盖弯曲，双腿无力大张着。
身上的衣物在痉挛的作用下早已不复刚才被沈禧整理过的模样，卫衣下摆被刮到了胸部堆积着，露出小腹处的绵绵赘肉，西装裤也在床棱的阻隔下往下褪去，漏出半个被鼓鼓囊囊的雪白纸尿裤包裹着的屁股。
而只剩头颈还能控制的江宿自然也没发现另一侧挂着的尿袋已经垂到了地上，放置在体内的导尿管已经在痉挛的作用下缓缓滑出了尿道。
江宿想要用手勾住吊环，将掉落的身子勾回床上，因为他知道，若是等到身体完全掉落在地上，他可能再也爬不回床上了。
然而，根本无法控制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胡乱使力反而导致身子下坠的速度加快了……
全身已经栽倒趴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小腹贴在泛着寒意的瓷砖上，双手被束缚在身体之下，
高度的迅速变换，使得江宿的头脑更加混沌，眼底露出两片软白，无意识地长大了嘴，一缕缕银丝顺着嘴角流到了地面上。
几乎要与小腿一样粗的细瘦大腿死死夹着，两只膝盖相抵，小腿带着脚尖向上绷起，两只小腿形成了一个“V”字型，一个娇俏的姿势诡异地出现在了江宿的身上。
随后，双腿突然变换了姿势向外踢蹬了两下再绞在了一起，双腿交叠如同鱼尾一般啪啪啪拍在地上，骨头，皮肉与地面的击打声在寂静黑暗的房间内更加清脆刺耳，双脚白皙的皮肤已经泛起了青紫……
西装裤已经在双腿痉挛的踢蹬中，移位到了大腿中间，股间的纸尿裤已经展露了全貌。
受到痉挛又遭到腹部挤压的膀胱失去了导尿管的排解，只能一滴一滴的流入干燥的纸尿裤内，膀胱内更多的尿液正在蓄积……
疼痛使江宿缓缓恢复了意识，但是依旧紧闭着双眼，咬着唇全心抵御呼之欲出的痛意。
他没有呼救，也没能力呼救。
能找谁求救呢？
没有谁能帮我了，只剩我自己了。
就这样吧，别管，别管，再过十多分钟，二十多分钟，这股痉挛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抽搐的身体又会归于平静，就这样吧……
等我歇会儿，太累了，太累了，累到现在挪不动一根手指，等我攒些力气再爬回去，现在就让我歇会儿吧……
钟表的指针在表盘上啪嗒啪嗒地走着，江宿虚弱瘫软的身体贴在冰冷坚硬的瓷砖上，身体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发起了高热。
江宿疲惫地闭着眼，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混沌。
一阵难以缓解的憋涨感顺着脊背导入了大脑，江宿感到一阵心慌，有感知的地方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本就不好心肺功能被压住，受到尿涨的刺激，呼吸开始变得紊乱。
“嗬……嗬嗬……”
江宿迷迷糊糊睁开眼，双唇长大，口鼻合力费劲地低喘着，唇角挂下一串涎水。
脊髓受伤受伤长达五年之久，胸部一下的感知微弱甚至可以说没有，神经受损，大小便失禁是完全无法避免的事情，而膀胱只有憋涨到极致才会被察觉到。
江宿犯了急性尿潴留，原本无时无地不在流出的尿‖液被牢牢锁在了膀胱中，只有膀胱被涨到极致才会不紧不慢地溢出一点尿‖液，这几天只能依靠导尿管排尿，而导尿管在刚刚的痉挛下被迫取出，尿道离开了导尿管已经无法恢复原本的自主排尿，必须借住外力的帮助。
江宿想要抽出压在身下的手翻过身体，按揉一下憋涨的小腹，奈何沉重的身体如同被胶水黏在了地上，不管他如何使劲，都纹丝不动地待在原地。
“呃……憋……憋……”气若游丝的求救终于发了出来，但是，谁又听到了呢？
双腿被绞在身后，鼓胀的小腹被压在身下，江宿被憋得瞳孔涣散，双眼止不住的往上翻去，露出一大片眼白。
“憋……呃呃呃……救……”
“不不不，不要——”原本已经弱下去的呼救声突然又响了起来，不过，这次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崩溃和无助。
因为，江宿突然感受到了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肠胃翻江倒海的蠕动着。
是腹泻的信号。
不知是紧贴地面着凉的原因，还是肠胃消化的原因，这股泻意来得非常迅猛。
江宿急促的呼吸着，抬起头颈，想要抽出手往前爬，想要爬到轮椅上……
可是一丝力气没有的双手，如何才能从身下移出来？如何才能拖动沉甸甸的身体往前爬？
江宿依旧被强烈的泻意和内心的崩溃激得眼角泛红。